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醫奶粉亂象：1390%利潤率的“誘惑”

李曉光 石丹

郴州“大頭奶粉”事件有了初步結果。

5月18日深夜，湖南省市場監管局、郴州市聯合調查組公布，經調查核實“倍氨敏”是湖南唯樂可健康產業有限公司委托天津市德恒科技有限公司生產的一款蛋白固體飲料，涉事產品均有生產廠家出具的檢驗合格報告，并附有廣東省質量監督食品檢驗站出具的監督抽查檢驗合格報告。

在銷售過程中，廖某軍夫婦經營的永興縣愛嬰坊母嬰店將“倍氨敏”蛋白固體飲料宣稱為特殊醫學用途配方食品銷售，涉嫌虛假宣傳。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八條規定，當事人永興縣愛嬰坊母嬰店經營者廖某軍已涉嫌構成“對其商品作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商業宣傳”的違法行為。

這并不是郴州第一次發生“大頭奶粉”事件，在2019年，郴州市就曾出現過一起類似事件，一些對牛奶過敏的嬰幼兒，被郴州市第一人民醫院北院的醫生，推薦喝一款名為“舒兒呔”的假特醫奶粉，食用后的嬰幼兒身體出現了過敏加重、發育遲緩、頭圍偏大等情況。

業內人士表示，此類事件頻發主要是由于生產者跟銷售者沒有嚴格遵守相關法律法規，鉆了相關產品在標準制定上的空子，并且在市場上進行誤導和虛假宣傳。

大頭奶粉再現

時隔十二年，“大頭奶粉”再次出現。

2019年以來，湖南郴州永興縣多位家長發現自己的孩子身體出現濕疹，體重嚴重下降，頭骨畸形酷似大頭娃娃。醫生檢查發現，這些孩子普遍存在維生素D缺乏，發育遲緩等癥狀，依此診斷為佝僂病。

更為關鍵的是，這些孩子此前一直食用一款叫倍氨敏的“特醫奶粉”，但實際上這款奶粉其實是固體飲料，多位家長表示是被店家誤導。

根據永興縣有關部門通報顯示，永興愛嬰坊此前曾于湖南唯樂可健康產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唯樂可健康）先后購進47件“倍氨敏”法國進口深度水解乳清蛋白（蛋白固體飲料），并于2019年10月前全部售出。

企查查信息顯示，唯樂可健康經營范圍包括預包裝食品、包括含乳飲料和植物蛋白飲料、食品、嬰幼兒配方乳粉、特殊醫學用途配方食品、固體飲料、特殊膳食食品、保健食品的銷售等。

這家成立于2015年的公司在2019年銷售總額為1405.47萬元，同比增幅高達85%。而其實控人肖詩弧曾任澳優乳業（中國）有限公司副總裁，還擔任美優高乳業（湖南）有限公司董事長。

據國家知識產權局商標局信息顯示，商標“倍氨敏”是由唯樂可健康在2016年4月申請注冊完成的，適用范圍中包括“嬰兒奶粉”和“醫用營養品”等。

5月16日，《商學院》記者聯系到唯樂可工作人員，對方表示“我沒有權限和您對接，現由市和區主管部門負責?！钡饲拔房晒痉矫嬖硎尽氨栋泵簟碑a品質量和標簽第三方檢測都合格，包裝清晰標注是固體飲料，沒有夸大宣傳。記者向湖南唯樂可健康產業有限公司發去采訪函，截至記者發稿未得到回復。多名家長在湖南經視的采訪中表示，其并非沒有質疑過倍氨敏包裝上的“固體飲料”字樣，但是店內導購人員向其表示“這是牛奶的另外一個簡稱?！?/p>

第三方信息平臺天眼查顯示，郴州市永興縣愛嬰坊成立于2005年，法定代表人廖某軍，注冊資本僅1.5元人民幣。廖某軍在永興縣開有5家門店，注冊資本共計23萬元。愛嬰坊負責人此前對外表示，并沒有存在誤導銷售的現象。記者撥打企查查上顯示的手機與座機號碼，均無人接聽。記者發去的采訪函至截稿也未獲得回復。

涉事門店一度營業

5月17日，記者來到了位于永興縣鄉鎮企業局東南的愛嬰坊旗艦店。在門店中記者看到，雖然引起爭議的“倍氨敏”產品已經不再進行售賣，但貨架中其余品牌植物固體飲料仍在貨架上陳列。

當記者提出想購買一款主打清熱去火的固體飲料，從進門就緊跟著記者的導購表示，如果嬰幼兒沒有出現明顯的上火現象不建議購買該款固體飲料。

據一位當地人士向記者透露，最初媒體的報道出來，這里就已經停業，但隨后陸陸續續地在營業，并沒有完全關掉?！翱土髁靠隙ㄊ艿揭欢ㄓ绊?，畢竟銷售的商品出現了問題?！痹撊耸勘硎?。

隨后，記者來到了位于大橋北路的愛嬰坊二店，上午10點依舊沒有營業。在位于該縣的另一家愛嬰坊門店，卷簾門處于半開狀態，但玻璃門依舊處于上鎖狀態。

根據調查組發布的調查結果，涉事的永興縣愛嬰坊母嬰店已經暫停營業，調查組將進一步深入調查，對有關當事人依法從嚴從重查處。

無獨有偶，這已經是郴州市在近半年時間內第二次發生“大頭娃娃”假奶粉事件。今年3月30日，有十幾位家長在“問政湖南”上發表聯名信，稱2019年郴州發生一起“大頭娃娃”奶粉事件。

其中，郴州兒童醫院醫生被指與醫院院內藥房及對面一家名為“媽仔谷”的母嬰店，將名為“舒爾呔”的固體飲料銷售給牛奶過敏體質患兒，結果導致不少幼童營養不良，部分幼童身高、智力及行動能力明顯落后于一般兒童，嚴重者甚至還出現不同程度的器官損傷。

據湖南郴州市市場監督管理局、衛健委最新回應，郴州市兒童醫院“大頭娃娃”假奶粉事件定性為虛假宣傳，涉事醫生被停職1年，涉事企業將聯合醫院按一賠三的方式向受害者家屬賠償。

特醫奶粉為何亂象頻生？

“特醫食品”，是指為了滿足進食受限、消化吸收障礙、代謝紊亂或特定疾病狀態人群對營養素或膳食的特殊需要，專門加工配制而成的配方食品。

其中，特醫奶粉指的是適用于0至12月齡的特殊醫學用途嬰兒配方食品。其遵循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GB 25596-2010》標準，不僅對特醫奶粉的蛋白質含量、脂肪含量、碳水化合物含量等有要求，對維生素A、維生素D、維生素E、葉酸、生物素等含量都有限定，此外，此標準對特醫奶粉的鈉、鉀、銅、鎂、鋅等礦物質含量以及微生物含量等也有限定。

固體飲料遵循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GB/T 29602-2013》。此標準規定，固體飲料的水分應不高于7%。此外，固體飲料分為果蔬固體飲料、蛋白固體飲料、茶固體飲料、咖啡固體飲料，四個細分品來分別對果蔬含量、蛋白質含量、茶多酚含量、咖啡因含量等有一定要求。但對脂肪、碳水化合物等含量并沒有要求。

乳業專家宋亮表示，在該標準中并沒有明確表示有適用于嬰幼兒的固體飲料?！澳壳笆袌錾系墓腆w飲料更多是起到營養補充的作用，但因缺乏嬰幼兒營養補充劑的標準，從而給了不法分子可乘之機?！彼瘟粮嬖V《商學院》記者。

2015年，新《食品安全法》規定特醫食品實施配方注冊管理。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現在為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于2016年3月頒布了《特殊醫學用途配方食品注冊管理辦法》，特醫食品的注冊管理制在我國正式拉開帷幕。

文件規定，從2018年1月1日起，無論是國內生產還是向我國境內出口的特醫食品，都應當依法取得特醫食品注冊證書。2017年底，特醫食品的注冊期限延長了一年。

中國食品產業分析師朱丹蓬在接受《商學院》記者采訪時表示，之所以頻繁出現固體飲料冒充特醫奶粉的事件，與監管力度有關，也與該行業的超高毛利有關。

此次郴州永興縣假奶粉事件中的涉事產品“倍氨敏”，售價達298元/罐（400g），郴州市兒童醫院醫生虛假宣傳假奶粉事件的涉事產品“舒兒呔”，零售價達338元/罐（400g）。如果折合成單位售價，相當于2罐超高端嬰幼兒配方奶粉的價格，而據《財經》雜志報道一罐固體飲料的成本只有20元左右。

宋亮向《商學院》記者分析，因為國家對特醫食品的管制比較嚴格，很多產品還不能到達農村地區，從而導致那里的消費者對特醫奶粉的認知度不夠。

截至目前，通過注冊的特醫食品共有54個，其中針對寶寶牛奶過敏的配方產品包括達能紐康特、雀巢超啟能恩、雀巢安兒寧能恩、雀巢肽敏舒、美贊臣安兒寶、美贊臣親舒、雅培親護、雅培菁智呵護、圣元優博敏佳等。

而無論是“倍氨敏”，還是“舒爾呔”在產品名稱與外包裝設計上具有一定迷惑性，甚至故意混淆特醫奶粉與固體飲料的區別，使得一般消費者很難真正分得清。

例如“倍氨敏”在品牌下方注明的字樣為“深度水解蛋白&無乳糖配方粉”，這很容易使人誤解為固體飲料，但在罐子下部則又被注明為“蛋白固體飲料”。

而“舒爾呔”在注明“氨基酸營養配方粉”以外還將“Baby”字樣標注在罐身上，而這款產品其實并沒有取得嬰幼兒配方食品的授權。

會波及到奶粉行業嗎？

在5月18日晚發布的調查報告中提到， 經市級醫療專家集體綜合評估，5名兒童不同程度存在營養不良、體重偏輕、身高偏矮、維生素D3攝入不足等情況，但頭圍均在正常值范圍。

目前，永興縣已依法依程序免去李建軍的縣市場監督管理局黨組成員、副局長職務，免去曹石順的市場秩序監督管理股長職務。

在宋亮看來，食品安全問題頻繁發生根本原因還是處理力度不夠。與此同時，他建議相關部門應該對固體飲料的標準盡快細化，并且加強對農村市場的監管。

而在5月15日“大頭奶粉”輿情引發后，《商學院》記者了解到，在A股中，部分有嬰兒奶粉業務的公司出現了下跌，如三元股份等，光明乳業今日也微跌0.29%。

港股多家乳制品企業股票也紛紛下跌，蒙牛跌超3%，莊園牧場跌2.69%，雅士利跌2.17%。

眾所周知，三鹿奶粉事件后，國產奶粉品牌遭遇重創，其市場份額由70%銳減到30%。在2015、2016年，行業增速甚至一度下落至-2%和-4%，呈現負增長態勢。

2017年以后國產奶粉才逐漸走向復蘇。

此外，2018年，國產奶粉在母嬰渠道的增速為25.4%，遠超外資奶粉10.1%的增速。而伊利、飛鶴、貝因美等六大龍頭企業在電商渠道增速達48.9%。

此次事件是否會再次影響消費者對國產奶粉的信心呢？

宋亮表示，此次事件雖然已經波及到了國產奶粉行業，但產生的影響并不大?！耙皇且驗榇舜问录饕怯捎诠腆w飲料產生的，并非奶粉出現質量問題；二是這次事件只是出現在湖南郴州地區，而非全國性的，影響區域有限?！彼M一步說到。

朱丹蓬也表示，盡管短期可能有波動，但那主要是在事實尚不清晰的情況下。在他看來，固體飲料與奶粉是兩個不同行業，不會對國產奶粉行業產生太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