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在一張紙上還原（組詩）

袁東瑛

我的身體在一張紙上還原

我希望

我的身體在一張紙上還原

可以畫餅充饑，用新鮮的墨汁

埋下種子、火焰，還有灰燼

我以為翻抄春天一定是件很容易的事

其實，想念的事物已經不會再版

詞窮的嘴唇已經干裂

我的開場白并不順利

有個詞依然很生疏

發出敏感的錯誤

不會說話的鳥兒咧嘴恥笑

不要緊，人類會原諒

自己經常缺失的、不飽滿的牙齒

多數的時候

我也想不出一個更好的詞

安慰襤褸的人生

倒是心里裝有一架調好弦的樂器

讓自己每天都像是在調上

從今天開始

從今天開始節衣縮食

因為，衣帶漸窄

身體儲存卡太滿了

我總是被卡在某月某日

很多話哽咽在喉

很多淚流回眼眶

很多恨摁進胸懷

備用的情感像蓄滿的水庫

從不敢沖動

憋了半生的氣

從今天起

我已不在意窗外的風聲雨聲

出門也不必裹緊外套

如果天晴，就去曬曬太陽

去一去潮濕的苦悶

如果下雨，就在雨里奔跑

洗一洗身上的冤屈

我再不會像克制情感那樣

克制一下憤怒

這個世界有太多沒有心肝的人

這些無用的東西

讓我活著沉重

天有多大？再大也沒有長心

地有多厚，再厚也沒有良心

我愛的太多

這半生不夠清貧

剩下的時光，我會精打細算

從今天起，我習筆戲字，張張精彩

清一清歌喉，減一減臃身

放歌樂舞

做一個身飛如燕的人

從今天起，放下沒用的期盼

清空存儲器

只設一個光驅

順從

我越來越不喜歡頂風走了

我怕四十里外的人

聞到我的味道

一種順從的力

讓大海寬闊、小溪從容

我也看慣了頭上密布的烏云

雨想下就下吧

終究沒有誰

一輩子不被淋濕

群山向腳步傾斜

樹木皈依了風

蝴蝶順從了紛飛的品性

娘要嫁人，花也不怕枯萎

春天以后還是綠

欠債

我醒來，窗外的鳥唱著不知名的歡歌

陽光透過輕紗，被我遮擋的那部分燦爛

盡情留下了其背后的劇情

哦，這又是慈悲的一天

誰來演阿佛洛狄忒女神

手里握著金蘋果

最大的賄賂者就是用愛來換

全世界都知道慷慨的存在

無處不在的明亮，卻探不到人間的深處

我一直都欠光明一個說法

當我極力負擔

卻一生都在躲藏

夜晚觀海

像黑夜的嘆息，吐出長長的海岸線

腥味的泡沫，玫瑰樣的花邊

一層層壓境，看不見哪有恐懼

不知道黑的深處

天和海在何處交換各自的寓言

星星的傳說，貝殼的神話

許多神靈會復活

仿佛天海都有了妖術

它從來就沒有平靜過

海上升明月，也不是奇觀

遠處的島嶼跌宕起伏

仿佛是它的脊梁

讓人一睹其不可見的風骨

最賦予表達的能力

就是填充陸地上的內容

每一次侵蝕，也像每一次犧牲

一定是先于勇氣，遺失掉潮聲和水分

把自己推上彼岸

而我們常常是那些觀望者

又常常不知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