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佛教石刻校讀札記

馮永芳

(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四川南充 637009)

北朝佛教石刻真實記錄了北朝佛教信眾的生平經歷、宗派世系、宗教信仰、思想觀念、發愿動機、佛教義理等諸多內容，具有重要研究價值。然而北朝佛教石刻中存在大量的形近字、異體字、俗訛字、訛混字等，為北朝佛教石刻釋文的準確釋讀與深入考證設置了諸多文字障礙，加之部分佛教石刻石面剝泐、文字漫漶現象的存在，進一步增加了文字釋讀的難度，進而造成北朝佛教石刻釋文錯訛、闕漏較多。因此，我們目驗拓片，并結合歷史文獻及相關著錄資料，辨明字形，舉證字例，糾正錯訛，分析誤因，補釋缺文，校正句讀，以使這些寶貴的文獻資料得到更為科學有效的利用。

一、文字正誤

(一)不辨形近字而誤釋

2.東魏興和二年《敬史君碑》：“操節端華，風神雅峻，博學多通，無所成名?！?/p>

3.北齊天保二年《邢多五十人等造像記》：“業化清熙，澤沾九區，恩過八極?！?/p>

4.北魏景明元年《楊阿紹造像碑》：“愿眷屬大小，龍花三會，道□初手，衣食自然，所愿如意?！?/p>

5.北魏神龜二年《慧靜墓志》：“師尼疾革，刲臂入藥，失血暈絕，病以大漸?！?/p>

(二)未識異體字、俗字而誤釋

1.北魏正光五年《慈慶墓志》：“尼俗姓王氏，字鐘兒，太原祁人，宕渠太守虔象之女也?！?/p>

按：“虔”，《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16]146釋作“更”，原拓作“”，因未識俗字而誤釋。毛遠明《漢魏六朝碑刻校注》校讀作“‘’，當是‘虔’的俗字”[13]5冊268?！膀?，《偏類碑別字·虍部·虔字》引《魏內司楊氏墓志》作“”，北魏孝昌二年《元壽安墓志》作“”，北魏建義元年《穆彥妻元洛神墓志》作“”，北魏永安三年《元液墓志》作“”，東魏興和四年《李顯族造像碑》作“”，北齊河清元年《庫狄回洛墓志銘》作“”，北齊武平二年《裴子誕墓志銘》作“”?！膀痹谶@里為姓氏用字?！蛾惲麸L俗傳》：“虔氏祖于黃帝?！薄锻ㄖ尽ざ拧て铰暋罚骸啊讹L俗通》云：‘陳留虔氏，黃帝之后’，又《莊子》有虔天根?！?/p>

2.北魏永熙三年《昭玄沙門大統僧令法師墓志》：“雖跡出塵中，而尚羈世網，尋被征為沙門都維那?！?/p>

3.東魏武定二年《李洪演造像記》：“三徑是填，五蓋攸脫?！?/p>

4.北魏孝昌三年《宋景妃造像記》：“今且自割釵帶之金，仰為亡考比敬造釋迦像一區，籍此微功，愿令亡考比讬生西方妙樂國土，值佛聞法，見彌世勒?！?/p>

按：“微”，《八瓊室金石補正》[19]76釋文作“傚”，《新編龍門五十品》[20]80作“效”，均誤，原拓作“”，應是“微”之俗字，因未識俗字而誤釋。毛遠明《漢魏六朝碑刻校注》：“‘’是‘微’的俗字?！盵13]6冊99其言甚是。傳世字書有此用例?！拔ⅰ?，《廣碑別字·十三畫·微字》《偏類碑別字·彳部·微字》引北齊《齊董洪達造像記》作“”。碑刻文獻亦有此例，北魏太和七年《邑義信士女等五十四人造像記》作“”，北魏熙平二年《張宜墓志》作“”，北魏神龜三年《慈香慧政造像記》作“”?！拔⒐Α奔醇毿〉墓?，常用作謙詞。三國魏曹植《責躬詩》：“庶立毫牦，微功自贖。危軀授命，知足免戾?！薄度龂尽の褐尽ぼ鲝獋鳌罚骸疤嫠鞛槲汗??！迸崴芍⒁东I帝春秋》：“吾以微功見錄，位為宰相?！薄逗鬂h書·班超傳》：“超之始出，志捐軀命，冀立微功，以自陳效?！?/p>

5.北齊武平六年《都邑師道興造像記并治疾方》：“然今都邑師道興，乃抽簪少稔，早讬緇門，八相俱閑，五家具曉?！?/p>

6.東魏興和四年《李顯族造像碑》：“娑羅北首，聲光唱滅。大眾哀請，三業燋裂?！?/p>

按：“業”，《中國方志叢書·華北地方·第113號·河南省重修滑縣志4》釋文作“葉”[23]2111，誤，原拓作“”，應為“業”之異體，因未識異體字而誤釋?！皹I”，北魏景明三年《員標墓志》作“”，北魏景明四年《侯太妃自造像記》作“”，北魏永平四年《司馬紹墓志》作“”，北魏熙平元年《楊熙僊墓志》作“”，東魏興和三年《元鷙墓志》作“”。從上下文意考釋，“三業”為佛教語，指身業、口業、意業?！段簳め尷现尽罚骸靶娜ヘ澐薨V，身除殺淫盜，口斷妄雜諸非正言?？傊^之十善道。能具此，謂之三業清凈?！彼濉对R志》：“尋以謝患歸養，但君了達苦空，妙閑生滅，勤修三業，專精十善，歸依之情，老而彌篤?！彼吸S庭堅《題墨軒和遵老》：“平生三業凈，在俗亦超然?！?/p>

(三)文字泐蝕模糊而誤釋

1.北魏正光四年《師錄生佛道教造像碑》：“七月乙酉，廿六日庚戌，□等各發其心，立石像一區……所愿如是?！?/p>

2.東魏元象元年《凈智塔銘》：“陵谷有遷，佛圖久在?！?/p>

(四)不明文化詞而誤釋

北周建德三年《張僧妙法師碑》：“在任未期，除本縣宜君令，稍遷中堅將軍。歷官州郡，立毗贊之功?！?/p>

二、缺文補釋

(一)未識異體字而缺文

北魏太和十二年《暉福寺碑》：“我皇文明自天，超世高悟，鼓淳風以懷萬邦，灑靈澤以沾九服?！?/p>

(二)文字泐蝕模糊難辨而缺文

1.北齊乾明元年《慧承等造像記》：“邑義主比丘尼僧炎，白衣大像主張苛生兄弟等?！?/p>

2.北魏正光四年《馬鳴寺根法師碑》：“孝敬天然，曾閔無以喻其性；敏悟冠時，顏冉罕得比其高?！?/p>

三、脫文

北魏正光五年《慈慶墓志》：“侍護先帝于弱立之辰，保衛圣躬于載誕之日?！卑矗骸笆獭弊?，《洛陽出土北魏墓志選編》[14]308釋文脫，原拓清晰作“”，當補?！笆套o”與下文“保衛”前后呼應，為“侍候、保衛”之意?！洞笾嵌日摗肪砣澹骸俺黾視r,四天王勅使者捧舉馬足,自四邊侍護菩薩,天帝釋取發于其天上城東門外立發塔?！睂O中山《致張永福陳楚楠函》：“渠前只求給三千元，帶隨身侍護人二十人入內地，約眾舉事?！?/p>

四、句讀正誤

1.東魏天平二年《嵩陽寺碑》：“□□金為相裁，玉成豪環，碧煜爍丹，彩絢耀色?！?/p>

2.北齊武平四年《臨淮王像碑》：“災風掃而更安，毒火焚而弗焰者，而不具八龍，脫備六神?！?/p>

注釋：

① 文中“原拓”是指字形所在的石刻拓本。本文“原拓”字形截取自毛遠明《漢魏六朝碑刻校注》(線裝書局，2008)所附拓本，下同，特此說明。

② 文中所舉碑刻文獻字形，主要引自毛遠明《漢魏六朝碑刻異體字典》(中華書局，2014)、臧克和《漢魏六朝隋唐五代字形表》(南方日報出版社，2011)、秦公、劉大新《廣碑別字》(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5)、秦公《碑別字新編》(文物出版社，1985)等工具書，茲不一一贅引，謹致謝忱，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