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斯卡納如詩般的旅途

吳文芳

凝固了時光的山城

在托斯卡納永遠不會覺得無聊，隨便在那些古老山城的青石路上走走，和熱情好客的當地人聊上幾句，累了就在路邊的咖啡館坐下，曬曬太陽，發一會兒呆，感覺就很滿足。在這里，時光象是淌進了琥珀里，而生活本身就是詩。

每次來托斯卡納，我可以不去羅馬，不去佛羅倫薩，但一定要到皮蒂利亞諾（Pitigliano）。這個美麗的山頂小鎮人口不到4000，三面被山谷、溝壑環繞，坐擁一個由凝灰巖建成的天然堡壘，從幾公里外就能清晰地望見它的天際線，給人一種超現實的感覺。

皮蒂利亞諾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比古羅馬更早的伊特魯里亞文明，它也被稱為“小耶路撒冷”，歷史上曾長期是猶太人的聚居地，至今仍保留著16世紀的猶太教堂和獨特的猶太風味美食。穿梭在小鎮中，鵝卵石鋪就的小巷在優雅的拱門下蜿蜒而過，一段段曲折的樓梯消失在街角，路邊的每一棟房子都是當地悠久歷史的見證。這座“凝灰巖之城”有許多值得一看的地方：堡壘，奧爾西尼宮，文藝復興時期的七嘴噴泉，猶太人社區舊址，16世紀的美第奇渡槽和猶太教堂，圣彼得和圣保羅大教堂等。我們去伊特魯里亞人的秘密通道走了走，這條狹窄的通道是伊特魯里亞人在兩千多年前建立的，有人說它是用來運輸物資的，也有人說是用于與靈界接觸的。如今通道兩邊垂直的石壁長滿了青苔，道路崎嶇難行，倒是很有助于人們發揮對于遙遠過去的各種想象。

白露里治奧（CivitadiBagnoregio）是托斯卡納另外一個不可錯過的山城，其歷史可以追溯到2500多年前，它也是官崎駿電影《天空之城》的原型。小城只靠一條狹窄的長橋與外界相連，起霧的日子，整座城猶如漂浮在云端。據說宮崎駿就是因為來到這里，受到這個“空中之城”的啟發，構思了那部著名的動畫電影。

白露里治奧原本是頗受羅馬有錢人家青睞的度假勝地，但有一次地震將它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切斷了，生活必需品要運上去都十分困難，地震之后，樓價大跌，大部分居民搬離，昔日的度假勝地變成了一座寂寞的孤城。后來意大利政府修建了一座通往小城的高架橋，恢復了它與外界的聯系。

位于托斯一卡納北部的盧卡也是一座古城，始建于公元前180年左右。據說盧卡的古城墻是意大利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一處，如今它已經成為當地人散步、騎行的首選之地。

富含歷史精華的野生溫泉

未被污染的生態環境，緩緩起伏的丘陵，綿延無盡的葡萄園，以及歷史悠久的小村莊，使得托斯卡納南部的馬雷瑪地區（Maremma）獨具魅力。馬雷瑪的薩圖尼亞（Saturnia）是一個著名的溫泉小鎮，隱藏在樹木茂密的丘陵和山谷中的CascatedelMulino溫泉是當地（最為鐘愛的伊甸園。我們此次入住的農莊AgriturismoCasettaTartuchino就位于馬雷瑪，距離薩圖尼亞12公里，開車20多分鐘就到了。

CascatedelMulino溫泉的水源來自附近的MonteAmiata火山，水流穿過樹叢，形成一個個小瀑布，數百年來一直侵蝕著梯田狀的白色石灰巖，雕刻出許多天然浴池，形成一個天然的水療中心。溫泉水溫始終保持在37.5°C，富含多種礦物質，溫泉水與氧氣接觸后會產生獨特且珍貴的熱浮游生物，從羅馬時代起人們就用它來治療疾病，將它當作神靈的禮物。注入溫泉的瀑布是極好的按摩師，坐在瀑布下面，讓水流沖刷著身體，真是舒服極了。溫泉附近的河道也很知名，據說河道中的泥具有美容效果。一個帶兒子來玩的意大利爸爸開玩笑說：這些泥包含了三千多年的歷史精華，對皮膚特別好。CascatedelMulino溫泉全年免費對公眾開放，附近的度假村TermediSaturniaSpa&GolfResort可以提供SPA和美容服務，很受女士們的歡迎。

泡過溫泉，可以順便逛逛歷史悠久的薩圖尼亞小鎮。小鎮的名字來自羅馬神話中的農神（Saturn），傳說他厭倦了人類之間不斷的戰爭，于是向大地發射雷電，產生了可以安撫人類的神奇泉水。據稱前古典時期希臘人已經在此居住，后來是伊特魯里亞人和羅馬人，小鎮中美麗的羅馬馱門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世紀。后來小鎮成為錫耶納的屬地，16世紀成為托斯卡納大區的一部分。這個小鎮沉寂了幾個世紀，直到19世紀后期，溫泉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度假者，小鎮也重新煥發了生機。

在薩圖尼亞可以看到中世紀的圣瑪麗亞馬達萊納教堂（ChurchofSantaMariaMaddalena）、考古博物館和阿爾多布朗迪斯基堡壘（AldobrandeschiFortress，不對外開放），還可以去維托里奧威尼托廣場（PiazzaVittorioVeneto）散散步，那里保存著很多羅馬時期的文物。

食物里的生活哲學

托斯卡納的魅力不僅體現在艷陽和古建筑上，當地的飲食也秉承著一種特別的生活哲學。這片土地上遍布著追求品質、堅持手作傳統的家庭小作坊，無論老店主還是年輕的家族事業的接班人，對美食都有著非同尋常的理解和熱愛。

Martellifamigliadipastai意大利面條工廠位于比薩省的拉里小鎮（Lari），創辦于1926年，整個工廠只有7個人，全部來自Martelli家族，他們說，這家店只會由家族成員來經營，絕對不會交給外人。這里做面條的方法和大工廠很不一樣：將硬粒小麥面粉加上冷水慢慢揉捏，用銅制模具制作出各種形狀的通心粉，再依照傳統，在常溫下晾曬約50個小時，將面條曬干。大工廠會人為提高晾曬的溫度，這樣面條只用4個小時就能曬干。傳統工藝做出來的通心粉比較容易折斷，但烹飪時可以更好地吸收醬汁，口感更佳。我在這家工廠學到了一個字，就是“慢”，好味道是需要時間和耐心的。

從面條工廠向東步行1分鐘，有一家叫做MacelleriaCeccotti的火腿店，它是拉里小鎮的明星店鋪，1956年開業，1990年現任老板Simone從父親手里接手經營。店里用的豬肉都來自按照嚴格標準在托斯卡納出生、飼養的豬，保證質量和可追溯性。Simone帶我到地窖參觀，店里自制的薩拉米和火腿都儲藏在這里。Simone說，當地的地窖14世紀就已經成形，經由地下通道互相連接，貫穿了整個小鎮的地下。和Martelli家族的面條工廠一樣，他們也保留了在天然環境下制作腌肉的傳統，不像大工廠那樣用空調調節溫度和濕度，從而加快風干的速度。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多發霉的薩拉米和火腿，Simone說，這些都是有益的霉菌，會幫助吸收肉里面多余的水分，“薩拉米自己知道要釋放多少水分出來”。我試吃了店里的薩拉米，搭配無鹽面包，還有切得極薄的火腿，加一片哈密瓜，火腿的咸香配上哈密瓜的清甜，當得起“人間美味”四個字。

NovoFrantoio橄欖農場位于基安尼小鎮（Chianni），距離拉里小鎮大約20分鐘車程。意大利平均每人每年要用掉15公升橄欖油，算下來每個月要用1瓶多。NovoFrantoio農場提取橄欖油的程序相當簡單，就像幾千年前當地人的做法一樣：把果實連同果核整個壓榨抽取汁液，待汁液中的油和水分分離，就得到了最好的橄欖油。農場采摘橄欖時，是用手輕柔地將枝頭的果實捋下來，長在高處的就借助工具，但絕對不可以搖動樹干。

在托斯卡納，只要擁有一小塊土地，人們就會種點小麥，在麥田周圍種上橄欖，再利用橄欖樹之間的空地種葡萄，面包、橄欖油和葡萄酒來自同一片土地，都是大自然的饋贈。

意大利語中的“葡萄樹”（viti）和“生活”（vita）兩個單詞十分相似，可見葡萄在意大利人心中的分量。托斯卡納的自然條件特別適合種植葡萄，從有人在此居住開始，葡萄園就在山坡上不斷生長、蔓延。PoggioAntico是意大利的頂級酒莊，位于錫耶納著名的紅酒區Montalcino。PoggioAntico在意大利語中意為“古老山丘”，酒莊的葡萄園平均海拔480米，這一海拔高度的微風能使葡萄果實免受病蟲害。在酒莊莊主的帶領下參觀過葡萄園和釀酒區，就可以前往品酒室，受一下意大利頂級名酒的滋味。

IIcaciodiErnello奶酪農場位于PoggioAntico酒莊以東的山上，也是由一家人共同經營的，羊群的繁育、擠奶及奶酪的制作、包裝都是在農場里完成，因為羊奶產量不定，所以農場每月的奶酪產量也不固定，對于自然和季節性的尊重，是保證產品質量的重要因素之一。女主人帶我們參觀了存放奶酪的倉庫，一塊塊奶酪斜放在木板上，為的是讓里面多余的水分慢慢滲出來。奶酪表面的顏色不盡相同，黑色的是涂了混著木炭的橄欖油，紅色的是涂了西紅柿和橄欖油。和火腿一樣，奶酪表面也生有有益的霉菌。

品嘗奶酪是最讓人開心的環節，有一道意式奶凍讓我驚艷，它的用料來自第一遍制作奶酪留”下來的水，我覺得這個奶凍比奶酪還要好吃。

大快朵頤之后，我們去看農場養的羊，它們正在不遠處的小山坡上優哉游哉地吃草，周圍環繞著美麗的自然風光。此次旅程，我們一路追溯著美味的源頭，更深刻感受到托斯卡納人對于傳統和生活品質的堅持。

（本文選自：中國國家旅游 2020年0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