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育敏詩選

無題

沒有超能力，沒有酒錢

門前的小河也依然不自覺地釋放神功

不愿流淌，做一場沒有路的森林夢

舉著沒有藍天的諾言

一揮手，雨落花謝

喜歡你變成一個守夜人的突然

像一杯沒有刻度就讓人醉過的酒

更像一本剪了翅膀的書

靜靜地坐在四合院月光的正中

就著斑駁的樹影吞掉玫瑰

善良挑亮的燈光剪開森林里每一片葉子

我不會答應你的請求

原諒我只有一點的睡意

和那個躲在茶幾下的小橘子

思想退回昨天

履帶式倒流

甚至過了更遠，那兒有英雄

有盔甲和沒有掀開的紅蓋頭

軀殼迸發到靈魂外

檢閱情感

我想擺脫超能力，擺脫架子鼓

換一種方式，飛躍深澗！

傳說（未暗之處）

阿拉丁的燈神躲在天鵝湖

星星無法吞咽墨色的孤單

苦杏仁味的毒藥

劃過舌尖，匯聚成創面

夏風不再強勁

卻穿起三分之一的古鎮

禪寺里的青煙饑餓難忍

不慎跋涉成漂浮的石頭

這個季節疼痛，如同北方的雪

果斷隱忍水中

打撈記憶里的長篇，以計算推斷浪漫

寫出的詩句泅渡

一帆風順地走失，沿途懸掛饑餓

密林散落一地，而雨，是睫毛上的貴金屬

端坐如佛……

既說

巖石似火

你用貓眼兒般澄澈的眼神

跟我說

水不能喝

樹葉兒好看

輕輕舉起還未喝醉的酒杯

杏色馳頰

用生字不光可以釀酒

還可以認作柴扉

與柴扉后的女子牽手

清淺跳過一個打蠟的小橘子

還是喜歡用木制的紡車

靜靜編制藍色的日子

細細算著經緯的織數

剪花談殤……

馬群

他是無助的

淺藍色的基調就可以把他卷起

月亮在水里

呼喚著馬群，風吹著馬廄里唯一的一蓬

灰苕

咳喘聲從烏篷船里走出來

果木燃燒著震顫

這是一條飲馬的河

河里有很多干渴的象形字

我在講一個干凈的故事

一朵閑云夾雜著一群野鶴

馬來了，他們嘶鳴，對話，歡快地哺育

蹄隙中蹦出細小而繁雜的音符，踩出圖騰

馬蹄聲響，我隱潛入初冬的第一個門

慢慢走近一匹尚未懷孕的淺棕色母馬

與河水一起慢慢老去……

無月

荒蕪中

有一個影子

被和暖的秋風

打散

渴望與山脈

交替使用昨天

我只想做一只搗藥的貓

把思念錘煉

遠處，一方石硯

洞藏著一把青銅色的畫筆

和一把尚方寶劍

分明看到月亮的垂涎

她拿起手中的斧頭

把吳剛砍成一束火焰

桂樹在一角

垂簾聽政

用花香

放到無月的天

獵人

兔子灰色間白的毛

讓我心懷警惕

遠離仿佛與生俱來

絨毛因抖動而散發熱氣

一只貓拎著價格不菲的手提包

不給我三分之一的眼神

他們絞散動物般的影子

重重墜落的身軀在示威

無法不警惕，害怕，尖叫

而后平視

齟齬地對答

你好，哈士奇

你好，牡蠣

你好，鵜鶘……

果實的意見

我們都是果實

長在城市的非主動脈上

巡視隱匿的人

他們帶著新香的肌理

用一種豐盈的姿態選取太陽的折射面

或許很長

或者就是一朵供奉已久的花

跳過難以咀嚼的山

很多風卷入朝霧

刻出屬于自己的后來

那些鳥用歌喉使浮萍出走

交織的馬蹄聲和女郎一起

走遠……

春天

交替數著手紋的閱歷

他們告訴我一個個幾十年前的秘密

有枯藤，麥穗，有溪澗，籬笆

鮮花就那樣

村婦般收斂著

如同命運把所有道具

用熱鹽洗亮

春天的入口離出口很近

時間浸透我的身體

你化身有魔力的蝴蝶

用淺而短的喉嚨

把我的吻打開

這世界真實的像世界

大，而滿…….

一段段時間被石頭敲開

帶著海的顏色

頓悟在窗臺

風，讓臉色緋紅

一定是卷入了上個冬天的酒……

酒醉一定溫暖。

安，歲月

我把歲月包裹成

一個擁有透明表皮的包子

讓它那樣靜好地躺在

人生的一角

偷偷散發著暖和的幽香

表皮里充滿油滑軟膩的汁水

選擇一個小小的薄弱環節

涌出，成為一條蜿蜒的小溪

帶出一些內心深處的肉香

和澎湃的肌理，紋路清晰

喜歡這樣安好的歲月

如同喜歡一棵楊樹的

眾多眼睛

我想，歲月是純潔美好的

一如核桃，未出閣的柳和你的下唇。

沒有一個悲傷

波及到一連串的腳印

世界卷土重來

任憑一把古琴萌生細雨

他學著打馬歸來

學著衣衫襤褸

鄉村尚未開竅

麥苗兒悄悄地黃

收割機不顧幾只麻雀的阻攔

兀自讀書

不放過半頁宋詞

哀傷被打成捆

和須發一起，唱著歌謠

他們個子一樣

相貌相仿……

擺脫

不甘心做月亮

候場的時候指尖微涼

不敢打賭

藍色搬動時光

他們擺脫植株

在車廂里成熟

悄然許下心愿

慢慢地甜

蘑菇香氣依舊

他還是不放過零星的句子

把他們剪成一條唯美的魚

放回四平尺的?！?/p>

夏葉

幾聲雷或者風站立

一些樹便悄悄躺下

聆聽舊事

塵土無望

簡單的如同一件衣服

可脫可穿

季節總有漁夫織網時的各種理由

搪塞成性

即使滿懷善意，雕刻圖騰

短暫的愿望是可行的

星星，箢篼，以及躲在暗地里的影子

做一個苦尋舊物的男人……

我盼望著，擁有一帶山脊的雪

我盼望著

有厚厚的雪

一步踏上去，會咯吱作響

像一個小女孩鈴鐺般的笑

被惹出來了

我盼望著

擁有一帶白雪

只一帶

它蜿蜒如夢

寂靜如茶

帶著一個山脊的雪

而這潔白的飛毯上有我

我盼望著

帶著一個枕上夢

就在這個山脊吧

拋卻亂石，枯草

把陽春放進衣兜

就這個夜晚

和你

守護整個銀河的星……

花非花

我選擇聽話

順從地跟著他走出夢的解析

花在我左手哭

羊在我右手笑

而我，只會紡線

織一條遠到黃道吉日的路

花非花

以一首詩的名義解鎖禮貌用語

小的詞匯突然跳出

小甘菊，小螺絲，小家雀

面露皎潔，金色綬帶不在身旁

我側身而過

頭發燠熱如雷。

很多頭顱發生改變

番茄會飛，翡翠會唱，蘆薈輕輕彈琴……

來影與去蹤

一提星月點醒一半良辰

南國嘉木顯然語焉不詳

路途不再遙遠

卷著梵蒂岡般柔弱的墻

與森林商量是否懷孕生女

前年秋天，陽光不住打閃

月色杳然

燭火下木碗里的米酒吶喊

扯出一艘紙船

精神是在那一刻起變成謠傳的

夜晚的氧焊打亮匠人的半張臉

此刻，我想到

野兔的洞穴里砍伐春天

有的，他有的

他有樹

每一片樹葉的經綸搖轉

一間小居室

里面有一條河流

側身而過的是妻子

和妻子身旁通俗易懂的哥德巴赫猜想

想象力敏銳，卻驚醒在淺灰色暮年

一切蒼老，種子沒有時間觀念

他有路

一條擁擠的路蜿蜒腦后

藏著白檀般的迷

一支笛音未落

鳥便嘶鳴，如雷

他有格子

許愿花摻假，黑色木梨用毒酒止渴

他有十二個星座的女友及剛剛打撈起的

一番番春色……

遠離詩意

不談解語花，不談含羞草

無法入睡

今夜與光陰同席

席間，我們遙入星豆

奔突的三月里

那么多書箋隱入草蟲的洞穴

錦瑟與烏發裊裊垂垂

春天不給我逃走的機會

即使落荒也難逃

用小碎草，李子樹，蘋果花

來擋住去路

是啊，不走了

走了的是遠離詩意的梨花

他們撲簌，迷人

兒時攀登的那棵槐樹

有心事，但我問不出來

一切的美好都有慣性

他們不會戛然而止

在一只剛出洞府的螞蟻面前

我需要靜靜地聽它說話

聽它說，它看過的梨花

聽它說，它沒見過的大象

聽它說，黑黢黢的門后

有一個老嫗，還有阿翁當年種下的那樹

梨花……

夜與夜的禮贊人揮舞藍旗

擴充成新的角色

聽香

用一些星斗作字

我讓盞里的茶香了十遍

雨是云朵放下來的軟梯子

輕憐，帶不走夜

桃李齟齬，不言

風吹醒耳朵

花開出深藍色的季節

輕輕跳躍，音符輕敲魚鰓

我無法不看草葉涉水，葉托玉蘭

聽，不是一個名詞

是山坡古堡流出的一條河流

是山澗浣發顧不得流水的少年

是檐角忽明忽暗的風鈴

是手里的蘭蕊，青蓮……

諺語

水，流淌數月數年后，返回家中

咸與甜沖開淚與乳

無袖汗衫的褡褳處

在迎接來自遙遠國度的洋流

火沒有仔細燃起

馬毛刷按秩序一道道掠過昨天的麥苗

情感遙遠，火車嘶鳴

石頭是她一動不動的身體

獨角魚是藥

帶著八千年的樹齡

老嫗輕喘

干枯的手指剝落幾聲咳嗽

路是藍色鑲金邊的

愛情一如烙鐵

草木深

草，離離

不遠處紅色裙裾飛

牛羊吐出成串的珠寶和鈴鐺

天色不晚

儀式總跟靈魂有關

踏馬飛歌，連連。

木，以灰色聚集，污垢演繹泥土

芳香便無處躲藏

歌聲鄉村，無伴奏顯得蒼白

畫風轉變

只是想起一個人的秋天

深，或者深深

是根根琴弦的拔地而起

是月落烏啼的短暫呻吟

景深辨別距離，光圈打擾愛情

深，城春草木深……

【作者簡介】 李育敏，居太原，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2017年參加魯迅文學院山西中青年作家高研班。作品散見于《中國網絡作品精品集》《國際漢語詩歌》以及各地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