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受賄罪未完成形態

范建華　胡愛國

摘 要 正確處理受賄罪，對與反腐敗斗爭取得壓倒性勝利具有重要意義。受賄罪存在預備、未遂和中止三種未完成形態。本文認為受賄方式的復雜性需要具體分析，適當類型化有利于準確認定受賄的形態，依法區別處理，有利于刑罰功能實現。

關鍵詞 受賄罪 未完成形態 區別對待

作者簡介：范建華，三門峽市陜州區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胡愛國，三門峽市陜州區人民檢察院民行科科長。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12.363

受賄罪未完成形態在理論認識和實踐處理不一，如何正確處理受賄罪，對反腐敗斗爭具有重要意義。我國刑法理論為受賄罪未完成形態提供了理論支持；受賄方式的多樣性，決定了受賄罪具備構成犯罪未完成三種形態的現實基礎；對受賄犯罪適當類型化有利于準確認定受賄的形態，有利于更好實現刑法區別處理原則，有利于刑罰功能實現，有利于反腐敗斗爭取得壓倒性勝利。本文擬就受賄罪未完成形態的認定與處罰作粗淺分析。

一、受賄罪存在未完成形態，具有我國刑法理論基礎

（一）刑法總則關于犯罪未完成形態規定

刑法總則關于犯罪未完成形態的規定，適用于分則各種具有故意犯罪可能出現的犯罪未完成形態。受賄罪作為直接故意犯罪，完全有可能隨犯罪進程的發展變化出現受賄預備、未遂、中止等特殊形態。

（二）受賄犯罪存在犯罪未完成三種形態

《刑法》第22條規定“為了犯罪，準備工具、制造條件的，是犯罪預備?！笔苜V也可能出現犯罪預備。如，請托人提出請托并許諾達成后提供數額較大的財物，為達成請托人的目的，行為人積極準備進行斡旋，約定事成后收受財物，但未達成目的情形下，成立犯罪預備。請托人有求于行為人的職務行為，行為人暗示向他人提供財物，請托人未提供財物時行為人已先行完成了謀利行為，因不具備收受財物的要件，也只能成立受賄未遂。國家工作人員索賄，明示了收受財物的方式，但對象未提供財物的，行為人因而未為之謀利的，成立受賄預備。

（三） 刑法理論支持受賄犯罪存未完成形態

理論上將未遂分為實行終了的未遂與未實行終了的未遂。行為人是否收受了他人財物或索取了他人財物是區分受賄罪既遂與未遂的界限。索賄型受賄，索賄者索取文物，對象故意提供價值較小的贗品，非索賄型受賄，請托人提供記名憑密碼支取的有價證券，但未提供密碼，賭博型受賄，如以計分兌換財物，后因被查處或其他非行為人的原因不能兌換財物的，都屬于實行終了的未遂。能犯未遂，是指犯罪行為本身可以達到既遂條件，因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不能犯未遂是指犯罪行為本身不可能達到既遂狀態。對象不能犯未遂與手段不能犯未遂。利用影響力受賄中，行為人錯誤認為無影響力為有影響力，進而收受財物的，行為人收受財物但未謀利行為的，收受財物或者達成收受財物默契但尚未收受財物，利用職務行為開始謀利行為但未達成的，屬于手段不能犯未遂。受賄罪的中止形態，可分為行為停止型和結果防止型兩類。

（四）受賄犯罪結果或者情節加重犯無未遂

根據我國《刑法》第385條、第386條、第383條的規定，受賄罪也分為基本犯和情節嚴重、情節特別嚴重的加重犯。受賄罪情節、結果加重犯不存在未遂的形態。

二、受賄罪存在三種未完成形態，具有罪態現實基礎

例一：趙某，原系某公立高中副校長，2013年10月開始主管教輔材料采購等工作。教輔材料供應商吳某長期與該校合作，與前原校長宋某達成默契，按價款比例提取回扣，宋某均據為己有。趙某對此心知肚明，主管采購工作后，與吳某口頭約定按慣例即可。2014年2月，該校訂購價值40.23萬元的高考模擬試卷，約定2014年3月底前供貨，4月底前付款。2014年3月，因宋某被舉報查處，吳某供認了準備按照慣例給趙某提取8.05萬元回扣的事實。后被檢察機關做出不起訴決定。主要理由為：趙某按慣例欲收取教輔材料供應商回扣，雖與教輔材料供應商簽訂了合同，但并未實際取得回扣，屬于犯罪預備。

例二：被告人王某，原系某醫院基建科科長。2013年8月，某公司經理劉某，參與某校宿舍樓競標，得到王某關照，順利并中標。劉某為答謝王某，欲送8萬元。王某要求劉某以其兒子王某某名義存款。劉某通過關系在某銀行辦理了一張五年期的8萬元整存整取存單，憑密碼支取，并送與王某。檢察機關調查學校時，王某害怕將該存款單退還給劉某。因劉某另有受賄事實，被某人民法院判處有其徒刑五年，認定該場次事實屬于中止，免于處罰。主要理由為：王某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并接受請托人所送存單，存單憑密碼支取，王某不可能占有、控制該存款。王某怕東窗事發退還存單，而自動放棄犯罪行為，屬于犯罪中止。

例三：被告人秦某，原系某公立高中校長。2012年8月，某建筑公司經理劉某承建該校綜合樓，秦某在招標中給予其關照，劉某為答謝秦某電話告訴其欲送現金4萬元，秦某答應并要劉某以張某的名字辦張存款單，并提供了張某的身份證。2014年1月11日，劉某為張某辦理了一張4萬元的活期大額存單，支取方式為憑密碼。劉某將該存單送給了秦某，沒有告訴密碼，秦某也一致未取過該存單。檢察機關查處過程中，秦某交出該存單，經查該4萬元扔在該賬戶并未支取。后秦某被以受賄未遂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主要理由為：秦某利用職務便利為劉某提供便利，事后收取劉某財物，已構成受賄。但是，該存單設有密碼，劉某并未告知密碼，秦某也未問過密碼，秦某并未實際占有和支配存該存款，其行為屬于犯罪未遂。

三、受賄罪未完成形態類型化，有利于打擊犯罪

（一）受賄罪未完成形態認定的一般原則

受賄、索賄都存在形態復雜性。無論索賄還是受賄，都應根據犯罪未完成形態的一般認定標準，嚴格把握是否為犯罪準備條件、是否著手實行犯罪、是否自動放棄犯罪或者有效防止犯罪結果發生來認定屬于犯罪未完成形態中何種形態。我國刑法已經對受賄的實行行為做了具體規定，應吸取“轉移說”、“藏匿說”、“失控說”、“收受說”、“謀利說”等理論觀點的合理內核，把是否著手受賄作為區分預備與未遂的分界點，把是否收取財物作為受賄既遂與否的標準。對于行為人具有受賄故意（非索賄），而基于悔罪、懼罪，及時退還上交財物的，不應以受賄未遂論，而應認定為既遂，退贓、交贓情節可作為量刑情節處理。如果承認既遂后可以成立未遂，便會與犯罪未完成狀態理論相矛盾。司法實踐出現的行為人在受賄后較短時間內退還或者上交組織的，不以犯罪論處，而不問受賄的前提，是不符合犯罪狀態理論，也不符合兩高司法解釋的，應予以糾正。

（二）特定受賄情形未完成形態的認定

1.受賄對象為“未變更權屬登記”財產的未完成形態的認定。民法上的占有追求占有的合法性，刑法意義上的則凸顯非法性，不能以民法意義上的占有來評價刑事上的占有，否則，刑法評價便無所是從。這種情形，應堅持行為人是否實際上占有支配財產或者從中獲益標準，認定既遂與否?！案晒伞笔苜V中股權是否轉讓或者獲利多少，僅只是犯罪情節而已。

2.受賄對象為“有價證券”等財產性憑證的未完成形態的認定。大額存單、記名支票等需要身份證件或者密碼方能證券，若受賄人因缺乏支配條件而無法事實上占有支配該財產的，應認定為未遂。

3.受賄對象為“假冒偽劣”等特殊財物的未完成形態認定。受賄人收受的賄賂中有時是假冒偽劣物品的，有的認為偽劣物品不宜定受賄數額，有的認為應以正牌商品的市場價格認定受賄數額，有的認為應按照偽劣產品的實際價值認定受賄數額。本文認為，對于索取賄賂的，應當以正牌商品的市場價認定受賄數額，但應當認定為受賄未遂。對于非索取型受賄的，因受賄人對于受賄的財物沒有預見，應當以受賄財物的實際價值認定，達到構罪標準的認定受賄罪，否則不成立受賄，收受假幣的應屬于不能犯未遂。

4.以“賭博”方式受賄未遂的認定。如果，賭博以計分方式進行，因意志以外的原因未能將所獲積分換成現金或者其他財物，應當認定為受賄未遂。

5.事后接受財物型受賄未遂的認定。事后型受賄，因已侵害了公權力的廉潔性，不可能存在預備和中止形態，但可能出現未遂。關鍵看是否為請托人謀取了利益，若未謀取利益的，應認定為未遂，反之亦反。

6.間接型受賄未完成形態的認定。特定關系人代收賄賂的，因代收方式的特殊性，不可能存在預備、中止形態，但仍可能出現未遂。特定關系人代收賄賂后如未轉交或未如實告知行為人，對于行為人來說并不知受賄行為已經完成，應認定為受賄的未遂。斡旋受賄則可能出現預備、中止、未遂三種形態。若行為人收受他人財物后進行斡旋時因意志以外的原因未斡旋成功，事后將所收財物退還，應認定為受賄未遂。若行為人承諾為他人斡旋，他人尚未交付財物，也未進行斡旋的，應認定為犯罪預備。若行為人承諾為他人斡旋，他人尚未交付財物，自動放棄斡旋的，應認定為犯罪中止。

（三）受賄罪未完成形態的處罰

對于受賄犯罪未完成形態如何處罰，應堅持有責性原則，總體上要把握行為的可處罰性、刑法的謙抑性、刑罰的預防性和司法的可操作性，以反腐敗斗爭為根據，處理好處罰與否、輕處與否的法律、社會和政治效果。

1.受賄預備的處罰。實踐中，處罰犯罪預備的很少見，符合刑法謙抑性原則。對于受賄犯罪預備應堅持不處罰為原則，處罰為例外。對于受賄罪預備，一概處罰或者一概不處罰，不符合區別對待的刑事政策要求。處罰受賄罪預備的范圍應從嚴限制，著重從反腐敗斗爭形勢、犯罪情節、悔罪態度三方面考量是否處罰。

2.受賄未遂的處罰。因犯罪未遂較之于預備、中止，具有更大法益侵害性，理論實踐都以處罰為一般，不處罰為例外，對受賄罪未遂也應如此。在處罰中，著重從反腐敗斗爭形勢、犯罪情節、未遂的類型、悔罪態度三方面從嚴把握從輕或者減輕幅度。

3.受賄中止的處罰。對犯罪中止，我國刑法規定的處罰明顯輕于犯罪未遂。對受賄罪的中止犯堅持減輕或者免除處罰是符合罪行相適應原則和刑事司法政策的。同樣，要準確把握反腐敗政策、反腐敗斗爭形勢、犯罪情節、未遂的類型、悔罪態度，準確適用法律，確保效果。對于被動型中止一般不應不起訴或者免除處罰，對于主動型中止則可以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