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紅蘿卜》謎團創解

楊帆

摘要：莫言在1984年的《人民文學》第二期上發表了中篇小說《透明的紅蘿卜》，這部小說不但奠定了他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地位，而且也是研究莫言的作品所不可或缺的窗口。作為一篇魔幻現實主義的小說，莫言不僅帶領讀者進入了他所搭建的一方天地，而且在那一方天地還有黑孩這個人物形象留下的種種謎團，本文將根據文本中的敘述蹤跡論證謎團的合理性。

關鍵詞：黑孩;迷;菊子

“文革”時期，莫言生活在家鄉山東高密縣，當時的生活質量極差，就算是剛剛12歲的他也要幫著家里人掙錢。在工地旁勞動的時候，饑腸轆轆的他，偷偷在園地里拔了勞動生產隊里的一根紅蘿卜，后來不幸被發現，年僅12歲就被批斗，不僅如此，回家后還遭到了父親的毒打。這慘痛的記憶深深地印在莫言的心中，于是當“文革”結束后，他在1985年將此事改編，寫成了中篇小說《透明的紅蘿卜》。

眾所周知，1967年正是“文革”時期，“文革”時期是一個是非顛倒的時代，人人自危，在這種背景下極容易造成人性的扭曲，莫言正是根據時代特點在文本中創造了黑孩這一人物形象。這篇中篇小說的主人公黑孩遲鈍呆板，受盡凌辱。但是文本中有不少令人疑惑的情節，比如菊子看到黑孩在鐵匠爐面對沉重的體力活忍受不堪時可憐黑孩，要把他拉回去砸石子以減輕黑孩的負擔，文中很細膩地描寫到菊子雖然很有力氣，但是她的手很大很柔軟，捏著黑孩，她自己還說，只要她的手一用力，肯定能捏碎黑孩的骨頭。但是面對菊子的關愛，黑孩的反應卻讓人難以理解。文中說道，黑孩是恨恨地盯了菊子一眼，并且猛地低下頭，在菊子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催^文本的都知道，這篇小說中菊子對黑孩最好，但是為什么黑孩竟然像多數評論家說的那樣“不領情”呢？難道是真的是“黑孩在嫉妒菊子和小石匠之間的愛情”嗎？

莫言的《透明的紅蘿卜》作為一篇魔幻現實主義類型的小說，類似于前文中提到的種種讓人難以理解之處有很多，這里只提出七處，并作相關分析。

一、文本中的種種謎團

（一）黑孩咬菊子之謎;

（二）菊子用土敷被黑孩咬的傷口之謎;

（三）鴨子說話之謎;

（四）黑孩幫小鐵匠打小石匠之謎;

（五）第七個橋墩上的石縫之謎;

（六）黑孩真假傻之謎（有無感覺之謎）;

（七）“透明的紅蘿卜”之謎。

二、解密

（一）黑孩咬菊子之謎

前文已經談到這篇小說中菊子對黑孩最好，菊子看到黑孩忍受不了鐵匠爐里沉重的體力，將要把他拉出鐵匠爐時卻被黑孩咬了一口，黑孩轉身跑回鐵匠爐。那么造成黑孩“恩將仇報”的原因是什么呢？難道真的是黑孩對世界毫無感情嗎？其實恰恰相反，黑孩對這個世界極其敏感，黑孩愛所有愛他的人。

在文本的第一節中，當黑孩跑回家去拿鐵錘等工具的時候碰見了院子里的小弟弟，文章描寫到黑孩是“翹腿躡腳地走進家門”，我們可以看到連走進自家的門都需要“翹腿躡腳”，這就像小偷進別人家的院子一樣，可以看出黑孩在自己家所處的地位是多么悲慘。

接著便開始描寫黑孩和他弟弟之間的互動。文中描寫到，黑孩的弟弟是一個“掛著兩條清鼻涕的小男孩”，畫面感非常強烈，不僅如此，他的弟弟還“蹲在院子里和著尿泥”，相信每一位讀者看到這樣的描寫再對比一下當今時代的孩童的養育，都不禁要為那個時代艱苦的生活環境感到悲哀，然而，當黑孩的弟弟看到他進來的時候，黑孩弟弟的反應也令我們深思。文中寫道，弟弟看見哥哥來了“便揚起那張扁乎乎的臉，奓煞著手叫："可……可……抱……”。在這我們可以細細品味一下，小孩子最喜歡在父母大人的懷里，就算家里有一個哥哥姐姐，他們也是充當玩伴的角色，然而在這里，當弟弟看到黑孩進來的一瞬間，第一反應不是和黑孩玩耍，而是要黑孩抱，我們可以想到這已經是一種條件反射，不難看出在這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弟弟的撫養陪伴很大一部分是由黑孩來承擔的，這在后文也可以看到。

接下來我們看黑孩的反應，黑孩看到弟弟流著鼻涕便“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個淺紅色的杏樹葉兒”，給弟弟擦了鼻涕，接著把“粘著鼻涕的樹葉象貼傳單一樣拍到墻上”，從這我們不難看出，這一連串行云流水的動作如果不是經常做很難這么流暢，這也再一次證實了上文提到的弟弟的撫養陪伴很大一部分是由黑孩來承擔的。還有，當黑孩在家中找了“一把鐵柄羊角錘子”準備走的時候，弟弟又沖著黑孩叫喚，這個時候黑孩的反應“他找了一根樹枝，圍著弟弟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扔掉樹枝，匆匆向村后跑去”。文中對黑孩的弟弟的描寫極為細致，不難看出，當黑孩看到小弟弟如此依戀他，黑孩給弟弟擦鼻涕，看到弟弟要跟他走，黑孩像是要保護弟弟一般在弟弟的四周畫了一個圈，意思是不讓弟弟走出這個圈，很顯然黑孩給弟弟畫圈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很可能每次黑孩不在弟弟身邊黑孩總會給弟弟在四周畫一個圈不讓弟弟走出，弟弟也一定很聽話，看得出黑孩和弟弟之間濃厚的感情。所以，從這個角度看黑孩并不是一個毫無感情的人。

關于黑孩咬菊子的問題上一些評論家認為是黑孩埋怨菊子和小石頭談戀愛把他拋棄了，成了愛和性的表達。從其他角度看并不是這樣。

首先，從黑孩的年齡來看黑孩只有十歲，十歲的孩童對愛和性并沒有太多的認知;其次，從社會時代背景來看，當時正處于“文革”時期，“文革”時期的思想是以階級斗爭為綱，群眾整日都在批判資產階級，并沒有像今天充斥的外來享樂主義腐朽思想影響到年僅十歲的黑孩;最后，從文本的情節結構安排來看，在文章中黑孩咬菊子之前菊子和小石匠僅僅見過一次面，這并不能構成黑孩認定菊子和小石匠在談戀愛。所以把黑孩咬菊子歸結到黑孩埋怨菊子和小石匠談戀愛并不合理。

那么，黑孩為什么會“恩將仇報”咬那么關心他的菊子呢？其實，這是黑孩保護自尊心反嘲菊子的一種體現。

文章第一節的最后，黑孩砸石子把手砸破被劉副主任發現，在菊子和小石匠的求情下，劉副主任要黑孩去鐵匠爐拉風匣時我們看到，黑孩首先是“求援似地看看小石匠，又看看姑娘?！笨梢钥闯龊诤⑹遣辉敢馊ヨF匠爐的，但是在黑孩心里，作為依靠的小石匠和菊子竟然把他送到了鐵匠爐，那里沒有小石匠，沒有菊子，黑孩就此認為是小石匠和菊子把他拋棄了。黑孩是重感情的，在他看來小石匠和菊子就這樣把他拋棄了，黑孩此時已經心生怨念，當菊子要拉黑孩回去的時候，“黑孩便拼命掙扎，就像一條要咬人的小狗”以至于最后“黑孩恨恨地盯了菊子一眼，猛地低下頭，在菊子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边@是黑孩的一種無言的宣誓：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你不是不要我了嗎，沒有你我照樣可以活得很好。

（二）菊子用土敷被黑孩咬的傷口之謎

眾所周知，泥土里有各種各樣的細菌，對傷口的愈合極其不利，菊子作為一個大人當然知道這些常識，況且當菊子用泥土掩傷口的時候小石匠還在旁邊提醒“有病菌”。

那么是什么原因導致菊子用土敷傷口呢？

是菊子知道了黑孩在生她的氣。首先，用土敷傷口是黑孩的一貫做法，當黑孩用鐵錘砸石頭因為出神把錘子砸在了指頭上，菊子發現后憐愛地數落著黑孩，黑孩抓起土按在砸破的手指上。

之所以菊子會在黑孩咬過的傷口上敷土，是菊子知道了黑孩在埋怨她把黑孩一個人丟在鐵匠爐，心生自責所以用黑孩處理傷口的方式懲罰自己，以及后來黑孩因為徒手撿起燒紅的鋼鉆燙傷手，菊子并沒有埋怨黑孩的“恩將仇報”反而去鐵匠爐看望黑孩“在床上的黑孩感到有人撫摸他的臉……有兩滴沉甸甸的水珠落下來，一滴落在兩片唇間，他咽下了;一滴打到鼻尖上，鼻子被砸得酸溜溜的”，“兩滴沉甸甸”的眼淚不僅寫出了菊子的悲傷，也寫出了菊子對黑孩的真摯用心。黑孩的鼻子是被砸的酸溜溜嗎？顯然不是。當菊子叫黑孩起床吃飯的時候，黑孩終于忍不住了“黑孩感覺鼻子酸得厲害，匆忙爬起來，看著姑娘。有兩股水兒想從眼窩里滾出來，他使勁憋住，終于讓水兒流進喉嚨”，那兩股水分明就是眼淚。這些足以證明黑孩對菊子的深深的依戀。

（三）鴨子說話之謎

文章本是一篇魔幻現實主義的小說，文章中出現了鴨子說話的情節。

“老鐵匠走了，黑孩來了，兩只鴨子像是見過黑孩一般議論著黑孩，在鴨子的眼里，黑孩追鐵通的故事就像是它們之間茶余飯后的笑談一般，并無半點關心的意味，而且母鴨并沒有接上公鴨的話而是順著話題直接轉向了麻鴨說下流話”。

對于這兩只鴨子，作者寫的不僅僅是鴨子，而是當時的國人，在當時的社會大背景下，人人自危，對于其他的死活完全不顧，其他的奇聞佚事甚至可以當作他們的談資以充斥百無聊賴的生活。

（四）黑孩幫小鐵匠打小石匠之謎

前文我們談到文章中小石匠和小鐵匠共有兩次沖突，第二次沖突爆發了肢體沖突，然而在這次沖突中黑孩沒有幫小石匠而幫了小鐵匠，原因何在，顯然不是所謂的“恩將仇報”。前面我們已經說過了黑孩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小石匠把他帶到這里的工地上，在去工地之前黑孩就顯出了對小石匠的依戀，文中描述道，黑孩是“慢慢地蹭到小石匠身邊”，從這我們可以看出，黑孩一開始對小石匠還是有一些防備的，然后才“扯扯小石匠的衣角”。小石匠看黑孩這么小心翼翼，也不禁有一些憐憫黑孩，所以“友好地拍拍他的光葫蘆頭”，讓黑孩回家拿一把錘子，他在橋頭等黑孩。

前文也說到，菊子和小石匠把黑孩留在鐵匠爐造成了黑孩對小石匠和對菊子的埋怨，文中提到

“在之后的一連十幾天里，黑孩好像被菊子和小石匠好給忘記了，他們再也不一起結伴去橋洞里看他。每當黑孩聽到黃麻地里的歌聲，他的臉上便會浮起冰冷的微笑?！?/p>

文章中對黑孩的笑用“冰冷”兩個字來形容，充分體現了黑孩對于這種被拋棄深深的埋怨。文章中我們知道，黑孩之前并不是沉默寡言，小石匠曾對菊子說過“黑孩之前特別有靈性，但是后來卻話越來越少?！?/p>

文章中也提到黑孩的父親闖關東走后再也沒回來，隨后她的繼母經常喝酒，喝醉了他就得挨打，挨擰，挨咬。這充分說明了黑孩曾經有過幸福的時光。這種曾經美好的東西被失去讓黑孩陷入如今天的話少的境況，現在菊子和小石匠就像他的父母一般對他好，如今在他看來他們又把他拋棄了，這種美好的東西再次被丟失的心情再次出現，所以就加深了黑孩對小石匠的埋怨，再次沒有了歸屬感，這就造成了當小鐵匠和小石匠發生肢體沖突的時候黑孩幫的是小鐵匠而不是小石匠。

（五）第七個橋墩上的石縫之謎

第七個橋墩上的石縫在文章中多次出現，那么石縫中究竟有什么呢，通過文章的描寫我們可以看出，第七個橋墩上的石縫上藏了東西。菊子給他包扎傷口的手絹被黑孩塞到了第七個橋墩上的石縫里……

在黑孩看來，自從菊子和小石匠把他一個人留在鐵匠爐的時候，他和菊子跟小石匠之間的感情已經徹底破碎了，小石匠沒有給黑孩留下什么東西，菊子給黑孩留下了他的手絹，這條手絹代表的是他和菊子之間曾經美好的回憶，他要珍藏起來，所以文章中多次提到黑孩看第七個橋墩上的石縫，黑孩把手絹藏到第七個橋墩上的石縫里面也代表了黑孩已不再和菊子有之前的依戀之情了。

（六）黑孩真假之傻之謎（有無感覺之謎）

通讀文章我們看到黑孩像是傻了一般，深秋時節別人都在保暖，他卻光著上身，鐵錘砸了手卻用泥土去敷，徒手撿燒紅的鋼鉆……這一系列的種種在我們看起來似乎黑孩對外部環境沒有感覺一般，那么事實確實是這樣嗎？從文章中我們知道，黑孩喜歡出神，一旦出神，外部世界里的一切在他的世界里就是另一番景致，比如，黑孩會把菜園周圍的黃麻和一面堤想象成“一個方方的大井”。

這些幻想是黑孩對于自由世界的向往，黑孩喜歡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文中曾這樣寫到

“當黑孩什么都不想的時候，之前燙傷的雙手便會感覺到疼”。

在黑孩看來，只要去想過去的事情，只要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而且在文章的末尾這樣描寫。

“隊長把黑孩的全身扒下來，讓黑孩滾，黑孩轉身走了，剛開始他還害羞地捂住小雞兒，走了幾步就松開了”

這說明黑孩并非沒有羞恥感。作者通過塑造黑孩這一形象特征反映了作者對于現實世界的批判，對追逐自己內心世界的向往。

（七）“透明的紅蘿卜”之謎

“透明的紅蘿卜”在文章中占的篇幅并不長，但是作者卻以“透明的紅蘿卜”為題原因是什么呢？

紅蘿卜之所以成為透明色是因為黑孩的又一次出神，在別人看來那個紅蘿卜和其他的紅蘿卜并沒有什么差別，但是在黑孩看來那只紅蘿卜是透明的紅蘿卜，那只紅蘿卜是進入了黑孩自己世界的紅蘿卜，黑孩的世界是屬于黑孩自己的世界，那是黑孩的禁區，那里只有黑孩一個人，其他人無法進入，黑孩要把原本屬于他的世界里的東西搶回來，所以才發生了黑孩和小鐵匠之間的爭奪，以至于后來小鐵匠把那只“透明的紅蘿卜”扔到水里黑孩還要去找，是因為在黑孩的幻想中，所有的他幻想的事物都屬于他的世界，沒有人能夠搶走，但是這次小鐵匠把黑孩世界里面的東西丟掉了，所以黑孩要去搶回來，要找回來，以“透明的紅蘿卜”為題，表現了作者對于內心世界的追尋和向往。

三、結語

把“文革”作為小說《透明的紅蘿卜》的寫作背景，明顯不單單是向人們描寫在“文革”時期的困難的生活，揭露文革對當時人民精神的傷害和人們精神的喪失才應該是更深層的思想[1]。文章中還有很多謎團尚未解開如：黑孩沒見過火車卻夢見火車，那為什么黑孩夢里的火車會和現實的火車如此相像;再如：黑孩后來穿的新衣服是誰的。這些問題還等著我們去解答。

參考文獻：

[1]曹敏佳.心上的紅蘿卜[J].寧波通訊，20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