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美國WELL標準的健康室內心理環境設計探討

王靜 戴珊珊 / WANG Jing, DAI Shanshan

引言

現代生活帶來的各種壓力導致人們情緒低落、抑郁和自我否定，如果不及時調節，久而久之就會形成一種心理疾病，進而影響人的生理健康。據統計，全世界范圍患有抑郁癥的有近3.5億人，每年因之自殺死亡的高達100萬。而在我國，每年自殺的約28萬人中就有40%患有抑郁癥。根據世界衛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的定義：健康是“一種軀體、精神和社會功能的完滿狀態，不僅僅是身體沒有疾病或虛弱（缺陷）”。良好的心理狀態可以幫助人的生理功能達到最佳，反之則可能會破壞或降低某種功能而引發疾病。建筑環境是調節和緩解精神健康狀況的有力工具，通過采取相關健康政策、健康行為和設計手法可以促進人的身心健康，引導人們積極正向的生活方式。

關于健康建筑，2000年在荷蘭舉行的健康建筑國際會議將其定義為“一種能夠滿足客觀物理性能、主觀心理因素以及工作滿意度、人際關系等并將其體現在住宅室內和住區環境的方式”，所以健康建筑至關重要的是視其能否給其中的人以健康的環境。人們都有過這樣的體驗，當處于某一環境中時常會因該環境營造出的氛圍而產生相應的心理感受，從而產生相關的行為，由此可知環境對人的心理與行為都會存在不同程度的影響（南溪等，2017）。因此，通過相關設計手法營造出健康心理環境的建筑有利于引導人們積極的環境行為，保持良好的工作生活狀態，是健康建筑至關重要的組成部分。

1 WELL標準與人的精神健康

美國的WELL建筑標準（WELL Building Standard，WELL）是世界上第一部較為完整的針對建筑與健康之間關系的評價標準，于2014年10月由美國國際WELL建筑研究所（International WELL Building Institute，IWBI）發布。該標準綜合了醫學、建筑學和心理學等多方領域的研究成果，自推出以來就受到了廣泛的歡迎。截至2019年1月，全球已有43個國家逾2471萬m2的1275個項目在使用WELL建筑標準。2015年3月，該標準被正式引入我國，此時綠色建筑已經在中國得到蓬勃發展、中國人民對生活品質改善的追求正不斷提升，可以說是適逢其時。在國家明確推出“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 、人民渴望健康人居環境的形勢下，該標準在中國得到迅速的發展，對我國現階段的建筑環境與人體健康問題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與現行幾大主流的綠色建筑評價標準比較，WELL建筑標準更多地關注建筑的內部環境是否健康，著重于“人”本身，被認為是綠色建筑評價標準體系的有力補充（張穎 等，2016）。截至2019年1月，中國申請WELL認證的項目達到285個，已成為除美國本土以外最大的WELL認證市場（圖1）。

目前，WELL標準有V1和V2兩個版本②，后者于2018年5月31日推出，在體系、概念等方面都做出了調整。由于V2還屬于試行版，本文仍以WELL V1為主進行論述。WELL V1將與人體相關的建成環境因素分為7大類別：空氣、水、營養、光、運動、舒適和精神，共105項條款。其測量、認證和監測空氣、水等影響人類健康和福祉的建筑環境因素，對如何營造健康的建成環境，做出了詳細的、定量化的規定，是一個基于性能的評價系統。WELL V1中，關于精神概念的條款就有17條，在整個評價標準中所占權重位列第二，由此可見精神部分內容在整個健康建筑評價中的重要地位（圖2、3）。

圖1 中國各地區已注冊WELL的項目數量（截至2019年1月）

圖2 WELL V1建筑標準評價內容及權重

2 WELL的健康心理環境設計策略

根據WELL V1精神部分條款內容，文章將其歸納為3大策略類別：健康環境和空間設計、健康政策和健康認知、健康管理和健康行為（表1）。下文將對各類別內容展開詳細論述，探討健康室內心理環境的設計策略。

表1 WELL V1精神條款分類列表

2.1 健康環境和空間設計策略

2.1.1 整合設計

通常意義上的建筑整合設計③可包括場地、景觀、生態等與建筑的整合，而WELL標準所指的整合設計包含了建筑設計流程的整合以及各團隊之間的協作開發，以確?？臻g的建設、維護與最初的預期和目標相一致，促使標準得到相關人士的充分理解并融合到項目中。

具體操作為：通過專家研討會的形式將項目的利益相關者如業主、建筑師、工程師和物業團隊集中在一起就項目目標和策略、住戶需求、健康問題等進行討論，并進行相關的評估和協作訓練；在討論同意后，形成一份詳述建筑需以健康為中心的書面文件，包含建筑選址、WELL理念、實施運營計劃以及與健康相關的建筑政策要求；最后項目施工結束之后，設計師、業主、經理和設施工作人員還必須持續商討建筑將如何遵循WELL建筑標準運營。

2.1.2 美學和設計

獨特而富有文化的空間環境往往令人感到愉悅、舒適，可以通過在空間設計中融入美觀、令人愉悅的元素，從而實現空間的物理設計原則與組織的核心文化價值觀的一致，來對建筑使用者產生積極正面的影響。WELL標準要求項目空間除了需要體現愉悅、文化、精神、歸屬外，還要有公共藝術的融合，并將其列為認證必需的先決條件。

此外，由于設計美學對空間使用者有積極作用，WELL倡導通過設計寬敞、熟悉且美觀的空間來提升使用舒適度和空間熟悉感。標準對于天花板高度、藝術品使用、空間熟悉感建立有明確的要求，如：需達到所規定的寬度與天花板高度的比例；能提供有一整面墻欣賞到室外或中庭的房間；建筑入口和大堂及相應面積的常用空間應考慮藝術品的融合設計；通過照明、家具、地板等元素的統一設計和不同顏色、造型藝術品的陳設來幫助通行導向，建立空間熟悉感等。以亞洲地區首個通過WELL室內環境認證的項目——海沃氏家具公司上海展廳為例，該項目于2016年9月獲得WELL銀級認證。項目空間中采用了包括天然、再生木材在內的自然元素，與綠植和藝術品融合在一起，同時使用了大量富有藝術感的燈具、家具等陳設品大大提升了空間的美感和格調，備受好評。

2.1.3 空間適應性

研究表明，員工個人可以自主調節環境并選擇參與程度的多樣性工作空間有利于提高工作滿意度和團隊凝聚力。WELL倡導通過在辦公建筑內部設立一套合理的刺激物管理計劃，以減少干擾、緩解壓力并提高專注力。比如186m2以上的常用空間應制定規劃性計劃，設計工作區、安靜區和協作區；超過1860m2的空間則應提供7～74m2的空間用于沉思、放松；提供沙發、氣墊、睡眠艙等家具供員工進行小憩，以提升員工的精神和身體敏銳度。開放靈活、可自主選擇的工作空間給了員工更多自由和彈性，有利于人體潛能的激發和工作效率的提高，如今已受到越來越多企業的青睞，如世界五百強的仲量聯行上海辦公室、戴姆勒大中華總部北京辦公室，就都采用了這種靈活多樣的辦公形式。

圖3 WELL V1精神條款主要內容

2.1.4 親生命性

親生命性，也叫親自然性，最初由哲學家、心理學家埃里?！じヂ迥罚‥rich Seligmann Fromm）于1964年提出，而后由生物學家愛德華·威爾遜（Edward Osborne Wilson）推廣。親生命性認為人類對自然界擁有親和力，是人類與自然間聯系的內在且固有屬性，是一個新興的領域，主要關注圍繞自然和仿自然過程中我們的心理需求。比如陽光、植物、風景視野，這些對我們的晝夜節律、睡眠、情緒和幸福感具有重要的影響，因此該部分的設計要求提供能夠喚醒我們自然記憶的設計要素，包括水景和植被，以及通向室外花園和景觀區的通道等，在WELL里則是進一步明確了室內外植物的占地面積、水景裝置的比例要求等。

《環境心理學》雜志曾經刊登過一個通過觀看不同屋頂對比學生專注力的研究實驗，讓150名學生重復按壓電腦屏幕上閃現的數字（除3以外），中途40秒休息時間。結果顯示，40秒小憩之后，觀看綠色屋頂的學生專注水平上升了6%，而觀看水泥屋頂的學生專注水平下降了8%。親生命設計更加注重通過創造融合自然要素的環境來提升空間內人員的健康和幸福感，緩解工作中帶來的壓力及疲勞。在實際設計時，可采取直接引入純自然元素、模擬自然元素等多種手法。

2.2 健康政策和健康認知策略

WELL標準強調健康相關資料能夠方便到隨時提供給所有人員，并且能在顯眼的地方展示，以利于他們了解并選擇合適的健康服務?，F在很多公司正在日益重視健康素養的培養，比如美國強生公司，雖然沒有參與WELL認證，但該公司為員工提供現場的健康教育、健康訓練，并讓他們能夠獲得健康服務，他們的健康計劃包括了壓力管理、福祉、訓練以及健康篩查等。

WELL建筑標準倡導在建筑環境如工作場所采取一些能對情緒、睡眠、壓力水平和心理狀態產生正面影響的措施，從而達到促進所有建筑使用者的健康和幸福。制定改善睡眠的政策，采用支持性的差旅政策、健康福利政策、家庭關懷政策以及公正、透明的對待員工，都有助于提升總體的工作效率，創造并培育促進身心健康的企業文化。此外，還應將入住建筑所用到的裝修、裝飾材料信息提供給住戶。加拿大職業健康和安全中心的研究表明，通過所在組織體會到極大心理支持的人對組織也會更有歸屬感。

圖4 富有空間美學感的辦公區域⑤

圖5 有利于社交的開放性空間

2.3 健康管理和健康行為策略

了解自身及環境的健康狀況有利于保持良好的健康水平。WELL標準顯示可以通過傳感器等自我監控設備來觀測個人身體的健康情況，使人們能夠隨時洞察身體的生理狀態，從而促進采用更加積極的行為和生活方式，其測量的主要生理參數包括：體重、運動量、心跳、血壓、睡眠時間和質量等；對所處室內環境的參數也可以進行實時監測，如溫度、空氣濕度、CO2、PM2.5等。

對于健康的管理在自我管控的同時亦可得到組織的幫助。如工作壓力較大時，企業可以提供員工幫助計劃（Employee Assistance Program，EAP）或心理咨詢輔導來幫助員工減壓，從而消除不利的、有傷害性和損傷性的壓力因素，保護積極性、有益的因素，提高員工工作積極性，產生更高效率。目前世界500強企業中，80%以上的企業已經建立了EAP，而在美國則有將近四分之一的員工能夠享受企業EAP。

圖6 可以幫助舒緩壓力的生態魚缸

圖7 帶有大面積綠植墻的健身樓梯

3 健康室內心理環境設計策略的項目應用

越來越多人認識到，對健康建筑的投入是有效改善員工健康和幸福感的最直接策略。下文以通過WELL鉑金認證的仲量聯行（Jones Lang LaSalle，Inc.，JLL）上海辦公室項目和戴姆勒北京大中華總部項目為例，對健康心理環境的空間設計策略應用進行探討。

3.1 案例1：仲量聯行上海辦公室

仲量聯行是世界知名房地產咨詢機構，其上海辦公室項目位于太古匯香港興業廣場一座，總面積為5000m2。2017年12月，該辦公室獲得WELL鉑金級認證，是亞太地區首個、全球第3個榮獲WELL建筑標準鉑金認證的項目。根據仲量聯行公司對于新辦公空間的最新調查，2018年第1季度上海分公司員工病假天數較2017年同比下降近20%，有84%的員工對改造后的工作環境感到非常滿意。

在整合設計方面，項目從設計之初，便邀請各部門負責人作為代表參與構思，同時舉行了多種活動來讓所有員工參與，例如會議室命名比賽與家具試用體驗，以確保每一位員工的健康與福祉目標都能得以實現；美學和設計方面，項目遵循WELL關注空間美學的理念，將家具、材質、顏色以及燈光巧妙地融合，提取上海本地的特色元素并呈現在空間中，以提升對本地文化的認同感（圖4）；空間適應性方面，采用了靈活的空間主題并將它貫穿始終，以使其滿足員工不同活動類型的工作方式。如以簡潔的原木長桌代替傳統的前臺擺放在辦公室入口的開放空間作為接待區，采用開放性的工作區域來促進人與人的溝通聯系，創造辦公室里的社交氛圍（圖5）。同時，員工可以根據不同的辦公活動來選擇相應的工作地點和配置，如咖啡區、分組討論區、電話間等，這樣的靈活性給了員工更多的選擇，也更加有利于團隊協作、提高工作效率和人員參與度；親生命性方面，項目在辦公室內設計了一個生態魚缸，還在室內樓梯側面設計了貫穿兩層樓面的植物墻，不但給辦公室帶來了綠意盎然的生態景觀，更吸引了員工頻繁地使用樓梯，促進了大家每天的運動量（圖6、7）。

圖8 活潑跳躍的家具⑥

圖9 自由開放的工作區

圖10 適合私密討論的區域

圖11 大面積的綠植墻

3.2 案例2：戴姆勒汽車大中華總部項目

該項目位于中國北京利星行廣場C座，面積為21 230m2，于2018年3月交付使用。作為汽車界創新理念和前沿科技的領導者，這座總部大樓同樣引領著靈活辦公的先鋒潮流。項目以鼓勵員工協作與交流為整個辦公空間的設計重心，多元協作空間占比高達約50%，在其靈活多樣的辦公空間中以多種形式為員工創造了盡可能多的社交機會。

在空間設計美學方面，項目的整體平面布局以戴姆勒的“經典款奔馳汽車前臉設計”為創意靈感，將老牌品牌的嚴謹風格與現代創新的靈動感相結合，用大量富有變化的弧形線條來與硬朗的直線折角互補融合。同時，空間色調采用簡潔大方的黑白為主，點綴以活潑明亮的家具陳設（圖8），并與自然綠植相呼應達到平衡；空間適應性方面，項目辦公空間優化了固定工位與協作空間的布局，每層樓都設有協作區域，鼓勵員工隨時隨地進行交流，很多區域隨處可見站立辦公位，提供了傳統工作位之外的多種辦公場所選擇（圖9、10），此外項目還為員工設計了可以讓大腦短時間充電的放松空間；親生命性方面，項目中設計了大面積的綠植墻和多個室內綠植區域（圖11），并采用整面落地玻璃窗使人與自然更為貼近，幫助員工的身心壓力得到放松。項目還設計了閱讀區、母嬰室、瑜伽室等，讓員工能夠在工作間隙舒展身心，以充沛的精力面對新的挑戰。

4 結論

健康建筑設計的首要原則就是“以人為本”，建成環境對于人體健康具有重大的影響，不僅在生理方面，還應包括心理方面，而這往往是我們在建筑環境設計時容易忽略的部分，我們可以采取以下措施，對健康建筑和室內健康心理環境的改良進行優化：

將健康心理作為室內健康環境評價的主要參數，由于顏色、材質、聲音、味道等感官體驗對人的心理具有重要影響，可將現有室內健康產品如環保材料、空氣凈化設備、健康照明、聲處理、智能家居、綠植等進行專業的集成和技術提升，與健康心理環境元素結合，形成室內健康心理環境的綜合性解決方案。

結合地域氣候特征，將可持續的建筑理念與室內健康心理環境的設計相結合，導入被動式設計手法如通風、采光、遮陽等建筑策略，形成適宜的健康心理環境布局方案。

健全相關健康政策、措施，聯合企業搭建健康人居產業的全鏈條交流及服務平臺，同時推動公眾宣傳和教育來深化對健康人居理念的理解。

結合我國實際國情和地域環境，在借鑒WELL標準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健康建筑評價標準》⑦體系，并進而建立完善的健康室內評價標準，從而引領室內裝飾設計產業的升級。

當前，我國正處于健康建筑發展的初級階段，對于健康建筑評價標準的落地實施也在逐步探索完善。而健康心理環境是健康建筑重要的組成部分，中國的健康建筑發展在注重健康的人居物理環境外應多關注人文、社會、美學等人的精神性需求，將心理健康因素導入到建筑環境的研究中，并將其作為重要評價指標以推動健康建筑在中國的良性發展，這對于全民健康中國的實現具有重要意義。

注釋

① 《“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根據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戰略部署制定，2016年10月25日由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并實施。

② WELL V1適用于商業和機構建筑，可應用于3種建筑工程項目類型：新建和既有建筑、新建和既有室內、核心與外殼。

③ 1981年，美國建筑師西姆·范·德·萊恩（Sim Van Der Ryn）在其著作《整合設計》一書中定義“整合設計”的概念為根據建筑物所處的環境，采用因地制宜的設計和建設方式，使建筑和自然和諧統一；而另一位美國建筑師倫納德·R·奇曼（Bach man. L.R）則認為，整合是一種理念、一種思維方法，是技術和設計的有效結合。

④ WELL條款分為先決條件和優化條件，先決條件是認證的必備條件，優化條件則是項目為達到WELL金級或鉑金級標準的晉級條款。

⑤ 圖4～7來源：www.wellcertified.com

⑥ 圖8～11來源：www.sohu.com/a/227999512_746308

⑦ 《健康建筑評價標準》（T/ASC 02－2016），由中國建筑科學研究院、中國城市科學研究會、中國建筑設計院有限公司會同有關單位制定，自2017年1月6日起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