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初期我在蘇南采訪農民運動

1949年七八月間，蘇南、關中等新解放區貫徹中共七屆二中全會精神，在城市接管工作取得預定成績后，即把工作重心放在農村，開展農民運動，清除農村的封建勢力和反動力量，建設民主新農村。當時，我有幸作為蘇南農村工作團隨團記者組一員，投入這一革命運動。如今雖已過去了70年，但當時的革命歲月還歷歷在目。

建立農工團 記者組應運而生

蘇南區黨委早在那年6月中旬就成立了區黨委農村工作委員會，接著于7月6、7兩日召開地委書記聯席會議專門討論和部署農村工作，決定派萬名干部下鄉工作，并組建由蘇南區黨委直接領導的蘇南農村工作團（簡稱農工團，分無錫團和蘇州團），下鄉開展農民運動；緊接著召開蘇南區直屬機關干部大會，由陳丕顯書記作動員報告，號召機關干部和革命青年到農村去，把千百萬農民組織起來，建設新農村。并指示蘇南日報社成立記者組，隨農工團采訪報道。

當時，《蘇南日報》創刊不久，人員缺乏，為執行區黨委決定，立即向蘇南區黨委舉辦的蘇南新聞?？茖W校分批抽調人員，作為提前畢業生，調入《蘇南日報》社工作。此時，我正在蘇南新專學習，有幸被選中，列為第一批人員調入《蘇南日報》社工作，成為一名記者。

第一批提前畢業的蘇南新專學子（計37人，名單略），有的被分配在報社編輯部，有的分配在《蘇南日報》蘇州記者站，而我和梅汝愷、劉鐵2位同學則分配在《蘇南日報》社無錫縣記者組，隨蘇南農工團無錫團下鄉采訪報道。

記者組于是年7月中旬正式成立，組長周沙塵是《蘇南日報》社派任的，記者組立即開展工作，采訪蘇南農村工作團集中學習理論及政策的情況。

農工團成員來自兩個方面，一是蘇南區和無錫市黨政機關干部，二是蘇南公學第一期和蘇南新聞?？茖W校第一期學生，以及蘇南軍區文工團、文協文工團和軍校等單位，農工團無錫分團人員計有一千余人。

學習內容，主要學習《蘇南日報》刊載的中央召開七屆二中全會的報道和華中等地貫徹黨的七屆二中全會精神的報道，以及蘇南區黨委書記陳丕顯在直屬機關干部大會上作的動員報告和《蘇南日報》社論“抽調大批干部到農村去，把千百萬農民群眾組織起來”。

當時雖然不知道黨的七屆二中全會決議和毛澤東主席講話的全文，但從《蘇南日報》的報道和陳丕顯書記的報告中，初步知道1949年3月召開的七屆二中全會和毛主席的講話，是當時奪取全國勝利及建立新中國的指針，也是我們革命青年投身革命洪流的指針。

就拿這次下鄉來說吧，知識青年要與工農大眾相結合，要懂得農民，懂得農村，才能真正懂得中國，才能更好地投身革命，建設新中國。陳書記在動員報告中有一個生動的比喻，很能打動人心。陳書記說：“知識分子到農村去，好比進‘農科大學去學習?！币徽Z提醒淺識人。是的，懂得中國農民，才能懂得中國革命。蘇南農民長期遭受帝國主義、官僚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的統治與壓榨。如今雖然解放了，但蘇南農村基本上仍被封建地主階級統治，匪特活動尚未肅清，廣大農民尚未真正獲得解放。如今，作為一個革命青年，有幸參加農工團，下鄉去徹底摧毀數千年的封建統治，讓農民真正獲得解放做主人，這真是千古偉業??！我們有幸參加這一偉業，是何等的榮耀??！

在學習七屆二中全會的報道和陳丕顯書記動員報告的同時，還有一份參考學習資料，那就是《蘇南日報》在同年7月11日轉載《長江日報》的報道，那是華中局舉行“七一”紀念會，林彪在會上的講話摘要，標題是“華中工作重心，首先放在農村”。

是年8月12日，蘇南農村工作團正式成立，在成立大會上，蘇南區黨委組織部長趙明新作動員報告，講述了農工團下鄉的重要意義，提出了各項具體任務及注意事項，并宣布了工作紀律。記者組迅即采寫了《蘇南農村工作團成立》的新聞稿?！短K南日報》在是年8月14日刊登在第二版頭條位置，肩題是“二千余人即將下鄉工作”，主題是“蘇南農村工作團成立”，副題是“刻正集中學習待命出發”。

農工團下鄉 《無錫農運》報創刊

蘇南農村工作團下轄無錫、蘇州兩個分團，8月21日舉行歡送農工團下鄉大會。蘇南區黨委書記陳丕顯、蘇南軍區司令員管文蔚等領導人都前往歡送。

無錫農工團下轄七個大隊，計一千余人，下鄉行動為二步走，第一步先去江南大學集中，第二步人員到齊后，再分赴各自分工的鄉村。無錫縣記者組隨同蘇南農工團無錫團團部行動，任務有二：一是根據報社要求采寫農工團開展農民運動的報道，二是協助辦好《無錫農運》報。而《無錫農運》報的編輯班子，是由蘇南新聞專校的領導與學生組成的，即由新專教育長羅列、學長林楚平、白湜、吳奈夫等人組成，所以我們就隨同羅公等去江南大學集中，然后隨無錫團一大隊人員奔赴坊前鎮——無錫農工團團部和無錫縣委的駐地。

8月24日清晨6時許，我們與《無錫農運》報人員計十余人，一起從江南大學出發，奔向目的地。當時大家情緒很高，冒著酷暑，身背背包，徒步而行。江大在錫西，坊前在錫東，相距數十里。那時解放不久，國民黨留下的爛攤子，物資匱乏，汽車很少，只能徒步，一路上，大家高唱“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英特納雄納爾就一定要實現！”等歌曲。累了，就在路旁樹蔭處休息。午飯供應饅頭。大家走走歇歇，唱唱走走，情緒高漲。

當天傍晚時分到達目的地：無錫縣坊前鎮?！稛o錫農運》報的駐地就在縣委機關附近，借用一家蠶種場的辦公用房。記者組與《無錫農運》報編輯部合署辦公，吃、住、辦公都在一個院子里。第二天就開始為《無錫農運》創刊而緊張工作。

《無錫農運》報（以下簡稱農運報）是無錫農工團團部與中共無錫縣委合辦的內部刊物，由中共無錫縣委署名出版?？h委要求農運報盡快出版，所以，大家一到駐地就投入工作。經過5天的努力，《無錫農運》第一期（創刊號）終于在1949年9月1日出版了，標志著無錫縣乃至蘇南地區的農民運動進入了一個新階段。農運報8開4版，一周一期，遇有需要，隨時增刊增頁。

《發刊詞》說：“我們目前擔負的任務，是非常艱巨的，要把無錫縣廣大農民群眾基本上發動起來，完成打倒封建統治，建設人民的鄉村的光榮任務，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薄啊稛o錫農運》是反映工作動態，交流經驗，研究政策，解答問題，并進行思想教育，對內成為縣委指導工作，掌握運動一個重要有力的武器?！薄拔覀児ぷ鞯某蓴?，做得對與不對，正確或錯誤，不僅關系于無錫農民群眾的發動，同時還可能間接影響蘇南農運的發展?！?/p>

創刊的第二天，羅列同志召集全體人員開會，進行總結。羅列同志興奮地說：我們的農運報創刊了，這是黨的正確領導和同志們的齊心協力的成果。祝賀農運報的勝利，祝賀大家的勝利！大家手捧農運報，個個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熱烈鼓掌祝賀。羅列同志接著講解了辦報方針和任務，然后闡述了辦好農運報的政治意義與歷史意義。

雖然過去69年了，那次總結會的主要情節仍然記憶猶新。尤其是羅公所講的那些至理要言，一直成為我長期從事新聞工作的動力。羅公從農運報的服務對象和任務談起，談到新聞的現實意義和歷史意義。羅公說，新聞的現實意義，就是當時輿論的導向性、對現實工作的指導性、對讀者的啟發性；新聞的歷史意義，就是今天報道的偉大的農民運動種種事跡，到了明天就成為農民運動偉大歷史的一頁，將來當人們打開《無錫農運》合訂本，就能再現今天農民運動的歷史性演變，至少是部分再現。所以，我們今天辦農運報，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這是何等偉大光榮的事業??！

羅公作為蘇南新專的教育長，聯系農運報的實際，給我們上了一堂生動的新聞業務課。從此，“今日的新聞，就是明天的歷史；今天的歷史，就是昨天的新聞”成了我的座右銘，鞭策著我數十年的新聞工作生涯。

報載關中地區經驗 推動農民運動發展

在《無錫農運》報創刊的當天，《蘇南日報》全文刊載了時任中共中央西北局書記習仲勛于8月4日在關中新區地委書記聯席會上作的總結報告（以下簡稱《習仲勛報告》）。

那天，我們忙于農運報的創刊工作和總結，直到晚飯后才發現報上刊載的習仲勛報告。開初只是瀏覽一下，但是當看到習仲勛作總結報告的時間是8月4日，而新華社播發此稿的時間已延遲到8月31日，中間延遲了二十七天，早已失去新聞的時效性了，為何還要播發呢？答案只有一個，當時記者沒有發現其中內含的重大新聞價值，故而未能及時報道，后來那件事的重大新聞價值被新聞單位的領導發現了，或者被上級黨委發現了，于是再把它報道出來。就《習仲勛報告》來說，不論是哪種情況，能在事隔二十七天后再發出，其中必有重大的普遍的指導意義。想到這里，我隨即細讀下去，果然覺得習仲勛那篇總結，對于堅定地切實地貫徹執行七屆二中全會制定的路線方針有全國性的普遍指導意義，尤其對新解放區更有直接的指導作用。所以即使遲了二十多天，仍然要報道出來，以指導全面，這是當時黨報新聞工作指導性的一種體現；但是，畢竟遲了二十多天，只能用“特稿”的方式發向全國。

《習仲勛報告》的精神與我們農運工作有直接關聯，都是講的加強新解放區的農村工作，開展新區的農民運動，尤其是對七屆二中全會精神的理解和根據本地實際情況決定工作方針的經驗，對我們有較多啟發。

關中地區是如何從實際出發貫徹七屆二中全會的路線方針的呢？《習仲勛報告》詳細分析了關中新區的城市工業基礎薄弱，廣大農村還是封建統治的農村，以及解放戰爭尚在繼續，支援戰爭的任務仍然很繁重等三個基本特點?！读曋賱讏蟾妗氛f，“這就是我們決定方針、政策、工作步驟所必須依據的出發點”。這種從翔實分析本地實際情況出發、切實地貫徹中央決定的路線方針的務實態度和分二步走的做法，很有啟發性。

至于其第二步做法，即那時“將全黨的工作重心在一定時期內先放在農村”的做法，這與蘇南的做法相似。因為關中地區早蘇南20天就下鄉開展工作了。

蹲點采訪 完成“三合一”任務

在《無錫農運》報創刊號出版后，我們記者組組長周沙塵與農運報領導羅公商量決定讓我下村蹲點采訪，就是選定農工團的一個工作組為點，與農工隊隊員們一起訪貧問苦、發現和培養積極分子，發動農民，建立農會等各項農運工作，從中發現報道線索，先向農運報發稿，然后選擇一些稿件向《蘇南日報》發稿。這就是當時領導上交給我的參加農民運動、為《無錫農運》報發稿、也為蘇南日報發稿的三項任務合一的任務。當時我想，為何選定我去蹲點呢？可能是我在記者組中最年輕，為了培養我，才讓我去蹲點采訪的，所以很高興。

我蹲點采訪的一個工作點，是坊前鎮第九保（注：那時農村尚未廢除保甲制），那里駐有一個工作組（無錫農工團一大隊第六組），組長徐飛，是蘇北老解放區的一個準區級干部，年輕有為，隊員有周東炎等9人，分散在虹橋村、南六村、大房橋、冷巷上和尤巷上等自然村。工作隊員分散住宿在各自然村，組長重點抓好虹橋、南六兩村。

該地離《無錫農運》報駐地很近，我早出晚歸，仍住在農運報。白天與工作隊員一起走門串戶，與農民交談，宣傳政策，發現和培養積極分子，逐步組建農會，廢除反動的保甲制，建立人民的村政權，完成上級交辦的各項任務，并及時總結經驗，從中發現報道材料，及時寫稿，以完成“三合一”的任務。在蹲點過程中，如果農工團團部召開會議、通報情況，我便去團部參加會議。

如今往事回顧，感到那時的蹲點采訪過程中，至今尚記憶猶新的事，便是與農民交朋友。我交了個好朋友、貧雇農徐老三，他那勤勞樸實、厚道熱情以及對黨對人民政府無限信任的主人翁作風，至今歷歷在目。

我與徐老三交朋友，是工作組長徐飛出的主意。這位年近花甲的老農民徐老三，住在冷巷上，家無寸土，靠租田耕種和外出打工維持最低生計；住著一間小屋，起坐處只有一張矮小的飯桌和幾張小木凳，可以說家徒四壁，窮困潦倒。他說他有個兒子，可是我未見過他兒子，也未見過他的老伴，家中只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孫女相伴。曾問過老三，兒子和老伴去了哪里，他不答，我再問，他面露難色。向鄰居打聽，鄰居說不知道。從此我也不再問老三了。

徐老三和我一見如故，說話很投緣，只要他在家，我常去他家坐坐，講講“老空”（即聊天），有時幫他做些小零活，如他搓繩，我就做他的襯工。

有次，他問：錢同志你說說，我老三過去一年忙到頭，只能喝稀粥，吃不上飽飯，常常餓肚皮，你說為什么？我回答說：因為你沒有土地，你不是土地的主人，而是土地的奴隸，只能向地主交租，被剝削，再因為舊社會的政府是維護官僚資本和封建地主階級的，除非起來革命，像老解放區農民跟著共產黨鬧革命，打倒了反動政府，進行土地革命，農民分得了土地，做了土地的主人，就不受剝削了，日子就好過起來了，這就叫耕者有其地。過去孫中山也說過要實現“耕者有其地”，但沒有做到。只有跟著共產黨鬧革命，才能真正耕者有其地。

徐老三越聽越高興，就問：無錫要不要土改分田地，什么時候改？我回答：要，大概明年吧。我笑著說：明年你就可以做土地的主人了，不再受剝削了。老三聽了就哈哈大笑。

我乘機說：老三叔，你笑過了要行動起來，參加建立農會、廢除保甲制，建立新政權，還要積極繳公糧，支援前線解放軍解放全中國。他連聲說：對，對，對！我一定積極，樣樣事情跑在前頭。

徐老三說到做到，積極肯干。于是，在工作組組長徐飛和隊員周東炎的協同工作下，徐老三成為一名農民革命積極分子。從此，徐老三項項工作搶在前頭，帶頭揭發偽保甲制度的劣跡，帶頭訴苦封建剝削，積極向工作隊匯報情況，帶頭報名參加農會……因此，徐老三被推選為無錫縣農代會代表、梅村區農代會代表、坊前鄉農會籌委會委員，成了坊前鎮響當當的積極分子。

召開三級農代會 開創農運新局面

發動農民，辦好農會，是農工團下鄉開展農民運動的中心任務，也是農民在政治上翻身作主人的大事，而且農民建立了農會，就能在共產黨領導下，有組織地摧毀農村封建勢力，把過去的封建農村建成民主的新農村。因此，蘇南各縣都放手發動群眾，建立農民協會，掀起農民運動高潮。

無錫縣發動農民、建立農會的做法，與關中地區的做法相似，即采取上層先搭架子與基層充分發動相結合的方法進行，即自上而下地召開縣、區、鄉三級農代會和村級農民大會的方法進行。在那年9月13日召開全縣農民代表大會，成立縣農民協會籌委會，參加縣農代會的代表回到各鄉各村后，當地的農工隊與區鄉政府乘勢召開各區、各鄉的農代會，層層發動，很快全縣的農民組織起來，加入農會，為建成民主的新農村而奮斗。

坊前鎮九保的農民積極分子徐老三，在參加無錫縣和梅村區兩級農代會后回到村里，就與鄰村的縣代表華進才等一起，向鄉親、鄰居宣傳成立農民協會的好處。駐坊前鎮的農工團一大隊和鎮政府因勢利導，于9月19日召開全鎮農民代表大會，成立鎮農籌會。出席會議的一千多人熱情高漲，當場要求加入農會。記者組隨即采寫了坊前鎮鄉農籌會成立的報道?！短K南日報》于9月24日刊出。

坊前鎮的農籌會成立后，作為農工團基點村的坊前九保，立即分派工作隊員深入家庭、田頭、蠶室，宣傳縣、區、鄉三級農籌會成立的意義，發動群眾組建村農籌會，在當月22日下午召開全保農民大會，組織苦大仇深的貧雇農上臺訴苦，通過訴苦提高了階級覺悟，當場就有一百多人報名入會。成立了7個農會小組，3個婦女小組，成為坊前鎮各村辦農會的先行村。當時我參加了他們村的農民大會，會后，隨即寫了篇報道，主題是坊前九保農民大批加入農會，稿件請工作組長徐飛聯署，先在9月28日《無錫農運》頭版刊載，接著在《蘇南日報》發表。

無錫農工團下鄉，經過自上而下搭架子、鄉村大發動，由面到點、由點到面的發動，把所有農民組織到農會中來，經過五十天發動，全縣農民運動已經掀起，有十二萬七千余人加入農會。那陣子，農村中處處鑼鼓聲、爆竹聲、歡呼聲，慶祝農會成立，歡呼農民翻身當主人，到處洋溢著翻身獲解放的狂熱，整個農村籠罩著愉快、興奮、激揚的氣氛。記得那時我去看望老朋友徐老三時，一見面，他就哈哈大笑，告訴我，他當選農民代表，參加了縣、區、鄉三級農會大會，他興奮地說：“錢同志，到今朝，我真正感到自己翻身當了主人翁，共產黨真正是我俚農民的救星?！?/p>

參加秋收勞動 與農民打成一片

當年10月中，正值秋收高潮來臨之際，農工團團部和無錫縣委組織機關干部下鄉下田幫助農民秋收?！稛o錫農運》和我們記者組貫徹團部指示，立即在羅列同志帶領下一行七人，來到坊前鄉南六村的農田處。負責指導我們干活的兩位農民迎上前來，笑呵呵地說：感謝毛主席、共產黨，迎來了今年大豐收；也謝謝你們來幫我俚收稻。他倆邊說邊領我們到了指定的田頭，指著那塊田說，這塊田有二畝，旁邊一塊也是二畝，都是預定給你們的任務。

他們對羅列同志說，大家分工吧，每人一廗（6棵稻）。羅列同志鼓勵大家，要振作精神，又好又快地收割，并提醒大家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從未做過農活的同志，要注意別讓鐮刀誤傷了自己。他叫林楚平在他的左邊，叫我在他的右邊，意思是照顧我的安全，并提醒我：小心點。

“開始吧！”羅列同志一聲令下，大家立刻就彎腰割（刈）稻?！吧成成场钡母畹韭?，此起彼落，宛似奏響了一曲勞動贊歌。羅列同志雖出身城市，但動作卻很熟練，因為他在老解放區干過。他看我刈稻的動作也不差，就問我：錢惕明，你以前干過這農活？我回答：是的，以前家父租地主一畝半田耕種，收獲季節，跟隨家父下田干活。羅公接口說：那你更應好好干了。

午餐由飲事員把饅頭和開水送到田頭。與我們一道前來的一位畫家（筆名谷虹）對我說：你們是記者，可以把今天協助農民秋收的事寫篇報道。我說：我們不好意思自吹自擂。羅列同志支持我的看法就說，錢惕明寫了，我們農運報也不刊登。那位畫家說：那好，你們不寫不登，我來畫一幅速寫，讓《蘇南日報》發表。

當時，大家以為他說說而已。過了幾天，那位畫家的一幅速寫畫“協助農民秋收”，在《蘇南日報》畫刊上登載出來了。畫面上雖然沒有注明何地何人在協助農民秋收，但大家看得出來，是取材于我們那次勞動，畫面上那位起身回望的干部，神情酷似羅列同志。順便說一句，那位畫家谷虹是專程來農村體驗生活的，也住在農運報宿舍，也參加勞動，但不固定一處，可以隨意去各處看看。

廢除舊有保甲制 建立農村新政權

無錫和蘇南各地都是新解放區，在接管城市的同時，一時來不及處理農村問題，所以廣大農村仍然沿用舊的保甲制度，雖然鄉一級的人民政府成立了，但廣大村莊最基層的政權還在舊的保甲制度控制下，妨礙農民當家作主。陳丕顯書記在動員報告中曾發出號召：“大批干部到農村去，把農民群眾發動起來，打垮封建的統治，建立人民的統治?！?/p>

工作隊決定先在基點村坊前鎮九保和八保進行廢除舊保甲制，建立人民新政權——村行政委員會。

由于坊前鎮九保，是我蹲點采訪之地，他們改造舊政權過程，我都參與其中。在與工作隊員一道走村串戶訪問時，直接聽到農民群眾的呼聲。九保貧農湯金三說：“保長是冷巷上的小閻王，我俚好比做奴隸，受欺侮，一定要改掉?！崩湎锷喜簧偃罕娂娂娊野l保長過去的罪惡行徑。在日偽時期，仗勢欺人，民憤很大。農會骨干徐老三、周阿大、張國裕等，一致提出要撤掉舊保長、摧毀反動統治、建立新政權。如果不廢舊保長，不建新政權，農民還是抬不起頭來。八保農民也紛紛控訴舊保長的種種欺壓群眾的事實。農會女會員范增華說：“假使不把舊保長撤掉，我就搬到別的村上去住?！痹S多農民表達了同一個心聲：舊保甲不取消，農會無法鞏固，農民也不能真正當家作主人。

這些情況說明，摧毀舊保甲，要與反惡霸結合起來進行。此種做法，與前文提到的關中地區相似，即“在發動群眾反惡霸、反土匪、反特務斗爭中，進行民主政權建設”。

于是順應民意，并報請上經批準，撤銷舊保甲，建立新政權。辦法是民主選舉，先由各村的村民小組用4天時間，分頭醞釀候選人，接著由各組提出候選人，然后召集農會干部和積極分子會議，對各組所提候選人名單廣泛交換意見，正式確定候選人名單。為了充分發揚民主，再把初步候選人名單回到各村民小組，征求意見，反復議論，反復醞釀。廣大農民群眾本著主人翁的態度，坦率提供意見。這樣經過上上下下，反復醞釀，終于一致提出村長、副村長候選人名單。然后舉行全保全體村民大會進行選舉，順利選出了村行政委員會和村長、副村長以及行政、財政、治安、文教等委員。至此，舊的保甲制徹底廢除，新的人民村政權宣告誕生。此時，會場上情緒高漲，一名工作隊員領呼口號：“打倒保甲制，擁護新政權！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

在廢除保甲制、建立新政權的同時，農工團又組織農民控訴封建剝削，舉行訴苦大會。通過訴苦，提高農民的階級覺悟，為土地改革奠定思想基礎。同時，組織農民和干部學習華東局在那年（1949年）9月15日公布的《華東新區農村減租減息暫行條例》，在弄懂政策的基礎上進行減租減息，進一步提高農民的階級覺悟，準備好在來年（1950年）進行土地改革，實現耕者有其地，消滅封建剝削。對此，我們記者組采寫了揭露封建剝削的不少報道，發表于《蘇南日報》和《無錫農運》報，限于篇幅，不一一記述。

（作者為《常州日報》離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