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治家的出場

晚近以來，我們愈加清晰地感受到，世界的政治秩序正在發生微妙的轉變。無論是打破美國政黨游戲規則的特朗普，還是作為俄羅斯新沙皇的普京，抑或高舉伊斯蘭旗幟重返政壇的馬哈蒂爾，甚至攪動著整個東亞地緣政治安寧的金正恩，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改變了各自國家的政治傳統，掙脫了既往政治制度的束縛，深刻調整了新世紀以來所形成的國家與國際秩序。那么，是何種力量在推動當代全球政治的轉變？為何新政治家的氣質、性格和理念，都顯露出不同程度打破既有政治規則的共同特征？顯然，我們無法再以簡單的民粹主義、威權主義、新保守主義，甚或情緒化的攻訐或宣泄，來漠視這一正在深刻影響當代世界走向的新政治現象。

我們所處的現時代，無疑挑戰了過去所形成的一種定見。這種定見在后冷戰時期具有廣泛的流行性，它認為，制度具有凌駕于人的重要性，無論是新治理主義、現代法治工程、制度改革話語，它們都強調社會進步的核心在于奠定完備的制度，只有如此，才能最有效排除人為的干擾，推動國家至于善治。盡管在公共討論中從來沒有形成對何謂制度的清晰共識，但這沒有影響在一種制度主義的幻象中自認為已趨向歷史的終結。但事實上，我們距離二戰及戰后那個政治家輩出的動蕩年代只有短短半個世紀。

新政治家的全球出場，實際上正是對此種制度主義幻象的反彈，因為民眾似乎并未從各種制度安排中得到所許諾的幸福。相反，全球化的量化寬松、房價飛漲、貧富分化、暴力抬頭，都不斷激怒那些自認為被愚弄和操縱的民眾，他們轉而將矛頭指向墨守陳規的當權者及其帶有“欺騙性”的制度。而與之相伴的，則是那些具有人格魅力、強勢手腕和敢于打破陳規的政治家，開始被那些遭遇命運壓制的大眾所追捧。

事實上，無論古今中西，政治家永遠占據著影響歷史進程的核心位置，不管是以英明霸主、智慧立法者、偉大政治家、一代梟雄的名義，在柏拉圖的《政治家》、中國的《韓非子》、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印度考底利耶的《政事論》中，我們并不陌生這些政治家所曾綻放的眩目光環。而受制于現代工商主義以及流行的科技主義話語的規訓，我們往往遺忘了歷史幕布背后始終隱藏的手握重權的政治家。

揆諸歷史，每當時代巨變的重大時刻，政治家出場是永不過時的規律。然而，當前的全球政治，缺乏一種鍛造強健而具有想象力的公共領域的能力，來馴服此種在未知時間海洋中暗流涌動的政治能量。相反，我們更熟悉的是政客的糊涂顢頇、資本家的頤指氣使和沒有靈魂的專家。無怪乎，在失去方向感的令人沮喪的糟糕氛圍中，政治家會再次領取主宰和拯救歷史命運的權杖。

《文化縱橫》編輯部

201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