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元帥視察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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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12月底，我們得到通知，元旦后陳毅元帥、中南局書記陶鑄等同志要來海南視察。為此我在辦公室召開軍區首長會議，通報情況并提出三點意見: 第一， 由馬白山副司令和謝鏜忠政委繼續主抓瓊崖縱隊復員人員安置工作，及時整理存在的問題。第二， 由我和毛和發副司令員負責檢察有關戰備防御工程。第三，陳老總來海南軍區住在我保潔后的房子。最后，我強調在20多天的準備時間里，需加緊了解部隊情況，以迎接陳、陶首長來海南視察。

1957年1月3日上午10點，陳老總和陶鑄書記一行由廣州飛至?？?。在軍區黨委招待所陶鑄同志表示還有其他工作要處理，希望我能陪同陳老總。我隨即問:“是否去榆林基地?”陳老總說:“當然要去啊?！庇谑俏医ㄗh:“那就走東線。早晨出發，先到嘉積(瓊海)縣，午后到萬寧縣去興隆農場，看看歸國華僑所種的熱帶經濟植物和橡膠林?！标惱峡偞驍辔业脑?“啊，熱帶經濟作物和橡膠樹，不能這樣提，應該把種植橡膠樹放在第一位，把熱帶經濟作物放在第二位嘛！”陳老總在萬寧縣看了興隆農場后做出三點指示：一、狠抓橡膠種植，把這個工作放在第一位；二、把抓種植熱帶經濟作物放在第二位；三、如糧食問題解決不了，要從廣東省和國務院調撥。

離開興隆農場后直抵陵水，住在陵水軍分區獨立團團部。部隊業余文工團為陳老總組織晚會，陳老總看后說感覺像是又回到了井岡山。告別獨立團后，我們驅車直奔榆林。當車靠近榆林港的狼牙灣(即現在的亞龍灣)， 我介紹說:“狼牙山是個半島，那邊是狼牙角， 是榆林港的核心部位。在那塊高地上，就能看到榆林基地的全貌了。中間是兔尾嶺，靠西邊是鹿回頭?！标惱峡偱郎侠茄澜呛蠡厥妆碧魑逯干?，見公路兩側部隊挖工事的土還是新茬，就對我說：“從工事修筑的情況來看，你們的設防布局還是不錯的?！?/p>

榆林基地要塞李鵬政委曾在蘇北新四軍三師七旅任文化干事，陳老總見到老部下很高興。午飯間，基地干部向陳老總介紹說:“桌上的蔬菜，都是基地官兵自己動手種的，魚是自己打來的，肉是自己喂養的豬肉，都是新鮮的?！标惱峡傔吰穱L邊稱贊說:“朱老總把井岡山、延安、太行山的傳統都給你們介紹來了，看來大家是真學到手了！”陳老總沒有先聽匯報，而是先視察了要塞、機關和基地碼頭，他不斷贊揚榆林港是好港口，兔尾嶺居中且深凹，是個很好的檢閱臺。他還說，孫中山就曾計劃要建榆林港，看出這里是天然的好軍港！視察中他還表揚了海軍設在鹿回頭的觀通站，對他們僅有四平方米的小菜地饒有興趣。到兔尾嶺看到岸炮連種了半畝菜地，他非常高興地說：“自己動手解決部隊吃菜問題，這樣做非常好！”臨別前，他還為高炮連題寫了八個大字：“鎮守海島，保衛祖國?！逼襁€懸掛在連隊活動室里。我陪同陳老總乘艦到東西瑁洲島和狼牙島視察，這三個島位于榆林港外圍，是榆林港的屏障，進入岸炮連挖的坑道，陳老總說：工事修得好，敵人要來，你們就進入坑道中打擊敵人，岸炮還掩護著你們，可以有力地打擊來犯之敵。

陳老總用一天時間基本上把榆林港看完了，晚上陳老總向干部們講話作指示：“我受朱老總、彭老總的委托前來看望大家?！以谌A東工作過，華東有舟山要塞，我去看過;山東渤海灣有長山要塞，我也去看過;榆林港是我看到的第三個要塞了。按自然條件來說，你們這里是最好的，要塞前面是懸崖陡壁，背靠五指山，好就好在這里。最重要的是你們海陸兩軍，配合協作好，就能發揚優勢。(大家熱烈鼓掌)……你們在兔尾嶺等陣地上都種了菜，自種自吃，這很好。希望你們把部隊種菜這件工作開展起來，解決部隊吃菜問題，以安定部隊的情緒，把部隊生活搞好。我看了你們文藝組的演出，這是發揚我軍光榮傳統嘛?！彪x開榆林前，陳老總感慨地說：“毛主席在延安時，處在黃土高原上，每年只有七、八個月可以種植農作物，其余都是嚴寒季節。那時，主席號召大家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把延安搞成了生產模范地區；在延安現在的季節都不可能出門了，可你們這里還是百花盛開。你們現在還是剛剛起步呢。我一、二年后，再回來看你們的新面貌?！?/p>

離開榆林回?？诘穆飞?，我向陳老總建議：“自治州書記趙光炬、州長和軍分區的領導機關都位于通什。那里地處海南腹地，少受臺風襲擊，自然和氣候條件都很適于種植橡膠， 他們原來的規劃是把保亭一帶這個大盆地，建設成種橡膠的中心。希望您講話鼓勵他們?！?/p>

陳老總說：“你是軍區司令員和區黨委成員，你就可以講嘛?！?我說：“那不一樣??！”我接著介紹道：“我軍區的中心指揮所和后方機關，準備在戰時就放在這里的西北角上，還準備修一條公路直通三亞?！标惱峡傉f：“我看過你們的報告了，很好！”

陳老總在通什受到自治州黨政軍領導干部的熱烈歡迎。在保亭，當看到工人們有的在培植橡膠樹苗，大部分工人還在砍伐灌木叢開墾耕地時，他高興地說：“賀老總向你們做了指示，你們就干了起來，這很好嘛?！彼€指著路旁的斜坡說：“這些地方也可開墾起來，種些熱帶經濟作物，可以種植一些茶樹嗎？”趙光炬同志表示完全贊同。

晚上，大家陪同陳老總參加晚會，當看到他們自編自演的種橡膠節目后，陳老總起身鼓掌。演出結束后，陳老總發表講話：“這個地區的同胞們，是從幾千年前封建部落翻身，一下子進入社會主義社會來與我們一起建設海南島。這是多大的變化??！你們要把尚住在山頂上的同胞們動員下來，住在山坡上，或住在山溝里。在山下，可以種植農作物，種植經濟作物，可以種糧種菜，學習耕作技術，比露宿吃野果好。大家也要學習海南島話，進行語言交流和文化交流，長知識見世面，提高文化知識水平，開闊眼界?！弊詈?，陳老總說：“你們這里是我國唯一能種植橡膠的地帶，希望你們多種橡膠?！壁w光炬致答詞說了簡短懇切的三句話:堅決執行陳老總的指示;一定要把少數民族工作做好;海南一定要多種橡膠?！?/p>

次日，我陪陳老總吃過早飯，告別自治州領導同志后，驅車奔向五指山麓，順著山勢盤旋而上，到五指山岈碴口，我讓車停下來，請陳老總一行下車休息，順便介紹說：“當年馮伯駒同志堅持海南島斗爭，就以這里為中心。蔣介石用一個軍團和地主民團來圍攻，也沒有攻下來?！@里有一種野生植物蕨根，就是瓊崖縱隊長的‘保健糧’，現在群眾把它叫保健茶，是生長在五指山水洼地帶的?！标惱峡偛粺o感慨地說：“海南島瓊崖縱隊堅持斗爭二十三年，很不容易??！”在這里，張茜同志和幾個文藝工作者都拿出相機為我們拍照。在前往瓊中縣路上的一個小山嶺，軍區派人送來了面包、餅干、咸鴨蛋等，陳老總高興地說：“正好這里風光好，大家吃些東西，順便聽聽這里有什么故事……”。海南初建，自然生態惡劣，據說很久以前日軍入侵海南時，大蟒蛇竟然吞掉三個日本鬼子，連三個頭盔都吞下了，這三頂頭盔在蟒的肚子里不能消化，結果蟒蛇也喪了命。陳老總聽后若有所思地說：“日本鬼子可惡，連蟒蛇都要吃掉他們……”

我時刻想著部隊建設中的事，看著眼前的路便向陳老總匯報：“從瓊中縣到瓊西縣，是日軍侵占時修的，現在路基還在，這段路經過四條河，都架有橋梁，但日軍退卻時都炸毀了，現在還存有涵洞，也被山水沖下的沙石堵塞了?！以鴰ьI干部騎馬看了三天，此地人煙稀少，土質肥沃，是個很好的地方。若能在此建個大橡膠園是很好的。我軍區今年有四、五千名東北、山東、河北、蘇北籍的老兵要復員，這批人員中，85%是黨團員，政治素質都很好。軍區已派了三個工作組，分赴黑龍江、吉林、遼寧、山東、河北、蘇北去調查情況，了解各省的安置情況，然后再回來匯報。我建議:第一，能把這些人留下來建設橡膠園，這樣做有很大的好處，平時可種戰略物質橡膠;若海南島打起仗來，他們都是骨干，組織幾個師不成問題;第二，至于名稱問題，是叫軍墾兵團還是軍墾農場，需要看留下多少人再說;第三，應把瓊中到那大的那條公路修通?！?/p>

陳老總說：“毛主席指示在新疆、在東北的北大荒都搞了農場。搞軍墾橡膠場，我是支持你們的，至于名稱，待我向陶鑄同志和軍委匯報后再定?！蔽矣窒蜿惱峡倛蟾媪塑妳^為解決缺鋼筋水泥，從灌木林中就地取材，從山中開采石頭做拱橋的辦法，陳老總聽了高興地說：“鋼材是全國緊張，你們就地取材做拱橋的辦法很好，這樣就可節省鋼材了。在公路的兩側，要搞些小村莊，不要搞大村莊，以種橡膠為宜?！?/p>

我陪陳老總翻過五指山，穿過瓊西、瓊中縣，在屯昌縣南部公路上，接著向陳老總介紹：“屯昌是新成立的一個縣，該縣原是瓊中、澄邁、安定三縣交叉地區，為了便于行政管理，行署才劃出來的一個縣。屯昌這地方有水晶礦，就在東面的那片丘陵地帶。蔣介石國民政府發現的，開采過，日軍也開采過，我們現在也開采了?，F在因道路被雨水沖垮了，不能通車?！标惱峡偛粺o遺憾地說：“路不通那就沒辦法了……這里的水晶礦石，我在北京早就看到了。海南島不僅是個寶島，還是個大寶石呢?！钡拇_，海南的水晶礦是由國家地質部直接指揮開采的，是制造高精尖儀器的稀有原料。

聽我介紹完位于西南的石碌鐵礦含鐵量高可直接煉鋼，以及位于西北的大橡膠園后，陳老總高興地說：可惜時間太短，不能去看了。當得知不遠處就是42軍127師的營房時，陳老總要去我的望遠鏡仔細察看師部和各團的位置，還邊看邊說：379團是個老團了，抗日時在蘇北我就熟悉他們。這次不能去看他們了，……他們是靠山不進山啊，他們這里還是光禿禿的，要盡快解決植樹造林，搞好營區綠化，要盡快解決這個問題，你轉告他們吧……

回到軍區機關住地，看了機關和宿舍，最后去了軍區作戰室。軍區作戰室早已做好了迎接陳老總去視察的準備。所不同的是，朱老總來視察時，地圖上是標好的防御作戰方案，時過一年，作戰圖上用各種不同顏色標出了防御工事的構筑進度和構筑情況。作戰處李處長向陳老總做詳細匯報后。陳老總做如下指示:

朱總司令去年春節后來過海南，傳達黨中央和毛主席許多重要指示，到現在整整一年過去了。我這次來，看到你們貫徹朱總司令的指示，工作進展很快，特別是在戰備設防問題上，你們做出的改變是正確的，新的防御工事都快完成了，對過去做的有用的工事加以改進，新搞的是符合實戰要求的。

關于設防問題，你們在海南島的設防，符合毛主席的偉大戰略思想和決策。東南沿海設防是鞏固的，是得力的。我們的戰場是巨大的，工事構筑是科學的，我們的戰備力量是強大的。今天，我們還斷定不了敵人敢不敢來與我們爭奪山頭。但我們要時刻警惕，做到有備無患。

我代表朱總司令和彭老總來看望大家，很重要的是來看看你們對他們所做指示貫徹執行情況。我來到海南島，在吳瑞林同志的陪同下，在島上看了一遍，總的印象是，你們的工作比起去年來，很有起色。特別是戰場準備方面做得好，營區公路的修筑進展很快，種樹種菜，綠化美化環境都有起色，但是步子還邁得不夠大，特別是你們機關步子不大，部隊比你們快;部隊的精神面貌，思想情況都有好轉。

我及時看軍委的情況簡報，過去反映你們的情況很多，這一年多來，反映你們不好的情況減少了，但你們不要為此而又產生自滿情緒或松懈情緒。

現在整個形勢是好的，對我們是有利的。在黨中央和毛主席的領導下，在朝鮮人民民主主義政府的要求下，組織了中國人民志愿軍赴朝作戰，已經把美帝國主義從鴨綠江邊打回“三八”線以南去了，打出了我們的國威軍威。

臺灣有3600平方公里，人口六七百萬，把蔣介石的殘兵敗將加上去號稱人口1000萬。我海南島面積3300平方公里，現在人口才300萬，每人平均占有土地比臺灣多得多，海南每人平均占地三四畝至四五畝，可耕地每人也有幾畝。與海南島比起來，我們可以打出三張王牌:第一張牌是海南可以種植橡膠，這不單是我們國家的一張牌，也是我們社會主義陣營的一張牌，在社會主義陣營之內，唯獨海南島能種植橡膠，橡膠是戰略物資，廣東云南也在種植，但什么時候搞出來不清楚，質量如何尚無法估計。第二張牌是水晶石礦，海南島出水晶礦石，也是我國獨一無二的水晶礦產地，是世界上稀有礦石，可以用來做各種光學儀器，我們開采了可以用水晶礦換取其他國家的機器和高精尖的設備，也是社會主義陣營所獨有的。第三張牌是石碌鐵礦，是含鐵量20～85%以上的富礦，目前來說也是第一位的鐵礦。此外海南島還可能蘊藏著豐富的石油，西沙和南沙群島都是豐富的漁場。

海南島不僅是個寶島，而且是塊“寶石”。我們應該珍惜它，去開采它。我們軍隊要竭盡全力去保衛它，這是黨中央毛主席交給你們的任務，是黨中央毛主席對你們最大的信任，也是你們的光榮。

你們這里的部隊有南昌起義、秋收起義的老紅軍，還有堅持23年紅旗不倒的光榮的瓊崖縱隊的老紅軍，軍隊本身也改裝了，有坦克有大炮，現在你們又把在朝鮮戰爭使用的“地下長城”搬到海南來了，鋼筋水泥工事也構筑起來了，美帝國主義和蔣介石、吳庭艷的軍隊膽敢來犯，你們歡迎不歡迎我是不知道的，但我是歡迎的！(大家熱烈鼓掌)蔣介石八百萬軍隊不是被我們打掉了嗎，只剩下幾十萬人逃到臺灣去了，你們從黑龍江打到海南島，你們這支軍隊有幾十年的戰斗經驗了，這是你們的光榮，黨中央毛主席把守衛海南島的任務交給你們，是信任你們，你們要堅決執行好守衛海南島的神圣任務。

陳老總的講話在大家熱烈的掌聲中結束。在宴請陳老總的晚飯上，陳老總動情地說：“你們這支部隊從黑龍江打到海南島，都是英雄。今天我們喝的是英雄酒?！苯又c馬白山副司令員碰杯：“你是瓊崖縱隊的英雄?！贝蠹腋杀硎荆骸耙欢ㄒ押Ｄ蠉u保衛好，建設好!”氣氛熱烈而充滿豪氣。席間的兩道菜，“醋溜土豆絲”和“炒嫩南瓜絲”再次引得陳老總發出感慨：“你們貫徹朱老總的指示做得很好，你們請我吃你們種出來的土豆和南瓜，就是你們海南島的山珍海味。我回去一定把海南島的優點特點，把海南這瑰麗的寶石，向大家‘吹一吹’。號召他們來支援你們?！贝蠹覠崃夜恼?，場面溫馨感人。

陳老總準備去區黨委前，我向他匯報：我們外出做復員軍人調查工作的同志回來說，復員軍人黑龍江人最多約有1600人，吉林1300多人，遼寧有1100多人，山東、河北、蘇北其他地區共有不到1000人，這些人要回到東北去安家，大約需要四五百萬，若在海南島就地安家，大約需要三百萬即可解決。陳老總說：我給你們命個名，叫“軍墾橡膠園”吧。我在國務院會議上給你們講講，要總理批，我也向毛主席講，請毛主席支持。這是很好的橡膠場，也是很好的戰備，因為它儲備保留了戰備骨干，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情，我們為什么不干呢，你們聽我的好回音吧……

陳老總視察海南給我們在海南工作的同志以熱情的關心和鼓舞，從內心感到溫暖，給每個人增加了精神力量；陳總對部下胸懷坦蕩，直言不諱，熱心關懷，幽默風趣的風度，給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至今不能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