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穿狼塔 勇者的游戲

矛茅

狼塔，大概是戶外愛好者們最偏愛的一條虐線，風景獨特，卻又道路艱險。

許多人對它的暴虐趨之若鶩，試圖以此當作檢驗能力的試金石。只是，行走在此的山友千千萬，卻鮮有見過其冬季的真容。收集狼塔行走記錄，幾乎所有的穿越都集中在5～10月，好像從未有人記載過冬季的狼塔究竟是什么樣，就連能“醫治百病”的狼塔溫泉，也多存在于“傳說”中。

盡管我已經兩次走進狼塔，但也從未在冬季穿越過。直到2017年，我第三次踏入了這片無人之境，也第一次看清了超過90%山友都未曾觸摸到的冬季狼塔。

狼塔，一條有毒的線

最常見的狼塔穿越線路有三條：C線、V線以及頂級暴虐組合“C+V線”，每年都有不少山友組隊前往。

被冰封的呼圖壁河。

它的特別，用C線首穿者、探險家王鐵男老師的一段話形容再恰當不過：

“呼圖壁大河谷不同于一般的天山河谷，它發源于天山東段海拔5290米的河源峰，河谷縱深40余公里。河谷兩側高山聳立，森林濃蔽，花草奇異，遮天蔽日，谷底則地勢險要，道路崎嶇……”

但遺憾的是，上述描述中的呼圖壁大河谷，因呼圖壁河河水太大，傳統狼塔C線無法直接從呼圖壁河主河谷到達狼塔，因此并非每位走過狼C的山友都能見到，甚至可以說90%的人都無緣得見。

為了彌補這個遺憾，隊伍將線路做了改動，徒步起點為古仁格勒橋（海拔約3000米），途經全程最高點蒙特開曾達坂（海拔3960米），最終抵達呼圖壁林場三工隊（海拔1620米），全程徒步約120公里，用時6天。

線路起點為狼塔C線出口古仁格勒橋，途中需要翻越三個海拔超過3500米的達坂，分別為：

哈拉哈提達坂（3800米）

喀納尕依特達坂（3750米）

蒙特開曾達坂（3960米）

期間還會經過一段比狼塔C線“老虎口”更驚險的二號棧道。

狼塔到處可見的北山羊羊角，和隊友數了下，這是一只足有14歲的老羊。

6天之后，當我們在呼圖壁林場的哈薩克族牧民家里大快朵頤、把酒言歡時，此行的疲勞頓時灰飛煙滅，一切的艱辛付出都是值得的。尼采曾說：人生只有經歷苦難，才會迸發出生命的美學。生命的美學我不知該做怎樣的解釋，但是讓我感動的是人性之美、天工造物、生命的脆弱與頑強，還有不可逆的自然之法。點滴回憶不斷涌出，讓我又回到了那片冰雪世界。

荒野里過春節

寒風料峭，大多數人還沉浸在節日的歡忙之中，一群來自天南海北的徒步愛好者匯聚在狂野的天山里，體會大自然賜予的野性與驚奇。只是，冬季的高反癥狀要比夏季來得明顯，翻越哈拉哈提達坂時有點吃力，只能一搖一擺地慢慢往上挪。這段路，讓我深刻體會到了什么叫太空步。

臨近黃昏，隊伍來到一片開闊的草場地，嚴寒讓河面結上了一層冰，冰面下卻依然暗流涌動，三五成群的牦牛站在枯黃的草地上莫名地看著我們，這里，是冬季狼塔第一站—烏蘇牧場。

經過二號棧道。

這是一個冬牧場，零星的幾座小木屋旁幾只牧羊犬不停地沖我們叫嚷著，竟然還有幾戶沒有遷走的哈薩克族牧民。征得牧民的同意之后，我們今晚就住這里了。鉆進木屋，里面很是暖和，漆黑的小木屋僅有一扇窗戶和一道門，牧民靠太陽能蓄電池發電，天黑后才會打開一盞昏昏沉沉的小燈。一個牧民提了一桶干馬糞進來，“噗通”一聲，一股腦地將干馬糞倒入火爐，頓時灰煙四起，伴著一股馬糞味兒和干草的混合味兒。不一會兒的功夫，房間溫度明顯上升了許多，熱得我脫掉了羽絨服和抓絨衣，只穿著一件速干T恤。晚上，我們一行五人擠在一個大炕上，牧民拿出了一個音樂播放器，放起了哈薩克民歌。此刻，我完全忘記了今天是大年初四。

草原上的氈房

從烏蘇牧場出發，沿著簡易公路一路前行，心情無比暢快，離開喧鬧的城市，無人的曠野里，美景盡收眼底，大自然中的一切都是那么安然。不久，路面被一條大河切開，河面已經完全被冰封，像一條白色的長龍蔓延在呼圖壁峽谷中。戴上冰爪，走在冰面上，大伙兒異常興奮，隊友豆漿還把背包放在冰面上拖著，走得十分輕松。

有溫泉匯入河中，這里的河面沒有完全被冰封。

走過一段峽谷后，眼前豁然開朗，遠處的雪山在太陽的照耀下金光閃閃，幾座氈房在寬闊的天地里異常矚目。氈房男主人是蒙古族，有語言障礙，與其他會隨著季節而轉場的游牧民不同，他和妻子一年四季像釘子一樣扎在這片牧場，成為這片土地上真正的永久居民。有一年冬天，他看見18只狼排著隊盤踞在自家對面的山上，深夜時分幾只狼沖下山來，沖進了牛圈。他家的狗多，他提著鐵鍬帶著狗群沖了過去，看見幾只狼正咬著一個小牛犢不放，一番搏斗后，他們打死了一只狼，小牛犢卻被狼咬死了，此外，狼還叼走了他家幾只羊。

氈房剛好處在狼塔C+V的交匯處，無論是從C線出來，還是進入V線，這里都是必經之地。很多徒步者在經過了C線的暴虐之后，選擇在他家大快朵頤，一解多日之饞。讓我驚訝的是，女主人不僅會哈薩克語和維吾爾語，漢語也非常流利。她端來一種叫包爾薩克的哈薩克食品，一邊招呼我們吃喝，一邊和隊友清風交涉明天雇傭馬匹的事情。牧民的生活簡單而純粹，如果有機會來住上一段時間，享受草原的深邃與寧靜，肯定是一件特別暢快的事。

夜宿小冰湖

第二天，我們幾個隊友決定雇傭牧民家馬匹，輕裝翻越蒙特開曾達坂。男主人熟練地用手拎起背包，按重量均勻地捆綁在馬的兩側，我們則空手輕快前行。翻過喀納尕依特達坂，再走一段橫切路，就是此行最后一個達坂——蒙特開曾達坂?？删驮诳斓矫商亻_增達坂下時，隊友清風追上了我，急火火地說：“快回去，馬沒打馬掌，走不了，包在喀納尕依特達坂，得自己回去背?！?/p>

我不得不調頭往回走，心里一百個不愿意也無可奈何，說實話，高海拔地區白走那么遠的路，確實讓人有點郁悶。還好自己及時調整了心態，再次遇見男主人時，他也很抱歉的樣子，最可憐的還是馬兒，它們鼻子上都結了一寸長的冰溜子。我說：“沒什么，這種路馬沒訂馬掌確實很難走?！彼蹲佑脝≌Z轉達了我的意思。

草原氈房男主人和他侄子。

當晚，我們扎營蒙特開曾達坂下的小冰湖，去年夏天走狼塔也是在這里扎營，異常寒冷。夏天已然如此，冬天更是冷入骨髓。上半夜狂風大作，帳篷都要被吹飛了，徹骨的寒風從帳篷的每一個小縫隙里鉆進來，我把草原帽戴在頭上躺進睡袋里，感覺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以為自己被凍哭了，后來發覺是呼出的熱氣遇冷空氣，液化后淌在帽子上，順著帽子上的毛流進了眼角。下半夜風停了之后，才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后來得知，那晚零下30℃。

神奇的狼塔溫泉

翻過蒙特開曾達坂，就意味著我們由南疆到了北疆。想著今晚的露營地是阿日相溫泉（也稱狼塔溫泉），不由得加快了行進的步伐。沿著山坡一路下行，經過狼塔小木屋后，是一片高山草甸，然后進入爾特蘭塔河谷。

氣溫明顯比之前高了很多，因為有溫泉匯入河中，河面沒有被冰封，取水很方便。吃完飯后，我迫不及待地跳進溫泉中。幾天以來的疲勞煙消云散，抬頭看見群星閃爍、清澈透亮，群山之中聳立著大片的松葉林，河水在山谷之間靜靜流淌，時間仿佛停止了。我與大山為伍，溪流做伴，再也沒有任何雜念和煩惱，靜靜地享受大自然賜予的奢華。

泡過溫泉后，大伙圍坐在篝火四周，我提著馬腸子和臘肉交給隊友豆漿，由他主廚。哈薩克熏馬腸是新疆有名的特產，熱量高，能力大，是牧民常用的食品，也只有在冬季才有機會享用?？竞玫娜獍l出滋滋聲，拿它下酒，和同行的伙伴們一起把酒言歡，談天說地。時間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已是深夜時分。蒼穹之下，星星作陪，一切曾經難以消解的煩惱，此時都默默消散在這寂靜的山谷之中。

闖入“狼餐廳”

之前幾天一直在隊伍前面，著急趕路或是拍照。今天走在最后，竟然讓我對狼塔的狂野與孤獨有了更深刻的體會。臺普希馬克河谷，被稱為“狼餐廳”。陡峭的河谷兩岸生活著成群的北山羊，這給狼和雪豹等食肉動物提供了豐富的食物來源。一路所見都是北山羊的殘尸，據說它們都是被雪豹咬死的，又被狼掏空了肚子，靜靜地躺在那里，半睜的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粗@些場景，我們不免后背發涼，仿佛身后真有幾十只狼尾隨著。

清風突然指指山頭，原來是一大群北山羊在低頭吃草，似乎根本無視我們的存在。這種動物很有靈性，一有什么風吹草動就了無蹤影，之前兩次來狼塔，都無緣見到它們，這次竟然得以大飽眼福。冬季狼塔是野生動物的天堂，牧民轉場后，這里就成為了真正的無人區，各種野生動物再也不怕被人類驚擾，肆意游蕩，唯有我們這些極個別的闖入者，能有幸一睹這種荒野盛況。

雪豹、狼、北山羊、馬和人的腳印交織在臺河的冰面上，一只隼從我旁邊的樹林里飛了出來，巨大的冰瀑堆積成山，蔚為壯觀。我細細品味著大自然的曼妙，每前進一步，便又多出一份留戀。下午5點，我最后一個到達呼圖壁林場三工隊，這里，也是此行的終點。

勇者的游戲

在牧民家，大家輪番說“只吃羊肉不吃面”，結果卻趁著人家牧民買酒的時候，不僅吃光了羊肉，還把牧民準備的面條也全吃了。很多人都醉了，連從不抽煙的隊友也抽起了大雪茄，那晚，我們久久不愿睡去，直到天亮。

6天，讓我們又找回久違的存在感。生命不息、靈魂不朽，現代文明讓我們活得太過理性，逐漸淡化了本能的感知?？扇吮緛砭蛯儆谧匀?，那片無人區，讓我們發現生命原本的模樣，將虛無的真我融進實體之中。

不過，崇尚自然并不意味著粗野和放縱，而是啟示人在自然中感悟、發現和總結，在科學和規律中由感性到理性，遵守自然法則，安全戶外。冬季狼塔，始終是一個勇者的游戲，在開始游戲之前，請做好周全的準備。

穿越線路攻略

DAY1：古仁格勒橋—哈拉哈提達坂—烏蘇牧場，全程約15公里，耗時約8個小時。

DAY2：烏蘇牧場—金礦—兩河岔口—D2營地，全程20公里，耗時約9小時。

DAY3：D2營地—喀納尕依特達坂—蒙特開曾達坂—小冰湖—蒙坂溝口—D3營地，全程需20公里，耗時約9小時。

DAY4：D3營地—狼塔木屋—小樹林營地—庫勒阿特騰達坂溝口—狼塔溫泉，全程約25公里，耗時約9小時。

DAY5：狼塔溫泉—爾特蘭塔河口—三號棧道—臺普?，斂珊涌?，全程15公里，耗時約5小時。

DAY6：臺普?，斂珊涌凇瞻颂枠颉枟５馈^號棧道—呼圖壁林場三工隊，全程徒步約25公里，耗時約8小時。

Tips

冬穿狼塔風險

失溫—冬季狼塔地區最低溫度可達-30℃，要準備足夠保暖的衣物和睡袋，并注意保持衣服干燥，謹防失溫。

高反—徒步第一天至第三天，平均海拔3500米，加之冬季氣壓低，更容易引發不同程度的高反，需控制行走節奏，并根據個人情況準備抗高反藥物。

落石—途中多峽谷和陡坡，需謹慎觀察，小心快速通過。

滑墜—冬季雨雪概率加大，部分路段濕滑難行，需周全評估，合理選擇線路。

野生動物—冬季狼塔核心區牧民轉場，幾乎成無人區，與雪豹、狼和野豬等野生動物相遇的概率大幅度增加。

意外摔傷和落水—全程有20公里以上全冰面行走，需攜帶全齒冰爪，并注意行走速度和技巧，防止意外滑倒摔傷及踩裂冰面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