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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典籍文獻辨析成紀故城、顯親故城的史跡脈絡

2019-04-27 15:19高瑞德伏國成陰雨永
絲綢之路 2019年1期
關鍵詞:水經注

高瑞德 伏國成 陰雨永

[摘要]成紀自漢置縣,四遷而五城??贾端涀ⅰ贰独ǖ刂尽贰逗鬂h書注》《舊唐書》等,參以今之地理,漢成紀故城,在今秦安縣安伏鎮伏家川崖背里臨近,漢顯親故城,在今安伏鎮政府東南廟嘴左近。小坑川即伏家川。初唐成紀縣故城,即今安伏鎮政府處之古城。今葉堡鎮牌樓村古城,即晉北魏顯新縣故城。安夷川水即今之顯清河。以《括地志》《通典》《舊唐書》參看之,《水經注》及《后漢書注》,只可證晉北魏之成紀或治于今靜寧治平域。今葉堡鎮金城里古城遺址,即唐宋敬親川秦州故城。今郭嘉鎮贠王川古城遺址,乃開元間成紀所徙之新城,至宋初猶為成紀縣治。宋太平興國間,秦州與成紀已俱徙治上邽,至明初,省成紀縣入州。

[關鍵詞]《水經注》;漢成紀;成紀故城;顯親故城;安夷川水;小坑川

[中圖分類號]K928.5?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5-3115(2019)01-0032-13

隴西成紀,古史所載,伏羲生處,①媧皇故里,四時祭祀,煌煌于今。天水顯親,功臣侯國,置于成紀,或有其因,國除名存,綿延顯清。②成紀一名,已成舊史,顯親之稱,猶在鄉郡。然故城何處,眾說紛紜,各持一端,難得明證。今考諸典籍文獻,征之輿圖地志,辨其由來,析其所在。本于諸信史,征引《水經注》。于唐宋與志,多所征采,對清人諸說,不輕茍同。古今對照,文實并重。但述己見,偶剖他非,力求真相,不挾功利。

凡見成紀,四遷而五城,然漢唐兩朝,不出小坑敬親,③今伏川陽兀,其址猶存。魏晉之間,置于隴城西北,二百余載,廢于元魏。又見顯親,古有二城,《水經注》明,后人忽焉。今據史實,一一尋蹤。

所謂靜寧治平之漢成紀,起于道光《秦安縣志》臆說。劉氏德熙,以訛傳訛,棄歷代史述而不察,使孤家異說在縣志,然考證之據,實無絲毫。其后有人,出于私利,刻意附會,援為圭臬,謬說流傳,殊非所當。

屢見論者,不忠典籍,妄改臆衍,增削訛脫,使典籍舊文,頓違原意,致水脈地望,失其本來。更有揚此匿彼,以逞己說者,如此種種,實非考證之途,難尋歷史真相。故輯采諸史載記,錄于文中,以資讀者辨析求證耳。

一、漢成紀故城、漢顯親故城與初唐成紀故城小坑川

成紀之名,起自上古,華胥氏履大人跡于此,④感而有娠,經歷一紀,生伏羲于是鄉,為三皇之首。其后代口碑相傳,號此地為成紀??滴酢鹅柌尽吩疲骸吧瞎胖杉o也,上自鳥鼠山渭水界,下至隴山汧水界,皆成紀地。以太昊始成綱紀,而名之也?!毖怨懦杉o地之廣大,與得名之由也。其后文又言:“秦安縣:古成紀地?!鄙w因羲皇實發端于此也。

秦非子為周王牧馬有功,獲封于此。成紀立縣,或自秦始。漢于其地置成紀縣,屬隴西郡,為隴右要沖。

然年代久遠,王朝屢易,漢成紀治處,史籍乏載,至今之人,爭論未休。幸北魏酈道元(470~527)作《水經注》,地理風物,粗留存證。延至初唐,文風蔚然,諸王勤勉,潛心史志。魏王泰(620~652)修《括地志》,章懷太子賢(655-684)注《后漢書》。古跡之角趾,賴此以傳今。

唐·張守節《史記正義》,在漢文帝紀“黃龍見成紀”下,引《括地志》云:“成紀漢縣,在秦州成紀縣北二里?!笨贾独ǖ刂尽敷w例,凡涉路程里數者,先言道里方位,再敘掌故沿革,或只言道里方位,不及其他?!俺杉o漢縣”,意即漢之成紀縣治。若此處以“成紀,漢縣,在秦州成紀縣北二里”斷句,前句乃敘沿革,而后句則為今縣與今縣之距,了無意義,并今人亦不取也。故賀次君輯?!独ǖ刂尽?,以“成紀漢縣,在秦州成紀縣北二里”斷句。如此,所言則為漢縣與今縣之道里方位,方合《括地志》之體例?!独ǖ刂尽贩惭耘f址與今址之距,首謂故城,次敘今址,然此處言漢縣而不言故城者,因尚有晉北魏成紀故城在隴城縣之西北,而在初唐秦州成紀縣北二里者,是為漢縣之址,故云耳。

他本《史記正義》或曰:“成紀,在秦州縣,本漢縣至今,在州北二里?!鼻以谧⒅袏A引他書,其地志部分,則指義混亂,似與地望不符。究其原由,應是唐宋輾轉抄寫《史記正義》者,據大中后至宋初,秦州移治敬親川之實,將《括地志》“成紀漢縣,在秦州成紀縣北二里”一句,以現稱更舊名,以州易縣,然道里方位未并改,以致語序亂而地望失矣。

《括地志》五百五十卷,所據為貞觀十三年之大簿,惜毀于“安史之亂”,或曰佚于宋南渡。而張守節作《正義》注解《史記》地名,多徑引《括地志》,故留存《括地志》文頗多。后人于類書史注中輯出數卷。據考證,傳抄中增削訛脫,衍錯頗多。于秦州成紀,僅此一條。然以此一條之兩本參互看之,校以其時地望,亦知漢成紀故城,在初唐成紀縣治北二里。

唐皇李氏,其先隴西成紀人也。古今之人,皆重郡望,況魏王李泰、章懷太子李賢皆貴為帝胄,于祖籍尤為在意。故其修志注書,于成紀必多用心,詳加考證。其謂“成紀漢縣,在秦州成紀縣北二里?!敝翞榫_,縱觀歷代地志,多言大概,甚少確至此數者?!独ǖ刂尽芬粫?,不唯《史記正義》,唐宋間著作皆多所征引,因之,其權威不容置疑。

亦有說此注出于張守節者,然只為猜測,實無據可證。且據張守節自序:守節涉學三十余年,凡成《史記正義》三十卷,開元二十四年(736)八月殺青上書。其時,成紀徙新城方兩載。而《史記》一百三十卷,《漢文帝紀》在第十卷?!妒酚浾x》修成,涉三十余載,至開元二十二年,“黃龍見成紀”之注,應脫稿已十余載矣。設若此注確出張守節,其所言成紀,實仍初唐之成紀也。

張守節作《史記正義》,尤長于地理,為世所公認。況其時成紀為國姓郡望,守節身為諸王侍讀,于此必極謹敬,絕不敢恣意妄斷。故此注文無論出自李泰,抑或出于張守節,其所言皆為當時之道里方位,而非敘掌故沿革,誠可信也。有考證漢成紀故城之處者,或無片言只語之證,徑曰《括地志》成紀條系偽托;或忽略《括地志》之成紀漢縣,移步它處臆造漢成紀故城。欲證其偽,猶自可也,引經據典,可以駁之,然直接無視,似非所宜。

宋人合刻《史記》三家注,于《正義》大肆削落,致《史記正義》脫佚嚴重。所幸日本·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一書,“據唐寫本《史記正義》幻云抄、桃源抄二種,補出《正義》文一千余條?!睆堁芴飺毡舅毓疟尽妒酚洝?,輯出《史記正義》佚文一千六百余條,單獨成書。袁傳璋《宋人著作五種征引〈史記正義〉佚文考索》一書,又輯出三百余條。并于書中對指日本學者偽托《正義》之說,進行駁證,謂持此說者“以真為偽,本末皆失” 。

故依《括地志》可知,欲尋漢成紀故城之址,須先考初唐“秦州成紀縣”治于何處。

據《舊唐書·地理志》,隴右道秦州府,“成紀,漢縣,屬天水郡。舊治小坑川,開元二十二年(734),移治敬親川,成紀亦徙新城,天寶元年(742),州復移治上邽縣”。由此可知,初唐成紀,治于小坑川也。

然小坑川在何處?

章懷太子《后漢書·竇融傳注》:“顯親縣,故城在今秦州成紀縣東南也?!庇纱丝芍?,漢成紀故城,在初唐成紀城北二里,顯親縣故城,在初唐成紀城東南。

故欲知小坑川之處,必先知顯親縣故城何在?而顯親縣故城,《水經注》有載:“瓦亭水⑤又西南,出顯親峽,石宕水注之。水出北山,并按:山上有女媧祠。庖羲之后,有帝女蝸焉,與神農為三皇矣。其水南流,注瓦亭水,瓦亭水又西南逕顯親縣故城東南,并按:漢封大鴻臚竇固為侯國?!?/p>

據《水經注》,瓦亭水出顯親峽,有石宕水自北山注之,山上有女媧祠。征諸今之地理,顯親峽乃錦帶峽也,有宋時緊帶之傳說于今,明《秦安志》則曰顯石峽。瓦亭水出錦帶峽,楊寺村大溝水向南注之。瓦亭水自源頭而下,納大小溪流甚多,然自北注者,似僅此一地。大溝水所來之北山為長安山,有伏家屲,其地半山坪,世代相傳為伏羲生處。伏家屲堡子梁廟灣,向有女媧祠,據天水放馬灘出土秦木板地圖考之,應始建于秦之前,后因山崩而廟毀。其地多見古建遺物,其域多仰韶文化遺址。且至今有伏羲女媧生于是處,后因洪水毀滅人類,兄妹二人無奈滾磨盤而合婚之傳說。峽口舊有伏羲女媧石像,不知其年,后毀于1958年。又有大石,有兩白蛇相交圖案,后因筑路炸毀。凡此種種,與《水經注》所載,一一暗合。

瓦亭水納石宕水后,《水經注》有云:“瓦亭水又西南,逕顯親縣故城東南?!比会B后之治水經者,皆忽略此顯親縣故城,而置之顯親川北魏顯親縣城址,誤矣!參之酈注體例,校以地理實征,規之各家注述,格以時事后先,《水經注》此顯親縣故城,與后文夷水所逕之北魏顯親縣,明是兩城,二者隔玉鐘峽,相距至少十里。而《水經注》中,亦先言顯親縣故城,再敘顯親縣,因漢與魏晉,其城非一處也?!端涀ⅰ反颂?,為當時人言當時事,酈道元所敘,絕非虛妄。

歷代典籍浩若煙海,顯親縣故城沉浮其中,凡一千五百余年。有清之后,酈學盛行,而學者皆未辨酈文顯親縣故城之處,因何故哉?

北魏一朝,顯親縣暫并于安夷,復置。北魏中,成紀縣廢,顯親縣則延至后周。酈道元時,顯親與成紀尚并存,以《魏書》孝昌間(525~528)天水人呂伯度征秦州之史可知?!段簳ち袀鞯谒氖摺罚骸皶r有天水人呂伯度兄弟,始共念生同逆,后與兄眾保于顯親,聚眾討念生,戰敗,降于胡琛。琛以伯度為大都督、秦王,資其士馬,還征秦州,大敗念生將杜粲于成紀,又破其金城王莫折普賢于水洛城,遂至顯親?!倍B道元敘當時顯親地望,于顯親縣故城、顯親縣區別分明,故今不應混淆不分,同為一談。

若顯親于今陽兀川周邊,止有一城,則道元絕不在此書故城二字。清人楊守敬疏注《水經注》,可謂細致。然其于成紀縣后,擅增城字,臆造故城。而于顯親縣故城,視而不見。因何故哉?其何因哉?

依《水經注》所敘,考之地理實征,今秦安縣安伏鎮伏家川,據顯親峽西南口,其地瓦亭水西南流,恰逕村之東南。因水漸北侵,加之環境宜居,歷代人煙稠密,致較早地表遺存幾近毀盡,又數經地震災害,故城已無復完貌,幸聞古城殘墻猶有存者。而瓦亭水逕陽兀川口古城處,已折向東南矣,此酈文亦有“瓦亭水又東南,合安夷川口”可證。⑥

《水經注》再云:“自石宕,次得蝦蟆溪水,次得金黑水,又得宜都溪水,咸出左右,參差相入。瓦亭水又東南,合安夷川口”。以上諸水,乃葫蘆河過大溝后,逕伏家川、玉鐘峽,至顯清河口以上,所納諸小水及流向。酈道元所記之北魏顯親縣,即在安夷川口,殘垣至清末尚在。嘉靖《秦安志》、道光《秦安縣志》皆曾敘及。

若顯親縣城僅此一址,抑或此即為《水經注》所言顯親縣故城,則《水經注》寫至顯親縣故城東南,折而再敘瓦亭水自石宕水以下所納諸溪,不合酈注體例?!端涀ⅰ分辉诤夏乘诤?,方折回源頭,再敘支脈流向。況晉置顯新縣⑦于安夷川口,至北魏方百余載,絕無廢棄于其旁重置新城之理,況其地亦無它城可應之。

又據伏家川世代口碑相傳,今安伏中學所在之崖背里,與安伏鎮政府之處,安伏鎮政府東南之廟嘴,皆曾有古建遺存。觀其方位,崖背里居北,安伏鎮政府在南;度其兩處之距,大約二里;此南北方位與二里之距,與《括地志》所載成紀漢縣與初唐成紀縣治之方位道里皆相合。且崖背里背靠長安山,面向瓦亭水,處古道交匯之處,地形險要,甚合西漢筑城因山為塞,高而近水之特征。而廟嘴則處安伏鎮政府古城遺跡之東南,瓦亭水西南流,逕廟嘴東南而入玉鐘峽。

故考之《水經注》《括地志》《后漢書注》《舊唐書》等,參以今之地理,酈道元所言“瓦亭水又西南,逕顯親縣故城東南”處,即章懷太子所注“顯親縣,故城在今秦州成紀縣東南也”之處。而《括地志》云:“成紀漢縣,在秦州成紀縣北二里?!币蛑?,漢成紀故城在初唐成紀縣治北二里,漢顯親縣故城在初唐成紀縣治東南。而初唐成紀縣治在小坑川。瓦亭水出顯親峽,西南流,逕初唐成紀縣治與廢顯親縣故城東南,則小坑川即今秦安縣安伏川。漢成紀故城,在今伏家川長安山南麓崖背里臨近。初唐成紀縣故城,即今安伏鎮政府處之古城。漢顯親故城在今安伏鎮政府東南廟嘴左近。葫蘆河出顯親峽,納北來之大溝水,西南流,逕伏家川東南,再向西南流入玉鐘峽。

今有論者,曰兩漢至唐開元間,成紀縣治皆在治平古城,其地即小坑川。此論無視歷代史料記述,臆測妄斷,謬之甚矣!容后詳析之。

又有說小坑川在敬親川即陽兀川北二里者,非也?!短茣さ乩碇尽芳妊杂膳f治小坑川徙治新城,絕非止向南徙二里,同時同地,前后僅移二里,必不致正史著筆。由《元和郡縣圖志》可知,所徙新城在瓦亭水以西十五里。況陽兀川相對安伏川而言,甚為開闊,不符小坑川之稱。

漢置成紀縣,本意紀念伏羲,故縣治必依其生處而設。伏家屲半山坪,自古傳為伏羲所生之處,秦漢之際,其說必更確。故依其山麓建成紀縣治,必為首選之地。觀安伏川,四面環山,北為長安山, 東北錦帶峽,東南青龍山,西南玉鐘峽,西為陽極山,瓦亭水自川中流過。有清之前,鎖峽猶為天塹,此川為西去必經之途。伏家川依山面水,當古道之要沖,為隴西之門戶。無須削山塹壕,自成天然屏障。因天材,就地利,建城于此,甚得所宜。若登高一覽,視其地貌,實天然之小坑川耳。

二、顯親得名顯親侯國顯親縣與安夷川水

漢唐以來之顯親川,即今之陽兀川,其北為陽極山,顯清河逕陽兀川之南,自西注入葫蘆河。

考顯清河之名,實由漢顯親侯國而來?!逗鬂h書·竇融傳》,光武帝建武五年,帝賜融以《外屬圖》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列傳》。詔報曰:“每追念外屬,孝景皇帝出自竇氏。定王,景帝之子,朕之所祖。昔魏其一言,繼統以正,長君、少君,尊奉師傅?!卑四辏?2)夏,車駕征隗囂。拜(融)弟友為奉車都尉。封融為安豐侯,弟友為顯親侯。(友子固)中元元年襲父友封顯親侯。章和二年(88)卒,無子國除。元胡三省注《資治通鑒·漢紀·光武帝紀》:“帝置顯親縣以封友,褒顯竇氏有孝文皇后之親也?!庇姓f此句亦為賢曰者,未詳《后漢書注》也。實先引賢文,后胡自注也。

此史載顯親得名之由,至今幾兩千年矣。然顯親之名,為故已有之,抑觸情所賜,今人亦爭之不下??紳h封列侯,皆名封地,食其邑也。既欲顯竇氏之親,何不封其邑里觀津?

或曰當其時也,成紀之地,已有顯親之里。則此顯親,本顯伏羲女媧之親也。此地至今多伏姓,以伏名村者亦多。征之古史,有伏羲生于成紀之事,觀諸其里,有奉祀伏羲女媧之遺風。噫,顯親侯國,才五十六年,而顯親一名,兩千載猶在斯土,有此故乎?

《古今圖書集成·職方典》卻云:“顯親故縣,在州東南,漢置,后封大鴻臚竇固為侯國。以州東北有顯親穴,故以名縣?!贝说鋮R編,往往不注出處,雖言之鑿鑿,或近乎怪誕。觀其目錄,乃匯鞏昌府、縣之志,然秦安志無此,其自秦州志乎?而顯親穴,或顯親峽之訛,想前人之論,亦必有所考矣。

然《后漢書》又載,時河西五郡太守,與友等并封列侯,有助義侯、成義侯、褒義侯、輔義侯、扶義侯,皆遣西還所鎮。以上五侯之名號,亦皆褒贊之意。豈中興草創,于古制有所革易耳。況光武中興,天下歸心者,實忠劉氏之脈也。觀其詔報竇融,贈《外戚世家》《魏其侯列傳》事,亦深感竇氏之故親,勵竇融弟兄以自況,欲復得其匡扶也。于是封侯褒顯其親,不亦宜乎!

竇友雖獲封顯親,然天下未定,勞于征戰,史載其事不詳。友子固,少尚公主,為黃門侍郎。后襲父封,為顯親侯。精于軍事,恩寵有加,累官至光祿勳、衛尉等,為朝中重臣。

兩代顯親侯,皆戎馬一生,朝居重位,雖食邑顯親,然何暇就國。顯親本析自成紀,故其都城,附于小坑川漢成紀縣東南處。以唐·李賢《后漢書注》之“顯親縣,故城在今秦州成紀縣東南也”,與《水經注》所言“瓦亭水又西南,逕顯親縣故城東南”二者參看之,可知其所言乃一處也。觀漢成紀故城與漢顯親故城之址,成紀縣筑城于長安山南麓,溫暖向陽,背山面水,城郭險固。而顯親建都于漢成紀城之東南,處其郊外,迫近陽極山北麓,地勢卑下,陰冷寒涼,雖有古道之便,然非堅守之地。即使周隋成紀,亦擇其西北高而向陽處筑城。蓋因皇恩驟降,獲封顯親,戰事連連,權宜營城,收稅賦而已,守戰之事,實賴于成紀也。否則,以漢時筑城之法,顯親必選其北之長安山南麓,背山面水而建都,然不可者,漢成紀已居其處矣,故顯親權宜營城于成紀郊外。古之時,二城并建、兩縣治于一城,本為常事,況御封顯親侯國,褒譽本重于其實。至竇固卒后,國即除,前后共五十六年。

嘉靖《秦安志》云,(曹)“魏為顯親縣,屬天水郡”。清·洪亮吉《補三國疆域志》,于曹魏之秦州天水郡,有顯親縣。二書雖未注出處,應有所自。其治處,亦漢顯親侯國之舊址,即酈道元所記顯親縣故城。而成紀縣若移治于隴城西北,亦不早于此,乃三國分立之后事,與漢無涉矣。然《三國志·魏書·文帝紀》黃初三年,有“詔曰:后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土之爵”事,以此察之,使魏文帝復置顯親縣,實未必然也。

曹魏置顯親縣事,正史皆不載。今更有言漢顯親縣者,實顯親侯國之誤也。觀《后漢書·郡國志》,皆曰某郡數城,而不言縣者,蓋縣與侯國兼有也。文景之后,外姓得封列侯者,小者鄉亭,大者縣耳,故言者混縣與侯國之稱謂焉。

三國歸晉,天下初定。晉革故鼎新,整合郡縣。于顯親川置顯新縣?!端涀ⅰ匪浴耙乃治鬓燂@親縣南”之處,即晉北魏之顯新縣城。而成紀移治于隴城西北,不晚于此。唐·杜佑《通典·州郡四·古雍州下》之成紀縣:“漢明親縣,⑧故城在今縣東南?!敝炼庞訒r,去顯親縣被廢,已兩百年。其時成紀縣已徙治新城,其東南,即陽兀川口之晉北魏顯親縣故城?;蚱湟鄵独ǖ刂尽贰逗鬂h書注》而言也,故云。又見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顯親城,在州東南十里?!奔o要所抄錄,于沿革風物,可資征采,然屢有古今雜間,朝代地望未及考訂者,尚需讀者自辨。此處所言之州,實為開元、大中移治之秦州,因北周廢顯親縣后,歷朝皆未復置。

《魏書·地形志》曰,天水郡,領縣五。然其下只列四縣,安夷縣僅見于顯新縣之按語中,其因已無可考,故其址幾乎成謎。以顯清河上游雞川境至今猶名安逸河⑨觀之,安夷縣應在古雞川縣域。秦安、雞川史上分分合合,其界本難厘清?!锻ㄎ伎h志》1990版載,解放初之金帶峽,⑩尚有雞川飛地楊家寺等一十八村。

北魏太平真君八年,顯親并于安夷,旋復置,此為安夷川水得名之由。至后周受魏禪,廢顯親縣,復置成紀縣,顯親縣自此走入歷史。

今顯清河口葉堡鎮牌樓村古城,即晉北魏顯新縣故城。因瓦亭水西漸,明嘉靖時半為河所崩,清道光間僅存西址。往日之城,多隨流水東去,與顯親故事,已隨時間磨滅,一何似也。幸逕其南之水,猶名顯清河,即《水經注》所言安夷川水。

《水經注》敘“瓦亭水又西南,逕顯親縣故城東南”后,又言: “瓦亭水又東南,合安夷川口,水源東出胡谷,西北流歷夷水川。與東陽川水會,謂之取陽交。又西得何宕川水,又西得羅漢水,并自東北西南注夷水。夷水又西逕顯親縣南,(自)西注瓦亭水?!?/p>

安夷川口之地望,各家爭議頗多,學界莫衷一是。明清所修兩部《秦安志》與清末《秦安志稿》,皆以為安夷川水本陽兀川水,即今之顯清河。光緒《秦州直隸州新志》亦曰:“顯親水即安夷水也?!币浴端涀ⅰ匪鶖⑺谥?,及瓦亭水流向及地名考之,歷代州縣志之論無誤,則持它論者皆非矣。瓦亭水自源頭一路西南而來,至顯清河口鐵嘴崖旁,方折向東南流,即《水經注》所言“瓦亭水又東南,合安夷川口”之處也。自此,瓦亭水皆趨東南向,直至入于渭。所謂鐵嘴崖,乃葫蘆河與顯清河合處之岸,實晉北魏顯親故城舊址,其址甚堅,河水沖刷千年猶固,故云。

考顯清河兩源,一源東出通渭高廟山,西北流,歷料礓灘,為東河,今又名安逸河、陳家河?!端涀ⅰ匪鶖惨拇ㄋ?,西北流歷夷水川者即此。一源出通渭西北皋山,為西河,即古雞川水,又名馬家河。道光《秦安縣志》誤考雞川水入通渭牛駱川,歷甘谷境入渭,非也?!端涀ⅰ芳妊詵|出胡谷之水西北流歷夷水川,則自皋山西來之水應為安夷川水,即明清縣志所言之雞川水。雞川之謂,應為夷川之訛,一如顯親水今稱顯清河,安夷水今謂安逸河,千年而下,止更一字,音尚與古同。然史乏所載,詢之父老,亦無知其詳者。東西二水合于古雞川縣故城以下,為安逸河。入秦安境,名顯清河。顯清河源頭之水,流向與名稱皆與古安夷川水及此地歷史沿革相符。

顯清河自魏家店而南,于仙嶺陽極山交處合郭嘉河,亦即取陽交,以下為陽兀川。郭嘉河源于甘谷大莊,東南流,即《水經注》東陽水,稍小于顯親河。水東北神仙嶺上,有村名東河灣。陽兀川之西,郭家河匯河灘溝水,或即《水經注》之何宕水。顯清河西逕陽兀川南,自西注葫蘆河。

安夷水至陽兀川后,《水經注》所敘地望與今相符,然所載河流方向,卻“誤東為西”。而“以東易西,則地望、水脈與文義一一符合”。雖區區數“西”字,卻困擾歷來之考證者。究其原由,為傳抄之誤,抑缺頁或闕文所致,已無可考。

故有清以來疏注《水經注》者,多有將安夷川水歸諸今秦安城東來之南小河者,《水經注》云:“夷水又西逕顯親縣南,(自)西注瓦亭水?!比舭惨拇ㄋ疄槟闲『?,則顯親縣城何處安放?秦安城金始置縣,而顯親故城只小坑川、陽兀川兩處,別無它址。

往見清人楊守敬《水經注圖》,錯將石宕水置于顯清河口。石宕水本自北注瓦亭水,而顯清河自西注瓦亭水,其非明矣。近見當代二名家之專著,將今顯清河誤考為古蝦蟆溪水,致以下古水,名皆列錯。其中《水經注箋證》,既言“蝦蟆溪漢魏稱顯親河”,又言“明清又叫陽兀川”。而今此水猶名顯清河,則蝦蟆溪為何時之名焉?其為作者虛構明矣。蝦蟆溪,應今玉鐘峽以上,安伏川之小溪流也。隴右人自古飲泉水,泉眼寒涼,有小蟲名蝦瞇,四季潛泉眼中,蝦蟆溪之名應本于此。

而安夷川口以下,鎖子峽至新陽崖,北魏時尚為天塹,道猶不通,故《水經注》敘之甚略,草草數筆而已。其中有云瓦亭水“又東,得六谷水,皆出近溪湍峽,注瓦亭水” 。者,注者皆取今之某水以應之,似有誤。其謂六,應為谷水之數。因出湍峽,皆為近溪,故綜述而不舉其名焉。

自北魏以來,瓦亭水自源頭而下,地名水名多所更易。而安逸河、顯清河一域,古名尚存者猶多。非此,將何以自明也。

三、治平成紀故城與成紀水及劉德熙之成紀縣治考證

嘉靖《秦安志》敘縣建置沿革,于兩漢間,皆列成紀,自曹魏至于后周,成紀隱矣。隋受周禪后,成紀又見縣域。何故?顯親置縣之地,乃漢顯親侯國故地。顯親侯國,析自漢成紀縣,其都城,附于小坑川漢成紀城郊,實二城共建。食邑之都,且時極短,故規模甚小??颊返刂舅d,顯親置縣,不早于曹魏,應始于晉。及至顯親置縣設衙,可獨撐一方。其舊縣成紀,則移治于隴城縣西北域矣。故章懷太子《后漢書·隗囂傳注》曰:“成紀,縣名,故城在隴城縣西北?!?/p>

其謂故城者,因北魏廢成紀后,縣已不在其處矣。而初唐之成紀縣,已治于小坑川顯親縣故城西北,不復在隴城縣西北矣。賢曰在隴城縣西北,而不言在平涼縣西南者,蓋北魏成紀故城,未出初唐隴城縣域也。清·徐文范《東晉南北朝輿地表》則言,成紀廢于東晉之亂,他本無載,姑存其說而不取。而成紀廢于北魏,為史家共識。近有平涼歷史學者,引道光《秦安縣志》撰者劉德熙妄篡章懷太子之言,臆造曰:“《后漢書·隗囂傳》注云‘成紀在今隴城縣西北是也?!逼湟獗居C其“西漢成紀舊治小坑川,即今靜寧縣治平。唐開元年間,成紀方由治平移至顯親川”之論,{11}不意弄巧成拙,適得其反,論據臆造,結論焉得不謬乎?

成紀曾廢于北魏,后周復置。李泰《括地志》成書于貞觀中,李賢注后漢書于高宗朝,張守節上《史記正義》在開元間。其時唐秦州成紀縣治,已在小坑川漢成紀縣故城南二里,開元二十二年地震,成紀縣治方移出小坑川。而章懷太子卒于684年,唐開元二十二年為734年,《后漢書注》完稿早此至少已五十年,因之,先于開元地震五十年,隴城縣西北之成紀已為故城矣,而初唐成紀城,實因周隋之舊治。況章懷太子《后漢書·竇融傳注》:“顯親縣,故城在今秦州成紀縣東南也?!倍咄に栽搭^以下,一路西南行,考之地圖方位,今兩處顯親故城址,皆在靜寧治平古城遺址西南。即使酈注所述夷水所逕之顯親縣址,又在小坑川之西南方向。故考之史實與地望,治平小坑川之說大為謬矣!

鑒此種種,所謂“治平小坑川”之論不攻自破矣!治平小坑川之論一破,所謂開元二十二年,成紀方由治平遷至敬親川之論,亦成無稽之談。今見上海辭書出版社《中國古今地名對照表》等等學術專著,亦持“治平小坑川”之說。如此淺薄之假說,稍加考證即無立足之地,諸著者不加辨析,貿然盲從,以訛傳訛,而將數千年之文獻、口碑定論,否于一旦,徒令其著蒙羞也!

東晉亂后,成紀淪為用兵之地,僭替無常,史未詳載其遷屬。然《水經注》載:“瓦亭水又南,逕成紀縣東,歷長離川,謂之長離水。右與成紀水合,水導源西北當亭川,東流出破石峽,津流遂斷。故瀆東逕成紀縣。并按:故帝太皞庖犧所生之處也。漢以為天水郡縣,王莽之阿陽郡治也。又東,潛源隱發,通入成紀水,東南入瓦亭水?!?/p>

蓋酈道元時,成紀尚未廢。以《魏書》孝昌間(525~528)天水人呂伯度征秦州,“大敗念生將杜粲于成紀,又破其金城王莫折普賢于水洛城,遂至顯親” 。事可知。故《水經注》在此兩處皆曰成紀縣,而不稱舊縣或故城?!端涀ⅰ匪鶖⑼咄にc成紀水所逕之成紀縣,即曹魏抑至晉時移治之成紀。然以《三國志·魏書》黃初三年詔曰,“后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土之爵”事觀之,使魏文帝復置顯親縣,實未必然也。故晉置顯新、徙成紀,更合情理。

《水經注》初言瓦亭水逕成紀縣東,為過其縣境也;后言故瀆東逕成紀縣,或逕其縣治。而有謂瓦亭水所逕與故瀆所逕之成紀縣為二城,更有沿其之誤,說成紀曾遷治仁當川者。其立論依據,實為清人楊守敬疏注《水經注》時臆改之處。此處“故帝太皞庖犧所生之處也。漢以為天水郡縣,王莽之阿陽郡治也”一段,實為上文“成紀縣”之按語。楊將按語中“故帝庖犧氏”之“故”字,斷與前句正文,變“故瀆東逕成紀縣”為“故瀆東逕成紀縣故城東”,楊之前歷代各家之本,皆無“城東”二字。守敬亦自言,他本皆無“城”字。依《水經注》之例,若縣已廢,縣之前必有舊或故字或故城,酈道元雖惜墨如金,然行文嚴謹。近見《水經注》永樂大典本、日本內閣庫藏明刊本、四庫全書本,皆無“城”或“城東”。明胡纘宗《秦安志》所節錄《水經注》瓦亭水一節,按語皆在正文下別為小字兩行。清全祖望七?!端涀ⅰ?,其刊印之本,經文、注文、按語,各落一字另行。清人王先謙承全、趙之格,所刊《合刻水經注》,經注分明,而它本多傳抄刊印不精,經注同混為大字矣。

楊氏于疏注中亦曾自辯,在“瓦亭水又南,逕成紀縣東”句下,“守敬按:《地形志》不載成紀縣,而孝昌中,呂伯度敗杜粲于成紀,是孝昌以前,成紀未廢,故不稱故城。此與下成紀故城,明是兩城,而《地形志》脫之,所以張瀛暹有《延昌地形志》之作也” 。在“故瀆東逕成紀縣”句下,“守敬按:此是漢以來成紀縣故城,當稱故城,而縣下卻只有一故字,蓋傳抄者落城東二字。酈氏每敘沿革在故城之下,故知此有城東二字,趙以故字下屬,非也。全、戴無說,知與趙同誤” 。然校之它本,實楊氏自誤,將按語混入正文,非他人同誤也。

況封建帝制之時,只稱當朝皇帝為帝,稱本朝已逝皇帝為先帝,或加稱其廟號、謚號,如高祖仁皇帝。前朝皇帝稱國號,或國號加廟號,譬如漢帝、魏帝、唐宗、宋祖。后人尊伏羲為三皇之首,然無國號,因曰故帝。楊氏將此處按語中故字斷與前句,擅增城字,臆造漢故城。而徑稱故帝為帝,于向時禮法,殊不合焉。

觀歷代《水經注》版本,大體皆同,然于細節,茍有不一處。以致各注家相爭,至今不絕。蓋注者所本不同,所見輒異,后學疑由是而生,歧因之而深矣。以我之淺見,全氏七校本、四庫本、王氏合刻本最為精當。清楊守敬疏注之本,往往望文生義,牽強附會,甚而徑自臆改原文,而后來者往往引用其本,致由謬衍誤,實不可??!

依《水經注》,考諸今之地理,成紀水或今通渭金牛河,入靜寧又名仁大河。而向時故瀆東逕之成紀縣處,似為靜寧李店劉河村,即近年俗謂治平成紀故城者。然循之歷代史志及口碑資料,鮮有言及成紀曾治于今靜寧治平域者。其可見者,唯《水經注》此處,與李賢《后漢書·隗囂傳注》:“成紀,縣名,故城在隴城縣西北?!倍钐独ǖ刂尽吩疲骸俺杉o漢縣,在秦州成紀縣北二里?!鼻页跆魄刂莩杉o縣,在小坑川,即今秦安縣安伏鎮。故三者參互看之,只可證晉北魏之成紀,或治于今靜寧治平域也。今見論及此者,往往舉此匿彼,論據偏頗,或妄篡臆衍,或一概否之,凡此皆非治學求證之途。而李賢《后漢書·光武帝紀注》亦曰:“略陽,縣名,屬天水郡。故城在今秦州隴城縣西北?!鼻姨啤ざ庞印锻ǖ洹罚骸半]城,漢略陽道故城在今縣西北。河陽縣故城亦在縣西北?!币陨蠑党?,并在隴城縣西北,今皆不明其址。故此,以《水經注》及《后漢書注》,只可證晉北魏之成紀或治于今靜寧治平域也。

而《水經注》“故瀆東逕成紀縣”后之按語,“故帝太皞庖犧所生之處也。漢以為天水郡縣,王莽之阿陽郡治也” 。乃以今城系舊事,本地志敘掌故沿革之體例,明其史跡建置也。實謂千載而下,同此一縣,歷朝以來,不出此域,然時過境遷,自有后來者冠之。譬如至明,成紀縣廢,然明清一統志中,成紀舊事,皆系之秦安矣,非承此域者,不得當也。此與《元和郡縣圖志》成紀縣條下,“伏羲氏,母曰華胥,履大人跡,生伏羲于成紀,即此丘也”同義,皆言在此一方也。一縣之地,廣袤數百里,非皆為伏羲生處,其確處,自以歷代史料記載及口碑相傳為準??h域它地,雖非其處,列在其域,亦與有榮焉。

有依酈道元此段之按語,而無視《括地志》“成紀漢縣,在秦州成紀縣北二里”之確指,及歷代史志記載與口碑相傳,徑言漢成紀縣治,亦在今靜寧治平域者,其說非為不謹,實大謬矣。此境成紀,止見于《水經注》,似合于章懷太子注,并無其它史料可予支證,更與《括地志》所載之“成紀漢縣”相忤。觀之地志專著,隴城西北,故城頗眾,古阿陽略陽,皆在此域。因之,在此掘得一古城,徑曰漢成紀故城,且言直至開元間,成紀尚治于此,不謹之至矣。況治平甚為開闊,幾無險可據,其故城筑城選址,并不合漢背山面水,擇高而處之法。觀其占址也,與同時之陽兀川晉顯新縣故城,如出一人,有山不依,迎水筑城,迫于水患,終遭水毀。

《水經注》此處所敘,乍言津流遂斷,有故瀆而無水,俄謂潛源隱發,又通入成紀水。凡此種種,似荒謬不經,撲朔迷離,不合常理。故胡纘宗撰《秦安志》,摘錄《水經注》瓦亭水段時,將此處削刪不采。蓋當其時也,或因地震山崩,地層裂壞,損及河床,形成暗河,遂致成紀縣前,津流中斷,故瀆干涸,無復生機。至于下游,暗河涌出,故道復見津流。而據《 魏書·靈征志》,北魏之477~521年間,凡四十余載中,秦州有地震者一十三年,間有一年數震者。此正與酈道元(470~527)生世同時。故成紀水“津流遂斷”,多出此因,為當時實況。

亦有說寫至此處,河流改道它徑,酈道元難覓津流,而故弄玄虛者。以《水經注》之精審,酈道元斷不荒唐至此。成紀水僅為瓦亭水支流,絕不致酈道元如對江河之源,迷失方向,憑空意想。設此實為北魏成紀縣治,亦因津流已斷,無水可用而旋即廢置矣,故《魏書·地形志》秦州天水郡不列成紀縣。

而北魏成紀水斷流無水之事,《魏書·列傳第六十三》或可旁證:北魏永安末,略陽賊帥王慶云稱帝水洛城,爾朱天光率軍入隴討之。至水洛城,慶云出戰而敗,破其東城,賊并兵趨西城,西城無水,眾聚熱渴,為天光所擒。而北魏永安年號,在528~530年間,前此,成紀縣旁已斷流為故瀆,北魏廢成紀,宜因此之故也。治平成紀故城在水洛城之西,相去不遠。王慶云稱帝水洛城,保據成紀故城為其西城,亦權益之計耳。若西城為慶云選址所筑,斷不至缺水而致城陷。筑城擇址,首要飲水無虞也。故此處或即后之水洛城之西城也。

此成紀縣處雖與列史所載頗多出入,而成紀水,其名僅見于《水經注》,歷代正史、地志皆不載,但絕非酈氏杜撰。然其曰導源西北當亭川者,似有誤爾。元魏太平真君八年,置當亭縣于今甘谷境,而當亭川,《水經注·渭水》后文藉水所歷之川也,藉水,在今天水市秦州區。依《水經注》,考諸今之地理,成紀水或今金牛河。金牛河源于通渭、會寧、靜寧三縣界之黨家峴附近山中。雖甘谷通渭自古分分合合,互曾隸屬,即使元魏合二縣為一,置當亭縣,此水源處亦應稱當亭山,而非當亭川。況水源為黨家峴近處,此處自古為要隘,此當(當)亭或應為黨(黨)亭,為傳抄之訛。至于清人楊守敬,則以當亭川為仁當川,實附會之說,不足為信。

治平漢成紀故城之說,近代以來,頗多爭議,究其之由,乃起于道光間劉德熙所撰《秦安縣志》,劉作成紀縣治考證一篇,置于建置卷中。后有馮繩武者,著《甘肅地理概論》,謂成紀三遷,治平居首。觀其所述及腳注,實未加考證,而徑引劉說。靜寧諸宦,得之如獲鐵券,持之以呈有司,竟冒得“治平漢成紀”之名。

道光《秦安縣志》撰者江西劉德熙,為道光進士,躋身翰林,曾任湖南臨湘、耒陽知縣,官聲頗佳。然其所謂成紀縣治考證,雖今學人有奉為圭臬者,然粗看洋洋灑灑,似言之鑿鑿。細考則謬誤百出,有論無據,名為考證,實乃一家之言,光緒《秦州直隸州新志》斥其為臆說。今觀其所謂考證之文,區區六百余言,而大之謬誤至十數處,試略辨之。

劉氏考證之文,甫一開篇,即鬧烏龍,曰“成紀縣治初在靜寧西北八十里之治平川”,然治平本不在靜寧西北,而在其西南,八十里之距雖相差無幾,然南轅北轍,謬之遠矣。再則成紀縣治初不在靜寧治平川,而在小坑川初唐秦州成紀縣北二里,即今秦安縣安伏鎮。括地志所載“成紀漢縣,在秦州成紀縣北二里”,毋庸置疑。劉未見此,故而臆度,今人亦隨其臆說,則大謬矣。

次曰“繼在秦安北之顯親川”,無論小坑川抑或顯親川,皆在秦安西北,方位小有差池猶可忽略。不可忽略者,成紀繼在之地也。漢以后之成紀,自魏或晉至于北魏,在治平川。北周至于唐開元二十二年,在小坑川,開元二十二年后,方移治顯親川。劉在此處亦混淆年代,未理唐高宗、玄宗之廟次時序。

其說“成紀以庖犧氏孕十二歲而生得名,漢即其地建縣”,所言極是。漢建成紀縣之地,為歷代史志記載及口碑相傳之伏羲生處,即初唐成紀縣治北二里之小坑川成紀漢縣。然劉又謂“《后漢書·隗囂傳》注所云‘成紀在今隴城縣西北是也”,則謬之甚矣!章懷太子之注,本為“成紀,縣名,故城在隴城縣西北”。清人劉德熙、楊守敬之于成紀,任意加減“故”字,皆致謬誤。而后有人,承其之訛,至今不悟,惜哉!

顯親川得名,雖緣于顯親縣,然周宇文氏重建之成紀,不在晉北魏顯親川故縣治之西北,而在小坑川漢顯親侯國故城之西北。二者隔玉鐘峽,相距至少十里,乃兩川之地,劉之考證卻混為一談。

而乾隆秦州志據新、舊《唐書地理志》,謂開元二十二年,秦州移治敬親川,此確乎無誤之史實。劉氏不察唐避中宗李顯諱,改顯親為敬親事,固以顯親為正敬親為誤,若使其見明親,則更當何論焉。

唐寶應二年,隴右陷吐蕃,凡八十余載,大中三年收復?!缎绿茣さ乩碇尽罚骸扒刂萏焖?,本治上邽:開元二十二年以地震,徙治成紀之敬親川,天寶元年還治上邽,大中三年復徙治成紀?!泵?、清一統志,敘其事尤詳備。而劉氏不察其實,徑曰“大中收復,乃即雄武城建今秦州治,并成紀徙而倚焉”??贾芳?,唐雄武城在河北范陽,乃安祿山筑而謀逆之所也。數千里之外地,與秦州何干焉?雖乾隆秦州志有“唐天寶五年王忠嗣筑雄武城”事,然考之列史,即可證其訛。新、舊唐書,凡雄武軍、雄武城事,皆系之幽、燕,與秦州本無涉。光緒《秦州直隸州新志》亦曰:“舊志云節度使王忠嗣城雄武城,在今城之東。按唐天寶時無雄武軍,恐傳訛也?!倍刂葜眯畚滠姴⒊杉o徙而倚焉之事,別在五代及宋太平年間。事見《大清一統志》之秦州:“寶應二年陷于吐蕃,大中三年收復,為上邽鎮,屬秦州(下按:時州移治成紀)。五代后唐長興元年移清水縣于此。宋復移置成紀縣及秦州天水郡雄武軍節度?!庇智刂萸匕部h條:“唐初屬秦州。開元二十二年移秦州來治,天寶元年州還上邽,仍為屬縣。大中三年復移州來治。咸通五年升為天雄軍節度。五代改雄武軍節度。宋時州縣俱移治上邽,此為秦州成紀縣地?!惫饩w《秦州直隸州新志》云,唐咸通四年,置天雄軍節度使。五代初,沒于蜀。后唐平蜀,改軍曰雄武,分置天水縣。宋屬秦鳳路秦州天水郡雄武軍如舊。統縣四,日成紀、隴城、清水、天水。省上邽,移成紀入郭。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成紀廢縣條下則曰,開元二十二年因地震,移秦州治于成紀顯親川,天寶初復還舊治上邽,大中初又移于成紀,宋因之,南宋以后方移天水軍治天水縣。劉氏未辨其詳,將數千里外之唐雄武城,與五代之秦州雄武軍,混為一談,且使唐秦州與成紀一并徙而就之。劉氏敢言,吾見之矣,謂劉氏考證,吾于此篇見之甚微也。

至于其所言“后天水郡廢,兼以成紀名郡”,列史不載其事,不知何據,未之聞也。

凡此種種,恰如劉之考證嘲嘉靖《秦安志》撰者之語:“志家要其終,而不原其始,故觸處皆違。而尤轇轕者,則在開元、大中之徙?!眲⒅狙浴按笾兄?,徙縣以倚州”,非也,《新唐書·地理志》載,秦州于“天寶元年還治上邽,大中三年復徙治成紀”。劉未詳其義,以為大中三年,徙成紀縣治至秦州治上邽,故曰“大中之徙,徙縣以倚州”??贾芳?,徙成紀縣以倚秦州事,實在宋而不在唐時,且應為先徙成紀,而后遷秦州治,若細究并非以縣倚州也。而其后文所言,“州所寓者,周所遷之成紀”“縣所倚者,唐所建之秦州”,皆非其實也。蓋“周所遷之成紀”,與“唐所建之秦州”,因開元二十二年地震并毀,故秦州移治成紀之敬親川,成紀亦出小坑川徙新城,而新城之址,在敬親川瓦亭水之西一十五里處。

及至劉氏所云治平成紀陷于吐蕃,城郭毀而不可復識之事,亦非必然??贾芳?,治平成紀應廢于元魏孝昌、永安間,至唐寶應二年隴右陷于吐蕃,已兩百余年矣。廢棄之城,吐蕃毀之無益,徒費氣力?!肮是в嗄隉o人識之者”,一為自然之力,再則治平成紀,乃偶然遷治之處,人心向舊,成紀復歸故地,則暫寓之所漸無提及者,故千余年即無人識之矣。怎比大圣人之生處,八千年以降,猶名揚華夏,聲播神州。

而《水經注》云:“故瀆東逕成紀縣,故帝太皞庖犧所生之處也。漢以為天水郡縣,王莽之阿陽郡治也?!蹦藬⑵湔乒恃馗镆?,其所言之義,謂伏羲生處,在成紀縣境,非謂縣治即其里居。伏羲所生,唯有一處,成紀縣治,四遷而五城,然各代史志,皆系其處于當時之成紀下,為修史志之體例也。漢時,成紀治于小坑川,故《后漢書·郡國志》:“涼州漢陽郡成紀,《帝王世紀》曰:包犧氏生于成紀?!倍蔽?,成紀治于治平川,《水經注》言:“成紀縣 ,故帝太皞庖犧所生之處也?!背跆瞥杉o亦治于小坑川,唐杜佑《通典》:“成紀,漢舊縣。古帝庖犧生于此?!碧圃颓?,成紀治于敬親川,《元和郡縣圖志》則載:“成紀縣,本漢舊縣,屬天水。伏羲氏母曰華胥,履大人跡,生伏羲于成紀,即此丘也?!敝了螘r,成紀治于上邽,《太平寰宇記》云:“成紀縣,本漢舊縣也,古帝伏羲所生之處也?!贝宋逄幊杉o,別在五城,相去遠者至百里外,是皆言羲皇生處在此方,而非謂縣治即其里居也。

由是觀之,劉德熙所謂失大圣人里居者,果何人哉?成紀漢縣,本治于世代相傳大圣人生處之南麓。而劉氏臆說其在治平成紀,蓋其未察以今城系舊事,乃地志敘沿革之體例也。當時人言當時事,尚多穿鑿附會,況劉氏去漢成紀近兩千載,更遑論八千年前大圣人之里居矣。嘉靖胡公削刪不采,或有其隱衷;道光劉志貿然斷言,實太過輕率!大圣人之里居,是在此域,此天下所共知;然系之于治平一城,既無口碑資料,更乏文史記載,無憑無證,實難服人。百年間史,人多難詳究,八千年事,劉何由確哉!

成紀顯親之名,本源于伏羲女媧,“羲里媧鄉”之稱,乃此一方之榮耀。然劉志卻謂,“隴城又有‘媧皇故里坊,巡檢某所立,無稽甚矣,亟當去之” 。觀今伏羲、女媧祭典,皆成國禮。海內外華人,尋根祭祖,蔚然成風。劉亦華夏子孫,蔑祖之言,何不遜也!

劉氏此篇考證,謬誤種種,聽言察詞,實對前朝志家之不屑譏誚,亦兼南者于北人之傲然輕侮,否則以一介翰林,曾躋身史館,豈能作出觸處皆違之考證。胡纘宗撰嘉靖《秦安志》,一月告成,堪稱簡謹。劉德熙著道光《秦安縣志》,期年而就,亦為詳備。然一篇考證,多處錯訛,畫蛇添足,敢言而已。有論無據,豈可信焉。

及見劉志所言:成紀初在靜寧西北八十里之治平川;大中收復,乃即舊雄武城建今秦州治,并成紀徙而倚焉;以伏家川長安山為陽極山;說雞川水歸于牛駱入渭。諸如此類,直臆說耳,何曾考證哉。

所謂劉志之考證,雖謬誤百出,被斥為臆說,然今亦有學者,如獲至寶,徑引其論,不加辨析,以為實據。有營營茍茍,以欺世盜名者;亦有以訛傳訛,圓其學說者。平涼學者引其篡李賢注,以佐己說。馮薛二鄉賢引劉說以為證,實沿錯訛,而以訛傳訛,殊為不當。

探究歷史地理,豈可踢開歷史只論地理,歷史非但埋于地下,亦記于紙上,更存于口碑。若不顧歷代史跡,僅憑心裁,論斷難免淺薄。前人已然證偽之說,猶引以為據,所得結論,豈止偏頗,其真偽如何,無須深究,已了然于世矣。

歷來筑城,必于宜居之地,而宜居之地,前此或亦世代沿居,非止秦漢耳。故有秦磚漢瓦之處,可證秦漢人曾居之,然未必為秦塞漢城。欲證其為秦塞漢城,更須考史籍所載,兼尋口碑之傳。而今在其地掘得一城,雖與歷代史籍并口碑資料相左,亦徑曰漢成紀故城,急功近利之外,毫無嚴謹可言。如此治學,獨不赧然于表,愧然于心乎?

四、敬親川秦州故城成紀故城與成紀縣的變遷

循之列史,乾隆《甘肅通志》秦州秦安縣條下:“成紀故城,在縣北三十里。漢置縣,屬天水郡。后魏省,周復置,屬天水郡。唐屬秦州,開元二十二年徙新城,而故城遂廢?!薄帮@親廢縣,在縣西北三十里,漢成紀縣地。建武中,封竇融弟友為顯親侯,國于此,屬漢陽郡。晉為顯親(新)縣,屬天水郡。后周縣廢,顯親故城在成紀縣東南?!碧评罴Α对涂たh圖志》言:“周成紀縣,屬略陽郡,隋開皇三年罷郡,縣屬秦州,皇朝因之?!薄杜f唐書·地理志》又言:“隴右道秦州府,成紀,漢縣,屬天水郡。舊治小坑川,開元二十二年,[州]移治敬親川,成紀亦徙新城?!惫食杉o廢于北魏,史跡昭然,顯親廢于后周,縣名成史。北周重置成紀,應即廢顯親之際。蓋晉分置成紀顯親,擇非良址,近水筑城,或皆因水廢。繼元魏廢治平成紀,北周旋亦廢置顯親,而于小坑川重置成紀治。成紀顯親之地,又共為一縣。故周、隋、初唐成紀,實為一城,皆在小坑川漢成紀故城南二里之處,即今安伏鎮政府處之古城。

《新唐書·地理志》隴右道秦州天水郡都督府:“本治上邽,開元二十二年以地震,徙治成紀之敬親川,天寶元年還治上邽,大中三年復徙治成紀?!薄顿Y治通鑒·唐紀》:“開元二十二年二月壬寅,秦州地連震,壞公私屋殆盡,吏民壓死者四千余人?!碧茣^殷殷有聲,地坼而復合,連震不止。是因秦州地連震,壞公私屋殆盡,州縣治皆毀而不可用,故秦州自上邽移治敬親川,成紀縣治亦出小坑川而徙新城。

小坑川自漢立成紀縣治,數經遷置,自此,不復有廨宇所在, 漸淪為里區民舍。其地水土宜居,歷來居民稠密,市集繁華。加之唐、元、清初,數遭巨震之害,故舊縣基址,坼毀殆盡,千年而來,民居疊加,至今雖偶遺古建之跡,無復故城完貌矣。

開元二十二年,秦州移治敬親川,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云,顯親城在秦州東南十里。此處秦州,實指開元、大中移治之州,顯親城即顯清河口之晉北魏故城。秦州自開元移治敬親川,至天寶元年還治上邽,雖方八載,然大中三年復徙治成紀后,至宋,方復還舊治上邽,其間一百余年。故顧祖禹曰,顯親城在秦州東南十里,此亦為唐宋之實,不可以秦州固在上邽,而言其為訛。然相隔近千年,十里之數,應為約指。而顧祖禹摘抄史志,不錄朝代,故其所言方位里程,往往令人莫明所指,以為錯訛。

成紀所徙之新城何處?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成紀縣條:“瓦亭川水,東,去縣一十五里?!笨荚椭局w例,隴城縣條下,“略陽水,北,去縣三十步”。而略陽水即今清水河,至今在隴城故城之北。元和志鄣縣條,“鄣水,南,去縣一里”。清《讀史方輿紀要》則曰:“漳水,縣南三里?!惫盼臒o標點,全在讀者自斷,譬如略陽水一條,標點為“略陽水,北,去縣三十步”甚為明了;若斷句為“略陽水,北去縣三十步”,則較費解?!巴咄ごㄋ?,東,去縣一十五里?!币鉃橥咄ごㄋ?,在成紀縣新城以東一十五里。有說“瓦亭川水,東去縣一十五里”,意為瓦亭川水在西,向東一十五里為成紀縣,誤矣,非元和志之體例也。而在顯親川,瓦亭水依北魏顯親縣故城東址,其時,秦州治在瓦亭水以西約十里處,而成紀縣治在瓦亭水以西一十五里之處。故當時之秦州與成紀,實兩城共建于一川,而非徑移州以寓縣也。亦有疑陽兀川非敬親川者,然以瓦亭水出顯親峽至入于渭之地望考之,瓦亭水之西,唯陽兀川上下數十里,且有數古城遺跡散在其川,可與歷代史志相對應,尋之其下,別無可應之川地,故陽兀川即敬親川非虛誕也。

據歷代史籍所載之地望,度以《元和郡縣圖志》《讀史方輿紀要》所言之里距,考以今陽兀川之遺跡。今葉堡鎮金城里古城遺址,應即敬親川秦州故城,北魏顯親故城在金城里東南,相距十里以內,與《讀史方輿紀要》所言“顯親城在秦州東南十里”之距相近。有說金城為新城之訛,言其即成紀縣所徙之新城者,與《元和郡縣圖志》“瓦亭川水,東,去縣一十五里”之距相差甚多。李吉甫為唐人,其言當時之事,應為確指。亦有說所徙之新城,在今郭嘉鎮者,然郭嘉鎮東至瓦亭水,在二十里之外。而瓦亭水以西十五里處,在今郭嘉鎮贠王川,贠王川附近有古城遺址,應即開元成紀所徙之新城,至宋猶為成紀縣治。而其旁之仙嶺南麓,父老相傳曾有故城,世為縣治,后因地震,小屲山崩,埋于山下而毀。據史料記載,宋太宗雍熙三年(986)九月丙戌,秦隴諸州晝夜十二震,成紀應即其時因城毀而遷治于上邽矣。而其后元末及清順治年,秦州地震尤為劇烈,山崩城坼,無復完好者,以致故城遺跡,毀之幾盡矣。

秦州自大中時移治于敬親川,歷唐末,五代及宋初,皆與成紀共建于此川,至宋太平興國間,州縣皆已移治上邽,廢上邽為鎮,而以成紀為州治,并為雄武軍節度使。劉德熙成紀縣治考證所謂“并成紀徙而倚焉”實此時也,去大中收復,又一百余年矣。宋《太平寰宇記》:“秦州天水郡,舊理上邽縣,今理于成紀縣,成紀元在舊州南一百里?!币浴对涂たh圖志》之“成紀縣,東南至州一百里”參看之,此所言舊州,實大中后至宋初之敬親川秦州也。既言“成紀元在舊州南一百里,”則成紀移治上邽,應先于秦州。故太平興國間,秦州及成紀已俱在上邽矣。有說太平之后,秦州與成紀方移治上邽者,誤矣。其時雖州縣俱移,舊縣仍為成紀縣地。

及金南侵,舊縣之地盡陷,成紀尚為宋有,而舊縣不復為成紀有矣。其后,成紀亦陷于番中。金正隆中,于宋秦砦置秦安縣。然金人所取之縣名,無論考自史籍,抑或托其所愿,皆系失地之恥,更涵亡國之恨,足令此方蒙羞也。其后,延至明洪武二年,省成紀縣入州,再未復置。

觀夫宋明之際,成紀之名初附于秦州,而終失之秦州。舊縣父老,豈曰無憾,故里百姓,至今遺恨。為今之計,市縣執事,宜稟之有司,撤秦安縣,設成紀區。令成紀之名,復歸舊里;盼羲里媧鄉,實至而名歸;使歷史文化,永得傳承。否則,失其本來,羲皇亦悲之也!

[注? 釋]

①伏羲生處:秦安縣安伏川長安山,有伏家屲半山坪,居者世代相傳為伏羲生處。

②顯清:古顯親川水又名安夷川水、夷水,今名顯清河,又名陽兀川水。

③敬親:即敬親川,唐時避中宗李顯諱,改顯親川為敬親川。見新、舊《唐書·地理志》。

④華胥履大人跡處:秦安縣鎖子峽葫蘆河谷,有巨石如足,水漲則隱,水跌則出,人謂一只腳(本地方言讀音jue),即華胥履大人跡處。

⑤瓦亭水:又稱隴水,即今葫蘆河,見《水經注·渭水》。

⑥安夷川口:《水經注》安夷川口,即今顯清河口,又名陽兀川口。

⑦顯新縣:即顯親縣,晉改置,見《晉書·地理志》《魏書·地形志》。

⑧明親縣:即顯親縣,一如敬親川,避中宗李顯諱。并見唐杜佑《通典·州郡四·古雍州下》卷末之“風俗”條下。

⑨中國采招網有《雞川鎮安逸河堤防工程勘察設計招標公告》,2017年1月25日。

⑩金帶峽:即錦帶峽。通渭縣域有金牛飲水于金牛河,后進入下游金帶峽之傳說。

{11}見朱克雄:《成紀縣治之兩遷三個階段》。

[參考文獻]

[1][北魏]酈道元.永樂大典本水經注[M/OL].上海:上海涵芬樓影印《續古逸叢書》本(四十三·水·水經八),國學大師網.

[2][北魏]酈道元.水經注[M/OL].摛藻堂景印四庫全書薈要本,臺北:臺灣世界書局出版,影印本,1985,國學大師網.

[3][北魏]酈道元.水經注[M/OL].明吳琯???,[明]吳琯???,日本內閣文庫藏本,國學大師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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