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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漢語的語素與詞的關系問題

2018-01-04 21:40吳潮
現代語文(學術綜合) 2017年12期
關鍵詞:語素關系漢語

摘 要:漢語的語素和詞都是漢語的語法單位,但二者之間的關系仍不明朗。李德鵬提出“漢語的語素就是詞”,李顯赫對此提出了質疑,趙強強贊同李德鵬的觀點。筆者同樣對李德鵬的觀點持懷疑態度。本文將結合以上三位學者的觀點,對漢語的語素和詞的關系問題做進一步的思考。

關鍵詞:漢語 語素 詞 關系

目前,傳統觀點認為漢語的語法單位有四級:語素、詞、短語/詞組、句子。這一看法,將語素看作是詞的下一級單位。而對于這一看法,學界仍存在一些不同的聲音。李德鵬先生在《論漢語的語素就是詞》(2013)這篇文章認為,漢語的語素和詞存在概念上的矛盾,漢語的語素就是詞,“語素”作為西方語言學引進的概念,不適合漢語語法的事實。李顯赫先生在《漢語的語素就是詞嗎?——與李德鵬先生商榷》(2015)這篇文章中認為,“詞”和“語素”的概念并不存在矛盾,因此李顯赫先生認為李德鵬先生在理論的立足點上存在偏差,進而造成了一系列連鎖反應。趙強強先生在《也論漢語的語素就是詞》(2016)指出,李德鵬的觀點是成立的,“兩個定語‘最小的和‘能夠獨立運用的之間是一種平行關系,而并非李顯赫所說的‘層遞關系”。[3]無論如何,這三位學者都抓住了根本,都從“語素”和“詞”的概念入手,由“語素”和“詞”關系問題展開討論。而概念的解釋也正是問題所在。以下筆者將結合三位學者的觀點,在“語素和詞的概念和關系”“合成詞和構成語素的關系”“古今語法的標準不一致”“‘成詞法概念的提出沒有意義”四個方面再做進一步的探討。

一、語素和詞的概念及關系

對于“詞和語素在概念上是否矛盾”這一問題,筆者同意李顯赫先生的觀點?!白钚〉哪塥毩⑦\用的音義結合體”與“能獨立運用的最小音義結合體”兩種說法存在著種屬的差別。多層定語的排列往往要遵循一個優先性序列。認知語言學中的距離相似性原則也同樣可以說明這一點。距離中心詞越近,表示在人們的認知域聯系越緊密。同時,“語素”和“詞”作為名詞性專業術語,可以從類別和特征兩方面進行定義,表達成“特征+的+類別”的偏正結構。[1]而“最小的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與“能獨立運用的最小音義結合體”也遵循了這一特點。因此,當采用前一種說法的時候,首先確定其類別是“音義結合體”(語言單位),而后用“能獨立運用的”這一特征進一步縮小范圍到:詞、短語、句子,直接排除了語素,最后再用“最小的”這一特征鎖定“詞”這一級單位。同理,當采用后一種說法的時候,可以直接確定其類別是“最小音義結合體”即語素。這個時候,此概念無論定義“語素”還是“詞”都明顯不合適。因此,語素和詞在概念上并不矛盾,而李德鵬先生之所以認為矛盾,是因為他在給詞下定義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定語位置的變化會改變范疇關系。而趙強強卻直接忽視這層范疇關系,認為“能夠獨立運用的最小的音義結合體”和“最小的能夠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都是詞的定義。認為定語的語序不會對整個結構產生影響。首先,最小的音義結合體是語素以及音義結合體就是語言單位的觀點,李德鵬是接受的。那么“音義結合體”(語言單位)范疇同時將“語素”和“詞”兩個范疇全入其中,而后,“最小的音義結合體”(語素)又作為“音義結合體”(語言單位)的下位范疇,最后加上最外一層定語“能夠獨立運用的”成為“能夠獨立運用的最小的音義結合體”即“能夠獨立運用的語素”,那自然就是成詞語素了。此外,趙強強用“紅的小蘋果”和“小的紅蘋果”來說明定語語序不影響定中短語的意思。[2]筆者認為,這二者是存在認知差異的?!凹t的小蘋果”中,焦點是“紅”,背景是“小蘋果”,那么這個短語的意思是從一堆“小蘋果”篩選出“紅色的”來。而“小的紅蘋果”中,焦點是“小”,背景是“紅蘋果”,即從一堆“紅蘋果”中帥選出“小的”,語境義是不同的。后來,趙強強又用“高學歷”和“年輕”作為簡歷篩選條件,認為無論這兩個條件順序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這一點明顯是有問題的,這要看高學歷群體和年輕群體的比例,只有當這個比例是1:1的時候,結果才會一樣。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以“優秀”和“中國”作為“學生”的篩選條件,順序不同,結果也會不同?!皟炐愕闹袊鴮W生”,這些學生肯定都是中國人。而“中國的優秀學生”,這些學生中可能還會有留學生。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語素是最小的音義結合體,包括能獨立運用的最小的音義結合體即成詞語素,和不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即不成詞語素。詞是最小的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語素和詞存在兩種關系:一是組合關系,即兩個或多個語素組合成詞;二是實現關系,即成詞語素獨立使用時,該單位直接實現為詞。

二、合成詞和構成語素的關系

李德鵬認為,從語素到合成詞的演變是單向性的,復合式、重疊式和附加式合成詞都是單語素,所有的成詞語素和不定位不成詞語素都是詞,定位不成詞語素根本不是語素,所以不是詞。[1]李顯赫認為,合成詞都是多語素詞。趙強強完全支持李德鵬的觀點。在筆者看來,對這一問題的把握,首先要清楚認識到語素義和詞義的關系。以下,筆者也從復合式、重疊式和附加式這三類合成詞來考察詞義和語素義的關系。

(一)復合式合成詞

李德鵬認為,兩個或多個語素組合成詞,單個的語素就沒有意義,也就不是音義結合體,自然不是語素了。趙強強也認為,語素組合成詞后,語素的意義發生了弱化,該詞的構成語素的意義已經融合為一個整體。而李顯赫認為,這是由于詞義的透明度造成的。筆者同意李顯赫先生的觀點。詞義和語素義的關系比較復雜。符淮清(2004)將合成詞詞義和構成它的語素義的關系分成了六大類:詞義是語素義按照構詞方式所確定的關系組合起來的意義;詞義同組成它的兩個語素相同、相近,這些都是并列式的合成詞;合成詞的語素義表示了詞義的某些內容或特征;合成詞的詞義是語素義的比喻用法;合成詞的詞義是語素義的借代用法;合成詞中有的語素失落原義。這也和李晉霞、李宇明的“詞義透明度”的“完全透明、比較透明、比較隱晦、完全隱晦”的四個層級有異曲同工之妙。而李德鵬先生認為,構詞語素只有具有完全透明意義實在的語素義才算作是語素,因此“要領”也是單語素詞,我們認為,“要領”是構詞語素義的比喻用法,屬于比較隱晦的層次。在趙強強的《也論漢語的語素就是詞》一文中,“國家”“開關”“兄弟”“窗戶”一類詞我們認為是屬于符淮青所分的第六類:合成詞中有的語素失落原義,屬于典型的偏義復詞,屬于比較透明的層次;而“白菜”“油菜”這類詞,我們認為是符淮青所分的第三類:合成詞的語素義表示了詞義的某些內容,“白”“油”都是菜的部分特征,屬于比較透明的層次。

(二)重疊式合成詞

李德鵬先生認為,重疊式合成詞如“姐姐”,在合成詞里,兩個“姐”都沒有單獨的意義,都不是語素。李顯赫則認為,“姐姐”這個詞的詞匯義由“姐”充當,語法義和色彩義由重疊式,語素疊加,意義也發生了改變。趙強強也認為重疊時合成詞的構成語素沒有單獨的意義,認為李顯赫的討論跳出了詞法進入到了句法層面,是不可取的。筆者認為,重疊式復合詞,第一個語素表達概念義,第二個語素表達附加義。同樣以“姐姐”這個詞為例,如果這個詞中的兩個“姐”都沒有意義,那么這整個詞“姐姐”的意義又從何而來呢?如果僅僅是組合形成的意義,那么這造成的結果就是單個的“姐”的意義和整個詞“姐姐”的意義沒有關系,而語言事實告訴我們結果正好相反。當然,“姐姐”這個詞中的兩個“姐”都有意義,并不意味著組合成詞后整個詞的意義就是簡單相加,成為趙強強所說的復數名詞。而是這兩個語素都會失去一部分的意義,并且會再增加一個結構義,表達一種親昵的感情色彩。

綜上所知,重疊式合成詞,第一個語素主要表達概念義,第二個語素主要表達附加義,表達一種特殊的感情,這也是重疊式復合詞第二個語素讀輕聲的原因。

(三)附加式合成詞

對于附加式合成詞,筆者仍然同意李顯赫先生的觀點,但同時也認為李顯赫有些地方存在偏頗。比如,在不清楚“胖子”和“桌子”的“子”的詞源是否同一的時候,不應該馬上指出李德鵬對“胖子”和“桌子”的分析的矛盾之處。附加的詞綴往往表達一定的語法意義。趙強強在文章中認為“子、兒、頭”不是名詞的標志,對于這一觀點筆者是認同的,但是他在其后論述中認為附加式合成詞在加詞綴之前就已經完成了轉類,這一觀點筆者堅決不認同。其實問題就在于對“子、兒、頭”語法意義的認識。朱德熙在《語法講義》(1982)中講到:“子”是名詞和量詞的后綴;“兒”是名詞、量詞、動詞、副詞、狀態形容詞的后綴;“頭”是名詞、方位詞、抽象名詞的后綴。同時,筆者堅決認為詞綴是語素,詞綴首先都有音,即使是“兒”也是有音的,雖然不是一個完整的音節,但附在前一個語素之后,連讀時會有一個兒化音,在筆者看來,那個多出來的兒化音就是詞綴“兒”的音,只不過不是一個完整的語音。同時,詞綴都是有義的,只是概念義不存在,但語法功能和附加義都具有。

綜上所述,所有的合成詞都是多語素詞,成詞語素只有在獨立使用時才是詞,不成詞語素只能和其它語素組合成詞。同時,語素組合成合成詞后,語素義會發生一定的變化,以此來適應整詞的意義。

三、古今漢語語法的標準不一致

李德鵬先生認為,古代漢語和現代漢語是同一套語法標準,我們就是依據現代漢語語法標準判斷“雎鳩”是一個單純詞。[1]筆者認為,這只是李德鵬先生的主觀臆斷。判定“雎鳩”為單純詞即是判定其為單語素詞,那么依據當然是“雎”和“鳩”不能單用,只能合用表達意義。而我們對其使用情況的考察,當然要放到具體語境中來看?!蚌馒F”作為一個古語詞,其使用的具體語境自然是古代漢語。所以,我們判定“雎鳩”為單純詞的真正依據其實是古代漢語語法標準,根據“雎”和“鳩”單用時在古代漢語語篇中的出現頻次和具體意義,最后依據其考察結果使我們能夠判斷“雎”和“鳩”在古代漢語中不能單用,只有合在一起才能使用,表達完整的意義。因此,筆者認為,古今語法的標準是不一致的。如果古今語法的標準真的一致,那又何必要區分現代漢語語法學和古代漢語語法學?正如李顯赫談到的,語素和詞具有時代性。古代漢語是詞組的很多變成了詞,是詞的很多變成了語素,比如說古漢語“妻子”是一個詞組,現在變成了一個詞,古漢語的“丘”是一個詞,而現在只能是一個語素了,比如“山丘”。其實,瑞士語言學家索緒爾在他的《普通語言學教程》(1949)里,就已經明確強調要區分共時語言學和歷時語言學了。當然,要找出古今語法標準的差異,還可以在共時中研究歷時的演進。比如可以將現代北京話和粵語相比較等等。

綜上所述,古今語法的標準是不一致的。對一個詞的考察,要根據其性質和時代特點,放到具體語境中去看。當然,不可否認,古代漢語語法和現代漢語語法存在很多相同的地方,如造詞法部分,但部分相同并不代表二者完全一致。語法是漢語語言系統中演變最慢的一個子系統,但歷經千年仍是變大于不變,如詞的雙音化,詞的語法化,語序的改變等等。因此,在研究具體的語言現象時,我們應該堅持區分共時研究和歷時研究。

四、“成詞法”概念的提出沒有意義

筆者認為,“成詞法”概念的提出沒有必要。李德鵬先生認為,詞的意義和結構都是統一的,不能再切分,因此沒有構詞法,只有成詞法。[1]趙強強也認為“成詞法”比“構詞法”更好地照顧到了合成詞的結構和意義的一體性。在筆者看來,從語素到合成詞的演變,不是單向性的,而是雙向性的?,F在很多實證研究都證明,“語素是一個獨立的心理表征單元,在視覺詞匯識別的早期階段發揮作用,在詞匯識別加工中存在將整詞切分為幾個語素的過程,可分解性是語素加工的重要機制?!盵6]因此,合成詞是可以進行結構分析的。對合成詞的分析,能夠讓我們更深刻地了解到語素組合成詞的理據。否認現代漢語構詞法的存在,會引起一連串的不便。如果現代漢語沒有了構詞法,現代漢語詞語的結構分析沒法進行,勢必影響現代漢語詞匯學的發展;同時,沒有了構詞法,人們對詞語的記憶只能是單個整體的記憶,也會影響漢語的教學;最后,還會影響新詞的產生,沒有了構詞法,都靠古代漢語的“成詞法”,這勢必會大大加大人們記憶的負擔,而且時代在發展,古代漢語不可能有現代社會中的人們需要借以表達的所有詞匯,即使有,也難免會不夠貼切。

因此,筆者認為,現有的“構詞法”優于“成詞法”,能讓我們清楚了解到詞的構成理據,便于人們學習、記憶和創造新詞?!俺稍~法”概念的提出沒有意義。

五、結語

語素和詞的關系問題由來已久。語素是語言中最小的語言單位,詞是語言中最小的能夠獨立運用的語言單位。語素又可分為能夠獨立運用的語素和不能夠獨立運用的語素即成詞語素和不成詞語素。二者的界限是清晰的。之所以有時候會引起爭議,主要是成詞語素的存在和語素義同詞義的復雜關系。成詞語素既獨立成詞,也可以與其它語素組合成詞,而不成詞語素只能與其它語素組合成詞。因此,成詞語素演變為詞存在兩種關系:實現關系和組合關系,不成詞語素演變為詞只存在組合關系。此外,合成詞內部是可以分析的,語素也是一個獨立的表征單元。合成詞的詞義和語素義之間存在多種關系,構成合成詞的語素在不同程度上,從不同的方面,以不同形式來表示詞義,其間的關系多種多樣。一個新理論的科學性要看其是否自足,是否能解決其他理論解決不了的問題。否定“造詞法”提出“成詞法”的概念,會破壞原有語法系統的完整,引起連鎖反應,不夠經濟。同此,“成詞法”也無法解釋當下新詞產生的原因和理據,更不具有預見性,無法進一步發展現有的語法系統。但這一理論思考是很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的。

本文是在李德鵬、李顯赫和趙強強三位學者的文章的基礎上,對語素和詞的關系問題,提出的進一步思考。其中不當之處,還請各位讀者批評指正。

注釋:

[1]符淮清:《現代漢語詞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3頁,214-218頁。

[2]李德鵬:《論漢語的語素就是詞》,漢語學報,2013年,第2期,第90-94頁。

[3]李顯赫:《漢語的語素就是詞嗎?與李德鵬先生商榷》,瓊州學報,2015年,第3期,第57-62頁。

[4]趙強強:《也論漢語的語素就是詞》,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16年,第4期,第62-68頁。

[5]朱德熙:《語法講義》,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30-32頁。

[6]鄒麗娟:《語素在詞匯識別中的認知及神經機制》,心理科學進展,2013年,第9期,第1570-1577頁。

(吳潮 云南昆明 云南民族大學國際學院 65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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