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畫展事記趣

徐兵

電影明星在拍合照時，誰能占據畫面居中的位置，說明誰最為當紅，這個中心位置被稱為C位，多少明星為此C位而明爭暗斗，娛樂八卦前赴后繼，有識之士往往不屑，視之為惡俗。然而高雅如書畫藝術，往往也不免有此類紛爭?！栋渤秩宋铿崙洝芬粫杏幸徽戮褪菍懽髡哧惥迊砣绾螏椭旑^上司斡旋，將其拙劣的畫作由邊緣地帶轉而移至展廳中心之事。

元朱文篆刻天下第一的陳巨來先生，在藝術上具有極高的天賦，文筆也著實生動有趣，然而口下無德，筆下無操卻是其硬傷，世人則因惜才而為避此諱。民國時期藝術展事以作品說話，巨來先生的上司雖然身份顯赫，然而作品藝術高度不及同道，被安排在邊緣地帶展出，原本是正常的布展原則，巨來先生為顧及其面子而使用手段，殊為無理。巨來先生津津有味地記述數十年前此段往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有其率真可愛之處，勝過偽君子多多。

近日，海上藝壇先驅錢瘦鐵先生繪畫精品在中華藝術宮展出，瘦鐵先生出道甚早，人品藝品俱為同儕翹楚，且脾氣剛烈，曾因愛國之舉在日本法庭受審，并操起案上墨水缸砸向法官，國人視其為藝術界的英雄，尊崇有加。民國年間參與一次展事，具體年月及展名均因年代久遠而不詳，展覽當天，瘦鐵先生到場，看見自己的作品掛在展廳一角的門背后，頓時火冒三丈，執來操辦者，先賞了他一記耳光，隨命其即刻改正，操辦者后也成為泰斗級人物，只是當時還是小人物，自知犯錯，雖然惱恨，不敢還手，遵命改之。德藝雙馨之瘦鐵先生，也會為了區區展位，大動肝火，個中原因，值得深思。

9月下旬，筆者途經上海圖書館，乘隙參觀了“浦江流芳——美好家風書畫攝影展”，書法部分俱為上海女性書家所作，內見一幅篆書，內容為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節錄，書者乃徐圓圓先生，整幅作品神融筆暢，典麗秀雅，堪稱力作，令人賞心悅目，駐足流連，不能睽離。環顧全場，雖有佳作，可與此幅相頡頏者未之見也。遺憾的是如此精品卻未能出現在展廳醒目位置，但后于友人所發一帖中，欣見此幅作品赫然首篇，可想操辦者并非無目者耳。

吾國官場歷來重視排名位置，然藝術界原本并無此惡習?；蛞运囆g創作本身說話，或以年齒長幼為序，這兩種排名法均無詬議。然現實情況往往是以官職定尊卑，以親疏定C位，這樣的章法，不僅壞了布展的規矩，寒了藝術家的心，也使得展事越發低俗，對普通受眾亦會帶來誤導，以為好的藝術品應該如這些官員之作，在美育缺失時不我待的今天，流毒匪淺。筆者呼吁，快快將藝術展的C位還給藝術吧，不然就要小心瘦鐵先生大耳刮子伺候了。

（作者為上海市銀行博物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