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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形勢下的博物館教育

2020-08-07 06:25鮑麗娟中國國家博物館北京100006
美術館 2020年4期
關鍵詞:博物館教育

文|鮑麗娟 (中國國家博物館 北京 100006)

一、博物館的過去與當下

(一) 致我們過去的博物館

不斷變革著的時代,給博物館帶來了接踵而來的挑戰。21世紀伊始,我們開始對博物館進行重新定義。那些司空見慣的博物館實踐被放在眾人矚目的地位,來進行再評估;那些舊的博物館理論,也被不斷地翻出來,被新的概念所顛覆。來自于文化、社會和新政策的源源不斷的挑戰,舊有的博物館模式不得不重新思考她們的功能,盤點她們的活動,再規劃她們的教育理念。

誠然,當今的時代,很多事物都被無休止的、正在進行中的現代化進程打上了烙印,博物館同樣被這種現代化所牽扯。博物館因為其功能和影響力而被人們詳細地考量、分析、評論,被大多數人斷定應具備現代性。所以,一種新的對觀眾研究的思考認為:博物館和觀眾之間存在著活態的關系,并且對藏品的闡釋應在大多數的博物館中居于重要地位。所以,博物館的角色不再局限于對物的保存,它們也應該讓藏品為全人類共享,以及進行不斷地再闡釋。博物館在被卷入所謂的“現代社會”“后現代社會”爭論的過程中,也曾一度被描述為具有壓抑和獨裁特點的、一成不變的現代主義的烙印。然而事實確也如此,一些博物館仍墨守陳規。但是也有一些博物館卻跨越文化的局限,以靈活和創新的積極態度去面對社會發展所帶來的挑戰。甚至有研究者提出了“后博物館”的定義?!昂蟛┪镳^”的一個特征是對博物館的新形象和新特點的再認識。它所呈現出來的主要維度之一,是文化、交流、學習和主動接近博物館觀眾方法之間所表現出的復雜關系;第二個基本的因素是博物館對社會發展的推動作用,和對社會平等的倡導。而實現這些目標的方法就是對文化藝術品的再呈現、再創作,以此持續不斷地彰顯自我價值,這些都表明博物館作為社會的一部分,主動對社會承擔的責任。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世界文化與發展委員會(WCCD)在1997年發表一份調查研究報告《文化多樣性與人類全面發展》(Our Creative Diversity:Report of the World Commission on Culture and Development)。其中就博物館的責任提出:“在我們檢討關于文化的種種不同定義時,博物館往往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因為它代表一種明確的或隱藏的價值系統,用來判斷什么是文化中‘最重要的東西’。又強調:有遠見的博物館領導人,會積極促進社區的參與,博物館學家應與其他領域的專家攜力走出博物館的圍墻,共同致力于提升平民的知識水平,他們的工作不只限于館內的藏品,而要擴大到整個物質與非物質形態的歷史文化遺產,他們的服務對象應擴大到現在與未來的(潛在的)社區民眾。

隨著博物館不斷地進行自我更新,她們開始成為社會的重要角色。而這種角色的確立,是基于博物館通過闡釋所進行的文化生產工作,如同英國學者艾琳 · 胡珀 · 格林希爾(Eilean Hooper Greenhill)所言:隨著文化成為社會的中心,及其相關聯系者身份的確立,所闡釋的知識在社會關系中作為實踐的背景而存在,闡釋的進步就必須要表現為對不斷變化的文化創想進行匹配,而不能一直以中立的態度出現。1. Eilean Hooper-Greenhill, Museum and Education: Purpose, Pedagogy, Performance, Routledge, Taylor & Francis Group, London and New York, 2007.博物館利用器物、繪畫作品、攝影作品、模特、文本進行展示和闡釋,從而建構一種視角,展示一個故事抑或對資源進行再創造,以供觀眾們學習,這些具體的闡釋工作構成了博物館課程的框架和主旨。在博物館界,這個不斷升溫的議題,怎么樣進行討論,又到哪里才是終結,我想是一個需要不斷摸索的過程。既然博物館成為文化中心的論斷已出,那么接踵而來的疑問也就出現了:博物館能夠教給我們什么?對于在博物館學習,許多人更多關注的是教育的方法,即如何利用藏品進行教學,觀眾如何從中獲得知識等問題。實現我們是誰和我們能夠做什么二者之間的轉換,是學習目的之一。同時,學習不僅僅是技巧和真理的積累,也是一個不斷蛻變的進程。2. Eilean Hooper-Greenhill, Museum and Education: Purpose, Pedagogy, Performance, Routledge, Taylor & Francis Group, London and New York, 2007.博物館和美術館作為教育場所,有一點是絕不能忽略的——從文化發展的視角來看,博物館作為文化的發生場,需要同學習者之間建構文化認同感。

(二) 當代語境下的博物館

自第一座博物館誕生至今,博物館經歷了十幾個世紀的發展和完善,形成了自身的展示體系乃至博物館學理論框架。隨著社會的變革,博物館學研究正在經歷著新博物館學的討論,博物館的展示也向著多元化方向發展,尤其新媒體的誕生加速了博物館從傳統的櫥窗展示向數字化展示的蛻變。

① 紐約那古奇博物館教育場景

② 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教育場景

自國際博物館協會(ICOM)1946年成立并首次對博物館進行定義以來的70多年間,國際博物館協會共對博物館定義進行過7次修改。國際博物館協會于2019年將以下內容作為新的博物館定義:博物館是用來進行關于過去和未來的思辨對話空間,具有民主性、包容性和多元性。博物館承認并解決當前的沖突和挑戰,為社會保管藝術品和標本,為子孫后代保護多樣的記憶,保障所有人享有平等的權利和平等獲取遺產的權利。博物館并非為了盈利。它們具有可參與性和透明度,與各種社區展開積極合作,通過共同收藏、保管、研究、闡釋和展示,增進人們對世界的理解,旨在為人類尊嚴和社會正義、全球平等和地球福祉作出貢獻。3.崔波、楊亞鵬:《博物館定義大盤點》,《中國文物報》,2017年10月25日5版。ICOM對博物館的最新定義代表了國際博物館界最廣泛的共識,這種共識是伴隨著近十年來全球政治、經濟、文化、科技等發展變化對博物館帶來的沖擊應運而生的。由此可見,使博物館具有多元性、保護多樣記憶、讓民眾享有文化遺產的權利是博物館的時代課題。

在Web 2.0時代,網絡資源和虛擬現實技術是公眾最直接的參與方式,虛擬現實技術具有的沉浸性、交互性以及想象性,是當今博物館展示需要嘗試的新理念。提出將VR技術應用于博物館的人是來自雅典大學(National and Kapodistrian University of Athens)的瑪麗亞 · 魯索(Maria Roussou)。她于2001年在《沉浸式虛擬現實在博物館中的應用》(Immersive Interactive Virtual Reality in the Museum)一書中闡述了隨著VR技術的成熟,作為文化中心和娛樂場所的博物館可以利用先進的虛擬現實技術來擴大他們的教育潛力,同時提供給觀眾一個具有公共教育和娛樂性的學習場所。2004年在計算機圖形國際會議(Computer Graphics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中,拉科努尼亞大學(Universidade da Coru?a)的路易斯 · 埃爾南德斯(Luis Hernández)在《體驗空博物館:在可移動沉浸式VR房間展示文化內容》(The Experience of the Empty Museum: Displaying Cultural Contents on an Immersive, Walkable VR Room)一文中表示觀眾可以通過虛擬現實技術實現與博物館展品之間的交互,并用案例驗證博物館虛擬展示的可能性。伴隨著虛擬現實技術在理論、技術方面的進步,其在國內已有不少成功案例:在國家博物館展出的《清明上河圖》利用虛擬現實技術讓觀眾在參觀展覽時通過視、聽、嗅覺和觸感更深層面地感知展品的內涵,通過互動參與達到與受眾情感上的“心靈溝通”。

新博物館學于上世紀末,伴隨著彼特 · 弗格(Peter Vergo)主編的論文集《新博物館學》出版面世,正式進入學術視野。什么是新博物館學呢?簡單而言就是,在新博物館學的理論和訴求中,“博物館”不再局限于一個固定的建筑空間內,而需要變成一種“思維方式”,一種以全方位、整體性與開放式的觀點洞察世界的思維方式。也可以理解為,新博物館學旨在關懷社會和人的發展,而不再局限于“物”,并由此提供了一種新的“以人為本”的人文關懷思路。

新博物館學者的論點可以概括為以下幾點:第一,以人為本。強調要把傳統博物館以“物”為導向轉變為以“人”為導向,即對當代人群社會問題的重視。第二,強調博物館在終生教育中的獨特作用。傳統博物館以簡單的單向灌輸的方式為主,新博物館學認為,博物館作為社會教育的開放式機構,理應承擔起終身教育的重任,不僅讓觀眾獲取知識,還要使之學會運用知識、創造知識,培養人們的創造能力。第三,盡可能利用高科技的傳播手段,把科技成果與社會聯系起來,建立數字化博物館。第四,反對單元文化,強調宣揚文化的多樣性,保護原住民文化。第五,主張多學科融合共建和倫理重視。隨著社會的發展,博物館學的內涵將是多學科多元化的展示和教育的平臺。

法國奧賽博物館教育場景

其中第一、三點是本文關注的重點。博物館傳統實體靜態的、缺乏互動的灌輸式展示方式已不能吸引當代觀眾,特別是年輕群體的注意。傳統展示在人們日益增長的體驗需求下,越來越無法滿足參觀者對展品展出形式的高體驗度的需求。博物館展示的體驗性和參與性是未來博物館發展的重要趨勢。如何借助新技術突破現有展示的局限來解決觀眾與博物館展示之間的矛盾是解決博物館發展的重要方式。信息化時代已經到來,互聯網、移動設備逐漸普及,更多新穎展示形式吸引著年輕群體,因此,傳統實體博物館要進行科技創新,融合新技術、新發展,充分發揮博物館為社會發展提供的服務、學習、教育、娛樂等功能。

二、作為教育機構的博物館

博物館在當今社會重塑自我身份,它們所承擔的教育目的成為優先考慮的問題,其提供教育的深度和廣度不斷地拓展。進入21世紀,國際博物館界普遍認為博物館教育是藝術博物館存亡的關鍵。4.王紅媛:《為教育的藝術空間——中美藝術博物館教育研討會綜述》,《美術觀察》2008年第10期。另有美國博物館協會在題為《新世紀博物館》的報告中指出:如果收藏是博物館的心臟,那么教育就是博物館的精神——教育能夠使展示的作品以及作者思想以一種傳遞信息及富于啟發性的方式呈現出來。

(一)博物館教育職能的彰顯

19世紀末,博物館教育問題在國際社會浮現出來,教育被視為是博物館特點的一部分。1880年,美國學者詹金斯在其《博物館之功能》一書中明確指出:博物館應成為普通人的教育場所。那個時候,教育普遍被視為是人類掌握知識、傳承文明的基礎,個體通過所受到的教育獲得人生中所希望的身份,確立一定的社會地位。博物館承載了人們通向美好社會的期望,這種期望通過作品中呈現出來的藝術教誨而實現;從另一方面講,博物館通過對美好事物的闡釋,也承載了增長公民權的教化責任。然而,19世紀的博物館教育目的已經不適用于今天的情況了。今天的教育已經不再被認為是獲得個人生存、身份的方式。取而代之的是——人們通過學習期望獲得終身的學習能力、適應能力、恢復能力和自我價值實現的能力。

1900年左右,英國博物館界任命了第一個負責學校工作的部門;30年代博物館的學校服務部門從8個增加到15個,隨之出現了一個群體性的博物館教育服務組織;1983年,英國154個博物館中,有362名教育專家任職。在美國,1906年美國博物館協會(American Alliance of Museums,AAM)成立時就宣言“博物館應成為民眾的大學”。1916年,克里夫蘭藝術博物館率先成立了教育部,1931年在托馬斯 · 芒羅(Thomas Munro)擔任主管時,該博物館開展了關于如何在博物館進行學習的專項研究,圍繞著博物館為觀眾提供持久性和專業性的教育而展開。1929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成立,成立之初的口號便是“以鼓勵和發展現代藝術的學習為目標”,首任館長阿爾弗雷德 · 巴爾(Alfred H. Barr)還為此專門制訂了教育相關課程,有效地拉近了美國公眾和現代藝術的距離。時至今日,美國仍舊存在一些機構致力于在當代藝術博物館和學校及民眾之間搭建橋梁,幫助學校教師和博物館工作人員將當代藝術帶入民眾的生活。

1990年,美國博物館協會在解釋博物館的定義時,將“教育”與“為公眾服務”并列視為博物館的核心要素。該協會于1992年發布了《卓越與平等:博物館的教育和公共準則》5. American Alliance of Museums, Excellence and Equity: Education and the Dimension of Museums, American Alliance of Museums, Washington, DC 1992.,教育職責已深深地嵌入博物館自身體制的建構中。重視教育功能是美國博物館的一大特點,而且這種特點得到了社會的肯定和支持。但是在一片大好形勢之中存在著的反省之聲,也從側面反映出西方博物館界對博物館教育的關注。例如,以博物館和教育而定名的博物館協會年度報告(1992-1993年)《應變:十字路口處的博物館教育》。該報告稱,近年來我們不斷地聽到這樣的言論:教育是博物館的心臟,并認為一些博物館甚至是為了教育的目的而建立的。然而,一些問題已經暴露出了遠遠落后于這些宣言的現實情況——博物館管理者和政府官員應該認識到教育應是博物館的核心職能,并且每個博物館應建構教育政策。

進入21世紀之后,博物館教育顯示出前所未有的能量?,F實狀況與歐美各國政府預先設想和所期望的發展狀態是一樣的:2006年一份來自博物館、圖書館和檔案館理事會(Museums, Libraries and Archives Council,MLA)的報告指出:截至2006年,英國博物館界共有1171個教育崗位,其中86%的博物館資源被正式教育機構所使用,88%被非正式教育團體所使用,69%的博物館中制定了教育規章制度,87%的管理人員致力于教育活動。6. Eilean Hooper-Greenhill, Museum and Education: Purpose, Pedagogy, Performance, Routledge, Taylor & Francis Group, London and New York, 2007.實際上,博物館在當今時代被賦予了比教育職能更寬廣的責任。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下屬的國際博物館協會(ICOM)的博物館管理委員會(ICOM-INTERCOM),于2006年11月召開了主題為“博物館的新角色與使命”的年會與研討會(New Roles and Missions for Museums),針對當前博物館的情勢提出了五大議題:1、博物館面對的新社會關系,如何處理好人與經濟價值的關系(A new social relevance-human versus economic values);2、博物館與地方、區域以及國家認同(Local,regional and national identity),博物館是觀念的傳遞媒介,對地方與國家認同產生相當的作用;3、各類型博物館的不同角色(Different types of roles for museums)要求博物館的專業人員學會應對不同處境;4、博物館的國際活動(International activities);5、新挑戰下地方或中央政府的角色為何(Addressing these new challenges: what is the role for local / central government?)——博物館要面對的各種挑戰,地方、中央各級政府應如何扮演好各自的角色。

(二)博物館教育的特點

教育和學習成為博物館的重中之重。從傳統的、說教式的教育方式來看,學習與學識和知識是同義詞。鼓勵知識的獲取是設計教育學方法的主旨,它要求把知識從教師那里轉化到學生。但我們熟知的獲得知識的教育場所(學校和大學),往往被認為是嚴肅的學習場域,因為這些教育場所同外界環境相隔,顯得如象牙塔一般純粹。教師和教育理論對于教育方法的爭論在教育界已經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了,多數人都堅持更加廣闊的、以學習者為中心的教學體制。這些討論也為博物館的教育方式提出了一些借鑒。

在英國,人們對博物館教育的認識發生了一個很明顯的轉變,即從“博物館教育”到“博物館學習”的關注。從“教育”到“學習”的變化,一方面反映出主體的變化,“學習”顯得更加能夠被普通民眾所接受,而“教育”則顯得在教育者和學習者之間存在著不對等的關系。另一方面,“學習”一詞強調的是對學習方法和效果的關注,轉變了以往關注博物館及其教育的傳統,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讓學習變得更流暢,嘗試著把愉悅和實用的經驗傳遞給觀眾,引導博物館從觀眾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為了強調學習者的參與性,今天在博物館中的教育學風格采用的是學習的參與性和表演性。在這里,身體是強有力的學習資源,許多博物館的教育向新知識敞開了大門。例如,博物館通過實物引導學生們了解黑人文化,講述男女平等的歷史,闡述人們對平等社會的追求。博物館被描述為存有著大量真實信息的場所,觀眾在此可以相信那些摸得到、看得見的實物和觀念。也有學者將博物館和畫廊分為兩個不同的教育場域,普林格爾認為美術館教育包含了智慧的思考,而博物館則更多是對實物的客觀掌握。但不是人人都同意這個對博物館學習所下的定義,或者同意教育在博物館和畫廊有這么大的不同。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博物館的學習環境與學校和其它正式學習場所是不同的。在博物館這種“非正式的教育場所”中,孩子們往往能更舒心、更個人化地學習。博物館是一個充滿奇妙景象和直觀展示的場域,它的環境也豐富多彩和充滿驚喜。博物館所蘊含的巨大知識庫不會輕易被我們所掌握,但是卻很容易喚起好奇之心和激發新鮮的想法。這也決定了博物館學習的基礎是參與性和體驗式的:這種參與式的變化也影響了學習方式的改變。博物館沒有國際課程——每個博物館都有不同的專業視角;它們對于學習沒有一個正規嚴格的系統安排和規定。博物館學習相較于那些在嚴格課程標準下的正規教育方式,其潛力是無限的,是更加個人化的,其對多元化的反應是敏感的。

(三)博物館教育之于青少年學生

1、青少年是博物館教育的主要群體之一

① 兒童的博物館經驗

②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教育場景

③ 德國慕尼黑美術館中的中國青少年觀眾

④ 家長帶孩子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參觀

“心靈的暢想——梵高藝術沉浸式體驗”展覽活動現場,2019年,國家博物館

博物館作為藝術作品的棲息地,不僅被認為是美術教育的機構,也常常被認為先天負載著價值重荷和“好”的道德。青少年是人類藝術的傳承者,讓每個孩子在博物館中得到藝術的滋養和道德的升華,不僅關乎青少年的全面發展,也關乎一個國家藝術土壤的培育。2006年國際博物館協會將國際博物館日的主題定為“博物館和青少年”,旨在強調公眾對于青少年接受博物館教育的使命與行動,以及博物館如何通過與青少年的互動,提高他們為未來社會做出貢獻的認識。正如國際博物館協會主席亞歷珊德拉 · 康明斯(Alissandra Cummins)所言:“年輕人對這個世界的所有事物有著全新的視角,而博物館恰恰是了解世界的窗口?!?/p>

英國教育高度重視青少年學生在博物館中學習的機會。博物館研究中心(Research Centre for Museums and Galleries,RCMG)經過研究分析表明中小學生的數量占博物館實際觀眾的比重很大。在美國,博物館已經成為青少年學生學校課堂的有效拓展,并納入學校教育的長效機制。正是由于對青少年教育的重視,美國博物館被視為“兒童最重要的教育資源之一和最值得信賴的器物信息資源之一”。據調查,美國70%的博物館有專人負責教育項目,88%的博物館為幼兒園至高中的學生提供教育項目,每年吸引5000萬學生參加;博物館每年用于學生教育項目的支出多達1.93億美元,教育時間至少400萬小時。與此同時,在歐洲專門進行青少年學生博物館教育的研究也深入到該領域的方方面面。除此之外,歐洲一些國家還明確將博物館教育納入義務教育體系,強調主要為青少年教育服務。如意大利《文化遺產和景觀法》規定:博物館有義務為學校提供有償借用的圖片、幻燈片、標本和模型等教學參考材料,傳播文化遺產和科學知識,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源于日本《社會教育法》的日本《博物館法》規定,博物館歸屬于都道府縣教育委員會管理,以便發揮教育功能。法國、西班牙、荷蘭等國的博物館法也都有將博物館納入國民教育體系的類似規定。

2、博物館對青少年的多元化文化教育

國際博物館協會于1998年在墨爾本召開的第19屆世界博物館大會,將討論議題定為“博物館與文化多元性:古老的文化,嶄新的世界”。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多元文化的教育是所有教育工作的基礎,包括了博物館教育。教育者也清楚地意識到發展著的社會對教育提出的要求,即教會學生準備好去適應世界的瞬息萬變抑或對個人的長遠規劃。這些要求意味著學生必須學會在如此寬廣的文化背景中相互溝通和相互影響。

“心靈的暢想——梵高藝術沉浸式體驗”展覽現場,2019年,國家博物館

博物館保存著大量有價值的實物,以及人類、居所、發展進程和重大事件的復制品。所以,符號、形象和親歷學習模式被認為是博物館教育的特點,因為博物館擁有豐富的圖像并能夠提供親歷學習的機會。約瑟夫 ·斯維納(Joseph H.Suina)在其文章《博物館對青少年學生的多元文化教育》(Museum Multicultural Education for Young Learners)中提到:通過藏品,博物館能夠提供知識和激發思維技巧、社會和學術能力、價值觀和態度,最終幫助青少年達到適應多元文化生活的社會目標。7. Edited by Eilean Hooper-Greenhill, The Education Role of the Museum, Taylor & Francis Group, London and New York, Second edition, 1999年,第105頁。博物館對于全球多元化教育發展的激勵,擁有巨大的潛力可發掘。就性質和功能來說,博物館是人類文化在不同空間和時間中體現出的多元維度。對于學校的概念而言,博物館是作為人們收集、展現、共享我們所在世界的文明碎片而存在的,這些文明碎片共同構成了我們生存的世界若干年來的進步、著名藝術家們的智慧。所以,對大多數不同年齡的參觀者來說,博物館也許是他們唯一與其他文化建立聯系的教育資源。他們在博物館中對不同文化留下的印象也許會影響以后對事物的判斷。

博物館為年輕的學習者提供了一種寶貴的經驗:在對不同文化的探索中,習得多樣化的學習模式。所以,博物館教育者的角色至關重要,他們引導青少年的學習方向,拓展青少年的思維,鼓勵他們去理解和參與多元化的世界。

三、全球化背景下博物館教育的新動向

博物館既是歷史積淀的封存者,也是參與歷史的書寫者,有人把博物館稱為“掛在墻上的教科書”。中國美術館公共教育部副主任楊應時講:關于美術館公共教育,我們可以從“大教育”和“小教育”兩個角度去理解?!按蠼逃?,是指美術館本身就是一個面向公眾的教育機構,為教育的目的而存在。教育是美術館核心使命所在,美術館工作的方方面面都應以教育為導向和旨歸?!靶〗逃眲t指美術館教育部門針對不同受眾人群的學習需求和學習習慣開展各類富有創意的教育活動和服務。由此可看出藝術博物館教育對大眾成長的作用以及博物館對于公共教育的優勢和特點。

(一)我國博物館教育維度的拓展

① 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教育場景

② 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推出的公共教育活動

博物館擁有得天獨厚的資源優勢,并以可體驗的方式參與人類文化的架構和傳播。相對于學校的“正式的教育場所”,在博物館這種“非正式的教育場所”中,受眾者往往能更舒心、更個人化地學習。8.楊應時:《訪國際著名教育學家霍華德·加德納教授》,《藝術教育》,2005年第4期。博物館教育與學校教育既緊密聯系又各有特色,二者的有效銜接能夠使博物館真正成為國民教育的必要補充和大課堂。2001年國務院頒布《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綱要(試行)》中明確提出:“積極開發并合理利用校內外各種課程資源。學校應充分發揮圖書館、實驗室、專用教室及各類教學設施和實踐基地的作用;廣泛利用校外的圖書館、博物館、展覽館、科技館、工廠、農村、部隊和科研院所等各種社會資源以及豐富的自然資源;積極利用并開發信息化課程資源”。這就要求基礎教育各門學科課程都要將課程資源的開發與利用作為改革的一項重要內容。教育部與國家文物局于2015年聯合印發《關于加強文教結合、完善博物館青少年教育功能的指導意見》以完善加強頂層設計,推動中小學生利用博物館資源開展學習,促進博物館與學校教學、綜合實踐有機結合,為提高青少年思想道德素質和科學文化素質發揮重要作用,博物館已日益成為學校教育和終身教育的有益補充,在知識傳播、藝術審美、道德養成、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等方面發揮著積極作用,是實現社會教育均等化、公平化,全面提升全民思想道德素質與科學文化素養、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途徑。2016年《公共文化服務保障法》經全國人大審議通過,2017年3月1日頒行后,又一次改變了中國博物館事業發展的現狀。

國家博物館承擔著我國重要的文化交流和民族文化傳承的責任,為向民眾傳播知識與美,通過開展藝術家、研究者講座、導覽等活動,以及探索新的展示方式讓受眾在博物館中體驗沉浸式學習,讓觀眾得到深刻的感知經驗。2019年國家博物館的展覽“心靈的暢想——梵高藝術沉浸式體驗”,應用360度全景全息視頻影像技術,充分利用聲光技術,將梵高名作還原為3D場景,給觀眾無限遐想和實時交互。新時代下的博物館展覽形式,一方面體現了信息時代數字藝術的價值所在,一方面體現了博物館將其要傳達的知識體系通過體驗式的展示方式和沉浸式學習環境,拓展博物館教育從參觀到參與的轉變。

中國美術館藝術教育新空間自2015年以來,先后推出了“中國繪本展”“來自星星的藝術——自閉癥兒童作品展”等主題教育展覽。同時,為豐富觀眾的觀展體驗,還舉辦了一系列教育活動,如“大師講大美——油畫示范講座”,來自不同地方、不同年齡的普通藝術愛好者有幸同俄羅斯人民藝術家、藝術大師祖拉布 · 采列捷利共同創作,聆聽大師的藝術心得,領略大師風采。在“教育師資培訓”的活動中,校內外教育工作者們在這里了解了美術館教育資源,探討更有效的美術館教育措施。在針對特殊人群的公益專場活動中,環衛職工的子女、打工子弟學校的學生、自閉癥孩子等先后受邀在新空間體驗了為他們精心策劃的課程與活動。

博物館教育以不同形式滲透進不同人群,是博物館打破單一受眾群體參與教育局面的嘗試,是博物館機構對自身社會教育職能的主動擔當,而這種積極主動介入的姿態,正是“參與式”體驗方式的主要目標。這種主動轉變的態度改變了博物館長期以來以展示為主的說教方式,打破博物館以“物”為主的傳統觀念定勢,是博物館從高貴的神壇走進普通大眾、培養民眾博物館意識的新思路。讓不同層面的觀眾主動參與到教育中來,進而實現博物館教育的目的。

(二)美國博物館教育的經驗

在談之前,先講述一件發生在美國的趣事:1918年冬天,波士頓的許多學校因缺少取暖用的煤而被迫停課關閉,當時該市的博物館紛紛為青少年開設了各種講座,臨時代替了學校的作用。9.段勇:《當代美國博物館》,科學出版社,2003年。在那個年代,博物館已經自覺地承擔起了教育的社會責任。

美國在20世紀90年代建立起規模巨大的國家級教育資源庫,為教育服務。在過去的幾十年中,對美國和加拿大各個博物館大量案例的研究發現:博物館在不斷地擴展對學校服務的寬度和頻次。10. Edited by Patricia Villeneuve, Working Together: Collaboration between Art Museums and Schools, by Wan-Chen Liu.隨著國民教育理念的不斷發展,各國都在重新審視可利用的教育資源,并把目標投向博物館。美國甚至建立了博物館學校:紐約博物館學校,于1994年正式啟動,在紐約最豐富的收藏資源的優勢和基礎上進行學校教學活動。學校的合作伙伴包括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布魯克林藝術博物館、猶太博物館、曼哈頓兒童博物館以及南街海港博物館等。2014年,美國博物館聯盟在《建設教育的未來——博物館與學習的生態系統》報告中具體提出,未來的博物館必須扮演“橋梁”的角色,真正地走出博物館,主動提供與社會其他機構協同合作的機會,整合資源,推廣跨學科批判性思維,提倡美術博物館與學校合作、與社區合作,讓美術館的教育空間從博物館外延至社區,從而讓更多人接受藝術教育。史密森尼學會亞太美國中心(Smithsonian Asian Pacific American Center)負責人安德拉 · 內伯斯(Andrea Neighbors)提出“博物館文化實驗室”概念,旨在推動美術博物館與學校、社區等公共空間合作開展藝術教育活動,讓更多的大眾接受到更好的藝術教育。史密森尼美國藝術博物館(Smithsonian American Art Museum)通過與華盛頓肖像畫廊(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合作,由納爾遜 · 古德曼(Nelson Goodman)發起并在哈佛大學研究院設立零計劃項目(Project Zero),以合作的方式更好地為社會提供教育服務。這種博物館走出圍墻、走進社區的教育活動,以一種直接的方式親近普通人群,是對博物館教育外延的極大拓展,也是對其受眾的新輻射。這種多元化教育方式的嘗試,不僅為所輻射的區域帶去了文化價值和精神價值,也是博物館本身教育職能的彰顯。

藝術批評家古斯塔夫 · 阿曼保(Gustaf Almenberg)認為博物館可以通過特別的設計讓參觀者不再單純地從視覺觀看展品,而是以參觀者為中心,讓觀眾與展品互動,從而創造深刻的感知經驗。參與性讓觀眾不再僅僅是被動接受知識的群體,而成為共同創造美感經驗的主體。華盛頓博物館在教育項目中設置了“導師工作坊”活動,導師不是將藝術作品以文本的方式通過繁雜的文化背景、歷史成因以及藝術家的理念去進行講解,而是以引導的方式鼓勵參與者自己在作品前觀摩、思考和想象,轉變參與者的角色設置。導師在這里只是確保整個學習過程的引導,調動每一位參與者的熱情,并形成自己對藝術作品的理解。這種“參與式”的教育模式相比“講解器”模式,讓美術博物館教育不再枯燥和生硬,它不是將知識硬塞給觀眾,而是激活了知識,讓觀眾更好地參與進來。

筆者曾采訪過美國伊利諾伊州惠特尼中學(Whitney Young Magnet High School)美術教師麗薩(Lisa Wax)。她不僅是一位美術教師,還任職于為當代藝術博物館服務的教師咨詢委員會(Teacher Advisory Board)。委員會任職的教師都是義工,他們工作的重點是讓當代藝術更好地進入課堂,拉近當代藝術與青少年的距離,最終目標是幫助博物館成為更加便利的教育系統成員。教師的工作包括:安排學生團體參觀博物館;把當代藝術納入學校課程設置;博物館怎樣接觸教師并與其聯系更加緊密;博物館如何促進教師的專業發展。為此,教師委員會每年會召開4至6次討論會議,旨在研究博物館如何更好地為教師和學生服務。

以上案例,從政府政策導向、博物館教育方式的轉變、社會團體介入博物館教育等方面,呈現美國博物館公共教育近些年來的不斷實踐。西方博物館界早已普遍認為,博物館不僅僅是展示和重現科學、社會歷史的場所,更應當承擔起社會教育的職能。多元化社會背景下,博物館如何拓展公共教育的內涵與外延,如何與其他機構合作開展教育、如何通過拓展公共空間讓公眾得到全面的體驗成了博物館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③ 新冠疫情期間中國國家博物館直播現場

新冠疫情期間大英博物館官網首頁:邀請觀眾在家里暢游博物館

(三)疫情時代下的博物館教育轉向

在人類慣有的認知里,信息的傳播是瞬息之間千里之外的,而病毒的傳播則需時間和環境的滋養。但是2020年發生的顛覆人類認知的特殊事件——新冠病毒——以摹仿信息傳播的方式爆發:動物傳人、人傳人、無限增殖、全球無縫鏈接。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全球陷入恐懼,社會運轉戛然而止。當所有人緩過神來,開始尋找疫情時期保持生產生活以及教育正常運轉的方式,于是,人類再次升級了數字信息、虛擬技術和社交媒體系統,由此形成了一場肉身傳輸技術、信息傳播技術和人的意志三者之間的角力。

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間,博物館行業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博物館在遵循博物館服務民眾、普及文化、展示文物的使命的同時,與特殊時期的社會現實產生了悖論,這種矛盾和沖突將全球博物館置于一個嶄新的歷史節點上。于是,博物館行業更加積極地轉向互聯網以及社交媒體,希望通過共享行為討論新的社會現實,與公眾建立聯系,展示博物館在疫情期間的教育職責與價值。這場轉向既涉及博物館學的功能性——新博物館學需要重整自身的方法,反思傳統博物館學的局限性,也涉及了博物館在社會學參與下的具體行為與舉措,包括疫情期間對博物館空間的拓展、尋求異質文化的差異性以及更積極地融入社區和社會重建。

如上圖所示,中國國家博物館在疫情時期利用網絡資源,積極尋求與觀眾建立新的聯系方式,在云端與觀眾繼續保持互動,以此實現自己的文化使命。在具體實踐中,很多博物館發布線上數字看展和瀏覽藏品的渠道,集人力物力研發跨媒體藝術體驗和網絡藝術課程,體現了當代博物館對社會公眾的教育職責。這也是大多數博物館在“云復工”后的積極實踐。

疫情期間的博物館并沒有消失在民眾的生活中,而是優先考慮與社會的對話、考慮在社會參與中增強與公眾溝通的能力。通過日常生活的實踐和更為主動地文化介入成為集體記憶的數據庫,并在社會的網絡體系中扮演著揭示人性與社會現實的新角色。對不同空間的溝通的思考,為博物館的功能性拓展提出了一種新的形式,博物館不再是實體的、權力的、不朽的,而是承載著社會與文化矛盾,擔負著社會介入的功能與使命,并與微觀社會聯系得更加緊密,它可以被理解為一種靈活地呈現空間的策略。由此可見,博物館不僅是能夠展示藝術品的場所,不僅僅是作為空間屬性而存在,更是一個與社會有著強聯系的機構。

博物館是人類終身學習的場域,其教育屬性不僅是為觀眾提供講解器和傳統的課程,在完成觀眾進入博物館參觀和博物館提供教育雙向互動的同時,博物館教育還應該是一個活態的存在,它隨著社會的變革和受眾群體需要的變化不斷完成自我更新和升級。通過這種雙向互動,逐步建立起一個不斷發現問題并解決問題的智能系統。新的社會形態下,博物館只有積極拓展其教育的邊界,跳出博物館建筑的空間,與不同的社會機構合作,將博物館教育遷移到更廣闊的外部世界,才能夠讓更多的人群接觸到博物館的魅力;只有充分調研公眾、了解公眾,才能更好地服務于公眾,才能更好地調動觀眾積極性,讓參觀變成參與,讓更多的人群參與到博物館中去,讓不同層面、不同社會背景的公眾真正感受到博物館的魅力并學習到更多的藝術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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