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龍之介上海見聞錄

□ 趙建中

抵滬第二天因病住院

1921年3月30日下午4點，日本小說家芥川龍之介乘坐“筑后丸”號抵達上海。他對上海的第一印象是拉黃包車的車夫、擁擠的人群、紅磚建筑物等。他在日本發表的《上海游記》中寫道：

我們沖出黃包車夫的重圍以后，上了一輛馬車。剛起步，馬就冒失地撞到了街角的墻上。馬車夫是個年輕的中國人，他生氣地用鞭子“噼噼”地抽馬。馬便把鼻子緊貼在墻上，屁股亂撅亂跳。此時，有翻車的危險，就在僵持之間，馬路上已經圍上一大圈人?？磥碓谏虾Ｒ菦]有拼死的準備，是不敢稀里糊涂就乘馬車的……

抵達上海的第一個夜晚，芥川龍之介住在萬歲館旅館，第二天便因病躺在床上。4月1日，被診斷為干性肋膜炎，住進賓館附近的日本里見醫院。

里見醫院位于密勒路A6號(現為峨嵋路108號)，院長是日本人，名叫里見信彥。里見信彥對文學很有興趣，因此對芥川龍之介十分尊敬，對他細心照顧。入院期間，芥川龍之介讀了拉莫特的短篇小說、泰伊茲的詩歌、加意路茲的文章，還在病中翻譯詩歌。尤尼斯·泰伊杰尼斯的詩歌作品，就是這時候翻譯的。

芥川龍之介在醫院住了三周。出院后，他給家中寄了信，說自己在上海感冒，后又患上了干性肋膜炎，進了里見醫院，現已出院。

公園里看到“華人不得入內”

出院后的芥川龍之介來到上海街頭。在日本演員島津四十的陪同下，游覽豫園。豫園作為江南名園廣為人知，與外灘西洋風格建筑不同，是中國傳統城市景觀。他寫道：

在這條窄小弄堂的盡頭，我看見了久聞大名的湖心亭?！昂耐ぁ泵蛛m美，旁邊有些破舊不堪的茶館。亭外池中的水面上飄著藍色的水藻，幾乎看不到池水的顏色。我們稍微在此逗留一會，看到一個穿著淺蔥色棉衣、長著長辮子的人正神色淡定地向池子里撒尿。這個人旁若無人、悠閑自得，我從這個中國人那種無所謂的神態上，看到了一種閑情……

芥川龍之介還碰到一個乞丐。正下著綿綿細雨，乞丐在馬路上躺著，身上只披著一張舊報紙，膝蓋上的肉已經腐爛得像一只剝開的石榴了，乞丐居然伸出舌頭舔著身上的爛肉。他很吃驚，對上海的印象不加掩飾地進行描寫，也可以說是新聞記者的職業習慣。當時，芥川龍之介覺得由列強主導的上海，有許多不和諧的地方。比如，公園規定“華人不得入內”。芥川認為很怪異，外國人可以進，中國人卻不能進。如果是這樣，還干嗎叫公園呢?這是芥川龍之介眼中1921年的上海。

著迷中國戲曲

芥川龍之介還與好友一起在上海搜集古書、看戲。說到中國戲曲，他感覺印象深刻，伴奏聲音響亮，尤其是武戲。舞臺上突然出來幾個大漢，雙目盯著舞臺一隅，伴奏的鑼鼓會隨之敲得山搖地動，像是要來一場生死決戰。在他的《上海游記》里，對中國戲曲這樣描繪道：

在中國戲園中，不管在觀眾席上大聲講話，還是孩子哇哇大哭，都不必為此感到不好意思?；蛟S正是因為觀眾的這種情況，伴奏的鑼鼓才會那么響亮，這樣一來，就算戲場里不是很安靜，聽戲的人也不會受到什么影響。中國戲曲很少使用道具。舞臺上，偶爾也會使用一些裝飾背景。道具不過三樣：椅子、桌子、幕布。不管什么場景，山脈、海洋、宮殿、道路，都可以用這三樣東西來表現。中國戲曲有各種各樣的臉譜，僅曹操這一個角色的臉譜就有六十幾種，這一點絕非是日本歌舞伎表演能夠相提并論的。甚至有的臉譜用紅色、藍色、赭石色把整張臉涂滿。中國戲曲有非常激烈的武打動作，尤其是那些跑龍套的人，與其說他們是戲曲演員，倒不如說他們是專門表演驚險動作的雜技演員。

顯然，對于喜歡戲劇表演的龍之介來說，中國戲劇讓他有些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