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舉辦職業教育的模式探究

曾顥

摘要：企業承擔舉辦職業教育的主體責任，是建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必然要求。本研究以解決企業舉辦職業教育的“身份困境“、“資金困境”和“模式困境”為出發點，以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作為典型案例，深入探究其辦學理念、招生方式、教學體系等方面的成功經驗，剖析企業主體舉辦職業教育的優勢與可行性，并進一步提出以國家政策為依托，有效整合社會資源；精準定位企業職業教育；緊貼行業、企業特點，探索個性化辦學模式等建議措施，以期為其他企業舉辦職業教育提供可借鑒的范例。

關鍵詞：企業；職業教育；模式；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

中圖分類號：G7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5727（2019）04-0047-05

《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規劃（2014—2020年）》強調：“加快民辦職業教育發展步伐。鼓勵企業舉辦或參與舉辦職業院校，到2020年，大中型企業參與職業教育辦學的比例達到80%以上?！庇纱丝梢?，企業是舉辦職業教育的重要主體[1-2]，其主體的屬性是由職業教育的職業性與實踐性等內在屬性所決定的[3]。企業以多種形式參與職業教育辦學已成為我國職業教育發展的一大趨勢。眾多研究者也指出，企業需求決定著職業教育的發展與方向，企業是職業教育的直接利益相關者[4]，是開辦職業教育的目的與歸宿[5]。然而，目前職業教育舉辦主體較為單一，模式僵化，無法滿足社會主義新時代對知識型、技能型、創新型勞動者大軍的迫切要求。且校企合作大多停留在企業淺層次參與的層面，企業對職業教育投入呈現逐年遞減的趨勢[6]，產教融合明顯不足。由于“身份困境”、“資金困境”和“模式困境”[7]等因素制約，自主舉辦職業教育的企業更是鳳毛麟角，不利于建立適應產業需求、產教深度融合、具有中國特色和世界水平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嚴重制約了我國職業教育的可持續發展。

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一個重要問題，即企業作為舉辦職業教育的主體，如何突破舉辦職業教育的三大困境，其具體辦學模式如何？為了回答這一問題，本研究通過德勝洋樓有限公司創立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的典型案例，深入探究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辦學模式的成功經驗，剖析企業舉辦職業教育的優勢與可行性，以期為其他有條件自主辦學或開展校企合作的企業提供可借鑒的樣本。

一、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簡介

德勝（蘇州）洋樓有限公司成立于1997年，主要從事美制現代木（鋼）結構住宅的研究、開發設計及建造。德勝公司創始人聶圣哲先生出生于安徽休寧，是一位橫跨文、理、工三學科的儒商。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是由德勝洋樓公司捐資創辦。這所中等職業學校體現了這位成功商人反哺家鄉的情懷，也是踐行陶行知先生平民教育、養活教育理念的范本，為發展中國農村教育、促進區域經濟發展做出了貢獻，并探索出一條農村子弟“非典型”性成長之路。

2003年10月，經安徽省教育部門批準，由德勝洋樓公司捐資創辦的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正式開學。這是全國首家全日制木工中等專業學校，德勝洋樓公司將企業責任、企業用工與職業教育對接起來，并著力體現德勝公司最核心的“再育人”“養活教育”思想。以往理論和案例研究大多聚焦于德勝洋樓公司的制度管理、人力資源管理、企業文化建設等，大都忽視了德勝產業工人在進入德勝洋樓之前重要的前置環節，即大部分員工已在德勝—魯班（休寧）學校接受了為期兩年的木工職業培訓。因此，本研究將重點聚焦于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既能更全面、客觀地揭示精準扶貧、發展農村職業教育，實現農民工向產業工人轉變的機理機制，又能進一步挖掘職業院校與行業、企業建立合作伙伴關系的模式[8]。

梳理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近15年的發展歷程發現，該學校一直堅持小而精的辦學方式，以其平民教育的教育理念，高質量的人才培養效果和獨特的校企合作方式贏得了政府、學界及社會各界的關注和認可。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的學生、師傅還屢次在國內外技能比賽中獲獎，展示了精湛的木工技藝，凸顯了工匠精神，提升了木匠的社會地位，進一步擴大了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的影響力。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被美國《時尚先生》雜志譽為“最有希望的學?！?，是中國唯一入選的縣域職業教育學校[9]。

二、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的辦學模式分析

（一）辦學理念

“以品德為根基，以敬業為習慣，以技能為資本，以謙卑為情懷?！钡聞佟敯啵ㄐ輰帲┠竟W校面向普通農家子弟，對接德勝洋樓的用人需求，其辦學理念與德勝洋樓的企業文化一脈相承，以培養“誠實、勤勞、有愛心、不走捷徑”的合格公民為己任。木工學校的辦學宗旨是解決一部分農家子弟的貧困問題，培養一個學生，讓一個家庭脫貧致富。教育目標是培養德藝雙馨的木工手藝人，打造自食其力的現代高級藍領。該企業舉辦職業教育不以盈利為目的，每年生均投入培養成本萬元以上，學生僅需繳納2 000元，還可以獲得較為豐厚的獎助學金。正如聶圣哲先生所說：“在休寧辦一所木工學校，把一部分農家子弟培養成中國一流的木工，這些孩子一旦進入城市，他們會是一絲不茍、最敬業的好員工，制造業的各個領域都會留下他們的身影?！边@種腳踏實地、接地氣的校訓、學風與精英教育、應試教育截然不同，為解決農村貧困人口的教育問題帶來了曙光。

（二）招生方式

木工學校通過自愿報名、教師面試、家庭訪問、體格檢查等程序錄取農村的初中應屆畢業生。學校創立之初，由校長親自在黃山市休寧山區家訪，招收吃苦耐勞的農村孩子，且必須誠實守信、不賭博、不抽煙，無不良嗜好。隨著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盛名在外，越來越多的學生慕名而來，但為了保證教學質量，學校規模維持在兩個班級，每個班50人左右，且只設一個專業[10]。學校2017年共招收新生40名。生源情況具體如下：安徽省黃山市內19名（占47.5%）；外省共21名（占53.5%），其中，湖南4名，貴州、四川各3名，河南、江蘇各2名，廣西、湖北、黑龍江、廣東、山西、山東、遼寧各1名。

（三）教學體系

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主要由師傅傳授木工和雕刻技藝，重做人教育，重現場實訓，“教學做合一”。德勝公司與木工學校的合作已跨入產教融合2.0階段，即不僅是淺層次參與辦學，而是探究產教深度融合的職業教育新模式。木工學校雖然與休寧縣第一職業高中同在一個校園，但德勝洋樓公司作為辦學主體，對木工學校的各項管理具有絕對的自主權，并在教學內容、教學管理、教學方法、考核制度等方面進行了改革，建立了獨樹一幟的“德勝”職業教育教學體系（詳見下頁圖1）。

1.教學內容

教學內容以中職必修課程為基礎，自編課程、職業道德課程并重。在木工學校創立之初，針對市面上的木工教材脫離實際且難于理解的狀況，學校組織三位教師編寫《木工理論與實踐》《現代木結構》《班門弄斧》等教材，并注重傳授計算機知識。另外，學校組織教師、德勝公司高管，參照國家制定的中職生思想品德教育的基本內容及企業實際，編寫了《木工學校道德與修養》（上下冊），尤其注重職業道德的培養[11]。

2.教學管理

積極發揮傳統師徒制的優勢，營造傳承、互助的學習氛圍。第一，學校充分發揮傳統師徒制在隱性知識傳遞方面的優勢，對師傅的從教資質設立嚴格標準。重視“心口相傳”，強調師傅在技能和藝德上的言傳身教。實訓師傅在上崗前就必須承諾，80%以上的學生合格畢業，10%的畢業生成績優秀。如果學生成績達不到以上標準，師傅主動引咎辭職。第二，實行學區負責制。實訓時把學生分成4至5個學區，一個師傅負責一個學區，每個學區確定一名悟性好、組織能力強的學生任執行長，學區間開展“比學趕超”的教學競賽。第三，學校重視同輩師傅（peer mentor）的作用，即陶行知先生倡導的“小先生制”“人人是師傅”，有利于激發學生的學習動機，形成一個互幫互助、齊頭并進的良性循環。

3.教學方法

以實訓和現場教學為主，傳統講授為輔。學校明確規定文化課與實訓課的設置比例為3∶7，即70%的課時是學生在一線操作。從練習劈料、刨平、開料、鑿眼、組裝等基礎技能著手，逐步制作方凳、長凳、床架等簡易家具，師傅每天拿著尺子在實訓室里反復觀察、檢查、比對、示范。

4.考核制度

實行學分制，首創“匠士”學位，“畢業論文”是獨立制作一張八仙桌和兩把太師椅。嚴格執行每日考核、每月評定、期末總評，思想道德修養和技能評分各占50分，并據此評定獎助學金等級。從第一學期到第四學期的考試作品分別為徽州古典方凳、流線型合角方凳、檀木八仙桌、實木太師椅。學校獎懲制度嚴格，頒布了《學生制度讀本》，詳細規定了“20不準”和“199條軍規”，并實施末尾淘汰制。另外，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的合格畢業生都可以獲得“匠士”學位，并舉行隆重的學位授予典禮，邀請各國駐華外交官來參加。這一做法不僅是中國職業教育的一大創舉，也進一步提高了木匠職業的社會地位?！度嗣袢請蟆穼ｉT刊發了評論：“匠士”的培養， 不但讓年輕人有了一技之長，讓民間一些手藝后繼有人，讓當地經濟發展有望，更重要的是讓人們看到： “匠”也能成士，值得提倡[12]。

三、企業舉辦職業教育的啟示

（一）企業舉辦職業教育的優勢

從以上案例可以看出，企業舉辦職業教育具有獨特優勢，主要表現在：

第一，企業是職業教育的客戶，客戶的需求就是職業教育的價值所在。企業的需求直接決定了職業教育的辦學理念、招生方式、教學體系等。充分發揮職業教育對產業的支撐作用，實現供給方與需求方的無縫對接。

第二，有利于增加企業培訓體系的延展性，即整合崗前培訓和在職培訓。如前所述，職業教育是個人職業生涯的準備階段和起點。學生從木工職業學校畢業后即獲得“一星”匠士等級評定，進入企業隨著工作經驗增長、技術日臻完善，最高可達到“五星”匠士，從而實現了職業道路的連貫發展。此外，德勝公司實行見習匠士制度。一個師傅帶兩個徒弟，實行“捆綁式”師徒制，教學相長，直至徒弟可以出師。

第三，就員工個體而言，企業舉辦職業教育有利于加快新員工的組織社會化進程，提高組織忠誠度、敬業度和幸福感。這是因為學校從甄選學生開始，課程設置、制度管理、職業道德養成各環節都準確地傳達了企業的價值觀，更好地實現員工從教育場域向工作場所的角色過渡。資料顯示，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學生的就業率達到100%，在德勝洋樓公司不斷發展的20年間甚至出現了許多“德二代”員工。另外，職業學校為企業培養人才，企業中經驗豐富的技師又可以作為任教師傅反哺職業教育，形成學生——技師——教師培養的良性循環。

（二）企業舉辦職業教育的建議

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是校企深度合作的典型范例。綜上分析，提出企業承擔職業教育主體責任的建議如下：

1.以國家政策為依托，有效整合社會資源

我國企業舉辦職業教育的政策經歷了“并舉——參與——主體”三個階段。2010 年，《教育規劃綱要》提出要“鼓勵行業組織、企業舉辦職業學?！薄爸贫▋灮菡?，鼓勵企業加大對職業教育的投入”，并確立了“政府主導、行業指導、企業參與”的職業教育國家辦學體制，為行業、企業舉辦職業教育奠定了良好的政策和制度基礎，行業、企業辦學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13]。2014年，《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提出：“鼓勵行業和企業舉辦或參與舉辦職業教育，發揮企業重要辦學主體作用?！眹蚁嚓P政策法規相繼出臺，首先解決了企業辦學的身份困境，為企業舉辦職業教育提供了法律保障。德勝洋樓公司捐資100萬，與休寧縣第一職業高中聯合辦學，創立了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實行“一校兩制”政策。其實質是以政府公辦學校為依托，策應了行業、企業舉辦職業教育的倡議。其次，政府積極支持企業舉辦職業教育，對舉辦職業院校、辦學符合職業教育發展規劃要求的企業，政府通過購買服務等方式給予支持。2004年底，由江蘇省教育廳、江蘇省民政廳聯合批準成立“長江平民教育基金會”，并頒發了有關證書。聶圣哲先生任基金會首任主席。長江平民教育基金會是具有良好信譽、運營健康的教育基金組織，其業務范圍是：接受社會捐贈；改善平民地區教育設施，支持平民教育事業的發展。長江平民教育基金專注于發展平民教育，整合社會各類資源，直面解決企業舉辦職業教育缺乏資金的困境。一方面，借助國家支持政策，另一方面依靠企業、企業家自身的凝聚力，設立專門組織，調動社會各方力量和資源，建立支撐職業教育發展的長效機制。

2.精準定位企業職業教育

德勝—魯班（休寧）木工學校成功的關鍵在于：立足于當地實際，發展平民教育的精準定位。具體來說，聶圣哲先生準確地抓住了兩個關鍵點：其一，當地脫貧致富不是走精英教育、應試教育的老路子，而是依靠職業教育培養大量適應社會、腳踏實地、擁有一技之長的技能人才。為一個家庭培養一個高級技工，幫助整個家庭脫貧，拓展了廣大農家子弟的成長之路。其二，德勝公司根據企業自身優勢，精準定位于木工技師的培養，而沒有追求大而全的培養目標。木工學校的戰略定位，一方面與德勝洋樓的主營業務息息相關，既對接企業的用工，也便于從企業中遴選優秀師資，實現職業教育與企業發展的良性互動。另一方面，徽州自古崇尚“家財萬貫不如薄技在身”，是培養能工巧匠的沃土?；张赡竟ぜ妓嚫锹暶h揚，在此處辦木工學校有利于強化環境對人的浸染作用，通過學習參觀徽派建筑、技藝之美激發學生的學習動機，培養職業精神。

3.緊貼行業企業特點，探索個性化的教學模式

企業舉辦職業教育，歸根到底就是探索出個性化的教學模式，建立起適合行業、企業發展的教學體系，并將辦學理念、培養目標等戰略定位一一落地。木工學校辦學15年來，始終保持小規模、高質量的辦學標準，從教學內容、教學管理、教學方式和考核制度等方面構建適合木工建筑業的教學模式。以平民教育理念為引領，以貼近學生實際和企業需要的自編理論教材和職業道德培養為主線，實訓為主，講授為輔。并以師徒制、學區負責制、“小先生制”來組織教學，以嚴格的考核和規章制度來保障學校的正常運行。特別是發揮了傳統師徒制在技藝傳承和職業精神培養方面的優勢，通過職業支持、社會心理支持、師傅角色模范等功能[14]，更有效地實現學校教育的目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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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Kram K E.Mentoring at Work：Developmental Relationships in Organizational Life[J].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1985，30（3）.

（責任編輯：楊在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