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上的月亮

鄭四方

三月，褚柑豐收在望。

馬婧雰雖然已是88歲高齡，但是銀白色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梳理在腦后，工作之余，她喜歡打毛衣，也熱愛插花，她依然規律而篤定地生活著，既無迫切之色，也絕少這個年齡慣有的沉沉暮氣。在武漢疫情發生后，她想到要捐獻50噸褚柑，給一線的醫護人員艱苦的奮斗中增添一抹甜意，雖然后來因為過程中的種種不便而作罷，但我們依然能看到這位老人對這個時代的熱愛。

而今，在事業上，馬婧雰管理著2800畝褚柑基地，躬耕不輟；在家族中，她用柔和的長輩姿態凝聚起家人；在精神上，她和褚時健共同開創了褚橙事業，一起為“企業家”三個字，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傳承精神

在后褚時健時代，雖然子孫們都已經長大，也已能面對外界的風雨，但馬婧雰依然在精神上翼護著這個家族。馬婧雰有著極為強大的自學能力，她經常帶著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著她的閱讀摘抄，她謙虛地說：“小時候沒有好好念書，所以現在也還在不斷補課?！?/p>

在玉溪卷煙廠時，她是第一任綠化科科長，雖然是個陌生領域，但她迅速學習，不僅給科員們普及種植知識，而且帶著職工參加插花比賽，還獲得唯一一個全國一等獎……作為馬老的老朋友，《家族企業》雜志每次去玉溪探訪她，馬老往往抖落圍裙親自下廚，拿出最好的食材招待我們。在自家小院里，伴著鳥語花香，馬老一邊吃飯一邊迫不及待地跟我們分享新近的感悟心得。

生命不息，學習不止，這就是馬老身體力行的教育之道。2019年3月27日，褚馬學院正式成立，馬婧雰在成立儀式上說：“一個雞蛋從外面打破，是食物。從里面打破，是生命?！彼M一步解釋道：“外面穿的衣服，再怎么漂亮也只是衣服。它也許會讓你很開心，但是不會改變你的人生?？墒侨绻麖男膽B來改變的話，你整個人生說不定就變了，就會提升了?！必敻粋鞒蟹浅Ｖ匾?，但是精神傳承更為難得。

為了更好地梳理“褚馬精神”，馬婧雰將在2020年三月份，聯合國內外的教授學者和家族成員，在褚橙莊園一起探討和總結，將這份精神總結提煉出來，訴諸于書面，也傳之于后代。

承托家庭

因為成長經歷的不同，馬婧雰與褚時健在生活細節上有諸多需要磨合之處，但是在人生理念上卻相似得無可復加，是夫妻，卻更像戰友。

上個世紀60年代，褚時健被錯劃為“右派”，這個身份與人民群眾是敵對關系，就算是至親好友，也要劃清界限。但馬婧雰堅定地帶著年幼的女兒跟隨褚時健前往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縣的農場接受改造，當時生著病的馬婧雰不僅要飼養兩頭豬，還要種菜、碾米……一天晚上，馬婧雰看到一條蛇盤踞在梁上，她第一反應是抱著孩子往外跑，但轉念一想，外面的蛇不是更多嗎？于是馬婧雰只好抱著女兒盯著蛇，苦熬著等待天亮。

此時的馬婧雰，不僅擔負著辛苦的勞作，還要照顧丈夫的情緒。褚時健無疑是痛苦的，摯愛的妻兒老小，卻要跟著他這個一家之主受苦受難……跟褚時健同期下放農場的一位同志，因為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選擇自殺。平反的文件在二十多年后才姍姍來遲，在褚時健不得意的歲月里，是馬婧雰給了他愛與陪伴。

日子是難熬的，但馬婧雰在日復一日的艱辛勞作中依然找到生活的光芒。在困難時期，她并沒有因為短暫的不如意就放棄生活的樂趣，甚至告訴孩子們：在不能選擇生活的時候，你仍然可以選擇對待生活的方式。在農場的困難時期結束后，褚時健到嘎灑工作，一家人的生活舒緩了很多，馬婧雰偶爾會在周末的時候，帶上全家人一起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鋪上一塊布，坐在上面邊看風景邊吃東西，她告訴孩子們這叫“野餐”，她的兒子褚弋賓（原名褚一斌）對這一場景記憶至今。

回顧過去，馬婧雰昂揚地說：“我很感激生活對我的磨煉，只要不被困難壓倒，那么你就勝利了?！?/p>

開創事業

2002年，褚時健因嚴重的糖尿病保外就醫，他和老伴馬婧雰商量著干點什么，要知道，那一年褚時健已是74歲，而馬婧雰也69歲高齡了。但兩位“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老人，并不愿意就此賦閑在家頤養天年，褚時健曾偶然接觸過一種原產湖南的冰糖橙，不錯的口感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于是褚時健和馬婧雰將農業作為自己創業的方向，改良冰糖橙。

我們看到這么一幅景象，在人煙稀疏的哀牢山頭，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把橙子種下后，每天早晚都會去查看，覺得怎么好像總是這么大一點，兩年后，小樹苗長出一些樣子來。馬婧雰對褚時健開玩笑說：“種這么多樹，將來結這么多果子，賣了很多錢怎么辦？我們兩個用得了嗎？”說完兩個人哈哈大笑。

當筆者問道：“那時候條件一定很艱苦吧？”馬婧雰立馬否定道：“那算不得什么艱苦，跟我們下農場的時候比，差遠了?！睂λ麄儊碚f，70歲和30歲并沒有多大差別。

橙子結果后，褚時健擔憂“這么多果子賣不出去怎么辦”，馬婧雰說：“只要你能種得最好吃，你產多少我賣多少?！碑敃r褚時健因為嚴重的糖尿病已不能在外奔波，于是銷售的重擔就落到馬婧雰頭上。她帶著橙子去上海、杭州、昆明四處參加展銷會。馬婧雰回憶道：“我帶了一個女孩子到杭州賣，擺好之后，有個小孩子叫‘媽媽，媽媽，我要吃這個。但是家長過來一看，‘哎呀，太難看了，就走開了。我們第一批果子的斑點確實比較多，我很著急，像這樣怎么辦呢，我就讓女孩子趕緊切開，讓人家吃。雖然外面不好看，但里面好吃。一個人嘗那么一點點，就愿意買了。到第二天早上，兩噸就賣完了?！?/p>

不僅這樣，“褚橙”品牌也是馬婧雰一手創立起來的。2006年，馬婧雰帶著褚橙在昆明參加展銷會，馬婧雰靈機一動，掛了一條橫幅？ “褚時健種的云冠牌冰糖橙”，“大家一看，‘煙王褚時健改種橙子了，快嘗嘗。老頭子一開始怕影響不好，不讓我掛，但我還是掛上了。這么一來，‘煙王變果王的消息就傳開了。后來‘云冠牌的名字也沒人叫了，大家直接喊它‘勵志橙?！页冗@個品牌好長時間我們都不敢用，一直到2008年，才正式采用‘褚橙品牌?！?/p>

2014年，褚橙莊園建成，這個由馬婧雰一手規劃建設的項目，也成為褚氏家族的標簽之一。而今，馬婧雰不僅經營著大片的褚柑基地，還進軍褚酒、鮮花餅等產業。她依舊干勁十足，發力農業創新，要將中國的農產品推向世界。

“褚橙勵志，褚柑傳情”。在距離褚橙最近的山頭，種著馬老自己培育的褚柑，相互依偎的兩片果園仿佛訴說著百年過往，郁郁蔥蔥的枝葉也好似昭示著千古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