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曲

河南◎韓 冰

不老泉邊一朵白色小花

它一直困惑于它腳下源源不斷的泉水，這些逐漸變軟的泥土。

濃郁的光聚攏，每一朵都是那么沉重，那么耀眼。仿佛一顆剛剛升起的星星，沒有那么多、那么久的等待。

那么多的綠色也沒有淹沒它，那么多斑斕的影子也沒有高過它。

當它藏在漆黑的夜幕下，那些光便落了下來，抓住它并穿透它。

它困在體內的獸，與它并不來自同一個方向。

當它靜下來，它的身世便被隱藏。

它為它沉靜甜美而高昂的胸膛挺立一片堅實的土地。

在更加遼闊的土地上，或獨處，或聚集，繼續它們細小的生活。

偶爾一兩朵被踩踏的花瓣，承傳生命的脆弱和渺小。

而我恰好路過它們，腳下細微地戰栗。

在王屋山下

我們繼續往山上爬時，他卻側過身去，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的這座山。

他上上下下看山的眼神比任何人都慢，比任何人都仔細。他看山的眼神也不像是在看山。一層一層，一點一點，仿佛要把山看穿他看見山腳下一塊被遺棄的石頭，紅褐色，上面布滿了斑斑點點的石紋，像極了盛開的紅梅花。

這是不是愚公曾經背過的一塊石頭，是不是智叟曾經嘲笑過的那塊石頭，他不知道

有多少人從它身旁走過，有多少人踏石登高？也沒人知道。

這座山失去的，或增加的一小部分，抹去了時間的印痕。

他走上前去，試著搬動這塊石頭，不知現在自己還能否背得動。

濟瀆北海廟的秋天

我們來的時候，濟瀆北海廟正值秋天。

天空布出純粹的藍。仿佛一次意外的遠航，讓我們看見了大海。

看見了高飛的鵬鳥。

隔著偏居一隅深不見底的池水，我們看見了自己的故鄉。

看見了成群的綿羊在安詳地吃草。

綠色的青松枝葉純凈而醇厚，甘甜的泉水滲出巖壁。

此刻，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清醒的，我們是上天高擎不滅的神燈，在不老的時光里穿行

一滴水悄悄滲入腳下的泥土。

一絲絲清爽的風從上到下，熱烈地往我們每個人的身上涂抹高粱的紅和黃豆的黃為我們摘取大把大把花花綠綠的花瓣，和成片成片的云朵。

殿堂前的欄桿上，五顏六色的絲帶飄起來。

我們情愿被每一寸斑駁的陽光包圍。

每一片花瓣和樹葉，都是拯救自己的小菩薩。

他把波濤壓了下來

秋日的小浪底，波瀾不驚。

在明艷的陽光下，他投下巨大的影子。仙女，牛郎，洛神，這些來自天上的神仙，讓天，空置下來。

這些仙界里的悲歡的事，總能在人間找到慰藉。而人間的事情實在太多，總讓人停不下腳步。

撲面而來的波濤仿佛萬花筒，展現的景象，永遠不同。

我們放松下來，空中的雄鷹滑翔了一次又一次。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一只小松鼠一閃而過，帶走了我們的遠方。

我們毫無經驗，被撕裂的笑容和淚珠埋在了遙遠的冬季。

我們被四周飄飛的花瓣拍打著，天上和地上的事，被兩岸高大的樹木低垂的瓔珞拍打著。

堅實的堤壩上，一樣的景致，風帶走的卻是不同的花朵。我們有迷惑自己的理由。

并以此分管著不同的人生渡口。

杯沿上看不見的波浪起伏著，口哨聲壓碎了浪花。

每一次的贊揚和詆毀，都是新的開始。

挖掘，疏通。我們都有自己的快速通道。

愛上它，并承擔它的脆弱與強大。

在轉身離開的瞬間，我看見小浪底上空的一面紅旗獵獵飄揚，仿佛守護的神。

風吹云動，心浮出水面。

他把波濤壓了下來。

誰此刻安寧，內心就永遠安寧、舒暢。

這世界上最逶迤的山水。

陽臺宮

一千年之后，一萬年之后，時間不肯讓步。人們卻仍然記得陽臺宮。

真實的水井，虛無的花朵，有一萬個理由讓你相信，它們是這個秋天最善良、飽滿的果實。

這里的山不急，這里的水不急。無論被疼愛被呵護，無論被羞辱被離棄。而永恒而神圣的道義是進行下去的唯一力量。

天邊飄來幾朵云，一下就跨過了我們。

萬物以我們為影子，我們以萬物為翅膀向草木學習，向山水禮拜。

這些遵循天地萬物的本質及其自然循環規律的精靈，在暗中發出光芒。

后來，你找到了我，我們一起看世界變輕，相視一笑。不問緣由。

一群鳥兒從萬壽宮上空飛過，落下幾根羽毛。即使面對種種偈語，它們也隱藏不住內心的嘶鳴。某處，有九重生命與它們暗合。

你看了我一眼，我看了它們一眼，在這個秋日的早晨。沒有什么能比院子里的娑羅樹龍柏、傘柏更完美地詮釋生命的不朽了。

而我們，頭頂閃爍著星光，有足夠的耐心和勇氣。漫步塵世。不急不怠。

這些人間的事。

除了本心，什么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