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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丈夫縫的那一針

2020-06-19 08:50卡門·瑪利亞·馬查多
小說界 2020年3期
關鍵詞:丈夫身體醫生

卡門·瑪利亞·馬查多

如果你是把這個故事大聲讀出來,請遵照以下讀音指示:

我:小孩階段,用尖銳、容易讓人遺忘的聲音;女人階段,一樣。

那名會長成男人并成為我配偶的男孩:總是偶然撞見好運般的有力聲音。

我的父親:親切、洪亮,就像你的父親,或像你渴望是自己父親的那個人。

我的兒子:小孩階段,溫和,發音時s和c會有輕微不分的問題;男人階段,就跟我的丈夫一樣。

所有其他女人:跟我自己的聲音沒差別,就算交換使用也不會有人察覺。

早在他還沒要我的一開始,我就知道我要他,這種事不是說要就能要到,但我打算憑著這股斗志得到。當時的我十七歲,正和爸媽在鄰居的派對上,我在廚房喝了半杯白酒,身旁是鄰居正值青春期的女兒。我爸沒注意我在干嗎。我感覺身旁一切仿佛被上了柔焦,就像剛畫好的油畫。

這男孩沒有面向我。我看見他脖子跟上背的肌肉,他就像盛裝參加舞會的臨時工,肌肉美妙,撐緊了那件排扣襯衫,而我就像剎不住的車想往他身上撞去。倒不是我沒其他人可選。我很美,我的嘴很漂亮,我的乳房以一種既純真又變態的方式幾乎要從裙子的領口撐出來。我是個好女孩,出身好家庭。他的質地卻有點粗糙,男人有時候就是會這樣。而我就是想要。他似乎跟我一樣渴望。

我曾聽過一個故事,某個女孩要求情人做的事太骯臟,被情人告訴了她的家人,結果他們就找人把她架進療養院了。我不知道她提出的享樂要求有多離譜,但實在太想知道了。到底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能讓人想要成這樣?甚至只是因為提出要求,大家就把你從我們所知的世界里拔除?

這男孩注意到我了。他看起來人很好,有點慌張。他說了哈啰,還問了我的名字。

我一直想親自決定屬于自己的人生的重要時刻,而我選擇這一刻。

在露臺上,我吻了他。他也吻了我,一開始非常溫柔,然后變得比較激烈,他甚至嘗試用舌頭推開我的雙唇,我對此感到驚訝,然后我想,或許他也很驚訝吧。我在黑暗中想象過很多事,就在我的床上,就在那條厚重的老舊毯子底下,但從沒想象過這種事——然后我呻吟起來。他把身體挪開時似乎嚇壞了,眼神四處晃了一下,最后停在我的喉部。

“那是什么?”他問。

“噢,這個嗎?”我摸了摸脖子后方的緞帶,“就是我的緞帶?!蔽业氖种冈诰G色、光滑的緞帶上滑了半圈,最后停在前方那個綁得緊緊的蝴蝶結上。他伸出他的手,我抓住蝴蝶結,推往一邊。

“你不該碰這個,”我說,“你不能碰這個?!?/p>

進屋之前,他問能否再跟我見面。我跟他說我很樂意。那天晚上,在我睡前,我又想象了他一次,他的舌頭推開我的雙唇,我用手指滑過身體,想象是他在身體上頭,那些令人喜悅的肌肉和欲望呀,我知道我們之后一定會結婚。

我們要結婚。我是說,我們之后會結婚。但首先他在一片黑暗中把我帶上他的車,然后開到一片邊緣布滿沼澤、常人難以接近的湖泊邊上。他吻我,一只手握住我的乳房,我的乳頭在他的手指的撫觸下堅硬起來。

在他真的開始進行之前,我其實不太確定會發生什么事。他又硬又熱又干,聞起來像面包,而就在他擊破我時,我尖叫,我像在海中迷航一樣緊抓住他。他的身體緊扣住我的身體,然后推進、推進。就在結束前,他把自己退出來,然后在血的裝點下完成一切,我的血。我因為那樣的韻律、他確切表現出的渴求,以及最后清楚明了的釋放,而感到贊嘆、興奮。結束之后,他癱坐在座位上,我可以聽見湖邊的聲響:那是潛鳥和蟋蟀,另外,還有像是斑鳩被抓住的慘叫。風從水面捎來涼意,讓我的身體冷卻下來。

我不知道現在該怎么辦。心臟仿佛在腿間跳動。好痛。在我想象中,做這種事的感覺應該很好才對。我用手撫摸自己的身體,似乎從遙遠的某處得到幾絲愉悅。他的呼吸緩了下來,然后我意識到他在觀察我。我的皮膚在窗戶射入的月光下發亮。當我發現他正在看,我知道自己可以攫住那份愉悅,像一顆氣球快要飄走,但我還能用指尖去挑弄線的尾巴。所以我扭動身體、呻吟,終于緩慢、平順地攀過了感官的高峰,過程中始終咬著舌頭。

“我需要更多?!彼f,卻沒起身做些什么。他望向窗外,我也是。任何人或事物都可能在外面那片黑暗中徘徊,我想。比如一名有著鉤子手的男人;一名永遠重復同樣行程,如同幽靈一樣想搭便車的旅人;一名因為孩童吟唱兒歌,從鏡中休憩狀態中被召喚出來的老婦人。所有人都知道這些故事——應該說,大家都不認識他們,卻都說過這些故事——但也沒人真正相信這些故事。

他的眼神飄到水面上,然后又回到我身上。

“你的緞帶是怎么回事呢?”他說。

“沒什么好說的。那就是我的緞帶?!?/p>

“我可以摸嗎?”

“不行?!?/p>

“我想摸?!彼f。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我緊閉雙腿,身體坐得更直。

“不行?!?/p>

有什么在湖里使力、翻騰出水面,接著又吧嗒一聲掉回水里。他轉頭望向聲音來源。

“是條魚?!彼f。

“之后吧,”我告訴他,“我會跟你說這片湖和它里面的生物的故事?!?/p>

他對我微笑,用手摩擦著下巴。一絲血跡沾上他的皮膚,但他沒注意,我什么都沒說。

“我很想聽?!彼f。

“帶我回家?!蔽腋嬖V他。他像個紳士一樣照做了。

那天晚上,我沖洗自己時,從腿間流下來的柔滑的肥皂泡沫是鐵銹色的,但我從未感到如此煥然一新。

我爸媽非常喜歡他。他們說他是個好男孩,會成為一個好男人。他們問了他的職業、他的嗜好,還有他的家人。他用力握了我父親的手,還說了讓我母親像小女孩一樣咯咯尖笑又臉紅的恭維話。他一周會來拜訪兩次,有時候三次。我母親會邀請他來吃晚餐,而在我們吃飯時,我會興奮地把指甲掐進他的腿肉里。在碗中的冰淇淋都化成水之后,我會告訴爸媽我要跟他去外頭小巷散步。我們穿越夜色,雙手甜蜜緊握,終于走到看不見房子的地方。然后我把他拉進樹林,找到一片空地,立刻扭動身體脫下褲襪,雙手及膝蓋跪在地上,將自己奉獻給他。

我聽過所有像我這類女孩的故事,也不怕制造出更多故事。我聽到他長褲褲頭金屬扣環的敲擊,還有落到地面前的“咻”,然后感覺到他那半軟半硬的家伙頂著我。我求他——“別光是逗我”——他立刻回應了我的要求。我悶哼著壓向他的身體,我們就在那片空地上做了起來,我因為享受而呻吟,他因為走了好運而呻吟,兩人的呻吟交纏又消散在夜色中。我們都在學習,他和我都是。

我們立了兩條規則:不能射在里面,也不能碰我的綠色緞帶。他射在泥土地上,滴、滴、滴,就像悄悄落下的雨水。我繼續撫摸我自己,但剛剛撐住泥土的手指臟兮兮的。我拉起內褲和長襪。他發出聲音,又用手指了指,我才發現尼龍襪底下的膝頭也沾滿泥土。

我把長襪拉下,撥掉泥土,接著再穿起來。我整平裙子,重新把頭發夾好。他因為剛剛太過賣力,一綹發絲從往后梳整的鬈發中翹了出來,所以我幫忙塞回去。我們往下走到溪邊,我把手放入水流,直到雙手再次潔凈如新。

我們散步走回屋內,手臂純潔地挽在一起。我母親已在屋內煮好咖啡,我們圍坐一圈享用,我父親開始問他跟生意有關的事。

如果你是把這個故事大聲讀出來,那么,在重現空地上的聲響時,最好的方法就是深深吸一口氣,憋住好長一段時間,接著一次性把所有空氣吐出來,讓胸口像座積木塔般瞬間崩塌后散落一地。然后再做一次,再做一次,不??s短憋氣及吐氣之間的時間。

有個故事,內容是一個女孩被同伴挑釁,問她敢不敢在天黑后冒險進入當地墓園。而她愚蠢的地方在于:當他們告訴她,若晚上站在某人的墳墓上,死者會從土里伸手把她扯下去,她竟不屑一顧。不屑一顧通常是女人犯的第一個錯誤。

“人生太短,東怕西怕也太浪費時間,”她說,“我證明給你們看?!?/p>

驕傲是她犯的第二個錯誤。

她做得到,她堅持認為,這種厄運不可能降臨到她身上。所以他們給了她一把刀子,好讓她插在結霜的地面,當作到過那里的證據,同時證明她的理論。

她到了墓園。有些人會說她隨機挑了座墳墓,我想她應該是選了座很老的墳,之所以這么選,是因為她多少有點自我懷疑,而且隱隱相信若她錯了,一具剛死又血肉完整的尸體,畢竟比一個世紀前的尸體危險多了。

她跪在墳上,把刀子深深插入地面。就在起身準備跑開時——反正不會有人因此看出她的恐懼——她卻發現自己逃不開。有什么抓住了她的衣服。她尖叫后跌倒在地。

早晨來臨時,她的朋友們來到墓園,發現她倒在墳墓上,死了,堅韌的羊毛裙被刀子死死釘在地面上。她究竟是被嚇死的,還是冷死的呢?然而這些問題等她爸媽到場時還要緊嗎?她的看法確實沒錯,但也無關緊要了。在此之后,所有人都相信她一心求死,即便她就是因為太想活下去才死的。

就結果而言,若一個女人看法正確,那正是她所犯的第三個,也是最糟糕的錯誤。

我爸媽對這場婚事非常滿意。我母親說,雖然現在的女孩流行晚婚,但她可是在十九歲時就跟我爸結婚,也很高興自己這么做了。

幾個月過去,我的肚子大了起來。我們的孩子在我體內激烈游動,又是踢,又是推,又是抓。我常常會在公共場合倒抽一口氣,跌跌撞撞走到一邊后緊抱住肚子,咬牙小聲要求“我的小東西”住手。曾有一次,我在公園里走路時絆了一下,也就是一年前丈夫向我求婚的那座公園,然后直接跪在地上用力喘氣,幾乎要啜泣出聲。有個路過的女人扶我坐起身,給了我一些水喝,還跟我說第一次懷孕的經歷總是最糟的,但會隨著時間改善。

確實是最糟的,但除了體態改變,還有許多其他原因。我會對我的孩子唱歌,也會思考以前那些太太老愛說的胎位高低所代表的意義。我體內懷的是個男孩嗎,跟他父親長得很像的男孩?還是一個女孩,一個能融化后來的我們其他兒子的心的女兒?我沒有手足,但我知道長女通常能軟化弟弟的個性,弟弟則會保護她們,好讓她們不用面對這個世界的險惡——光想到這種可能性,我的心就雀躍起來。

我的身體正以我毫無預期的方式出現改變——我的乳房變大變熱,我的肚皮上出現淺白的妊娠紋,就跟虎皮的紋路一樣,只是深淺相反。我覺得自己變得巨大,但丈夫對我的欲望似乎出現了新的樣貌,仿佛由于我的體型的改變,我們那張性癖好清單上的每個項目都因此換上新裝,而我的身體也對此做出回應:無論是在超市排隊,還是在教堂領圣餐,我都出現一種全新的猛烈的渴望,就連最輕微的挑逗都能讓我又濕又脹。我的丈夫每天回家,都會在腦中列出渴望從我身上獲得的一切,而我非常樂意滿足他,甚至提供更多,畢竟從一大早買了面包和胡蘿卜之后,我就一直處于即將高潮的邊緣。

“我是這世上最幸運的男人了?!彼秒p手拂過我的肚子。

每天早晨,他親吻我、愛撫我,有時會在早餐的咖啡和吐司之前占有我。他出門上班時腳步輕盈,下班時帶回來一句句廣告標語般的宣言?!盀槲业募屹嵈箦X,”他說,“為我們的幸福賺大錢?!?/p>

我在半夜開始陣痛,體內每一寸痛楚仿佛都得先絞扭成一個駭人聽聞的死結,然后才會緩解。自從湖邊那一晚以來,我從未尖叫得如此慘烈,但理由跟當時完全相反。此時此刻,得知孩子即將到來的喜悅,已經完全被強悍不休的痛楚給瓦解了。

我生了二十小時,過程中幾乎要把我丈夫的頭扭下來,不過嘶吼出的臟話似乎沒嚇到護士。醫生非常沮喪,但很有耐心,不停窺看我的腿間,額頭上的白色眉毛扭曲出讓人難以解讀的摩爾斯密碼。

“怎么了?”我問。

“呼吸?!彼钗?。

我很確定,要是再過一段時間,我就會把我的牙齒磨成碎末了。我以眼神向丈夫求救,他親了親我的額頭,然后問醫生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我無法確定這次能順產,”醫生說,“我們或許得動手術把孩子接生出來?!?/p>

“不,拜托,”我說,“我不希望這樣,拜托?!?/p>

“如果不快點出現其他動靜的話,我們就得動手了?!贬t生說。

“這樣做或許對大家都好?!彼ь^往上看,我幾乎確信他正在對我丈夫眨眼,但疼痛畢竟讓我很難判斷情勢。

我已經跟我的小東西講好了,在心中講好了。小東西,我心想,這是最后一次只有你和我兩人一起攜手努力了。請不要逼我們把你從我體內切出來。

小東西在二十分鐘后出生了。他們還是得切一刀,但不是像我恐懼的那樣切在肚子上。醫生把手術刀拿到我下方,而我只感覺被輕微地扯了一下,或許他們也真的只是扯了一下。等孩子被放進我的懷抱,我從頭到腳看著那個皺巴巴的小身體,顏色就跟太陽下山時的天空一樣,上頭還沾染著血。

沒有緞帶。是個男孩。我開始啜泣,收緊手臂,把沒被做上記號的嬰兒緊抱在胸口上。護士向我示范如何哺育他。我感受到他在喝奶,又看到他蜷曲的指頭每根都像小小的逗號,心里覺得好快樂。

如果你是把這個故事大聲讀出來,拿把削皮刀給聽眾,并要求他們把食指和大拇指之間薄薄的皮膚割開。然后,感謝他們。

有個故事說,某個正要生產的女人遇上疲勞的值班醫生。有個故事講的是某個女人自己就是早產兒。有個故事講的是某個女人的身體堅持不讓孩子出去,醫生只好剖腹拿出孩子。有個故事講的是某個女人聽說有個女人秘密生下了小狼崽。你只要想一想,這些故事就像雨滴入池塘般匯流起來。每個雨滴都來自不同的云朵,但只要它們匯流在一起,就很難分辨它們的不同。

如果你是把這個故事大聲讀出來,拉開窗簾,向你的聽眾展示最后這個論點。屆時外面一定在下雨,我保證。

他們把嬰兒抱走,好治療我被切的那一刀。他們給了我一些讓我想睡的藥物,透過一個面罩輕柔地推送入我的口鼻。丈夫一邊握著我的手,一邊跟醫生閑扯著玩笑話。

“多縫那一針要價多少?”他問,“你提供這種服務,對吧?”

“拜托別這樣?!蔽蚁蛩_口,但聽起來口齒不清、內容扭曲,而且很可能只像一聲小小的呻吟。兩個男人都沒把頭轉向我。

醫生咯咯笑?!澳悴皇堑谝粋€——”

我滑下一個漫長的通道,接著再次浮出表層,但仍感覺被某種厚重陰暗的事物覆蓋著,像一層油。我覺得快要吐了。

“——傳言說就像——”

“——就像處——”

接著我醒來了,徹底清醒,我的丈夫不見人影,醫生也不見人影。而嬰兒呢?嬰兒在——

護士把頭伸進門內。

“你丈夫剛去買咖啡喝,”她說,“嬰兒在搖籃里睡著了?!?/p>

醫生跟著護士走進來,正用一塊布擦拭雙手。

“你都被縫好了,完全不用擔心,”他說,“又好又緊,所有人都很滿意。護士會跟你談恢復期間要注意的事項。你得休息一段時間?!?/p>

嬰兒醒了。護士把他從襁褓中抱起,放入我的懷抱。他好漂亮呀,我甚至得提醒自己別忘了呼吸。

我每天都稍稍恢復一點。移動速度很慢,也會痛。我的丈夫想過來碰我,但我把他推開。我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但眼下就是無法達成。為了照顧我們的兒子,我幾乎無時無刻都得帶著疼痛起床、哺乳。

接著某一天,我用手服務他,他非常滿意。我才意識到,即便自己無法被滿足,仍有辦法滿足他。大約在兒子第一次生日時,我終于復原到足以在床上接受丈夫的愛了。他碰觸我,正如我一直以來希望被填滿的那樣填滿我時,我因喜悅而啜泣。

我的兒子是個好孩子。他不斷長大、長大。我們嘗試再生一個,但我懷疑那個小東西已經在我體內造成極度毀滅性的損害,導致我的身體無法再收容另一個孩子。

“你真是個糟糕的房客呀,小東西,”我對他說,一邊把洗發精揉入他的細致的棕發,“我真該沒收你的押金?!?/p>

他在水槽里到處拍出水花,因為喜悅而嘎嘎大笑。

我兒子也會碰觸我的緞帶,但不會讓我害怕。他覺得那就是我的一部分,對他而言,緞帶跟我的耳朵、手指差不多。緞帶讓他愉快,而且是一種不包含渴望的愉快,這點讓我非常開心。

我不知道丈夫是否因為無法再有孩子而難過。他把憂傷如此徹底地封鎖在心底,正如他完全展現所有欲望的徹底。他是個好父親,他愛他的兒子。下班之后,他們下棋、在院子里奔跑。兒子太小,還不能接球,但我丈夫會在草地上耐心地把球滾給他,而我們的兒子會把球撿起來,再次丟到地上,然后我的丈夫會示意要我看,大叫著說:“看啊,看!看到了嗎?他很快就能丟球了?!?/p>

在我所知的與母親相關的故事中,這個最真實:一名年輕的美國女孩和母親去了巴黎,但在巴黎時,母親開始不舒服。她們決定入住一間旅館,好讓母親休息幾天,而女兒也立刻找來醫生評估母親的狀況。

簡單檢查后,醫生告訴女兒,她母親只需要吃點藥就行了。他把女兒帶上一輛出租車,用法語給了司機指示,并向女孩解釋,司機會把她帶到他的住處,而他妻子會給她該用的藥品。車子往前開呀開,開了好長一段時間,女孩終于抵達目的地,但對醫生妻子令人難以忍受的慢手慢腳感到挫敗,因為她當時還小心翼翼地把藥粉裝入膠囊。等她回到出租車上,司機卻開始在街上亂開,有時還在同一條大道上回轉兩次。她沮喪到不行,下了出租車后徒步走回旅館。終于回到旅館后,柜臺人員卻說沒見過她。她跑到母親正在休息的房間,卻發現墻面顏色不一樣,裝潢也跟她印象中不同,當然也沒見到母親的人影。

這個故事有好幾個結局。根據其中一個結局,這個女孩令人敬佩地堅持己見,確定自己沒錯,所以在附近租了個房間,監視這間旅館,最后色誘了一名在旅館洗衣間工作的年輕男子,這才發現了真相:她母親是因為染上具有高度傳染性的致命疾病而死,而早在女兒被醫生打發離開旅館沒多久,母親就已離世。為了避免引起全市恐慌,職員把她的尸體轉移到其他地方掩埋,重新粉刷、裝潢房間,還賄賂了所有相關人員,要求他們否認見過這對母女。

在另一個版本的結局中,女孩在巴黎街上游蕩了好幾年,她深信是自己瘋了,是自己在早已生病的心智中,想象出母親及她和母親一起度過的人生。這個女兒在不同旅館間顛簸前行,困惑、憂傷,但也說不出是為了誰而憂傷。每次她只要被門房趕出旅館,她就因為失落了些什么而啜泣。她母親死了,但她并不知道。她得在死后才能真正知道母親已經死了,但這一點要成立,也得你相信天堂存在才行。

我想你已經很清楚這個故事的寓意了,不用我告訴你。

我們的兒子五歲開始上學,我認得他的老師,因為她就是那天在公園蹲下來協助我、還預見我之后懷孕會比較順利的那個人。她也記得我,所以我們在走廊聊了一下。我告訴她除了這個兒子之外,我們沒再生孩子,而現在他開始上學,我的日子要變得既懶散又無聊了。她人很好。她說若我想找點事情打發時間,當地大學有一門很不錯的女性美術課。

那天晚上,等兒子上床睡覺后,我丈夫把手越過沙發,滑上我的腿。

“來我這里?!彼f。我感到一陣喜悅的酸麻。我滑下沙發,一邊愛漂亮地整平我的裙子,一邊用膝蓋著地,窸窸窣窣地往他的方向移動。我親吻他的腳,用手沿著他的皮帶撫摸,扯開皮帶扣,然后把他的家伙整個吞進去。他撫摸我的發絲,輕揉我的頭,一邊呻吟一邊壓入我。我沒有意識到他的手已經滑到我的脖子后方,直到他嘗試把緞帶纏在手指上,我才倒抽一口氣,迅速退開,往后跌倒之后瘋狂檢查我的蝴蝶結。他還坐著,那地方因為我的口水而滑溜溜的。

“來我這里?!彼f。

“不要,”我說,“你會碰我的緞帶?!?/p>

他起身,把上衣塞進褲頭,拉起拉鏈。

“身為妻子,”他說,“不該擁有丈夫不清楚的秘密?!?/p>

“我什么秘密都沒有?!蔽腋嬖V他。

“緞帶呢?!?/p>

“緞帶不算什么秘密;緞帶只是屬于我?!?/p>

“你是出生就有緞帶的嗎?為什么是在喉嚨那邊?為什么是綠色?”

我沒回答。

他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接著說:“身為妻子不該有秘密?!?/p>

我的鼻子開始發熱。我不想哭出來。

“我已經把你要求的一切都給你了,”我說,“就不能讓我把這留給自己嗎?”

“我想知道?!?/p>

“你以為你想知道,”我說,“但其實你不想知道?!?/p>

“為什么你要瞞著我?”

“我沒瞞著你。那只是不屬于你?!?/p>

他從沙發移下,靠我非常近,我聞到波本威士忌的味道后往后退開。吱嘎一聲,我們一起抬頭,看見兒子的腳消失在樓梯頂端。

當天晚上,我丈夫帶著火燙的怒氣入睡,然而一旦真正開始做夢,那股怒氣就消散無蹤。我好長一段時間都醒著,就聽著他的呼吸,想著或許男人也有看起來不像緞帶的緞帶?;蛟S我們都以某種方式被標記了,只是肉眼無法見到。

隔天,我們的兒子碰了我的喉嚨,問起我的緞帶。他試著拉扯緞帶。我必須禁止他,雖然這么做讓我難受。只要他伸手想碰,我就會搖晃一個裝滿一分錢硬幣的鐵罐。鐵罐發出刺耳的噪音,他立刻收手哭起來。我們之間有什么不見了,而且再也沒找回來過。

(本文為節選,出自即將出版的小說集《她的身體與其他派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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