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詩稿

從三味書屋到百草園

周家老臺門里，布衣暖

街上，菜根香，三開間的小花廳

讀書滋味長，又長

再長的文章也要下課

下課了，先生和學生一起吃午飯

米飯，蔬菜，魚肉醬

哪三種味道更好

東北角落里的少年沒有說

硬木書桌上的兩只抽屜不會說

會說的在百草園

天上云雀，地上蟋蟀，還有美女蛇

可是各有各的心事，誰也不說

從三味書屋到百草園

我只記著先生說的，陌生人叫你

你萬不可答應他

訪徐渭故居青藤書屋

好讀書的地方總和幽靜有關

比如紹興大乘弄石門洞里

無關前來探尋的目光

不好讀書的地方也和幽靜有緣

任憑青藤呼吸，石榴老去

狂放不羈和舉人無緣

好讀書的人，最終被書囚禁

不好讀書的人，喜歡在書外拿書說事

就像木格窗外藤已枯，杏正茂

誰好讀書誰又不好讀書

活著時寂寞潦到

死后又聲名蓋世

滿屋書畫名聯才氣橫溢

不過是悲情的不斷印刷

在東湖

湖水和烏篷船一色

烏篷船戴著烏氈帽，像魚鷹覓食

只有木漿相反，它透明

把陽光從湖水中打起

從一把木漿在湖水中起落

看秦皇東巡，刈草牧馬

后來者開山裂石，火焰融于湖水

世人只知桃花源

不知東湖水如墨

在東湖，烏氈帽從沒見過大海

烏篷船也沒遇見蔚藍

艄公說，因為湖水深，所以黑

我不信，但我只能沉默

就像烈士陶成章沉默在陶社里

陶社忙，派不出偵探破案

看著社戲在水上開演，一片喝彩

這人世上，有多少秘密

終究沒有迷底

紹興師爺會館

人去樓空，只留下一尊塑像

幾頁越紙和光緒年間的灰塵

在算盤珠子上

參謀時光

輝煌歲月，滯留在一把折扇上

絲綢雖薄，卻謀局山水

也盡收幕府風云

山水有情，風云如晦

都在一桿細長的煙鍋袋里

燃燒成灰燼

科舉難就，書也不好讀

讀不好書的人只能在幕后

給讀好了書的人獻謀

劃策，或者寫信催賬

且子承父業，只可惜那時沒有非遺

沒有非遺，這門手藝也就不靠譜

竟不如河對岸的百年老字號

仁昌醬園，天天有人來

買醋，打醬油

夜宿醬園客棧

甜面醬睡在醬缸里

醬缸睡在河邊醬園里

我夜宿安昌古鎮，睡在水閣橋南

醬園樓上的客棧里

醬園睡在我的夢里

夢里小河，有燈影無漿聲

但有醬香味，那是陽光掉在醬缸里

發酵傳統的味道

五百只醬缸在醬園里

猶如五百年文化在夢里

醬缸安安靜靜

醬文化也不喧鬧

它們都來自小麥，大豆和雨水

小舜江連著錢塘江

我的夢連著黃浦江

作者簡介：黃曉華，上海市作家協會會員，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開始寫詩。曾在《萌芽》《詩刊》《人民文學》《星星詩刊》等國內文學報刊發表詩歌。1984年獲《萌芽》雜志創作獎，1985年獲首屆上海市文學作品獎。1988年停筆。2016年返回詩壇，有詩在《上海詩人》《詩選刊》《星河》詩刊《中國詩歌》《解放日報》等報刊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