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古◎白 峰[蒙古族]
一滴水晶瑩于興安嶺的深秋季節,千里之遙的故鄉,在一滴水的思念里做巢。清寒悄悄地漫過結霜的眼睛,目光卻凝望千里之外。穿過陰山潮濕的霧霾,尋找薩滿昨夜的篝火和鼓聲里通靈的囈語,讓部落的旗幟——白樺樹,插在高高的山崗上。
以一種流浪草的步伐回到故鄉,綿綿入耳的鄉音甘甜而純美。把蒼蒼莽莽的心情,種植在老屋的后院,用已經銹蝕斑駁的淚滴,澆灌我一滴水里的故鄉。
一滴水的故鄉,誰依傍在興安杜鵑的身邊歌唱?
神駒沖出雷暴,而后遠走他鄉。一場雷雨暗藏著某些詭譎,閃電劃破長空的夜晚,落葉松如那個年代的士卒,在充滿險惡的刀斧叢中靜靜地等待。
一滴水裝滿了這個季節里故鄉豐腴妖嬈的顏色,牧鹿人阿斯爾打著唿哨走過山林。那可是他最愜意的季節了,腳下的麂皮軟靴輕踏著松軟的落葉,口中的鹿哨像樺樹林里的翠鳥不停地鳴囀翻唱。
一個人的山林,岑寂而安詳。行走在一滴水的故鄉,用心去切入歸流河的涌浪,故鄉的河流為思念鍍上了一層厚厚的霜色,為了尋找你,我沿著陰山故道一路走來。循著一滴水的光亮,我成為故鄉清晨里清亮的露珠。
歸流、歸流,我聽到故鄉母親在呼喚。
歸流、歸流,我是那條大河里一滴永不干涸的水滴!
站立,站立在興安嶺金色的早晨。一縷微光穿過鹿角繁復的路徑,徑直潑灑在葉脈清晰的河流之上。影子,一個巨大的影子游移而來,伴隨著雷雨的轟鳴,巖羊騰躍的瞬間,便被鐫刻進了峭巖,那個風雨如晦的年代。
一條雜駁的山間小路,一只寂靜的口弦巖羊曾經站立的懸崖邊上,一坡的興安杜鵑正在迎風怒放。
跟隨著一只巖羊的早晨,一個鄂溫克牧鹿人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最后一聲槍聲響在澗水結霜的時節,苔蘚上依然殘留著大角鹿的鼻息,樺樹皮小船已經悄悄退進暮靄。
松脂的淚滴懷揣著琥珀的夢想,鹿笛吹響的日子,深藏在姑姑鳩夢幻般的唱詞里,霜色重染的傍晚,又是誰踏破了這山林的寂靜
樹梢如馬鞭輕撻,山澗回響起梅花鹿的蹄聲。不再是跨槍獵殺的年代,日落時,部落參差不齊的倒影,踟躕徘徊在濕漉漉的鄉土上。收拾起悲寥的長煙,馴鹿的瞳孔里燃起了桔紅色的篝火,在山雀歸巢的時候,走進莽莽的落葉松林。
一條冷冽的河水,流淌過漫長的夜晚。
一行彳亍的象形文字,走進冰冷的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