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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黑格爾《精神現象學》對感性確定性的批判及其意義

2020-05-03 13:45付天運
青年時代 2020年4期
關鍵詞:語言

付天運

摘 要:感性認識是具體和直接的,是人類最基本的認識世界的方式,我們的整個觀念世界也是以感覺為基礎建立起來的,但是,德國哲學家黑格爾卻在《精神現象學》中對感性確定性提出了根本性質疑,他認為感性認識的直接性并不是毫無前提的,在通常情況下,自我與對象之間的直接關系只是自我作為主體能夠確定對象的存在。在感性認識的過程中,自我與對象都是共相,自我也只是以普遍性的方式來認識對象。人類的語言只是一種普遍性的符號和工具,只能以一種普遍的符號化的方式來象征事物,這就是感性認識的種種局限性。

關鍵詞:《精神現象學》;感性確定性;共相;語言

一、引言

我們都知道,感性是人與事物打交道的一個必不可少的環節,甚至是人類能夠生存在現實世界中的一個堅實的基礎,這是毋庸置疑的,從日常生活的角度來說,人類必須依賴感覺才能生存于這個世界。從哲學的角度來說,西方哲學家們也同樣非常重視感性這一領域,例如,在康德哲學中,感性就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康德所謂的“時間”和“空間”的先天直觀形式正式以人類的基本感性認識能力為基礎,時間和空間是感性直觀形式,也是先天的直覺。而我們也都知道英國經驗論哲學家則更強調感性經驗的重要性,他們主張感性經驗是知識的唯一來源。由此可見,關于感性認識的問題始終是西方哲學家們探討人類知識的確定性和合理性以及人類思維的內在邏輯時必須關注的領域。

而德國哲學家黑格爾的思路與其他哲學家有很大的不同,在他的《精神現象學》中,黑格爾與其他哲學家的觀點恰恰相反,他并沒有將感性看作是具有完全的確定性的東西,而是試圖通過論證發現感性認識的局限性,并試圖消解感性的那種看似理所應當的確定性。當然,黑格爾并沒有否認感性認識具有直接性,但是感性的這種直接性在黑格爾看來并不足以支撐起真理,相反,黑格爾認為感性確定性終究只是一種表面的確定性,在更深的層面上,黑格爾對感性確定性提出了根本質疑。黑格爾將感性確定性看作意識的一個必然需要超越的環節,整部《精神現象學》所敘述的,就是意識從感性、知覺、知性,再到理性的逐步超越自身并達到從人類認識的局限中突破出來實現立足于世界的絕對精神的最終目標。

那么,在黑格爾哲學中,感性確定性作為自我意識的起點,它究竟有哪些局限性?為何必然會被自我意識超越?這種超越有什么實質的意義?本文以黑格爾《精神現象學》的第一章“感性確定性:這一個和意謂”為文本基礎來探討以下這些問題。

二、感性確定性的直接性

在《精神現象學》第一章的論述中,黑格爾并沒有在一開始就試圖否定感性的種種被大多數人所接受的特性,相反地,感性的具體性和直接性被黑格爾重點突出出來,并且黑格爾也解釋了為什么感性知識會成為人類的最初的知識,他開宗明義地寫道:“那最初或者直接是我們的對象的知識,不外那本身是直接的知識,亦即對直接的或者現存著的東西的知識。我們對待它也同樣必須采取直接的或者接納的態度……”黑格爾認為,感性知識的具體性和直接性是顯而易見的,它擁有無限豐富的內容,他也承認對感性知識“無論我們追溯它通過空間和時間而呈現給我們的廣度,或我們從這種豐富的材料中取出一片段,通過深入剖析去鉆研它的深度,都沒有極限?!蔽覀儚倪@里可以看出,黑格爾并沒有否認常識對感性認識的通常的看法,他指出了感性認識擁有豐富內容,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感性知識雖然豐富,但是它是否具有不可懷疑的真實性呢?黑格爾在下文中對此提出了懷疑。也就是說,感性確定性的真理性在黑格爾這里并不因為它的看上去的所謂直接的純粹性而站穩腳跟。在黑格爾看來,感性僅僅確立了一個自我和一個一個被自我感知的個別的事物,自我與對象在感性中是一種簡單的直接性的關系,也就是自我通過感性僅僅確定了對象存在,這便是感性確定性的單一真理性了。

同樣,黑格爾也認為感性確定性所表現出來的這種純粹的關系,即純粹的“自我”與純粹的“這一個”之間關系,這種簡單的關系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簡單,他認為“一個現實的感性確定性不僅僅是這種純粹的直接性,而是這種直接性的一個例子……無論作為自我或作為對象的這一個都不僅僅是直接的,僅僅是在感性確定性之中的,同時是間接的;自我通過一個他物,即事情,而獲得確定性,而事情同樣通過一個他物即自我而具有確定性?!痹谶@里我們就可以看出,我們通常只能看到在感性認識中的自我與對象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個別的關系,我們對感性認識的這種看法也并沒有真正看到自我是如何把握對象的,而只是一種在常識領域很容易被接受的一種直觀的關系。在黑格爾看來,我們并沒有反思我們通常認為的這種直接性,我們沒有思考過在感性認識中自我與對象之間的內在聯系究竟是什么。也就是說,黑格爾認為自我能夠去把握對象的問題并不是感性的直接性能夠輕易解釋的一個問題,感性確定性的直接性并不是毫無前提的,這其中的自我與對象之間的關系并不是簡單的和現成的,感性確定性自身也必然依賴某種前提才能成立。黑格爾甚至通過精彩的論證在更深的層面上否定了感性確定性的那種看似顯而易見的直接性,我們在下文中繼續探討這個問題。

三、共相與普遍性

在黑格爾看來,如果我們仔細去思考感性確定性中自我與對象的關系,就會發現事實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上述感性確定性的直接性揭示出了對象的存在,但是也僅限于此。接下來更為關鍵的問題就是自我究竟是如何把握到對象的存在的,或者用黑格爾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究竟事實上,對象在感性確定性本身中,是否真像感性確定性所表明的那樣的本質;究竟對象是本質這一概念是否和它在感性確定性中的地位相符合?!边@也就是說,黑格爾注意到了一個容易被我們忽略的問題,那就是對象自身的本質性是否是值得懷疑的。在這里我們需要注意的是,黑格爾并不是要懷疑對象自身的客觀實存性,而是要懷疑在感性確定性中的對象的本質性,也就是在自我與對象的關系中對象是不是保持了自己的本質性。

黑格爾的結論是,單個自我與單個對象的這種個別性的關系,并不能支撐起感性的確定性,而對象自身的本質性在感性認識中甚至也不能保持。他用舉例的方法進行論證,例如“什么是這時?”,我們可以回答“這時是夜晚”,但是當我們把這句話寫下來加以保持時,卻發現我們根本做不到,因為時間在不停流動,我們想要保持的那個時間點當我們想要去保持它時,它已經過去了,也就是不存在了。在這個例子中,黑格爾認為最初的那個對象已經不存在,不再具有最初我們認為的那種本質性,那么自我把握到的這個“這時”,是作為對象的“這時”,不像我們開始以為的那樣是一個直接的東西,而只能是一個間接的東西。正如黑格爾自己所說:“……所保持下來的這時乃是一個一般的否定的東西了。這個自身保持著的這時因此不是一個直接的東西,而乃是一個間接的東西……像這樣的單純的東西我們就叫做普遍的東西;因此普遍的東西事實上就是感性確定性的真理性?!币虼?,在黑格爾看來,在感性認識中,事實上自我與對象的關系直接性是根本不存在的。同時,黑格爾也提到我們只能用普遍性的語言來表達我們所意謂的東西,但我們無法真正說出那個東西。黑格爾又以“這里是一棵樹”和“這里是一所房子”為例進一步論證了雖然樹木和房子都有可能消失,但是“這里”作為我們使用的唯一的共相本身是不會消失的。

所以,對象本來是作為存在、作為本質的東西,在感性確定性中事實上并不是本質性的,而是被共相所代替了,并且自我只能以普遍的方式來把握對象,在黑格爾看來,“感性確定性的真理性乃在于作為我的對象的對象中,或者說,在我的意謂中,這對象存在,因為我知道它。這樣,感性的確定性誠然是從對象中驅逐走了,但是它卻并不因此而被取消了,而僅僅是被迫使回到自我里去了?!庇纱丝梢?,對象的那種直接性在這里動搖了,或者我們也可以說,對象的直接性真的就只是表面的直接性,黑格爾認為對象必然要借助共相來成為我們所說的“這一個”,對象必然只能以普遍性來被自我所把握到。

不僅如此,黑格爾同樣認為自我也并不僅僅是個別的個體,而是共相,黑格爾這樣論證道:“我,這一刻我看見那樹木,并且肯定這里是一課樹木;但另外一個我看見那所房子,并且肯定這里不是一棵樹木,而是一所房子。兩條真理都有同樣的可靠性,都有親眼看見的直接性,兩者都有從各自的認識得來的確信和確定性;但是一個確定性卻消失在另一個確定性中。在這一認識過程中沒有消失的就是那個作為共相的我……”在這里,黑格爾意識到自我是共相,并且自我總是單純地、無差別地對待一切對象,自我在感性之中不僅不能直接說出個別的對象,同樣也無法說出那個意謂中的自我,即個體性的主體。所以,黑格爾認為感性確定性的本質既不在對象這里,也不在自我這里,感性確定性的直接性因此就既不是對象的直接性也不是自我的直接性,在感性中,對象與自我都是共相,都是必須以普遍性的姿態才能顯現出來的,或者說,對象與自我從來就不是個體性的,而是一開始就是普遍性的。因此,黑格爾認為“我們必須把感性確定性的整體設定為它的本質,而不只是它的一個環節,不要像前面兩種情況那樣,首先把與自我對立的對象,其次把與對象對立的自我認作是它的實在性。因此,只有整個感性確定性本身才作為直接性堅持在那里,并因而把前面發生的一切對立都從自身中排除掉?!?/p>

所以,黑格爾認為最初被我們認為是擁有最豐富的材料以及最直接的感性認識方式在深層次上其實并不是那么直接的,對象成為了間接的共相,甚至主體即自我也成為了共相。那我們最初所認為的感性確定性所具有的直接性就這樣被消解了,代替這種簡單的直接性的是我們必須接受的共相,也就是普遍性。同樣,黑格爾也認為感性確定性也不是可以分解成對象和自我的各自孤立的一種結構,而是一個整體,一個運動著的整體。那么,作為一個整體的感性確定性又是如何被最終消解的呢?我們將在下文中進一步探討這些問題。

四、感性經驗的局限性和語言的作用

由上述觀點我們可以知道,黑格爾已經向我們揭示了感性認識終究不是自我與對象之間的一種直接的、簡單的認識關系,依常識觀點來看的感性確定性的表面的直接性也遭到了根本性的質疑。我們通過上述分析也可以很容易地發現,黑格爾所關注的在感性認識中的自我與對象的關系,并不僅僅是立足于自我與對象的存在或客觀實存性,而更是立足于自我和對象形成的一種整體性的關系,以及自我與對象的意義的關聯。也就是說,黑格爾在意的真實性不是自我與對象兩者存在的真實性,而是感性認識作為一個整體的結構所能達到怎樣的真實性。而在本章接下來的論述中,黑格爾就是站在感性認識的整體層面上來審視感性確定性的真實性的。

黑格爾接下來的一大段論證是讓我們試著去指出例如“這時是白天”或者“這時是夜晚”的“這時”,黑格爾認為“……這時,當它一經被指出時,它已經停止其為這時了。而正存在著的這時已經不是我們所指出過的這時了,并且我們看見,這時恰恰是這樣一種東西,當它存在時,它已經不復存在了。指出給我們的那個這時已經是一個過去了的東西……”最終,“這時”通過一系列的辯證成為了一個共相,而黑格爾想要說明的,正是這一點,也是說,感性認識最終甚至失去了對象那最初的直接性的存在,而只能依靠共相來成為它的內容。由此,黑格爾得出結論,感性確定性的真實性也就僅僅只能止步于此了,他說道:“由此足見,感性確定性的辯證發展不外是它的運動或者它的經驗的簡單歷史,而感性確定性本身只不外是這個歷史。因此樸素的意識總是進展到這一結果,進展到感性確定性里的真的東西……在一切感性確定性里,如我們所看見的,真正講來,只得到這樣的經驗,即這一個是一個共相……”。

所以,在黑格爾看來,感性認識的確定性在很大程度上就被消解了,所以感性認識也就必然是意識需要突破的一個環節。接下來,黑格爾還探討了關于語言的一些問題,黑格爾認為語言本身就是屬于普遍性的范圍的,語言在根本上也并不能指出我們所意謂的“這一個”的具體的事物。事實上,也確實如黑格爾所說的那樣,語言也的確有自己的界限,并不能取得我們想要在感性認識中達到的那種直接性,雖然感性認識也最終沒有達到那種直接性。在黑格爾看來,語言本身就代表著以共相的方式,以普遍性的方式來對待世界。從常識的角度來說,我們通常所使用語言的時候好像并不能發現這個矛盾,比如我說“這一個蘋果”好像真的就是成功地指出了這一個蘋果這個獨特的個體。但是仔細思考我們就會發現,我們真的只是做到了用“這一個”和“蘋果”這兩個普遍性的概念來指代了這一個蘋果,但這種指代并不是黑格爾說的完全指出,因為這種指代方式本身就是在社會中一個被普遍接受的方式,我們之所以沒有發現這個內在的矛盾,是因為日常語言的普遍性掩蓋了這個內在矛盾,因為這種指代在日常生活中是被普遍接受的,用黑格爾的話來說,就是社會作為一個整體已經揚棄了的被我們忽略掉的內在矛盾,所以矛盾就沒有真正顯現出來。

五、結語

關于感性認識的問題一直是哲學中的一個重要研究領域,而黑格爾在他的這本《精神現象學》中對感性認識的批判是有他自己的獨特的理論深度的。而且,黑格爾對感性確定性的質疑也是深刻的。黑格爾一直試圖去突破的,正是一種表相化的思維模式,而最貼近常識的表相化的思維模式的感性認識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而且,黑格爾對感性認識的批判也不僅是針對常識思維,而且也將以往哲學沒有注意到的許多東西呈現出來。

我們不能簡單地用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來衡量黑格爾對感性認識的態度,而是要真正站在黑格爾的視角來看待問題。比如說,我們在黑格爾對感性確定性的懷疑中就可以看出黑格爾既關注客觀實存,也關注自我與對象的內在關系問題。感性認識的局限以及語言的問題也依然是復雜的,是值得繼續研究下去的問題。

參考文獻:

[1]黑格爾.精神現象學[M].賀麟,王玖興,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2]莊振華.《精神現象學》研究的再出發[J].人文雜志,2016(12):13-22.

[3]章忠民.黑格爾的普遍性與“理性的顛倒”[J].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與社會科學版,1998(3):18-24.

[4]閻秀榮.關于黑格爾感性確定性的真理性的語言分析[J].理論探討,2007(5):66-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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