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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婦癡呆被虎欺”辨

2019-02-01 02:30張立敏
古典文學知識 2019年1期
關鍵詞:傅山博學康熙

張立敏

康熙博學鴻詞科是清代影響巨大的一次制科考試,在清代政治、文化、文學史上影響深遠,不僅引發士人心靈震蕩,而且在詩歌創作、詩學觀念方面發生巨變,儒家詩教正統地位回歸詩壇,從而開啟了康乾盛世詩歌新局面??墒窃诳荚嚱Y束不久,京師出現諷刺閱卷官的詩歌,尤其以諷刺馮溥的“馮婦癡呆被虎顛”最為刻毒。它講的是歷史真實嗎?如何評價詩中揭示的種種荒謬現象?這是一個博學鴻詞科評價無法繞過的問題。

一、 惡毒的嘲諷

康熙十八年(1679)博學鴻詞科考試結束之后,京城出現諷刺閱卷官馮溥等人的詩。傅山《霜紅龕集》卷四十二記《博學宏詞》載:

天生丈來自燕,告予有誹諧嘲李、杜、馮、葉看選舉詩賦不當者七言八句。惟“葉公懵懂遭龍嚇,馮婦癡呆被虎欺”二句,巧毒可笑。天生每為人誦之?;蛑^天生:“爾亦取中者,何誦此為?”天生曰:“此詩兒實有可誦處也?!?/p>

康熙十八年三月一日,博學鴻詞科考試,十五日、十六日,文華殿大學士官兼刑部尚書馮溥、保和殿大學士兼戶部尚書李霨、保和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杜立德、翰林院掌院學士葉方藹閱卷。二十九日揭曉,五月十七日錄用人員授予翰林。這首七律諷刺詩出現于康熙十八年三月二十九日之后不久。早在三月份傅山已經返回山西,七月李因篤辭官返鄉,在山西汾陽天寧寺與顧炎武相遇(顧炎武《子德自燕中西歸,省我于汾州天寧寺》),告訴傅山這首詩應當是在李因篤返回故里不久。據劉廷璣《在園雜志》卷一《博學鴻才》,全詩為:

自古文章推李杜,高陽相國霨,寶坻相國立德。而今李杜亦稀奇。葉公蒙懂遭龍嚇,掌院學士方藹。馮婦癡呆被虎欺。益都相國溥。宿構零駢衡玉賦,失粘落韻省耕詩。若教此輩來修史,勝國君臣也皺眉。

這首詩諷刺閱卷官及博學鴻詞科中式人員。首聯寫李霨、杜立德平庸,頸聯、尾聯寫中式翰林無才。尤其是頷聯,諷刺閱卷官葉方藹、馮溥極盡挖苦之能事,尤其是對于馮溥,雖然詩句是出于律詩對仗的考慮,恰好馮婦與其姓名音近,但這種評騭帶有明顯的人身攻擊性質。對于博學鴻詞科考試,傅山除了極力擺脫考試外,在聽到李因篤講到京師民間盛贊博學鴻詞之后,即刻流露出不屑。據《霜紅龕集》卷四十二記《博學宏詞》載:

(李因篤)又說輕薄子以如今兩起排勝之事作對,曰“博學宏詞,清歌妙舞”,吾頗謂不然。博學宏詞焉敢與清歌妙舞者作偶?果有一班青楊繁華子,引商雜羽落梁塵,驚鴻游龍回艷雪,真足令人死而不悔,復安知所謂學文詞者?博殺宏殺,在渠肚里,先令我看不得,聽不得,想要送半杯酒不能也。

即使是在博學鴻詞科中不與清廷合作、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的傅山,也覺得諷刺葉、馮二人的詩句過于歹毒可笑。然而李因篤卻常常對人朗誦,并說“實有可誦處”。那么,究竟該如何理解“馮婦癡呆被虎欺”?

二、 剛正而有膽魄的大學生

事實上,馮溥絕非一個癡呆而軟弱的人。相反,作為清初名臣,順治康熙兩朝重臣,他是一個有膽有識的大員。

順治十二年(1655),徐乾學在國子監讀書時,馮溥任國子監祭酒。在徐乾學眼里,馮溥“居家廉儉,食不過二豆。好讀書,至老不倦,抱卷吟哦,蕭然如寒士。性洞達,無城府。聞非禮之言,即義形辭色。好推轂賢士大夫。凡大廷議論及在殿陛聞,言事勁直不阿”(《憺園集》卷十九《太子太傅益都馮公年譜序》)。順治十六年世祖在內閣對大學士表彰馮溥,說他是翰林表率。在給事中張維赤彈劾馮溥徇私的情況下,世祖說:“吾固知馮溥不為也!”不僅不相信反而讓馮溥在順治十七年考核滿洲官員(毛奇齡《文華殿大學士太子太傅兼刑部尚書易齋馮公年譜》),開創清初漢人考核滿族官員的先河。

康熙甫登基,鰲拜等四大臣把持朝綱,朝中大臣明哲保身臨事多唯唯諾諾,馮溥敢于建言??滴跷迥辏?666),四大臣妄圖在各省派遣兩名大臣,設立衙門,監督督撫,讓吏部尚書阿思哈、侍郎太必兔設衙門,總理其事。這顯然是四大臣謀取私利設立的名目,馮溥當即表示反對,急性子太必兔當場揮拳相向。機敏的馮溥不緊不慢地說:“雞肋何足安尊拳哉!夫爾我等也。既系公議,汝必不容吾兩議何耶?且議之可否,自有圣裁,豈爾我所得而專主之?”(毛奇齡《文華殿大學士太子太傅兼刑部尚書易齋馮公年譜》)一時嚇得四司滿漢官員都兩股戰戰,環跪在馮溥面前,求他妥協。馮溥堅持己見,四大臣陰謀沒有得逞。富于戲劇性的是飛揚跋扈的太必兔竟然主動修好。

不僅如此,馮溥還敢于直陳帝王過失??滴跗吣?,都察院左都御史剛上任,馮溥就上疏《王言不宜反汗》,勸說圣旨應該慎重。這件事直到晚年,圣祖還記憶猶新,在康熙五十二年,對大學士說:“朕十三歲親政……輔政大臣共理政事,時紅本已發科鈔,有取回改批者,馮溥為給事中,奏云:凡一切本章既批紅發鈔,不便更改。輔政大臣等欲罪馮溥,朕以馮溥所言亦是,因嘉獎之,并諭輔政大臣等此后當益加詳慎批發?!保ㄍ跸戎t《東華錄》康熙九十二)

清初名臣中,馮溥以注重人才、呵護善類最為著名。在日常生活中,如果發現人才,就鼓勵推揚。當他發現周清原是個奇才時,欣喜萬分,以詩激勵:“尊酒高齋話夕曛,斗間佳氣識龍文。十年閉戶遲游洛,千里過都早不群。春草已看傳白傅,飛花定見詔韓君。九重側席今方切,振筆蓬山為爾欣?!保ǚㄊ缴啤痘睆d載筆》卷十七《詠歌》一)后來周清原果然在博學鴻詞中授翰林,官至工部侍郎。

李光地在《榕村語錄續集》卷九中說:“北相惟馮益都有些意思。不以人之親疏為賢否,不計利害之多寡為恩怨,又留心人才。南相吳漢陽可比寶坻,而如益都者尚少?!彼貞烟煜?,求賢若渴,用人唯賢。順治十五六年間,布衣王嗣槐在京師文酒會上,屬文立就,身為世祖器重的馮溥急著去結識(《〈桂山堂文選〉序》)。升任文華殿大學士后,“手捧薦書告天子,頓起田間匪阿私”(魏象樞《寒松堂全集》卷七《壽同年益都相國七十》),立馬推薦魏象樞、成性,開大學士推薦人才的先例。二人后來都成為一代名臣。李光地在《榕村語錄續集》卷九將康熙朝宰輔大臣做了個排名,認為陳廷敬為人謹小慎微,明哲保身;張玉書勤慎淡泊,是個賢人,只能和李霨比個高低,算起來康熙名相馮溥第一,杜立德第二;而馮溥最大的優點是薦舉賢良:

以余所見,相國馮為第一,寶坻(杜立德)次之,京江可比高陽(李霨)。益都大節在進賢,相公動本薦人,自益都始。益都薦魏環溪(魏象樞)諸人,有大好者。

馮溥曾任國子監祭酒,又多次主考會試、充副考。每次考試,都不徇私情,客觀公正?!额伿霞也爻郀肪硪挥旭T溥信一通,信中提及“繆主文闈,唯恐隕越無當”,“幸榜發之后,論無異同”,所關注的是人才的選拔,擔心的是人才失墜,他并不因為和顏光敏為好友而錄取他弟弟顏光敩?!堕糯逭Z錄續集》卷九又載:

又會試主考,親近者亦不絕,門生有二三年不登其門者,他還指其名而贊之,以為不奔競。

錄取門生即使兩三年不登門,——這在封建社會里是嚴重的失禮,他仍然交口稱贊,認為是不“拉關系”“走門子”,這是多么難得的高貴品質!在一個注重人際關系的社會里,馮溥看重的才能、德行與素養。在他面前,“投門子”似乎起不了作用。雖然只是挑選人才、重用人才,可是在復雜的社會網絡中真正實行起來談何容易!理學名家李光地的評價“有些意思”讀來耐人尋味,而他對于馮溥的欽慕之心躍然紙上。

三、 博學鴻詞科中的呵護人才

圣祖詔舉博學鴻詞科之后,馮溥對于陸續來京的征士,表現出一貫的呵護。他將一些人員留在家里居住。方象瑛《毛行九詩序》載:“吾師相國益都先生好賢下士,先后館西軒者皆海內名流,最后為毛子行九?!睋戾a齡、錢泳《熙朝新語》卷五,李因篤也曾住在馮溥家。

馮溥寓所萬柳堂,成為文人雅集的場所。其中,有些人行為舉止怪異?!皡翘煺滦院啺?。在京應詞科,馮益都相國以箑索書,吳提筆濡墨,大書二絕句應之,不以拘守繩墨為足恭也。馮亦不介意?!保ā缎率勒f》卷六)“毛西河、李天生曾于益都坐上喧爭”(劉禺生《世載堂雜憶》四七《龍樹寺觴詠大會》),馮溥卻不以為然。

居住在馮溥府上的王嗣槐記述了康熙十七年詔舉博學鴻詞科之后,馮溥禮賢下士的種種所為:

今天子發德音,下明詔,令內外大小臣工,各舉才行兼優之士。應辟召而至者,百五十余人,公手額稱慶,以為盛朝不世之曠典。故士之高年有德不愿仕進者,公必就見而咨之;其為牧伯郡邑有聲稱者,必親延見而訪求之;至田野之布衣,白屋之賤士,亦必掃榻以待之,降階以禮之,而且為燕飲以洽之,延譽以廣之;其貧約無以自存者,為館舍以居之,改衣授食以周之。(《桂山堂文選》卷一《〈崧高大雅集〉序》)

馮溥為四方名士齊聚京師而欣喜萬分,迎送拜訪、提供食宿與經濟資助,樂于延譽。以一品大員而與眾人平等相待,真是史所罕見。

康熙十七年,李宗孔、劉沛先舉薦傅山應試,傅山立刻寫下《病極待死》詩,臥病不起。無奈之中,縣令戴夢熊令役夫將他抬到京城。到京師后,他在崇文門外圓覺寺臥病不起。馮溥第一個來拜訪,在《贈傅青主征君》中馮溥寫道:

僧廬高臥穩,令節客情孤。祝噫遲鴆杖,乞言尚帝都。寢興唯子問,湯藥倩人扶。慚愧平津閣,留賓事有無?(其一)

大隱樂林泉,鶴鳴徹九天。上庠虞氏典,稽古漢廷賢。孤潔留高義,凄涼動世憐。衰遲吾未去,惆悵詠新篇。(其二)(《佳山堂詩集》卷四)

馮溥在詩中運用漢朝公孫弘起客館開東閣典故,表達了邀請傅山入住府上的意愿??赐瞪綍r,他問長問短,客居京師是否感到孤寂?一天到晚自己最關心的就是傅山的起居,并且派人服侍湯藥。也不知道是否肯到自己宅第?第二首詩表示了馮溥對傅山的高風亮節的欽慕,贊揚傅山淡泊名利,有林泉之興,名聲很大,皇帝也聽說他的大名,舉世憐憫,并慨嘆自己未能歸隱,表達了自己的隱逸情懷和這種選擇的尊重,——雖然這或許是心靈溝通的一種手段,但是馮溥確實是內心向往平淡,多次請求告退,——這無疑拉近了二人的感情距離。自馮溥之后,滿漢公卿士大夫都去看望傅山。傅山返回山西,馮溥親自出城相送,并作《贈傅青主征君》二首:

函谷青牛得系無,徒瞻紫氣滿皇都。雍中簴業遲更老,殿上夔龍問楷模。誰識承匡仍絳縣,多應金粟待文殊。于今好請丹青筆,為寫淵明栗里圖。(其一)

病緣豈借世情醫,高詠誰堪繼五噫。歲儉欲留香積供,文成不讓漆園奇。星能犯座還稱客,云可怡人自有詩。驢背春風歸去穩,外臣箕潁升恩時。(其二)(《佳山堂詩集》卷六)

稱贊傅山為大隱,返鄉后定有傳世佳作。

再以潘耒為例,按照朝廷規定,博學鴻詞科應征人員來京后先到馮溥處報到,潘耒抵京后卻是馮溥先到寓所。潘耒說馮溥“客恕吐茵狂,禮容長揖抗”(《壽馮益都相公》),用《漢書·丙吉傳》典故和西漢酈食其典故,贊頌馮溥容得下文人的缺點,即使是狂妄之士,也以禮相待。由于馮溥的人格魅力與對于士人的發自肺腑的尊重,“士氣始一伸,短褐還神王”,感化了士人,使他們獲得了自豪感。

正如在《壽馮益都相公》詩中,潘耒所寫“草澤多奇才,覂駕或倜儻”詩句所言,博學鴻詞科征士中不少遺民或者如同潘耒那樣的布衣,本來就無意與清朝合作,還有一些人富于個性桀驁不馴,卻受到馮溥“一一蒙延攬,時時垂咨訪”的禮遇??滴跏?、十八年間,正是由于馮溥的人格魅力與禮賢下士,不少文人的人生發生了巨大變化。年近七旬的布衣王嗣槐本來對于詩壇創作沒有多大熱心,在馮溥的感召下,他積極地呼吁唐詩風尚,并向王士禛提出批評。毛奇齡則由遺民轉變為清朝官員,熱衷于謳歌清朝盛世文治。潘耒最初拒絕參加博學鴻詞科考試,即使到達京師后,依然一心渴望早日返回故鄉,可是最終參加考試,成為清代文官體系中的一員。這其中,有馮溥禮遇的因素。

康熙十七年,馮溥虛懷若谷、禮遇赴京的征士,一方面是其視才若命的本性使然,另一方面,也有貫徹執行圣祖舉辦博學鴻詞科政策的因素。王嗣槐說:

夫以宰相之尊,其視群僚下士如交游平昔而下之者,豈徒以名哉?公之意為此百數十人者,上不日親試之矣,試之而且將錄用之矣。吾識其姓名,申其才質,上一日按籍而問,吾一一舉所知以對,某也賢,某也才,某也宜任何任而使稱職。公于主上用人,歷歷不忍負天下之賢才若此。(《崧高大雅集序》)

甄別人才,量才而用,這正是文華殿大學士的職責所在,尤其是在科考閱卷中。

四、 結論

詩句“馮婦癡呆被虎欺”諷刺馮溥在康熙十七、十八年中的軟弱可欺,這顯然與馮溥的性格與行為方式不符合,他絕非是一個懦弱無能之輩。如果說它指涉馮溥禮賢下士,寬容大度,如容許李因篤、毛奇齡在自己府上吵鬧,對于“草澤多奇才,覂駕或倜儻”的不介意,“客恕吐茵狂,禮容長揖抗”(潘耒《壽馮益都相公》)體現出的謙和,是軟弱可欺的話,這是無論如何都是錯誤的,用心歹毒。劉廷璣《在園雜志》卷一《博學鴻才》說:

猗歟休哉,掄才之典,于斯為盛。其中人材德業,理學政治,文章詞翰,品行事功,無不悉備。洵足表彰廊廟,矜式后儒,可以無慚鴻博,不負圣明之鑒拔,誠一代偉觀也。而最恬退者,李檢討因篤,于甫授官日,旋陳情終養。上如其請。命下即歸,更能遂其初志。無如好憎之口,不揣曲直,或多宿怨,或挾私心,或自愧才學之不及而生嫉妒,或因己之未與薦舉而肆蜚讒,一時呼為野翰林。其譏以詩曰……又纂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為“灶前生李,周吳陣亡”,笑談更屬輕薄,故不附入。

劉廷璣指出諷刺詩的荒謬,分析其原因“無如好憎之口,不揣曲直,或多宿怨,或挾私心,或自愧才學之不及而生嫉妒,或因己之未與薦舉而肆蜚讒”。陳康祺《郎潛紀聞二筆》卷三《鴻博主試之被嘲》認為諷刺閱卷官的詩“必當時制科翰林所為者,妒寵爭榮,甘為妾婦,于持衡四公得第五十人,何損乎?”無疑是正確的。據徐珂《清稗類鈔》卷四《譏諷類》“進士與鬼二而一”記載,當時由于博學鴻詞科對于中式人員的優厚,引發一些通過??瓶荚嚝@取功名的進士不滿:

康熙己未博學宏詞科,取中者五十人,高等者授官過優,遂為甲科所丑詆,目為野翰林;而宏博之詆甲科,亦不遺余力。尤展成檢討侗《題鐘馗像》曰:“進士也,鬼也;鬼也,進士也。一而二,二而一者也?!?/p>

在這種背景下,尤侗《題鐘馗像》被理解為博學鴻詞中式人員對于進士的諷刺,雖然尤侗原意未必如此。商衍鎏以為野翰林的稱呼是出于嫉妒者,“謂其自野而來,不由科舉遞考而進”,這首諷刺詩則是博學鴻詞科落榜者所作(《清代科舉考試述錄》)。孟森簡要地指出康熙博學鴻詞彌合人心的目的,無疑是對的。但是他論述野翰林稱呼出現的原因時,“查是年內閣七大學士,李霨居首,圖海、杜立德、索額圖、馮溥、明珠、勒德洪以年資為序。三漢學士皆為讀卷官,自避門生座主之嫌。圖海方督師在外,吳三桂黨猶熾。索額圖以貴戚握重權,視漢人文人蔑如也。廷臣方阿索額圖意,復有舊科目諸人之心惎,此野翰林之所由來”(《己未詞科外錄》)。認為朝臣因為索額圖蔑視漢人,而誘發此稱呼,是一個錯誤的推斷。大學士李霨、馮溥、杜立德作為讀卷官“自避門生座主之嫌”,也與馮溥等人廣延名士不符合。而滿族權貴對于博學鴻詞科征士也非常尊重,如傅山在京師住寺廟抱疾不出,“八旗自王侯以下,及漢大臣之在朝者,履滿其門,堅臥不起”(鈕琇《觚?!防m編卷二《人觚·傅山》)。

博學鴻詞科是清初乃至中國歷史上不多見的制科考試,是一次特殊的考試,體現出對于人才的重視。這是在清初政治文化發展不同步情形下,圣祖舉辦的考試與文化政策,目的在于彌合民族矛盾、網羅知識分子、增強王朝凝聚力。正如孟森指出:“己未唯恐不得人,丙辰唯恐不限制。己未來者多有欲辭不得,丙辰皆渴望科名之人。己未為上之所求,丙辰為下之所急。己未有隨意敷衍,冀避指摘,以不入彀為幸,而偏不使脫羈絆者,丙辰皆工為頌禱,鼓吹承平而已。蓋一為消弭士人鼎革后避世之心,一為驅使士人為國家裝點門面,乃有寄幸于國家,不可同年語也?!保ā都何丛~科外錄》)因而在對待人才、考試過程、錄取原則上,體現了對于人才的重視和極大的寬容。比如錄取人員考卷中出現一些錯誤,也有沒有完卷的,甚至是試卷中具有反清思想的詞句。如此種種現象,只有在博學鴻詞科考試的特殊歷史文化背景下才能得到合理解釋。

即以考試來說,嘲諷者不能正確理解答卷何以出現種種問題以及博學鴻詞科的目的所在,只是以通常的科舉考試標準來衡量,而對于馮溥等人的污蔑也是因為受??瓶荚嚨囊曇熬窒?,在個人私欲驅動下出現的。

這兩句刻毒詩句,李因篤竟然常常誦讀,不可思議。孟森說:“輕薄佻巧之詞,有何可頌?”不過,關于李因篤仇恨滿族的解釋,“傅、李皆有高深學詣,何至與小夫競牙慧?要自有不屑異族之見存,有托而出此”(《己未詞科外錄》),是說不通的。事實上,康熙博學鴻詞考試期間,李因篤已經認可了清朝政府,雖然他最終辭去了翰林。期間他不僅自己出仕,而且打算勸說好友李颙、顧炎武入仕。以至于顧炎武寫信嚴厲地指責他:“竊謂足下身躡青云,當為保全故交之計,而必援之使同乎已,非敗其晚節,則必夭其天年矣?!保ā锻ち治募肪硭摹杜c李子德》)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博學鴻詞科與康熙詩壇關系研究”(12CZW035)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中國藝術研究院)

長安豪貴起大屋,日食萬錢苦未足。洛陽年少來上書,旁觀笑破絳灌腹。昔日信陵謀孔艱,車騎喧闐老抱關。太史猶記東門里,過者徘徊不忍還,嗚呼躡屩擔簦日三喟,人生報恩會有地。

(馮溥《行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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