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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文學中的城市書寫

2019-07-13 03:53張麗鳳曾琪琪
網絡文學評論 2019年2期
關鍵詞:代碼網絡文學

張麗鳳 曾琪琪

摘要:網絡文學天然地與城市聯系在一起,然而這種天然性的聯系不但沒有凸顯城市的相關問題,反而使得城市像是空氣一般在時空中失去了它的主體性,成為沒有文化內涵的代碼。人與城市的關系也由共存互生的關系變成了生存背景的簡單介紹,城市中的人不再關心與自己無關的外部問題,而更加關心自我情感及存在。網絡文學中呈現的城市書寫展現了網絡時代人的生存體驗及文學想象,是一種新的現實關系的發現。

關鍵詞:網絡文學 城市書寫 代碼 世界性關聯 自我存在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城市生活越來越受到關注,城市文學的書寫與研究也出現了新的變化,“逐漸走出長期以來的弱勢格局,并初步形成了“他者化”的城市書寫、以新生代作家為主的迷亂城市書寫、以‘80后為代表的青澀城市書寫以及網絡文學中的世俗狂歡式的城市書寫這一基本格局”①。誠如網絡文學借助的媒介網絡一樣,網絡文學中的城市也天然地帶有了媒介城市的樣態。網絡文學的城市書寫呈現了現代都市人的生存狀態及情感訴求,它超越了傳統的城市問題,以強大又無限的網絡建構了媒介都市的新內涵。無中心、碎片化、流動性的特點成為別于傳統文學城市書寫的重要表現。網絡的虛擬與無邊界性使得在現實中占據重要位置的城鄉關系變成世界化的城市關聯,作家在小說中不再關注人與城市的關系,轉而更加關注城市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自我的情感變化與展示也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此時,城市成為簡單的代碼,失去了應有的文化內蘊。然而,這并不意味著網絡文學城市書寫無效,尤其是當我們將網絡文學的城市書寫看成一個過程時,網絡文學對城市書寫的價值將更加凸顯。正如有學者指出的,“在商業化外表背后折射的網絡時代的生存體驗與文學想象是中國網絡文學重要的潛在新質”②。

城市成為沒有文化內涵的代碼

20世紀的傳統文學中,不管是城市文學還是鄉土文學,地方性一直是小說中最為鮮明的特征。正如老舍筆下的北京、茅盾筆下的上海、沈從文筆下的湘西、魯迅筆下的魯鎮一樣,人與地方是一種共存互生的關系,不管是小說中的人物角色還是空間建筑,都帶有鮮明的城市文化特征。王朔筆下的北京大院的生活,王安憶筆下上海的弄堂巷子,楊克筆下的天河城廣場,無不是其生活中最為深入的部分,因而散發出該城市所特有的文化意蘊?;诖?,人與城市的關聯往往成為研究者頗為關注的對象。如趙園在《北京:城與人》中就曾明確地表示要尋求城與人之間多種形式的精神聯系和多種精神聯系的形式,“我越來越期望借助于文學材料探究這城,這城的文化性格,以及這種性格在其居民中的具體體現”,同時又期望“經由城市文化性格而探索人,經由人——那些久居其中的人們,和那些以特殊方式與城聯系,即把城作為審美對象的人們——搜尋城”③。但在網絡文學中,當城市成為一個沒有文化內涵的代碼之后,人與城市之間就缺少了一種生成關系,城市只不過是故事發生的背景。

在網絡作家筆下,城市固然還是人物的生存空間,但所有的人物于這個城市來講不過是附著于上面的一個點,所以城市就成為一個沒有其自身文化性格的所在,而成為一個代碼。美國作家喬依斯·卡羅爾·歐茨曾說,“城市作為人類想象的原型,以各種不同的形式——天堂之城、地域之城、神之城、人之城、死亡之城、曠野之城——存在了幾千年,20世紀美國文學中的城市吸收了圣城與世俗之城的對立形象,表現了在一個失去了宗教的時代人的心理需要。④”到了網絡文學,城市則成為超越以往任何時候的一種空間定義,而成為個體情感精神空間的一個表征。表面上看城市依然是故事發生的空間,實際上人的情感與精神都不再與其發生關聯,城市的文化特征和內涵也不再是作家關注的部分,于是C市、G市等代碼隨處可見。

在網絡文學中,由于城市自身內容的流逝,城市開始失去其自身的主體性,只作為故事發生的一個符號性的空間。在較早的城市網絡文學中,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對成都的書寫,具有轉折性的標志意義。在這部小說中,成都貌似是一個與“我”緊密相關的主體,實際上不過是一個背景,城市的文化并沒有融進人物的生命之中,所以小說不僅在開頭無意介紹這座城市,即便后面介紹的時候也更像在介紹一個與自我生命不太關聯的客體一般,貼切全面卻缺乏“即在”感。如小說將成都比喻成“不求上進的流浪漢,無所事事,看上去卻很快樂”,成都話“軟得黏耳朵,說起來讓人火氣頓消”,成都人閑散,“蹺腳端著茶杯,在藤椅上、在麻將桌邊,一生就像一個短短的黃昏”。而如城市名牌一樣的歷史古跡,青羊宮、武侯祠、杜甫草堂等亦成為人們生活中的一個空間沒有歷史文化的差異,真正展現這個城市性格的人物不再成為作家關注的重點,正如“花五塊錢買一杯茶坐上一天”的成都人,他們的悠閑自得在作家那里不過是無所事事。背景性的城市介紹在后來的網絡小說中變得更加鮮明。以人海中的網絡寫作為例,雖然她寫的故事也多發生在上海,但卻極少像傳統作家那樣去描述、建構上海這個城市。與程乃珊在《上海的探戈》里憑借著“老上海后裔”的身份,信心十足地挖掘和“復活”著一個被歷史的塵煙掩埋的“如假包換”的“真上?!雹莶煌?,人海中同樣作為老上海的后裔,對上海幾十年的歷史敘述則是“冷眼旁觀”。如在《我和我的經濟適用男》中,何小君家的公寓樓作為20世紀三十年代的產物,其黃金地段的優越位置及幾十年的歷史滄桑本可以大書特書,但是作家寫起來卻輕描淡寫,房子的歷史與人的歷史被沒有任何障礙地斬斷,留下的不過是現實中的一段白描:“她家雖然在上海的黃金地段,但卻是最老式的三層公寓樓,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產物。說得好聽是歷史保護性建筑,其實那里面根本是千瘡百孔,一棟樓住滿了七十二家房客,廚衛全設在走廊里,燒飯的時候一家一家擠在一起,吃什么都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過她媽媽倒是這棟樓第一代主人的后裔。也不知為什么,解放前外公沒跟其他人一起走掉,獨自留下來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在自家的這棟公寓樓里被趕出去,接受改造。老外公撒手西歸的時候,倒是允許她們家住回這里了,但只有西北朝向的小半套屬于她家。從那間屋推窗就能看到縱橫交錯的晾衣架,曬滿了十幾家人家的被褥床單。她媽媽記憶里那個清脆蔥蘢的小花園早已成為歷史,連帶著那一點點對往昔富貴生活的追憶,一起煙消云散?!痹谶@里,城市作為主體的經歷被徹底架空,人在被架空的城市中成為一個徹底的旁觀者,家族記憶、城市的滄桑沒有像基因一樣潛藏在后輩人的身體內,因此,此時居住于其中的人既沒有探求城市歷史隱秘的興趣,也沒有置身其中的之中牽絆。

當城市作為一個符號性的空間被描述和表達時,城市自身的生命被徹底抽離,城市在他們筆下就開始直接以字母代號的形式出現,以往城市的“即在性”被“即時性”替代,更強調人物感官的表面感知。如辛夷塢的《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浮世浮城》《我們》等這些校園青春小說和都市情感小說都發生在G市,然而在不同小說中被反復書寫的G市并沒有給讀者留下特有的城市印記,我們對它依然是一無所知。即便有來自G市附近郊縣的人物,我們從她的身上也絲毫看不到城市文化的影響,正如小說中的何綠芽,“是個老實本分的姑娘,大家贊同的事她不會反對,別人開心她也開心”。至于離G市4個多小時城際列車的S市,離G市兩個多小時的B市,就更是一個空間代碼,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內涵。這一點在晴空藍兮的都市情感小說中有著相似的表現,如晴空藍兮在小說《良辰詎可待》中對故事發生地城市給予介紹時,描述的依然是人物對這個城市極為表面的感知,不涉及城市自身的歷史與文化,“大學坐在的城市,以夏炎冬冷聞名,同時也是典型的無辣不歡”,無論是“夏炎冬冷”還是“典型的無辣不歡”,都是富有體感的描述詞,是與人的身體的部分發生即時感知的部分,既不涉及縱深的歷史,也不涉及城市空間的變遷?!兑祸L雨我愛過你》中故事則發生在B市、C市,C市是個名副其實的娛樂之都,城區里最不缺少的便是吃喝玩樂的場所,奢華的酒店與夜店極大地豐富并滿足了城里人們的業余生活,而B市是珊珊生活的地方,但城市自身依然是一個代碼。作者即便明確寫出了城市的名字,這個城市對城市中人的影響也極少被考察,如駢四儷六在小說《名利場》中明確交代了故事發生在澳門、香港,但它們也不過是蕭、盛兩大家族權益相交的空間而已,絲毫沒有傳統文學中對城市生存與精神的描寫。當城市作為代碼出現的時候,城市也就可以被其他“即時性”符號所代表。

在網絡文學中,人不僅不能代表某個城市,而且城市也從不曾滋養、限制人,人與城市之間也就缺少一種現實普遍性的反映,人觀察城市的視角也就不自覺地停留于自我發現的表面,城市的內涵與生命表現也因此變得表面化、碎片化、個體化。如《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中當“我”在夜晚尋歡作樂之后,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那一切,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在這個墳墓一般的城市里,誰可以為我的青春作證?”顯然,人在這個城市中的生命,只與自我有關,與那個與“我”發生關系的姑娘有關。同樣地,《一霎風雨我愛過你》中的舒昀“不想回到C市”,只“因為那里少了一個人”。柳下揮的《天才醫生》,當讓一個外來者認識并走進燕京這座城市時,再也不是去瀏覽城市的名勝古跡,不是踏進城市的歷史深處,亦不是走到城市的現實,而是去品嘗城市的食物:“中午你們就別回來吃飯了。秦洛肯定沒吃過全聚德的烤鴨吧?你就帶他去嘗嘗這個。青云閣小吃城的小腸陳、爆肚馮也不錯,你們晚上如果不回來,也可以去試試——那個叫什么三里屯的酒吧街挺出名的吧?”雖然吃飯的安排從故事情節上講是為了促成戀愛,但是因為情感發生的毫無邏輯性,使得故事與城市之間只能考這種暫時性的關系維持,而沒有更深層的精神聯系。柳下揮對燕京的認知就像人海中小說里的張江男,這些符號屬于這個城市,但又是片面而膚淺的,很難說可以代表這個城市。而在《你好,舊時光》中住在城郊平房里的余周周,面對潮濕發霉慘不忍睹的屋子,不僅沒有被雜亂的生存環境壓制,反而借助想象完成了超越,正所謂“優秀的雅典娜女神是不會在乎惡劣環境的”“她也可以不開燈啊——漆黑一片的時候,連房間都不再有邊界”。顯然,這與傳統作家書寫人與城的關系發生了質的變化。

對現實生活及生存境況的關注是傳統作家批判和反思城市的一個重要維度,如遲子建、格非、賈平凹、鐵凝等都將目光投注到底層人物身上,關注他們在城市的生活。城市作為一個生存空間將其生活緊緊地包裹起來,人與人之間、人與城市運行的規則之間都發生著關聯。所以即便像徐則臣試圖讓人物在心靈上以張揚的姿勢超越城市的限制,“跑步”穿過中關村,但依然要受到具體環境的限制,正如小說中那個叫敦煌的說的“我跑,不信兩條腿也能被偷去”,所以雖然“他一路跑得意氣風發”,實際上卻已經違反了城市的既定規則,“闖了三次紅燈,兩輛車為他緊急剎車”。如果說闖紅燈與緊急剎車還屬于現實中的具體規則,那么他這種瘋跑還觸犯了城市人生活的情感與精神狀態而成為另類,“很多人盯著他看。在擁擠繁華的中關村,很難看到狂跑不止的瘋子”⑥,精神世界的張揚終究在跌落在現實的城市中。

滯重的城鄉關系轉化為世界化的城市關聯

20世紀的中國文學從根本上講就是一種鄉土文學,甚至在21世紀,城市與鄉村的關系還是千絲萬縷,這從一年又一年的春運大潮中依然能感受到現實中鄉村對城市的那份牽絆。2017年,由上海彩虹室內合唱團打造的《春節自救指南》神曲迅速火遍網絡,更是以極為搞笑的形式揭示了無論人們在城市生活了多久,在人們內心深處,從情感到思想無不受到鄉村特有的宗法制文化的壓制,七大姑八大姨們表面上的噓寒問暖正透漏出現實生活中個體所承受的壓力。但是在網絡小說中,因網絡媒介的虛擬性使得鄉土文化對人的牽絆卻極少呈現,甚至城市也猶如網絡一樣,將世界連接到一起而呈現世界化的特征,主人公穿梭于世界各地。但作家們卻無意于表達城市對人的影響,而不過是將城市作為主人公生命行程中的一個駐點或驛站。因特網的鏈接使世界變成了地球村,網絡中的城市之間的聯系觸手可及,各個城市之間不再有中心與邊緣,一改傳統文學中城市與鄉村、中心城市與邊緣城市之間的分別?!盁o論在何種層面上,網絡文學都是一種具有絕對意義的城市文學。無論是作者、讀者,還是它所描繪的生活,都完全屬于城市世界。⑦”與城市相對應的是更遠的城市,是世界各地,而不再是鄉土。即便是涉及城鄉關系,也早已沒有了城鄉文化帶給人的不同思維及影響,而變成了一種簡單的關系介紹性的關聯。

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之初,城市在人們的思想意識中代表著先進,“上城”一度成為人們生活中極為重要的姿態描述,高加林們拼盡全力也依然未能順利地敲開城市的大門,而陳煥生們則在世人的嬉笑中完成了一次上城展覽。到了90年代,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推進,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涌進城市,城市以其張開的懷抱迎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城市的自由與欲望同時生長,當打工者們終于與城市親密接觸之時,城市也毫不留情地在他們身上留下了斑斑傷痕,鄭小瓊筆下的女工們的命運,正是這個城市最為冰冷一面的顯現,而“鐵”的意象更顯示出繁華城市的另一個面向?!杜懿酱┻^中關村》的徐則臣,一路上的紅綠燈及汽車的鳴聲無不揭示著人置身于城市中,城市對人的一種束縛與限制,同時也預示著人的身體雖然完成了進城,但是精神上依然徘徊在城鄉之間,徐則臣的《啊,北京》寫的正是人們雖然日常生活與工作在城市,但情感與思想深處依然停留在鄉土。正如小說中的邊紅旗說的“北京有我的事業,有我的希望,有我的丹丹,我是絕不會放棄的,你還怕什么?”甚至小唐也領悟到必須與鄉村的妻子離婚才能真正地融入北京,他認為“不徹底解決后顧之憂,怎么在北京混?你只有產生了家的意識和感覺,才會全身心地投入到一個地方的創業中”。然而,人的理智與情感向來不同步,人的身體可以瞬間跨入城市,但是人的情感與思想卻可能永遠無法斬斷與鄉村的聯系。正如“我”作為旁觀者審視邊紅旗的生活時所感覺到的,“打完電話我開始難過,因為我在聽到邊嫂的聲音時,有一個強烈的感覺就是,邊紅旗其實還是屬于蘇北的那個小鎮的,那里有他的美麗賢惠的妻子,有他的家,有永遠也不會放棄他的生活,那些東西,應該才是最終能讓他心安的東西?!倍吷┠蔷洹懊魈煳揖鸵一厝ァ备且詿o可置疑的語氣寫出了鄉土所具有的巨大威力。所以當邊紅旗不得不跟著糟糠之妻回家的時候,他看著城市里的太陽與天空,“眼淚嘩嘩地下來了”。此時的眼淚不是屈辱,而是不甘中的無奈,是融入城市的艱難與離開城市的簡單,他的那首“啊,北京/我剛爬到你的腰上/就成了螞蟻”,正是對自我的渺小與城市的龐大之間的強烈對比,也是“進城”之艱難的形象表達。

在傳統的小說中,城鄉之間的關系依然是緊張而滯重的,城與鄉之間有一種進入與容納的關系,城鄉關系一直是中國城市發展過程中面臨的重要問題。徐則臣在《王城如?!分薪柚鷳騽 冻鞘袉⑹句洝穼⒊鞘信c鄉村難以剝離的關系非常形象地表達出來。海歸導演余松坡認為中國離一個真正的現代國家還有相當長一段路要走,因為北京依然是個被更廣大的鄉村和野地包圍著的北京,我們無法把北京從一個鄉土中國的版圖中摳出來獨立考察?!耙粋€真實的北京,不管它如何繁華富麗,路有多寬,樓有多高,地鐵有多快,交通有多堵,奢侈品牌店有多密集,有錢人生活有多風格,這些都只是浮華的一部分,還有一個更深廣的、沉默地運行著的部分,那才是這個城市的基座。一個鄉土的基座”。盡管現在,中國的城市化像打了雞血一路狂奔,但是城市化遠未完成。顯然,小說中對城市的認知充滿了現實觀照。然而,與徐則臣執著地描寫城鄉關系不同,網絡文學中人與城市之間再也沒有進入的困難,人天然地生活在城市之中,就像維希留(Virilio)在著名的論文《過度曝光的城市》(The Over-exposed City)中強調交通與傳播科技在城市變遷過程所扮演的角色那樣,“進去城里”(to go into town)已取代十九世紀的“進城”(to go to town),由此,我們就“不再只是站在城市前,而是永遠地居留在里面”⑧。此時,城市與人成為一個整體,城市會隨著人的出場而現身。即便涉及現實中城鄉關系,其表現也脫離了城鄉的文化情感羈絆,而成為一種沒有實質內容的介紹。如辛夷塢的《浮世浮城》中,唯一涉及城鄉關系的是曾毓談了一個農村的男朋友,結果該男子同時交往多個女孩,并對每個女孩子說年底結婚,實際上卻是他在老家有一個明媒正娶務農的老婆,但無論是務農的老婆還是該男子都沒有展現城鄉不同所帶來的矛盾與摩擦??梢哉f,這里的城鄉關系僅僅是一個關系,并未有人物情感與思想的牽連。

所以,在網絡作家們的筆下,城市超越了中心與邊緣,城與鄉、現代與傳統之間的對立,而更表現出一種世界性的關聯性。城市與城市之間的距離就像各個網點之間的關聯一樣,雖然身處世界兩端,但卻沒有實際的距離感,人可以任意穿梭其中。國外的城市不僅是他們生命經歷的一部分,同時還關聯著個人的友情、親情甚至愛情。如辛夷塢的小說《我們》中,周瓚曾在加拿大留學,有烏克蘭的同學,公司“年終總結”,公司中層以上負責人和骨干精英飛往三亞,而馮嘉楠則前往香港過圣誕,國內外的城市于作家來說,并沒有文化和距離上的差異?!吨挛覀兘K將逝去的青春》中,周渠被公司懲罰后下定決心和妻子一起移民加拿大。柳下揮的《天才醫生》中,林浣溪大學畢業后曾被推薦進入哈佛醫學院學習藥物學和免疫學。駢四儷六的《名利場》中,盛家分家后,七姑娘殺回去,將家里的老老少少一個個折戟沉沙,結果七姑娘的三個哥哥,兩個去了美國,一個去了巴西。八月長安在《你好,舊時光》中,會不經意地寫余周周忽然很想告訴正在新加坡讀書的溫淼,“你知道嗎,其實如果我們足夠勇敢,東京真的不遠”。晴空藍兮的《良辰詎可待》中,凌亦風前往美國治療并成為傳媒大亨。人海中的《我和我的經濟適用男》,故事雖然發生在上海,但是馮志豪的父母都在洛杉磯,他不僅要經常往返兩地,同時家里又有一個大型投資項目要在泰國進行;陳啟中的父母和姐姐又都在加拿大。由上述文本可以看出,網絡小說中表現的城市都帶有一種世界性,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城市的進入與表達都沒有隔閡。

網絡文學的作家們無意探究各城市之間的差異,他們之所以寫到某個城市只是因為某個人與這個城市有關聯。這種連接在故事中以情感為線,在現實中以網絡或電話為媒介,然而無論是情感的線索還是電子媒介,公共空間和私人空間都出現普遍重組,“那些曾經是(或至少被認為是)壁壘分明的前線或邊疆地帶,包括家庭、地方、城市、地區、國家、國際等,如今似乎已無可避免地彼此重疊”⑨,城市與鄉村、國內與國外間公共空間的關系與個人空間重疊,城市間的關聯因個人的關系而展現,因此變得偶然而脆弱。正如《我和我的經濟適用男》中,馮志豪在大洋彼岸的洛杉磯街頭與地球這端的何小君的通話,當她許久沒有等來一個字的回答時,“‘啪的一聲就合上了電話,他也不再打來”。此時,洛杉磯與上海的聯系隨著電話的掛斷而失去;而在《良辰詎可待》中C城與美國之間也因為凌亦風近乎固執地想回來而發生了關聯。

人與城的關系變為對城市中自我存在的關注

綜觀中國20世紀城市文學,城市特征鮮明的作家都與個體情感相關。當人遠離了土地與城市朝夕相處時,個體的情感就毫不例外地被突現出來,不管是張愛玲的《傾城之戀》,還是張欣筆下的系列小說,都難以擺脫對個人情感的觸摸。李歐塔(Lyotard 1984)提出,“大敘事”(Grand Narratives)的危機是后現代的基本情境,至少大敘事的危機多多少少可理解為受疆界、參照與空間危機所影響。我們如何劃分內與外?如何協調近與遠?如果“此地”與“彼方”不再有區別,而是即將融合為一,這將會導致什么事情發生?……過去的地理問題是:“你的家在哪?”如今已被新的問題取代:“家的意義為何”⑩?當我們將“家”這樣一個概念從地理位置上抽離而更關注它的意義時,本身就說明了可以賦予意義的主體的重要性?!疤摂M社會的身份嗜好,基本是主體性世界的延續”?,主體可以在網絡空間里“建構理想的自我,生活失意的現代人可在其中體驗別樣人生、彌補現實缺憾”?。但虛擬社會是現實社會的延續, 還是現實社會是虛擬社會的延續有時候很難說清,然而非常明確的是當我們面對網絡這一虛擬空間時,人的思想與情感獲得空前的解放,人終于可以作為獨立的個體在虛擬的“網絡”上言說表達自我,而超越了現實生活“網”對個體的限制。因此,當網絡作家借助網絡媒介書寫城市生活時,眼光會超越現實生活而更加關注自我,《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我和我的經濟適用男》《一霎風雨我愛過你》等小說對“我”的凸顯,無不顯示出城市網絡小說的旨歸。從某種程度上說,網絡小說是向內看的,看的是自己心靈深處的那份欲望,而傳統小說更多的是看向外部的,作家往往懷有一種悲憫的情懷,他們更多的時候并不直接袒露自我的生活,而是將目光投注到他者身上,形成一種審視。同樣寫城市中的白領情感故事,傳統作家如張欣會寫出“微笑抑郁者”,癥候般地揭示人在現實中的生存境況,但網絡作家則更關注自我內心是否幸福??梢哉f,在傳統書寫者那里,無論城市獲得了怎樣的發展,他們總是將目光投射到城市的底部,透過繁華的表相中悲憫地書寫城市人內心的傷痛,所表達的仍多是城市的滯重,關注的是人與城市的關系;而在網絡作家那里,任何人與城市的關系歸根結底仍然是自我情感的安放,人回到某個城市不是因為城,而是因為某個人。

網絡的虛幻性徹徹底底地將人從生活中抽離出來,相應地,人與城的關系就變成了人與人關系的書寫,自我以及自我與他人的情感關系成為網絡小說書寫城市的重要部分。城市的快速發展往往帶給人諸多焦慮,在變幻不居的城市街頭,人們既不能像以往那樣遙望故鄉寄托鄉愁,同時又必須在各種社會角色中擔起自己的責任,單面又多功能地活著。關注自我情感是人絕對地掌握世界失敗后期望把握自我的一種努力。在生活中,家庭、工作都變成了附帶性的介紹,而生活中所有事件的發生都指向了自我情感。如王齊君的《昌盛街》,本來寫的是東北吉林的老城,但是小說的題記卻明確說是寫愛情,小說正文第一句則是“你們玩過刨幺嗎?又是否到過昌盛街呢?”昌盛街作為一個破敗的城市,作者已不關心它的改造與升級,也不再期望城里的男待業青年們有怎樣的改變,于是將所有的問題懸置,就寫一群天天無所事事玩刨幺的人,以及這群人中有些心酸有些朦朧的故事?!跺X多多嫁人記》中的錢多多和依依作為上海本地人,從小在上海這個城市長大,看著這個城市變化,但是她們卻無意探究這個城市,而是更沉浸于自己的情感世界,城市不過是一個存在卻沒有性格的空間。在這個擁擠的空間中雖然擠著各樣的人,但這些人不過是生活的背景一樣,雖每時每刻的人并不相同,但總體的氛圍和感覺卻絲毫沒有差異,三十年如一日。正如周六的咖啡廳里,“人來人往,這氛圍都好像沒有變過”,而唯一變化的是年齡,“不不,還是有變化的,轉眼她們兩個都要三十了”。徐則臣在《王城如?!分幸苍鴮懙揽Х葟d,但是他并不將目光一下子落到咖啡廳,而是將之作為城市中的一個空間,展現出由此及彼的過程性,以及此與彼的相關性,如“按照初戀情人的指示,穿過一片貼滿各種租賃廣告、辦假證廣告和稀奇古怪的留言紙條的低矮破舊的筒子樓和老平房,來到河邊的一家咖啡館里”??梢哉f,后者的咖啡館和前面的咖啡廳無論從地理方位還是從情感表達上,都差異極大,前者對現實的超脫與后者沉到現實之中的努力顯示出作家書寫城市過程中的不同。與跳出城市的現實空間相聯系,網絡文學對個人生存環境影響極大的家庭、工作也極少觸及。正如錢多多和依依名為閨蜜,但多多甚至都不知道朋友依依的家庭情況,亦不會想家庭的成長對她帶來的個人影響,“其實她(依依)也想解釋,她媽媽原本出身富貴,當年為了嫁給一個工人的兒子而放棄跟父母離開中國,最后卻被人拋棄,淪落到只能在棚戶區里跟她相依為命”。同樣地,工作中的變動也不能成為敘述的重點,一個“后來”就將所有的驚濤駭浪和腥風血雨打撈進去,不留任何痕跡:“后來……山田集團在這次投資中損失慘重,當然的,山田惠子也從UVL車底消失了。許飛上任后,李衛立提前退休。這世上每分鐘都有人出生,有人死去,不過是公司內的新舊交替,一天之后這些名字便成為歷史,再也沒人提起”。即便是被知青們無限懷念甚至痛恨的上山下鄉運動的歷史,也被簡化為簡單的個人情感,“前一段時間,單位組織去婺源旅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就一個人走回了李莊,那棵老槐樹還在。我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那里看見了你林伯伯,年輕時候以為眨眼間便會過去的事情,原來是一輩子的。那天,我和他都哭了,后來,你林伯伯就在樹下跪在我面前,說下半生一定會給我幸?!?。

然而,人對環境的想象與脫離,并不是簡單地活在一個虛幻的世間之中,相反,是自我努力改變現狀的一種努力。就像《你好,舊時光》中的余周周,時常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媽媽和外婆早已見慣不怪,以至于當媽媽看到她在房間里自導自演的時候,雖然認為是“正在犯病”卻并不給予干涉。余周周自己雖然通過幻想躲避外在的世界,但是她并沒有成為一個與現實格格不入的人,如“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愛情是很恐怖很難纏的——即使她并不知道愛情到底是什么?!泵鎸θ叹帕鞯拇笫澜?,“她學會了乖巧地跟大人打交道,該講話的時候講話,該沉默的時候沉默”。在這個意義上講,或許正是內心的造像,人真正地為自己的情感與生命活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有時間談戀愛,更有機會長情。因此,與其說這些都市情感小說是虛幻想象,不如說是人作為一個主體,試圖超越一切歷史、現實束縛的真切訴求。正如較早的網絡小說《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中夜晚的隱喻一樣,在夜晚的掩蓋下,人內心的躁動和欲望赤裸裸地展現,就算是常被人謳歌的愛情與友情,在夜幕的掩蓋下也往往嶄露出它們令人心寒的一面來。網絡作為一種媒介,它就像夜晚一樣可以將現實生活中的肉體隔離在外,使人獲得一種精神上的自由。當人隱身到網絡空間之后,自我訴求就得以凸顯,主體期望將一切固定的秩序和價值打破。這似乎預示了人在一個相對自由的世界里認知自我所要經歷的路徑,從隱到顯,從打破價值秩序到建構自我。

真正的自我建構不是制造幻象,而是直面現實并建構新的關系。正如辛夷塢的《浮世浮城》,她表達既不是“世”也不是“城”,而是“浮”?,F實生活中的趙旬旬,從未追求怦然心動、驚心動魄的愛,而是以滿足基本的生活需求為目標,“只是再簡單不過的生活,他不需要如癡如醉地愛我,也不需要為我赴湯蹈火,只要給我一個家”,能踏踏實實過一輩子,萬一哪天急病發作,還可以得到及時的救助提高生存概率?!拔揖褪鞘軌蛄瞬恢烂魈鞎鯓拥纳?!”“你說我賣給謝憑寧也好,打自己的小算盤也好,我最大的愿望只是每天醒過來,發現今天的一切還和昨天一樣,什么都還在,什么都沒有改變?!倍恍膼壑某爻蝿t表示“你把我當成這個城市里最能信任的人,我會很珍惜這份信任,與情欲無關”。在變動不居的城市生活中,無論男人和女人內心深處都隱藏著某種不安,他們都在或放縱或保守的行動中找尋著內心的一份慰藉?!段液臀业慕洕m用男》中向來生活不羈的馮志豪,并不是一個長情的人,交往過很多女朋友,“從純情稚嫩到風情萬種,什么樣的都有,唯獨對何小君,兩年來總不覺得厭倦,也算異數”?!兑祸L雨我愛過你》中曾有無數個女朋友向來有輕微神經衰弱的周子衡,只要抱著自己的情人舒昀,“再大的壓力都會統統化為無形,漫長的黑夜似乎變得極其好打發”,而此時的女性不再是男性的附屬品,不再在物質的誘惑下委曲求全,她們期望通過個人的努力獲取屬于自己的那份幸福,從身體到精神,都真正地獨立?!白鳛橐粋€成年女性,在單調的生活里加入這么一個角色,對她來講并沒有任何壞處”,面對位高權重的企業家情人,“她向來底氣夠足,只因為她并不虧欠他什么,甚至連一塊錢都沒有伸手拿過他的。他們之間的關系很單純,沒有牽扯到利益或感情。所以無須小心翼翼地伺候對方”。這種自足而自我的訴求與20世紀30年代張愛玲筆下與男性斗智斗勇的白流蘇的形象迥異,也與90年代初期張欣筆下的那些都市女性在欲望中迷失自己的情形極為不同。其實,當慕容雪村在《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中由男性說出“兩清了,我們互不相欠”時,就已經表明女性已擁有了與男性乃至整個社會對抗的能力。性與愛的分離,人與人之間關系的交易,某種程度上恰是人試圖完全掌控自我的一種努力。以賽亞·伯林在《現實感》中提出,“發現陌生的事實和關系使我們覺得增長了知識,尤其是當它們最后與我們的首要目的、生存及各種生存手段、我們的幸?;蛘吒鞣N各樣彼此沖突的需求的滿足相關時更是如此——人類的所作所為以及他們之所以成為現在的樣子,都是為了成為這些”?。因此,當我們看到網絡文學中對自我情感的追求與夢幻般的大團圓結局設計時,除了批評它的簡單,更應該看到心里深處所隱含的那份自我追求。曾經一直在心中打架的兩個小人因為沒有了現實世界關系的考驗,可以無比放松地借助網絡在內心做出選擇,正如“敵人就隱藏在我們中間,或者我自己就是自己的敵人”,所以當人在符號的空間里無限地變異狂歡之后,“通過交流這近乎饕餮的嗜好,才能自我清洗,自我診斷”?。

然而,網絡小說中的城市書寫,固然在某種程度上完成了自我情感的張揚,實際上也因為網絡的表層化,使得都市中的人對自我的痛苦認知和殘忍剖析幾乎不存在。大家在一切夢想皆可編制的網絡世界里不斷地尋找形式上的填補,而不會觸及內心的自我更新與成長以及心智的蛻變,有的只是情境的變化。正所謂“網絡成了社會實驗室,我們可以在那里嘗試塑造一個新的身份,那么這個自我更新的欲望結構是怎么樣運作的,厭棄那個舊自我的理由在哪里??”所以,當我們在充分看到網絡文學的開放性的時候,我們卻在網絡文學的城市書寫中看到一種自我的囚禁。以往我們強調城市中的人是因為社區的劃分,人與人之間是單面性的交往。在網絡文學中,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超越了現實生活“網”的限制,當城市成為沒有內涵的代碼,城市之間成為一種沒有生命連接的關聯之后,關乎著中國城市發展的城鄉問題也就被懸置起來。正如“賽博空間將如何影響我們, 并沒有刻入其技術特性之中, 相反, 它是以社會——符號性關系網絡為轉移的, 而這個網絡總是已經過度決定了賽博空間影響我們的方式”?。

班納迪克·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中講道,現代民族國家“認同感”的形成有賴于“想象的共同體”的催生。在一個有效的時空范圍內,雖然人們未曾謀面,但某種共同體的“休戚與共”感卻仍可以通過傳播媒介——特別是想象性的如“小說”與“報紙”這樣的“文藝”方式構建出來?。但是,當人們在小說中不再強調有效的時空,城市作為沒有內涵的代碼而存在時,小說的建構也就沒有了“想象的共同體”的存在,于是城市、民族與社會理所當然地難以成為關注的重點。王朔曾在《網絡之星叢書》跋中認為:“這之后一切將變?!薄熬W絡為我們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表達自我的機會,使每一個才子都不會被埋沒,今后的偉大作家就將出現在這其中”。是否能產生偉大的作家當下還難以定論,但從當前網絡文學對城市的書寫可以看出,伴隨著網絡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正在借助網絡媒介,超脫現實中滯重的關系束縛,他們越來越切近個體的感受與存在,這本身就預示著新的社會文化心理?;蛟S,在不遠的將來,當所有人借助網絡獲得完全自我的張揚后,有關城市的書寫會具有更多的現實意義。

注釋:

①②徐從輝.網絡視野下的新世紀城市文學地圖.綿陽師范學院學報,2010(7).

③趙園.北京:城與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1.

④轉引自陳曉蘭.文學中的巴黎與上海.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2.

⑤陳慧芬.“文學上?!迸c城市文化身份建構.文學評論,2003(3).

⑥徐則臣.跑步穿過中關村.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5:64.

⑦蔣述卓.城市文學:21世紀文學空間的新展望.中國文學研究,2000(4).

⑧⑨⑩Scott McQuire.媒介城市:媒介、建筑與都市空間.趙偉妏,譯.臺北:韋伯文化國際出版有限公司,2011:10、29、12.

張念.網絡媒介:符號的極樂世界.同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6).

黎楊全.虛擬體驗與文學想象——中國網絡文學新論.中國社會科學,2018(1).

[英]以賽亞·伯林.現實感[M],潘榮榮,林茂,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16.

[斯]齊則克.實在界的面龐.季廣茂,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299.

[美]班納迪克·安德森.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吳叡人,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9.

張麗鳳,廣東財經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中文系講師,文學博士,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

曾琪琪,廣東財經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中文系2017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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