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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一多頌(電影文學劇本)

2020-10-20 06:15李國慶
教育論壇 2020年9期
關鍵詞:張虹吳晗字幕

片頭。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煙波浩渺,空闊無邊。

成千上萬只海鷗歡快地飛舞著,鳴叫著,人們紛紛向鷗群投喂鷗食,一幅人鷗同樂,和諧共生的感人場景。

(深沉、凝重、富有情感的畫外音):很多年前,這里曾經來過一位享譽海內外的學者、作家、詩人,一住就是8年,最后,他把自己的一腔熱血灑在了這片他摯深眷戀的土地上。

急管繁弦奏出高亢激昂的旋律,撼人心魄的歌聲起——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推出片名;《聞一多頌》。

1.北京。清華學堂。

字幕:1919年5月4日

學生食堂外面墻上,張貼著一張沒有人署名的手術岳飛《滿江紅》詞,筆力遒勁,氣勢雄渾——

滿江紅·寫懷

岳飛

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

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圍觀的學生越來越多,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這是誰抄寫的?”

聞一多、羅隆基(字幕:羅隆基)也在圍觀的人群中。

羅隆基指了指聞一多,“一多啊,我看這書法好眼熟啊,別是您老人家的手筆吧?對,就是!就是!”

聞一多揮揮手,大聲說道:“不管是誰的手筆,他借岳飛之詞,說出了我們大家的心聲。誓死不當亡國奴,與侵略者宣戰到底!”

“說得好!”同學中有人鼓掌,大家也紛紛鼓掌,以示響應。

羅隆基趁勢發表演說:“昨天,北京大學等大專院校3000多名學生在天安門前集會,高呼‘外爭主權,內懲國賊‘廢除二十一條‘還我青島等口號,強烈要求政府拒絕簽字。會后,憤怒的示威群眾火燒了賣國賊曹汝霖的趙家樓,痛打了賣國賊章宗祥,反動的北洋政府派出大批軍警進行鎮壓,30多名學生遭逮捕?!?/p>

聞一多舉起拳頭喊道:“同學們,我們上街去游行,要求政府釋放被捕學生好不好?”

“好!好!好!好!”頓時舉起一片如林的手臂。

“出發!”聞一多一揮手,意氣風發地走在游行隊伍的最前面。

2.學生宿舍。

聞一多坐在床頭,正在聚精會神地閱讀線裝《楚辭》。

羅隆基大步流星地從外面闖進來,奔到聞一多面前,興奮地大聲嚷道:

“一多,我們勝利了!北洋政府向我們低了頭,被捕學生全部釋放了?!?/p>

聞一多驚喜地:“真的?”

羅隆基得意地:“當然是真的,被捕學生中有我的老鄉,他親口告訴我的?!?/p>

聞一多揮了揮拳頭:“好!太好了,看來,還是團結的力量大??!”

羅隆基眨眨眼睛:“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全國學生聯合會將要在上海成立。我們準備組織清華學生代表團參加成立大會,你是代表團成員之一,擔任中文書記,負責起草各種文書。不知你有沒有意見?”

聞一多拱拱手,笑道:“行,愿意效勞?!?/p>

3.上海。

學聯成立大會。

孫中山先生西裝革履,步履矯健地登上主席臺發表演講。(遠景)

聞一多投去欽佩的目光。

4.上海。

示牌特寫:日刊編輯部。

聞一多把面包泡在生奶中,艱難地下咽。

羅隆基進來,見到聞一多這副模樣,關切地問道:“牙疼得厲害嗎?走,我陪你去看醫生。

聞一多擺擺手,“不用,挺一挺就過去了。我手頭還有那么多文章,哪有時間??!”

羅隆基無奈地搖搖頭,“真是頭倔驢,真拿你沒辦法?!?/p>

聞一多解嘲地:“聽了中山先生的演講,我的牙疼也不那么厲害了?!?/p>

羅隆基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中山先生治得了你的牙疼,可是治不了中國??!”

聞一多不解地:“怎么,三民主義不好嗎?”

羅隆基感慨地:“三民主義好是好,可眼下在中國沒法推行啊。中山先生受制于南北軍閥,顛沛流離,亡命他鄉,主義再還也是空頭支票??!”

聞一多嘆息道:“那倒也是,中山先生奔走革命幾十年,到頭來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真是可嘆可悲??!”

羅隆基以詢問的目光望著聞一多:“聽說你父母對你不放心,再三要你回去,你怎么打算?”

聞一多慨然言道:“古人云:忠孝不能兩全,我這個身子只有獻給國家了!”

羅隆基朗聲笑道:“好!好!大丈夫當如是也!”

5.學生宿舍。

聞一多躺在床上蒙頭大睡。

羅隆基急匆匆地走進來,湊近聞一多身邊,高聲喊道:“考試的鈴聲已經響了,你還有心思睡覺!”

聞一多動也不動,只是搖搖手:“我不考了?!?/p>

羅隆基眉頭緊皺:“怎么,你不怕被開除?”

聞一多一屁股坐起來,沒好氣地說道:“哎,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北洋軍閥政府連年用兵,羅掘俱窮,現在,北京高校教師欠薪數月,啼饑號寒。6月3日,22所學校600多名師生聚集新華門前請愿,政府急忙出動大批軍警鎮壓,被毆受傷者達20余人,釀成‘六三慘案。慘案發生后,北京學聯為聲援老師們的索薪斗爭,宣布罷課抗議?!?/p>

羅隆基的眉頭舒展開來,“這事兒我當然知道,可是我們清華有‘庚子賠款,經濟寬裕,根本不存在教師欠薪問題,你何必為人作嫁,多管閑事?”

聞一多跳下床來,指著羅隆基的鼻見罵道:“羅隆基,你真是狼心狗肺,全無人性,難道清華的老師是我們的老師,別的學校的老師就不是我們的老師嗎?老實告訴你,我早已下定決心,就是不上這個學,也要為老師們討回公道,不獲全勝,絕不罷休!”

羅隆基鼓掌笑道:“好!罵得好!一多啊,實話跟你說吧,我這是試探,生怕你跟我們不一條心。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是我們一條戰壕的戰友。來,握手!”

聞一多遲疑片刻,方開口問道:“你唱的這是哪一出???”

羅隆基的面容變得嚴肅起來,正色言道:“我們清華共有29名同學,包括你在內噢,寧可放棄學籍,也要支持老師們把索薪斗爭進行到底!”

聞一多伸出手去,與羅隆基緊緊握在一起。

6.清華校門外。

聞一多手里提著一個皮箱,義無反顧地向前走去。

羅隆基從后面追了上來,邊追邊喊,“一多,等一等!等一等!”

聞一多停下腳步,充滿怨恨地說,“這個不講是非公道的清華園,我是一分鐘也不想呆了?!?/p>

羅隆基贊佩地:“一多,說心里話,我真佩服你的勇氣和膽量。我們在清華園整整生活、學習了九年、九年啊,多多少少總有點感情吧?可你說走就走,真是一副鐵石心腸?!?/p>

聞一多氣憤地:“不走又怎樣?我們都已經被開除了,何必再死皮賴臉地呆在這兒,讓人看笑話!”

羅隆基擺擺手,“對對對,你說得全對,可是也走得太急了一點兒?!?/p>

聞一多鼻子一哼:“早走晚走多得走,怎么,你后悔啦?”

羅隆基橫過身來,端起了架子,“不是我后悔啦,是學校后悔啦?”

聞一多急問:“什么?學校后悔啦?你說說清楚!”

羅隆基故意賣關子:“怎么?著急啦,看來,你也是不甘心‘十年寒窗,盡付東流??!”

聞一多提起皮箱,“你不說是吧,好,我走啦!”

羅隆基急忙攔住他,“別走,別走,我說,我說。你也知道我們學校是靠美國的‘庚子賠款建起來的,直接歸外交部管。一下子開除那么多學生,外交部那兒通不過呀,再說了,向美國方面也不好交待。所以呢,學校就妥協了。我們堅決不悔改的29名學生,延長學期一年,照常畢業,而且,去美國留學不受影響?!?/p>

聞一多別過臉去,“哼,這么好的消息,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害得我一步一回頭,這心里啊,像刀扎的一樣?!?/p>

羅隆基拍起了巴掌,“嘿嘿,我就知道嘛,你根本就舍不得離開清華園?!?/p>

聞一多轉過頭來:“說,我什么到現在才告訴我?是不是想拿我開涮?嗯?”

羅隆基顯出一副委屈的模樣:“我也是剛知道,立馬就去宿舍找你了。沒見到你的人,就追到這兒來了?!?/p>

聞一多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夠朋友。走,我請客?!?/p>

羅隆基彎腰鞠躬:“好嘞!”

7.湖北浠水。聞宅。

一隊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來到聞宅門口。

花轎也在門口停下。

女方親友面露不悅之色:“新郎呢?新郎怎么不來門口迎接???”

聞家大管家劉伯顯得有點尷尬,只好說:“新郎一大早就不見了,還是先進去再說吧?!?/p>

轎子抬進聞家大院。

聞一多父母急忙出來迎接。

親家母不由板起了面孔。

劉伯兩手一攤,無奈地說:“老爺、太太,少爺,噢,新郎不見了?!?/p>

聞父用拐棍杵了杵地面,“這孩子,到哪兒去了呢!”

聞母急得手足無措,一疊聲吩咐家人:“你們趕緊去找呀!”

幾個家人應聲而去。

8.聞家后院書房。

聞一多正在伏案撰寫他的論文《律詩的研究》。

旁白:“在創建格律體時,聞一多提出了具體的主張,就是三美:詩的實力不獨包括著音樂的美、繪畫的美,并且還有建筑的美。音樂美是指詩歌從聽覺方面來說表現的美,包括節奏、平仄、重音、押韻、停頓等各方面的美,要求和諧,符合詩人的情緒,流暢而不拗口——這一點不包括為特殊效果而運用聲音。

繪畫美是指詩歌的詞匯應該盡力去表現顏色,表現一幅幅色彩濃郁的畫面。

建筑美是指針對自由體提出來的,指詩歌每節之間應該勻稱,各行詩句應該一樣長——這一樣長不是指字數完全相等,而是指音尺數應一樣多,這樣格律詩就有一種外形的勻稱均齊?!?/p>

門忽然被推開,聞家駟(字幕:聞家駟)從外面闖了進來,著急地說道:“大哥,新娘子已經來了,你還在這兒用功啊,家里人都急壞了?!?/p>

聞一多指指稿紙,“還有最后一段,等等噢?!?/p>

聞家駟上去,一把奪過他的筆,“大哥,我替你打掩護,連我都要挨罵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就省省心吧!”

聞一多站起來,“好好好,我去,我去,一切都沖我來吧?!?/p>

9.新房內。紅燭高照,囍字紅艷。 夜

聞一多、高孝貞(字幕:高孝貞)并肩躺在床上。

聞一多歉疚地:“我這篇論文雜志要得急,沒日沒夜地趕,所以讓你受委屈了?!?/p>

高孝貞寬解地:“在這浠水縣,誰不知道你是個書呆子!我早有心理準備,所以一點兒也不著急?!?/p>

聞一多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這就好,這就好?!?/p>

高孝貞柔聲說道:“不過你呀,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要仗著年輕,玩命似的苦干,這樣可不好?!?/p>

聞一多連聲應承:“好好好,我聽你的。有夫人在一旁監督,我就合適點吧?!?/p>

高孝貞把臉貼在聞一多的胸口,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這還差不多?!?/p>

聞一多扳過她的肩頭,對著她的臉說:“不過我對你可有個要求啊,等我走了以后,你立馬去上學。以后,要做一個有文化的女人?!?/p>

高孝貞輕輕點頭,“嗯,我聽你的?!?/p>

聞一多:“學校已經批準我去美國留學了,可能要三五年,只有委屈你了?!?/p>

高孝貞不無依戀地:“你在國外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p>

聞一多親了親她的額頭,“我會的,你放心?!?/p>

紅燭的火苗跳動了幾下,熄滅了。

10.浩瀚無垠的大海,萬頃碧波,水天一色。

聞一多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屹立在船舷旁,縱目遠眺,臉上洋溢著自信的微笑。

旁白:“1922年8月1日,聞一多來到美國,開始了遠離祖國的留學生涯。他在美國學的是美術,時間一共是三年。三年換了三個地方、三所學校。第一年在芝加哥,入的是芝加哥美術學院;第二年在科羅拉多州的珂泉,入的是科羅拉多大學;第三年在紐約,就讀于紐約藝術學院?!?/p>

11.聞一多站立在海邊的一塊礁石上,仰望天空的太陽,高聲朗誦道——

太陽啊——神速的金烏——太陽!

讓我騎著你每日繞行地球一周,

也便能天天望見一次家鄉!

……

太陽啊,也是我家鄉的太陽!

此刻我回不了我往日的家鄉,

便認你為家鄉也還得失相償。

太陽啊,慈光普照的太陽!

往后我看見你時,就當回家一次;

我的家鄉不在地上乃在天上!

有人在背后鼓掌,連聲贊嘆:“好詩!好詩??!”

聞一多回頭一看,原來是羅隆基。

羅隆基跳上礁石,沖著聞一多打趣道:“怎么,借物起興,是想老婆了吧?”

聞一多用手指點了點羅隆基,“你老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所想的是中國的山川,中國的草木,中國的鳥獸,中國的屋宇——中國的人?!?/p>

羅隆基開懷大笑,“你看看,你看看,上當了不是?我是同你開個玩笑。一多啊,我知道,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愛國者,這在留學生中已經盡人皆知。還有,你寫的這些詩篇廣為傳頌,大家都說,你是中國新詩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星?!?/p>

聞一多大搖其頭,“得了得了,你是想捧殺我呀!我今后的路還長著呢,好東西還在后面,你等著瞧吧!”

羅隆基拱手道:“我信!我信!你必將成為中國古往今來最偉大的詩人之一,永久載入史冊?!?/p>

聞一多愀然作色:“看看,看看,又來了不是。好,我也學學,有人說,你是江西第一才子,五四運動急先鋒,怎么樣,比我還風光吧?”

羅隆基急忙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不過有一點倒是真的,當年考取清華留美預備學校的時候,你是湖北第一名,我是江西第一名,堪稱‘雙璧呀!”

聞一多苦笑一聲:“你呀,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日后必然要吃大虧!”

羅隆基滿臉堆笑:“好,我改!我改!我一定改。哎,一多,我聽說你打算回國,是真的嗎?”

聞一多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真的。說心里話,我本來就不想來美國留學。你知道,我最大的愛好是研究國學,當個中文老師,教中文。要深造,要進修,最好是在國內。是我的美術老師和梁實秋他們……”

羅隆基插嘴道:“還有我……”

聞一多點頭,“對,還有你,一再鼓動,我才勉強同意來美國留學學美術的??擅佬g只是我的業余愛好,并不是主項??!我很痛苦,也很糾結,在美國實在呆不下去,所以我準備回國?!?/p>

羅隆基詫異地瞪大眼睛說道:“美國是自由世界、人間天堂啊,精神文明、物質文明世界第一,許多人做夢都想來,可是求之不得,你倒好,來了三年就想走,能告訴我是為什么嗎?”

聞一多坦然說道:“可以。我所以想回國,主要有幾個原因。一是孤獨。在美國人地生疏,舉目無親,日子過得枯燥而無聊,這無異是在慢性自殺??!第二是受不了種族歧視,美國人看不起有色人種,常常無端加以侮辱。這方面的例子很多,有的還是我們的親身經歷,至今想來,心中猶有余痛。想必你也有這方面的體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想回國后繼續我的國學研究,爭取早出成果。另外,我要拿起教鞭,擇天下英才而教之,此乃生平一大快事也!”

羅隆基沉吟半晌,緩緩說道:“一多,你說得有道理。我們都是中國人,我們的舞臺應該在中國。我們應該充分發揮自己的本領和才能,在中國的舞臺上上演一出好戲。好,你先走一步吧,我早晚也是要回來的。說不定有一天,我們會像‘五四時期一樣,成為一條戰壕里的戰友,并肩作戰,生死與共,為我們的理想和信念而獻身!”

握手,緊緊地握手,一陣浪花卷來,兩人相互攙扶,向著岸邊走去。

12.上海。南京路。

字幕:1925年6月1日

聞一多、余上沅(字幕:余上沅)、趙太侔(字幕:趙太侔)三人彳亍街頭,只見地上仍然汪著一攤一攤的鮮血。

聞一多緊握拳頭,眼里飽含淚水,嘴唇哆嗦著,悲憤地說道:“就在前天,上海學生兩千余人在租界內散發傳單,發表演說,抗議日本紗廠資本家鎮壓工人大罷工、打死工人顧正紅,聲援工人,同時號召收回租界,被英國巡捕逮捕一百余人。下午,萬余群眾聚集在英租界南京路老閘巡捕房門前,要求釋放被捕學生,高呼“打倒帝國主義”等口號。英國巡捕竟開槍射擊,當場打死十三人,重傷數十人,逮捕一百五十余人,造成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p>

余上沅也憤恨地說道:“帝國主義分子太猖狂了,竟然在中國的土地上屠殺中國人,我們再不憤起抗爭,就真的要做亡國奴了!”

趙太侔接嘴道:“北洋軍閥政府對外奴顏媚骨,屈膝投降;對內窮兇極惡,殘酷鎮壓,和滿清政府有什么兩樣!孫中山先生主張北伐,真是太英明了!可惜先生出師未捷身先死,北伐大業不知將由誰來完成??!”

13.上海。一家當鋪。

聞一多把一件毛衣遞給柜臺內的當班,當班拿了10元國幣放在柜臺上;接著,余上沅將一件皮大衣交給當班,當班付了一塊銀元。

14.上海。一家小飯館。

聞一都、余上沅、趙太侔正在用餐。

桌子上擺著幾樣家常菜:紅燒獅子頭、請蒸鱖魚、黃燜雞、青椒炒肉、麻婆豆腐、炒青菜、炒豆芽、青蛙抱玉柱。

聞父:“好,好,咱不說這事兒了。一多啊,你在美國三年,過得好嗎?人都說那里是天堂,真的嗎?”

聞一多:“爹,實話跟你說吧,我在美國三年。過的不好?!?/p>

聞父驚訝了,“哦,那你說說看,怎么個不好?!?/p>

聞一多:“這美國人啊,眼睛都長到額頭上去了,看不起咱中國人?!?/p>

聞父:“他怎么看不起啦,你能不能說得明白點?”

聞一多:“好,我舉個例子吧。好些美國人都認為咱們中國人都是靠洗衣服賺錢的,別的什么也不會,是劣等民族?!?/p>

聞父:“唔,這個你在信里好像也說過,當時我就納悶,這美國有什么了不起的,建國才一百四十年,我們中華可有5000年的歷史啊,它能比嗎?”

聞母:“就是,那美國人就不洗衣服了嗎,難道他們都是赤身裸體?”

聞一多:“娘,您是不知道,他們好多人都不洗,讓咱中國人洗?!?/p>

聞母:“是嗎?難道美國人都是懶鬼?”

聞一多:“爹,娘,我還專門寫了一首《洗衣歌》呢。我念給你們聽聽噢,聽完了你們就明白了?!彼酒鹕韥?,一邊做著手勢,一邊朗誦——

一件,兩件,三件,

洗衣要洗干凈!

四件,五件,六件;

熨衣要熨得平!

我洗得凈悲哀的濕手帕,

我洗得白罪惡的黑汗衣,

貪心的油膩和欲火的灰,……

你們家里一切的臟東西,

交給我洗,交給我洗。

銅是那樣臭,血是那樣腥,

臟了的東西你不能不洗,

洗過了的東西還是得臟,

你忍耐的人們理它不理?

替他們洗!替他們洗!

你說洗衣的買賣太下賤,

肯下賤的只有唐人不成?

你們的牧師他告訴我說:

耶穌的爸爸做木匠出身,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胰子白水耍不出花頭來,

洗衣裳原比不上造兵艦。

我也說這有什么大出息——

流一身血汗洗別人的汗?

你們肯干?你們肯干?

年去年來一滴思鄉的淚,

半夜三更一盞洗衣的燈……

下賤不下賤你們不要管,

看那里不干凈那里不平,

問支那人,問支那人。

我洗得凈悲哀的濕手帕,

我洗得白罪惡的黑汗衣,

貪心的油膩和欲火的灰,

你們家里一切的臟東西,

交給我洗,交給我洗,

一件,兩件,三件,

洗衣要洗干凈!

四件,五件,六件,

熨衣要熨得平!

聞母好不生氣,罵道:“這美國人咋那么缺德呀,臭衣爛衫都讓咱中國人洗?咱不給他洗,讓他們光著身子出門去!”

聞父嘆道:“誰讓咱國弱民貧呀!在美國的好多中國人,一沒文化,二沒技術,不給別人洗衣服,喝西北風去?”

聞一多以激昂的聲調說道:“所以啊,我要回來,為國家出一份力,替老百姓盡一份心,也枉不來這人世走一遭!”

聞父欣慰地笑了,“一多啊,我沒有白養你,你真是我的好兒子!”

19.上海。吳淞國立政治大學。

聞一多居室。

字幕:1928年冬

聞一多正在看一份電報,雙手不停地發抖。

高孝貞畫外音:“愛女立瑛不幸夭亡,速歸?!?/p>

20.浠水。聞家墓地。

一座新墳已經樹起,慕碑上寫著:愛女聞立瑛之墓 ?父聞一多 ?母高孝貞 ?立

聞一多僵立在墓前,腦海中浮現出立瑛生前可愛的笑臉和身影;他不由自主地撲倒在墳前,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21.歷史影像:北京盧溝橋。我軍奮起抵抗日軍的進攻,雙方激戰場景。

旁白:“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南開大學先遷至湖南長沙,組成長沙臨時大學,同年10月25日開學。1938年4月又西遷昆明,改稱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在三路入滇的隊伍當中,最艱苦的一路,自然是由湖南常德出發,徒步行走到昆明的‘湘黔滇旅行團了。旅行團由二百多名男同學和中青年教師組成,配有四名軍事教官及隊醫等。他們將跨越湘、黔、滇三省,翻過雪峰山、武陵山、苗嶺、烏蒙山等崇山峻嶺,步行距離3000華里。聞一多就在這支隊伍中?!?/p>

22.岳麓山,長沙臨時大學小禮堂,坐滿了聽眾。

字幕:1938年2月18日

講臺上出現了聞一多的身影,一襲灰色的長袍,脖子上圍著潔白的羊毛圍巾,他把煙斗和茶杯放在講臺上,用和藹慈愛的目光環視全場,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好,我們開始上課”。他從粉筆盒里揀起一支粉筆,然后轉過身去,黑板上頓時留下了四個樸厚勁挺的大字:“最后一課!”

聞一多面色凝重,嗓音低沉:“同學們,今天,是我們長沙臨時大學離開長沙以前的最后一課,現在,我要講的是一篇法蘭西小說,名字就叫‘最后一課?!?/p>

禮堂里鴉雀無聲,同學們都靜靜地聽著,臉上流露出專注和沉思的表情。

“不管你們以前有沒有讀過這篇小說,我們今天再來重溫一下。好,先請張虹同學給大家朗讀一遍這篇課文?!?/p>

一位圓臉大眼睛的女同學(字幕:張虹 ?長沙臨時大學學生)站起來,看著手里的講義,禮堂里頓時響徹她那委婉動聽的嗓音——

“這一天早晨,我上學太晚了,非常害怕挨老師的訓斥……有時候,我真想逃學,到野地里去跑跑?!?/p>

天氣是那么暖和,那么晴朗!

林邊日頭鳥嘶嘶的鳴聲送到耳邊,鋸木廠后面,黑貝爾草地上,普魯士的士兵正在操練。所有這一切,都比那些枯燥的語法條規更吸引我,可是,我不為所動,很快向學校跑去。走過村公所的時候,看見布告牌的鐵珊欄外頭人頭攢動。兩年以來,一切壞的消息,象吃敗仗,征壯丁,征物資以及普魯士司令部的命令,都是從這兒傳出來的。我并沒有停下來,可心里在想:

“又出什么事了?”

我跑著穿過廣場的時候,帶著徒弟正讀布告的鐵匠瓦赫特對我說:“小家伙,用不著跑那么急,今天去多晚也不會遲到了……”

哈邁爾先生談到了法蘭西的語言,他說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語言,也是最清楚的,最健康的語言,它應該被永遠保存下來,希望沒有人會忘記它,因為,當一個民族被淪為奴隸的時候,只要它好好保持住它的語言,就好比掌握了牢房的鑰匙。隨后他拿起一本法文課本,給我們講了一課書,……我相信,我從來沒有這么用心地聽過講,他呢?他也從來沒有這樣耐心地講過書……

……一會兒,有幾個樹牛飛進了課堂,但是誰也沒有去注意它,連那些最小的孩子也不例外,他們低著頭用鉛筆在桌子劃著豎道,仿佛這也是法蘭西語言。學校的屋頂上有一群鴿子在咕咕地低聲鳴叫,我一面聽著一面心里自問:

“那些人是不是也要強迫鴿子用德國話鳴唱?”

每一回抬頭,我都看見哈邁爾先生一動不動地坐在講臺上,眼睛死死盯住周圍的每一件東西,仿佛要把這里的一切,用目光帶走。40年來,他一直待在這個地方,面對著庭院和一直未改變的課堂……

對于這個可憐的人來說,離開這一切東西,該是一件多么傷心慘目的事情,明天,他就要離開本鄉,一去不復還了……

……忽然,教堂的大鐘打了12下,隨后是午禱的鐘聲,操練回來的普魯士軍隊的軍號在我們窗前響起,哈邁爾先生臉色慘白,在講臺上站了起來。

“我的朋友們,”他說:“我的……我……”

可是他被什么東西堵住嗓子了,無法說完那句話。

于是他轉身朝著黑板,拿起一支粉筆,使出全身力量按住筆頭,盡可能大地寫了:

“法蘭西萬歲”

張虹坐下了。

片刻的寧靜之后,掌聲響起來了,似澎湃的春潮,一浪高過一浪,一陣壓過一陣。

聞一多兩手下壓,禮堂內復歸沉寂,他猛然提高聲調,慷慨激昂地說道——

“同學們,這篇課文,我想大家都應該讀懂了。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語言,就是全體國民的精神支柱和命脈??!如果失去了自己的語言,也就意味著失去了自由和尊嚴,如果失去了這兩樣東西,我們只能當亡國奴,像禽獸一般地茍活,直至任人宰割。我們中華民族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之一,絕不容日本帝國主義侵占我們的任何一寸領土。很快,我們就要遷移昆明,那是一塊風水寶地,也是抗擊日寇的可靠后方!同學們,我們在那里,可以繼續我們的學業,我要繼續給大家講課,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直到生命的終結。你們中的許多人,會接過我的教鞭,繼續講下去……一代一代講下去,中國永遠沒有最后一課!”

掌聲,掌聲,掌聲……

23.崎嶇險峻的山道上。

在行進的行列中,聞一多邁開雙腿,行走如風。

張虹走近聞一多身邊,半開玩笑地說道:“聞先生,像您這樣的大教授、大名人,為什么放著火車、輪船不坐,要和我們一起來受這份洋罪呢?”

聞一多放慢腳步,語調顯得格外輕松、愉快:“火車我坐過了,輪船我也坐過了,

已經不稀罕啦!13歲以前,我受的是舊家庭的束縛??既肭迦A以后,受的是西式教育。后來到美國留學,回來以后在學院里當教授,一直過的是假洋鬼子的生活;對于中國的認識,其實很膚淺;過去飄洋過海,我領略了海的遼闊,可在今天,我要用我的腳板、腳跟和腳趾,去撫摸祖先的滄桑,領略山的雄偉。國難當頭,我們這些掉書袋的人,應該重新認識中國了!”

潘琰(字幕:潘琰 ?西南聯大學生)向聞一多投去欽佩的目光:“聞先生,您說得真好?!?/p>

24.一間茅屋內。 夜

聞一多、潘琰、張虹各自坐在草墩上,促膝談心。

潘琰不無激憤地說道:“‘七七事變以來,不過短短七八個月時間,平津失陷,上海潰退,南京淪陷,現在長沙、武漢告急,再像這樣下去,怎么得了?”

張虹也來了氣:“是啊,國民黨腐朽不堪,抗戰前途危矣!”

聞一多喝了口水,不緊不慢地說道:“打仗嘛,不能太急。中日兩國國力懸殊,軍隊的戰斗力相差也很大,戰爭初期吃點虧,這是很正常的。但是,從長遠來看,我國幅員遼闊,兵員充足,日本人想要滅亡中國,就好比屈原所問:一蛇吞象,厥大何如?所以,我們不必悲觀。蔣介石領導抗戰還是有一套的,我們應該相信他。你們聽聽,他在《對盧溝橋事變的聲明》中是怎么說的:‘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這話說得多好,多么鼓舞人心??!“”

潘琰分辨道:“蔣介石消極抗日,積極反共,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他骨子里是把共產黨當做頭號敵人,必欲除之而后快!”

張虹添了一把“火”:“是啊,國民黨軍隊畏敵如虎,一退再退,盡吃敗仗!”

聞一多臉上浮現出笑容:“那也不能這么說嘛,最近國軍就在臺兒莊打了一個大勝仗,殲滅日寇兩萬多人?!?/p>

潘琰不屑地:“29萬人對人家5萬人,還好意思吹?!?/p>

張虹撇了撇嘴:“那是日寇輕敵冒進,讓國民黨占了便宜?!?/p>

聞一多站起身來,舉起右拳晃動了一下,“不管怎么說,總是打勝了嘛!好吧,咱們不爭了。時間不早了,你們去休息吧!”

25.昆明東郊大板橋東甲村口。

梅貽琦和其他校領導、教授穿戴整齊,在公路邊迎候。教授夫人們各自穿著漂亮的衣裙,腳邊放著花籃,準備獻給遠道而來的親人。

大石壩小學專門組織了100名身穿童子軍軍服的鼓號隊員,列隊等候。

旅行團在秧田沖沖頭的公路上出現了,團員們臉上掛滿笑容,頻頻揮動雙手向歡迎的隊列致意。

聞一多、黃鈺生(字幕:黃鈺生 ?西南聯大教授)、李繼侗(字幕:李繼侗 ?西南聯大教授)、袁復禮(字幕:袁復禮 ?西南聯大教授)、曾昭掄(字幕:曾昭掄 ?西南聯大教授)及200多名聯大學生邁著雄健有力的步伐走來了。

梅貽琦帶頭迎向前去,和聞一多、黃鈺生、李繼侗、袁復禮、曾招掄一一握手、擁抱。

“一多,繼侗,你們兩個怎么留起胡子來了?”梅貽琦詫異地問道。

“我和繼侗相約,這把胡子一直要留到抗戰勝利的那一天!”

“噢,明白了,你倆這是蓄須明志??!”梅貽琦恍然大悟。

黃鈺生握著梅貽琦的手,來了個快人快語:“月涵,我們盼著早日開學,你可不能讓我們失望哦!”

學生們也圍了過來,紛紛向梅貽琦提出請求:“梅校長,我們希望盡快開課!”

“是呀,梅校長,大伙兒都等不及了,你們可要抓緊??!”

“同學們!”梅貽琦站上一個高高的土堆,環顧著四周密密麻麻的黃軍帽: “同學們,大家風塵仆仆歷盡艱辛來到昆明,首先關注的不是吃住行,而是什么時候上課,我很感動,真的很感動。這說明大家深明大義,高瞻遠矚,是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我向大家表示崇高的敬意?!彼麖澫卵鼇?,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來,繼續說道:“現在,我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開學前的各項籌備工作已經就緒,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將于6天以后,也就是1938年5月4日正式上課!”

霎那間,密密麻麻的黃軍帽飛向了空中,學生們長時間歡呼,臉上的倦容一掃而光。

“5月4日這個日子好呀,同學們!”聞一多也站上土堆,大聲說道:“同學們!5月4日,是我們聯合大學的黃道吉日。19年前,我們北大、清華的同學為了反對賣國的二十一條,走上大街,火燒趙家樓,痛打章宗祥,為中國樹起了民主科學的旗幟!今年的“5·4”,我們為了抗戰必勝的信念,從五湖四海聚集到這里,以后每年的5月4日,就是我們聯大的校慶日。我要驕傲地對大家說:我們中國,沒有最后一課!”

掌聲、歡呼聲,此伏彼起,猶如山呼海嘯,勢不可擋。

26.西南聯合大學。一間簡陋的矮平房教室。

同學們站在課桌前,用洪亮的嗓音齊聲朗誦《七子之歌》——

你可知“媽港”不是我的真名姓?

我離開你的襁褓太久了,母親!

但是他們擄去的是我的肉體,

你依然保管著我內心的靈魂。

三百年來夢寐不忘的生母??!

請叫兒的乳名,叫我一聲“澳門”!

母親!我要回來,母親!

聞一多坐在講桌前,清癯瘦削,美髯垂胸,目光炯炯,神采奕奕,捻須微笑。

潘琰和張虹站在前排,潘琰是領誦。

一位同學舉手問道:“先生,您能給我們解釋一下,‘七子的含義和內容嗎?”

潘琰急忙舉手。

聞一多點頭笑道:“好,就請潘琰同學代我來解答吧?!?/p>

潘琰從容不迫,侃侃而答:“《澳門》是先生1925年3月在美國留學期間創作的一組組詩《七子之歌》中的首篇。其余六篇分別為《香港》《臺灣》《威海衛》《廣州灣》《九龍》和《旅順,大連》。先生受《詩經·邶風》中《凱風》篇的啟發,以擬人的手法將這七處‘失地比作遠離母親懷抱的七個孩子,用小孩子的口吻哭訴他們被迫離開母親的襁褓,受盡異族的欺凌,渴望重回母親懷抱的強烈情感?!?/p>

聞一多連連鼓掌:“答得好,答得好,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寫完這組詩不久,我就提前結束學業,迫不及待地登上客輪,返回日思夜想的祖國??墒?,我剛剛踏上上海的土地,就聽說這里兩天前發生了‘五卅慘案,積貧積弱的祖國啊,讓我深深地陷入失望和痛苦之中?!?/p>

張虹激動地說道:“可是,您全身心地摯愛自己的祖國,愿意為她獻出自己的一切!”

聞一多連連點頭,幾欲涕下。

27.昆明小西門內福壽巷。聞家住宅。 ?中午

預告敵機來襲的警報聲響起來了,一聲接一聲,令人心悸。

聞一多站在院子里,下意識地抬頭看天,滿臉焦慮。

高孝貞急得連連打轉,不停地說道:“這可怎么好,這可怎么好,立鶴和立鵬在學校里,也不知道安不安全?!?/p>

聞一多匆匆跨出們去,“不行,我得去看看?!?/p>

高孝貞追了上去,沖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你千萬小心??!不管找得到找不到,快點回來!”

28.聞一多走到一家木材廠的圍墻下面,敵機已經飛臨頭頂,一顆顆炸彈落地爆炸,頓時房倒屋塌,人仰馬翻,烈火熊熊,硝煙彌漫。

聞一多急忙蹲下身子,隨手往臉上一摸,鮮血淋漓。

29.時間已是傍晚,仍不見聞一多回來,高孝貞和五個孩子都站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

忽然,門被推開了,聞一多臉上包著紗布,腳步踉蹌地走了進來。

“一多,你怎么啦。啊呀,受傷啦,讓我看看?!备咝⒇戵@惶地撲上去,察看聞一多的傷情。

聞一多擺擺手,“不礙事,被一塊小磚頭劃了道口子,過兩天就好了?!?/p>

高孝貞嘆了口氣,抱怨道:“這叫什么事兒呀,大后方也不安全。日本鬼子飛機三天兩頭來炸,我們的空軍呢?我們的空軍都到哪兒去了呀!這國民政府都在干什么呀?”

30.西南聯大校門外。

一長列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壯丁”被繩索串在一起,一個個步履蹣跚,有氣無力。

看押他們的士兵則一個個兇神惡煞,如狼似虎。

一個十五六歲的娃娃瘦的像“蘆柴棒”,他搖搖晃晃地走著,終于支持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一個膘肥體壯、五大三粗,像個“大狗熊”一樣的家伙解下腰間的皮帶,沖上去對著他一頓猛抽。

“蘆柴棒”痛得滿地打滾,“大狗熊”不僅不收手,反而打得更兇了。

“住手!”一聲斷喝,像炸雷一般在“大狗熊”耳邊響起。

“大狗熊”一看,原來是一個年近半百的文弱書生,立時耍起橫來:“哎喲喲,哎喲喲,這世界上還真有愛管閑事的噢,你是他什么人哪?這是老子的兵,老子愛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你管得著嗎?”

潘琰指著“大狗熊”,厲聲說道:“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聞一多教授,連龍主席都要敬他三分!”

“大狗熊”翻了翻白眼,“什么‘教瘦‘教胖的,老子不認識!別擋我的道,滾開!”

聞一多從兜里取出一張名片,在“大狗熊”眼前一晃,冷笑道:“杜司令杜長官你總該認識吧,他可是跟我說了,有什么事兒盡管找他!”

“大狗熊”接過名片,認真看了一下,態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臉上擠滿笑容,他脫下軍帽,連連鞠躬,“哎呀,原來是聞大教授,失敬,失敬。我錯了,您君子不記小人過,千萬別去杜長官那兒……啊,嘿嘿,來,抽煙?!?/p>

聞一多呵斥道:“收起你那一套吧,以后要是再讓我碰見,哼!”轉身冷然離去。

張虹狠狠地瞪了“大狗熊”一眼,“哼,你等著吧!”

31.昆明北郊司家營。聞家。 夜

聞一多兩手叉腰,氣呼呼地對高孝貞說,“那個小兵頂多十五六歲,瘦的皮包骨頭,連路都走不動了,可當官的還拿鞭子抽他,真是太可恨了。不行,我得把這事告訴杜聿明,讓他好好整治整治那些兵痞!”

高孝貞以關切的口吻勸道:“現在的世道就是這樣,何必生那么大的氣,小心氣壞了身體?!?/p>

聞一多一甩袖子,沒好氣地說道:“不是你的兒子,你不痛心!”

高孝貞急忙賠上笑臉,“好好好,是我不對,行了吧?”

聞一多依舊怒不可遏,幾乎是吼著說道:“國家糟到這步田地,人民痛苦到最后一滴血都要被榨光,自己再不出來說公道話,便是可恥的自私!”

高孝貞又急又怕,說:“一多,你不是歷來主張只做學問、不問政治嗎?怎么,你該主意了?”

聞一多:“是的,我改主意了。是兩個教員教育了我,一個是正面教員,就是中國共產黨;另一個是反面教員,就是國民黨!”

高孝貞過去把門關緊,折回來說道:“一多,今天你是氣慘了吧?來,喝口水,消消氣?!?/p>

聞一多喝了一口水,心平氣和地說道:“孝貞啊,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們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你不去找政治,政治會來找你。我以前把自己關閉在象牙之塔里,錯啦!今后,我要換一種活法,開始新的人生?!?/p>

高孝貞急得要哭,幾乎是哀求道:“一多,你不知道反動派有多殘忍。1927年在武漢,我親眼看到一車一車的共產黨員被押上刑場,那血呀,流成了河…………”

聞一多一擺手,“別說了,我們聞家是文天祥的后代,難道還怕死嗎?”

就在這時,“篤篤篤”,有人敲門。

高孝貞打開門,羅隆基一步跨了進來,沖著聞一多作揖道:“一多兄,別來無恙否?”

聞一多呆愣片刻,沖上去對著他的肩膀就是一拳,“好??!你到現在才現身,這些年都死到哪里去啦?”

羅隆基夸張地喊了起來,“哎喲,哎喲,一多兄,哦,不,應該是一多老弟,你別下手那么狠啊,你就這么迎接你的同窗好友??!”

聞一多拉過一把椅子,“寒舍太寒酸,將就著坐吧?!?/p>

羅隆基坐下,高孝貞給他沏上茶。

羅隆基點頭:“弟妹好?!?/p>

高孝貞莞爾一笑,“早就聽一多說起過你,幾十年的交情,太不容易了?!?/p>

羅隆基,“是啊,這不,才下飛機,我就來看一多了?!?/p>

“好,你們聊吧?!备咝⒇懻f完,轉身進了內室。

聞一多拉過一條板凳,在他對面坐下,笑著說道:“老兄啊,咱們一別將近二十年,怎么樣,還好吧?”

羅隆基:“好?!?/p>

聞一多:“你說說我們分手以后的情況吧,”

羅隆基:“遠的就不說了,揀近的說吧。去年3月19日,黃炎培、張瀾、張君勱、章伯鈞和我一起創議建立了中國民主政團同盟。我們的政治綱領是(一)“貫徹抗日主張,恢復領土主權之完整,反對中途妥協”;(二)“實踐民主精神,結束黨治,在憲政實施之前,設置各黨派國事協議機關”;(三)“加強國內團結,所有黨派向最近不協調之點,呼應根本調整,使進于正常關系”;(四)“督促并協助中國國民黨切實執行抗戰建國綱領”;(五)“確立國權統一,反對地方分裂,但中央與地方須為權限適當之劃分”;(六)“軍隊屬于國家,軍人忠于國家,反對軍隊中之黨團組織,并反對以武力從事黨爭”;(七)“厲行法治,保障人民生命財產及身體之自由,反對一切非法之特殊處置”;(八)“尊重思想學術之自由,保護合法之言論出版集會結社”;(九)“嚴行避免任何黨派利用政權在學校中及其他文化機關推行黨務”;“政府一切機關,實行選賢與能之原則”,“嚴行避免為一黨壟斷及利用政權發展黨員”,“不得以國家收入或地方收入支付黨費”;(十)“厲行后方節約運動,切實改善前方待遇” “力謀民生之改善”,“健全監察機關,切實為各種行政上弊端之澄清?!?/p>

聞一多微微笑道:“唔,不錯,可是國民黨會讓你們那么干嗎?”

羅隆基拿起茶杯,在桌子上頓了一下,“當然不會,所以我們面前困難很多,任重而道遠??!”

聞一多:“國民黨搞一黨專政,蔣介石是個大獨裁者,我算是看透了!”

羅隆基驚喜地:“一多,你有這樣的認識,進步很大呀。我聽說你以前是擁護蔣介石的,替他說了不少好話?!?/p>

聞一多愧疚地:“那是我政治上幼稚,被他的一些表面現象所迷惑了?!?/p>

羅隆基下意識地向聞一多身邊靠攏,激動地說:“好啊好啊,我早就說過,我們是一條戰壕的戰友?,F在呢,民盟只招收團體會員,否則的話,我早動員你入盟了?!?/p>

聞一多忘了羅隆基一眼,沉靜地說:“晚啦,我正在申請加入共產黨?!?/p>

羅隆基:“噢?”

聞一多慨然言道:“與國民黨相比,共產黨是民族的救星,國家的希望。你看,他們的武器、裝備、人員都遠遠不如國民黨,可是他們深入敵后,扎根于人民群眾之中,利用機動靈活的山地游擊作戰打擊敵人、消耗敵人,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日寇調集百萬大軍企圖消滅根據地,甚至不惜采用慘絕人寰的‘三光政策,可是結果怎么樣呢,共產黨人越來越多,根據地越來越大,戰斗力越來越強,連日本人也承認共產黨才是他們的心腹之患??蓢顸h呢,外戰外行,內戰內行,‘皖南事變屠殺了多少喋血沙場的抗日英雄??!親者痛,仇者快,這就是蔣介石的所作所為!”

羅隆基:“我們正是為了反對國民黨的獨裁統治,才決定成立民盟的?!?/p>

聞一多:“好,風雨同舟,同舟共濟?!?/p>

羅隆基一拍巴掌,“好啊,那我們就更是戰友啦。我們和共產黨之間心心相印,榮辱與共,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合作得可好啦!”

聞一多伸出手去,與羅隆基緊緊握在一起。

正在這時,又有人敲門,聞一多起身開門,不由愣住了,站在門外的那個小伙子,正是聞一多白天見過的“蘆柴棒”。

“蘆柴棒”猛地撲進聞一多懷里,叫了一聲“大伯”,隨即放聲大哭。

聞一多呆愣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蘆柴棒”從內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遞給聞一多。

聞一多匆匆閱畢,向著內室喊道,“孝貞啊,你快出來,興旺侄兒來看我們啦?!?/p>

高孝貞出來,以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蘆柴棒”。

聞一多解釋道:“興旺是五叔的兒子,從小在四川長大,所以我們沒見過?!?/p>

“蘆柴棒”怯生生地叫道:“伯母?!?/p>

高孝貞應道:“哎,來,快進來,喝口水吧。一會兒去廚房洗個澡,好好睡一覺?!?/p>

“蘆柴棒”輕輕點頭。

聞一多指了指“蘆柴棒”,“白天,我親眼看見興旺被那個狗連長毒打,心里真比刀扎還難受?!?/p>

高孝貞關切地問道:“興旺,你怎么當的兵?”

興旺抹了一把眼淚,抽抽搭搭地說道:“爸讓我來昆明找你們,原準備繼續上學的,不料半路上被抓了壯丁,就……”

高孝貞氣惱地:“難道那些人就沒有父母兄弟姐妹嗎,怎么心就那么狠?真是喪盡天良!興旺,你是怎么跑出來的,沒事吧?”

興旺:“我們走到小西門,正好碰到日本鬼子轟炸,當官的丟下我們就跑,所以……”

高孝貞臉上露出笑容:“好好好,這是老天有眼,你揀了一條命??!”

忽然,外面人生喧嘩,亂作一團,有人高聲大喊:“抓壯丁啦!抓壯丁啦!”

興旺面無人色,抖做一團。

高孝貞急的一把抓住聞一多的手,“快,快去看孩子們,他們正在打谷場上看電影呢?!?/p>

兩人剛要出門,立鶴、立雕、立鵬、聞銘、聞惠全都跑了進來。

高孝貞驚問:“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

立鶴臉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太嚇人了!太嚇人了!我們正在看電影,突然,一大批軍人包圍了打谷場,見了青壯年就抓,然后捆起來,串成一串押走了?!?/p>

聞一多切齒罵道:“這樣無法無天,還成什么國家!這哪里是什么‘國軍,簡直是土匪!不,比土匪還要壞!”

羅隆基走過去,輕輕拍了拍聞一多的肩膀,悄聲耳語道:“一多,養精蓄銳,準備戰斗!”

32.聞家。

聞一多坐在書桌前,正在認真閱讀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他一邊看,一邊用紅筆在一些語句下劃線。

聞立雕跑進來,對著聞一多說道:“爸,你整天只會讀書、寫文章,多單調、多枯燥??!我建議啊,你去親近親近大自然,好好調劑一下自己的生活?!?/p>

聞一多放下書本,笑道:“成??!你說說看,怎么個調劑法?”

聞立雕高興地說:“爸,聯大悠悠體育會要組織旅行團,利用寒假去路南旅游,你帶我們去吧?”

聞一多爽快地答應道:“行,我替你和立鶴報名?!?/p>

聞立雕一蹦三尺高,“爸,您太好了!爸爸萬歲!”

33.路南。長湖之濱。

藍天如洗,麗日當空,湖光瀲滟,青山滴翠。

一場歡樂喜慶的聯歡會正在舉行。

張虹身穿一件顏色鮮紅的毛衣,正在主持聯歡會。

聞一多與同學們席地而坐,滿臉帶笑,樂不可支。

(遠景)精彩的節目一個連著一個:歌舞、相聲、說唱、快板、口琴、小提琴、手風琴獨奏、齊奏……

(近景、特寫)張虹手里拿著麥克風,對聞一多來了個突然襲擊:“同學們,今天,我們榮幸地請來了全國著名的大詩人聞一多先生,現在,請他給我們表演一個節目好不好?”

“好!好!好!”全場響起一片歡騰的聲浪。

聞一多略顯羞澀,坐著沒動。

聞立雕推了他一把,“爸,你真是張世貴的馬,上去吧?!?/p>

聞一多站起來,走上人工搭建的舞臺。

張虹熱情洋溢,口齒伶俐:“聞先生,聽說當年您在清華讀書的時候,就對戲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下過很大功夫,既寫劇本,又登臺演出,真是多才多藝,獨占鰲頭,今天,您可要大顯身手哦!”

聞一多謙遜地笑了,“張同學,你過獎了。搞戲劇,我不過是跑跑龍套而已,沒有什么大作為。既然你已經點了我的將,那就獻丑了。我給大家朗誦一首我早年的詩作《紅燭》?!彼辶饲迳ぷ?,聲情并茂地朗誦道——

紅燭??!

這樣紅的燭!

詩人??!

吐出你的心來比比,

可是一般顏色?

紅燭??!

是誰制的蠟──給你軀體?

是誰點的火──點著靈魂?

為何更須燒蠟成灰,

然后才放光出?

一誤再誤;

矛盾!沖突!

紅燭??!

不誤,不誤!

原是要“燒”出你的光來──

這正是自然的方法。

紅燭??!

既制了,便燒著!

燒罷!燒罷!

燒破世人的夢,

燒沸世人的血──

也救出他們的靈魂,

也搗破他們的監獄!

(疊印字幕)

全場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

聞一多回到同學們中間坐下,樂呵呵地操起了煙斗。

“聞先生!”聞一多聞聲回頭,“咔嚓!”潘琰按下快門,一位民主斗士的最佳形象被定格:沉靜的面容、回眸、美髯、嘴角叼著煙斗、微風吹動著頭發、棉布長袍……

入夜, 聞一多和同學們手拉手,圍著篝火跳起了彝族舞蹈“鼓舞”。

張虹問:“聞先生,您見多識廣,能給我們解釋解釋為什么叫‘鼓舞嗎?”

聞一多詼諧地說道:“‘鼓舞嗎,就是聞鼓起舞,邊鼓邊舞,你們說對不對?”

“對!”

大家不約而同地齊聲回答,跳得更歡更起勁了。

34.北門街。北門書屋。

周新民(字幕:周新民 ?中共黨員 ?民盟負責人)、李文宜(字幕:李文宜 ?中共黨員 ?民盟負責人)、羅隆基、吳晗、李公樸坐在客廳里開會。

羅隆基首先開口說道:“今天主要討論一個問題,怎樣動員聞一多加入民盟?!?/p>

周新民接著說道:“關于動員聞一多先生加入民盟的問題,周恩來同志有明確指示,我給大家傳達一下。恩來同志在信中說:像聞一多這樣的知識分子對國民黨反動派的腐敗是反抗的,他們也在探索,在找出路,而且他們在學術界,在青年學生中,還是有廣泛的社會聯系和影響的,所以應該爭取他們,團結他們?!?/p>

羅隆基望了大家一眼,說道:“我是擔心,聞一多曾經提出要加入中國共產黨,現在我們動員他加入民盟,會不會產生誤會?”

李文宜:“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請劉浩同志轉告他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和社會影響,加入民盟更方便活動,有利于推進民主運動?!?/p>

羅隆基:“好,這我就放心了。我可以去,是不是再派一位同志協助我?!?/p>

周新民:“我們早就考慮好了,讓吳晗同志和你一起去。他們已經見過一次面了,談得非常投機?!?/p>

35.大觀樓。羅隆基、吳晗、聞一多共劃一條舢板。

聞一多:“好,既然周恩來同志也是這個意見,我同意加入民盟。目前國事危急,好比一幢房子著了火,只要是來救火,不管什么人都是一樣,都可以共事?!?/p>

羅隆基:“唔,這個比喻打得好,以后我們就在一個救火隊了,一定要同心協力,精誠團結?!?/p>

聞一多:“這個沒有問題,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我聞一多隨時準備犧牲自己的一切?!?/p>

吳晗:“一多,可不要說不吉利的話噢,我們既要勇敢、無畏,同時也要注意斗爭策略,共同迎接勝利的那一天!”

聞一多:“好,我記住了?!?/p>

36.北門書屋。李公樸家客廳。

(字幕:1944年9月20日)

李公樸、聞一多 、吳晗(字幕:吳晗 ?西南聯大教授)、朱自清(字幕:朱自清 ?西南聯大教授)、潘光旦(字幕:潘光旦 ?西南聯大教授)、潘大逵(字幕:潘大逵 ?云南大學教授)、楚圖南(字幕:楚圖南 ?云南大學教授)、費孝通(字幕:費孝通 ?西南聯大教授)聚在一起。

李公樸手里舉著一份電文,笑容滿面,以洪亮的嗓音說道:“好消息,好消息啊,盟中央已經接受我們的建議,將‘中國民主政團同盟改名為‘中國民主同盟?!?/p>

聞一多忍不住拍起了巴掌,“太好了,這樣,我們就可以大量吸收愛國知識分子參加民盟,壯大民主陣營,跟反動派叫板!”

吳晗也激動地站起身來,揮舞著手臂說道:“民盟現在是中國的第三大黨,應該發揮自己的積極作用,為實行民主憲政貢獻自己的一切力量?!?/p>

眾人一起鼓掌。

37.云南大學至公堂。

字幕:1944年10月19日 ?魯迅逝世8周年紀念會

聞一多正在發言,他以敬佩的口吻說道:“魯迅是經受時間考驗的一個光輝偉大的人物,因為他對中華民族的文化事業留下了寶貴的遺產,他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文學家?!苯又?,他話鋒一轉,誠懇地進行自我批評:“從前,有一種像我這樣‘自命清高的人,看不起魯迅,說他是‘海派,就是沒有跟著罵人,反正也是不把‘海派放在眼上的?!彼灶D了頓,接著說道:“這些人應該好好想想,我們自命清高,實際上是做了幫閑幫兇!如今,把國家弄到這步田地,實在痛心!”他忽然站起身來,對著魯迅像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提高嗓音說道:“現在我向魯迅懺悔,魯迅對,我們錯了!……當時我們如果都有魯迅那樣的骨頭,哪怕只有一點,中國也不至于這樣了?!?/p>

會場上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38.云南大學操場。

字幕:1945年5月4日 ?紀念五·四運動26周年大會

整個操場擠滿了人,聞一多、吳晗、潘光旦、曾昭掄、潘大逵、李樹青等教授坐在主席臺上。

大會將要開始,天空中飄下了豆大的雨點,接著,雨越下越大,幾成傾盆之勢。

人們紛紛離席躲避,會場一片混亂。

主持人喊破了嗓子,但無人理會。

聞一多站在主席臺上,揮動雙手高聲喊道:“同學們,大家看!”

同學們停下腳步,朝主席臺望去,只見幾位教授端坐主席臺上,紋絲不動。

聞一多滿意地點點頭,“好?,F在我給大家講一個故事吧。兩千多年以前,周武王決定起義討伐暴君紂王。就在出兵的那一天,忽然下起雨來了。許多人都覺得這不吉利,建議武王改期。當時隨軍的占卜師說這不是壞事,這是‘天洗兵,是老天爺幫我們的忙,把兵器上的灰塵,洗得干干凈凈,打擊敵人就更有力?!彼站o拳頭,舉在頭頂揮舞著說道:“同學們,我們今天也正碰上了這樣的機會,這是‘天洗兵!不怯懦的人回來,走近來,勇敢的人站過來!”

離去的人紛紛走了回來,一會兒,操場上人山人海,萬頭攢動。

聞一多愈加興奮,聲如洪鐘:“同學們,26年前,五四運動爆發的那一天,我手書岳飛《滿江紅》,張貼在清華飯堂門口,引起轟動,振奮了千千萬萬人的心?,F在,讓我們一起高唱《滿江紅》好不好?”

“好!好!好!……”操場上頓時響起雷鳴般的呼應聲。

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由聞一多領頭,雄壯的歌聲直沖云霄,響徹天宇。

云開霧散,長虹貫日,青松蒼翠,百花吐艷。

39.西南聯合大學校園。

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師生們正在歡慶抗戰勝利日寇投降。

舞龍耍獅表演最受觀眾矚目。

聞一多站在人群中觀看表演,笑容滿面,樂不可支。

兩只可愛的“大頭寶寶”來到聞一多面前,忽然,兩只“大頭寶寶”分別把頭套一掀,“噢喲,潘琰!張虹!原來是你們倆??!”聞一多指著她倆哈哈大笑。

潘琰、張虹臉蛋紅撲撲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來來來,休息會兒吧?!甭勔欢喟褍扇死铰愤叺臎鐾だ?,揮動袖子給她倆煽風。

潘琰:“老師,抗戰勝利了,我們可以回家了?!?/p>

張虹:“是啊,回家,回家,回家多好??!”

聞一多連連點頭,“對,我們可以回家了。清華園,多美的清華園啊,多少回闖進我的夢里??磥?,很快就可以夢想成真了?!?/p>

潘琰:“老師,太好了。到時候,我們一起走?;乇逼?,回清華?!?/p>

聞一多搖搖頭:“不,我不能跟你們一起走?!?/p>

張虹:“為什么?”

聞一多:“民盟需要我,我還有許多工作要做?!?/p>

潘琰:“我聽說了,中國民主政團同盟接受昆明支部的建議,已經改名為中國民主同盟,您當選為民盟云南省支部執行委員會委員?!?/p>

聞一多:“擔子重了,責任大了,身不由己??!”

潘琰:“老師,我對您有兩個要求?!?/p>

聞一多:“請講?!?/p>

潘琰:“一、保重身體;二、注意安全?!?/p>

聞一多拱手笑道:“好,遵命?!?/p>

張虹:“老師,走,跟我們一起去跳舞吧?!?/p>

40.天藍水碧,群鷗翔集。

一個船娘搖著櫓,一艘漁船在水面上平穩地行駛。船上載著聞一多一家人。聞一多、高孝貞(字幕:聞一多夫人 ?高孝貞)、聞立鶴(字幕:聞一多長子 ?聞立鶴)、聞立雕(字幕:聞一多次子 ?聞立雕)、聞立鵬(字幕:聞一多三子 ?聞立鵬)、聞名(字幕:聞一多長女 ?聞名)、聞惠羽(讀hui字幕:聞一多次女 ?聞惠羽)

聞一多佇立船頭,兩手叉腰,興致勃勃,神采奕奕,興奮地說:“來昆明7年多了,我們一家人從來沒有聚在一起好好玩過。今天是難得的機會,一定要玩個痛快。他的手在空中劃了半圈,感嘆道:“好地方,好風景??!可這7年來,國難當頭,山河破碎,誰有心情游山玩水??!現在抗戰勝利了,我們國家有希望了!”

聞立鶴高興地指著父親:“爸爸,剃了胡須,您可顯得年輕多了?!?/p>

聞一多:“我今年只有46歲,本來就不老嘛?!?/p>

聞立雕:“爸爸,只可惜,您再也當不成‘美髯公了!”

聞立鵬點頭,作捧須狀:“聞一多的胡子、朱自清的披氈、吳宓的煙斗、曾昭掄的腦門兒、陳寅恪的羅鍋、劉文典的棍子,這可是西南聯大的八大景觀??!現在少了一景,真是太可惜了!”

聞一多朗聲笑道:“不可惜,不可惜。當年抗戰初起,我曾與人盟誓,蓄須明志,抗戰不勝利,我不剃須?,F在小日本已經投降了,我還留他作甚?”

高孝貞抿嘴笑了:“年輕嘛倒是年輕了,只是越來越瘦了?!?/p>

聞一多又是哈哈一笑:“教授教授,越教越瘦,這早已不是什么新聞了。朱自清、吳晗比我還瘦呢!”

高孝貞斂起笑容,面露憂色:“是啊,工資不長,物價天天漲,這日子真沒法過了?!?/p>

聞一多沉默有頃,然后擺擺手,“算了,今兒個高興,不說這些了?!?/p>

高孝貞從提兜里拿出一個水煮雞蛋,遞到聞一多手里,“吃吧?!?/p>

聞一多手里拿著雞蛋,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好香啊,我已經記不清多少日子沒吃雞蛋了?!焙鋈?,他把雞蛋遞還高孝貞,“給孩子們吃吧,我對雞蛋已經沒有感覺了?!?/p>

高孝貞把他的手推回去,“都有,都有,”然后給孩子們分發雞蛋。

聞一多轉過身來,凝望著遠處風情萬種的睡美人山,口中喃喃自語:“好久沒寫詩了,我想寫詩??!”

高孝貞笑道:“算了吧,為了籌措回家的路費,你現在整天忙著刻圖章,早就沒有靈感了,何必為難自己?”

聞一多搖搖頭:“算了算了,寫詩又不能當飯吃,還是刻我的圖章吧?!?/p>

41.聞家。

聞一多正坐在書案前,埋頭修改《昆明教育界反對內戰,爭取和平的國是宣言》。(特寫)

吳晗進門,笑嘻嘻地說:“一多,吃魚??!”

聞一多抬頭,詫異地問道:“吃魚?你是不是碰到什么喜事了?”

吳晗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剛剛我去菜市場買菜,看到漁民正在賣魚。這些魚都是剛從滇池里撈起來的,活蹦亂跳的,可新鮮啦。我呀,一口氣買了四條,留了兩條在家里,這兩條呢,就給你送來了?!闭f著,把魚遞給聞夫人,“聞太太,趕快讓趙媽去做,等孩子們放學回來,正好趕上?!?/p>

高真接過魚,關切地問道:“吳先生,您太太的病情是不是又加重了?”

吳晗嘆了口氣,“是啊,子宮出血很嚴重,醫生說要動手術才行。我們打算去上海,已經聯系好了醫院,很快就要動身?!?/p>

高真點頭:“是這樣??!那可一定要抓緊??!”說完,轉身進廚房去了。

聞一多和吳晗并肩在沙發上坐下。

吳晗神色嚴峻地:“蔣介石采取陰謀手段發動兵變,迫使龍云下臺,去當有名無實的軍事參議院院長。這樣一來,我們失去了龍云這頂保護傘,處境就非常困難和危險了?!?/p>

聞一多點頭道:“是啊,形勢急劇惡化,外面的朋友已經撤離,他們臨走特別叮嚀說形勢發生了變化,今后行動要謹慎,注意保存力量。他們還建議我們以后要適當減少公開出面,而在下面多做工作,要注意團結爭取大多數,盡可能推動更多的人出來講話?!?/p>

吳晗:“抗戰勝利,全國人民盼望和平??墒?,蔣介石卻一心想著如何剿滅共產黨,國家前途堪憂,一多??!我看你那把胡須剃早了!”

聞一多摸了摸光光的下巴:“說得對,是剃早了。不過,有胡子要反對內戰,沒胡子也要反對內戰,反正是要和全國人民一起拼死遏制住蔣介石企圖反動全面內戰的陰謀?!?/p>

吳晗:“是啊,我們必須全力以赴,通過開大會、發表演講、文章、宣言、通電等等一切手段,發動廣大群眾,形成一股強大的洪流,徹底粉碎蔣介石的內戰陰謀,爭取和平?!?/p>

聞一多沉思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春晗,有件事我正要同你商量商量。美國加州大學來函邀請我去他們那兒講學。我呢,正在猶豫。如果去呢,可以借此機會告訴美國人民:蔣介石是什么人,他想干什么,希望他們行動起來阻止美國政府站在蔣介石一邊,幫蔣介石打內戰??墒?,眼看熊熊戰火已在燃燒,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撲火的力量,此時此刻,如果跑到大洋彼岸去呼吁,豈非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我想還是不去算了?!?/p>

吳晗想了想,點頭道:“多公,你做得對。留下來,你就是最好的滅火隊長,這比去美國緊迫得多?!?/p>

聞一多忽然很神秘地貼近吳晗的耳朵悄聲說:“我回北平時,想把家眷委托給家駟弟帶到北平,而我自己準備悄悄順訪一下解放區,長長見識?!?/p>

吳晗略帶吃驚道:“你的名聲那么大能保得住密嗎?回來后更成為那些特務鷹犬們的眾矢之的,工作更難做了?!?/p>

聞一多執拗地說:“機會難得,我一定要去!”

吳晗:“其實,我跟你一樣,我也非常向往那邊??!”

聞一多信心十足地:“遲早會有那么一天!”

(劃)聞家。

聞一多、高孝貞、吳晗和聞一多的孩子們在一起吃飯。凳子不夠,有坐著的,有站著的。

聞一多高興地:“孩子們,今天吳叔叔特意送來了兩條魚,是專門請你們吃的喲。你吳叔叔對咱們家是真關心??!”

聞立鶴站起來熱情地說:“吳叔叔,謝謝您,回北平后,請您來我們家吃涮羊肉!”

吳晗笑著連連點頭:“好!好!一定去!一定去!”

(特寫)聞一多、高孝貞樂得眉開眼笑。

42.昆明司家營村邊的小樹林。

潘琰、張虹等12個男女同學圍坐在聞一多身邊,聚精會神地聽他講話。

聞一多神情激動地:“抗戰8年來,我生活在歷史里、古書堆里,實在非常慚愧。但今天是鼓的時代,我現在才發現了田間,聽到了鼓的聲音,使我非常感動……諸位想想,我以前寫的是什么詩?田間實在是這鼓的時代的鼓手!他的詩是這時代的鼓的聲音!換言之,詩人主要的天賦是愛,愛他的祖國、愛他的人民,要用鼓的聲音去抒發對祖國和人民的愛,對反動派的蔑視和仇恨!”

潘琰問道:“先生,我們想成立新詩社,不知道您對新詩是什么看法?”

聞一多:“要寫新的詩,首先要做‘新的人。新詩社要成為名符其實的新的詩社,要用最好的語言去寫生活中的真實感受,去寫不僅在形式上是最新的而且在內容上也是最新的詩?!?/p>

同學們一起鼓掌。

聞一多擺擺手,真誠地說:“我是到你們中間來取暖的?!?/p>

同學們用疑惑的眼光望著聞一多。

聞一多解釋道:“你們也許以為我是來教你們,來領著你們走的吧?那樣想就錯了!我是到你們中間來取暖的。其實,哪里是我領著你們,那是你們推著我走!”

同學們的掌聲更熱烈了。

43.西南聯合大學。一間簡陋的矮平房教室。

聞一多站在講臺上,正在激情澎湃地朗誦他的詩作《死水》——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

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

不如多扔些破銅爛鐵,

爽性潑你的剩菜殘羹。

也許銅的要綠成翡翠,

鐵罐上繡出幾瓣桃花。

再讓油膩織一層羅綺,

霉菌給他蒸出云霞。

讓死水酵成一溝綠酒,

飄滿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們笑聲變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溝絕望的死水,

也就跨得上幾分鮮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聲。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

這里斷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讓給丑惡來開墾,

看他造出個什么世界。

“好!”

坐在前排的潘琰和張虹首先鼓起掌來,教室里頓時掌聲雷動。

聞一多抬起擺在講臺上的軍用水壺,舉在手里朝大家晃了晃,“好,既然大家說好,我就先獎勵獎勵自己!”說著,仰起脖子猛灌了一口。

同學們發出開懷的笑聲。

張虹舉手:“先生,可以向您提個問題嗎?”

聞一多笑嘻嘻地說:“可以,隨便問,本人是有問必答?!?/p>

張虹鼓起勇氣,問道:“先生,我聽說你以前從來不關心政治,還說,國家大事有蔣委員長擔戴;我們何必喝盤龍江的水,操太平洋的心?!?/p>

聞一多跳下講臺,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緩緩說道:“是啊,我原本是一個書呆子,只知道埋頭做學問,根本不過問政治。在蒙自的時候,我住在二樓,整天連樓都不愿下,生怕影響我做學問。為此,鄭天挺還送了我一個綽號:何妨一下樓主人?!?/p>

張虹正要張口再次發問,潘琰已經急不可耐地站起來大聲問道:“先生,可您后來為什么又改變主意了呢。大家都知道,您現在是民盟中央執行委員、《民主周刊》主編,大名鼎鼎的愛國民主斗士?!?/p>

聞一多拿起酒壺,接連猛喝了幾口,慷慨激昂地說道:“可是,現實,現實是最好的老師。

我先給你們說一件事吧。那天,就在學校大門口,我親眼看見的,潘琰和張虹可以作證。你們看那些被抓來的壯丁,捆著的,拉著的,全都被‘丘八用槍押著。一個個瘦成什么樣子,”他伸出一個巴掌,將拇指與食指合成一個圓圈,連說帶比劃,“腿桿兒只有這么細,風一吹就要倒,可當官的還用皮帶抽他們。每一次看見這種形象,我就像受刑一樣!……如果誰還無動于衷,簡直沒有心肝!所以啊,我們不能不管了!”

你們看,自抗戰爆發以來,國民黨都干了些什么?外戰外行,大片國土淪于敵手,偏安一隅,茍延殘喘;內戰內行,皖南事變,同室操戈,親痛仇快。好不容易熬到了抗戰勝利,可國民黨又干了些什么呢?專制獨裁、強奸民意、勾心斗角、爭權奪利、貪污腐敗、營私舞弊、物價飛漲、民不聊生、特務橫行、民怨沸騰……如此下去,國將不國,民將不民,每一個有良心、有正義感的中國人,豈能熟視無睹,不聞不問?我已經想明白了,依靠國民黨中國不可能有希望,更不可能有光明的前途,現在只有一條路——革命!”

疊印畫面:百姓流離失所,啼饑號寒;赤地千里,餓殍遍野;乞丐沿街乞討,背上插著草標跪地待賣的兒童;麻將嘩嘩滿桌亂響,大把大把的票子被揣進懷里;肥頭大耳西裝革履的貪官污吏觥籌交錯笑語喧嘩,靡靡之音嘈雜刺耳,紅男綠女勾肩搭背賣弄風情……

張虹“騰”地站起身來,舉手高呼:“革命!革命!”

潘琰跟著高呼。

全班同學跟著高呼。

44.西南聯大校園。青蔥蒼翠的樹林里。

潘琰與張虹坐在一張長條椅上。

潘琰以敬仰的口吻說道:“聞先生雖然對積貧積弱的祖國感到失望,可他并沒有消沉,而是滿懷赤子之心奉獻自己的一腔熱血?!?/p>

張虹接嘴道:“自從吳晗先生介紹他加入民盟以后,先生的變化太大了。這一年多來,他幾乎參加了民盟組織的所有爭取民主、自由的斗爭,顯示了他罕見的人格力量?!?/p>

潘琰臉上忽然罩上一層愁云,“正因為如此,反動派已經開始注意他了。不久前,龍云被蔣介石解除了省主席職務,調往重慶軟禁起來。這樣,民盟失去了一頂‘保護傘,先生的安危就很令人擔憂了?!?/p>

張虹也憂慮地說:“是啊,我多次提醒他,要他小心、小心、再小心,可是先生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對我說:‘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p>

潘琰感動地:“這不是林則徐的名句嗎?先生的高風亮節真是令人欽佩?!?/p>

張虹的臉色忽然陰暗下來:“先生是國寶,是大師,我真擔心他出事??!”

45.中午。聞家。聞一多書房兼臥室。

聞一多手里拿著一塊壽山石,正在書桌前雕刻。

高孝貞(字幕:高孝貞 ?聞一多夫人)腰里系著白圍裙進來:“一多,吃飯了?!?/p>

聞一多頭也不抬:“孩子們都回來啦?”

高孝貞:“都坐著等你一個啦?!?/p>

聞一多:“好好好,我去洗洗手就來?!?/p>

桌子旁,高孝貞、聞立鶴、聞立雕、聞立鵬、聞銘、聞惠羽(圍坐在一起。

聞一多在桌子旁坐下,“喲,這么豐盛啊,我都饞得流口水了?!?/p>

高孝貞:“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聞一多:“哦,什么日子?”

高孝貞嗔怪地:“你呀,就知道忙,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p>

聞一多:“哦,對,對,我想起來了,今天是11月24日,是我46歲生日?!?/p>

高孝貞白了他一眼:“你看看,你才46歲,就老成什么樣了,別人都還以為你六、七十歲了呢!”

聞一多笑著自我調嘲:“老好啊,坐公交車才會有人讓座呢!”

聞慧把一個紅糖雞蛋遞到聞一多手里:“爸爸,慰勞你一個雞蛋?!?/p>

聞一多:“好!好!我吃!我吃!哎,真香!”

聞銘:“爸爸真饞?!?/p>

聞立鵬:“爸爸就該犒勞?!?/p>

聞立雕:“爸爸,我們什么時候回北平??!”

聞立鶴:“是啊,我做夢都想回北平?!?/p>

聞一多:“快了快了,再耐心等等吧?!?/p>

高孝貞:“唉,好不容易熬到抗戰勝利,老百姓沒有過上幾天舒心日子;聽說國民黨又要打內戰,這可怎么得了??!”

聞一多放下筷子,摸了摸光光的臉頰,沉重地嘆息道:“唉,看來我這胡子是剃早了啊?!?/p>

46.西南聯大校園內。

潘琰穿著一件陰丹士林布旗袍,和張虹走在僻靜的小路上。

潘琰:“上級指示,要在十二月一日繼續發動愛國學生游行示威,反對內戰,反對獨裁,爭取民主建國?!?/p>

張虹:“聯大的學生都參加嗎?”

潘琰:“整個昆明市的學生都要參加,全國各地都表示要聲援這次學生運動?!?/p>

張虹:“這么早就把消息泄露出去,國民黨會不會出動軍警鎮壓?”

潘琰:“國民黨政府再腐敗,還不至于用槍口去對付手無寸鐵的學生吧?更何況,我們的訴求是正當的,是為了國家繁榮富強?!?/p>

張虹:“是啊,抗戰勝利了,只要實行民主,不發生內戰,中國就能躋身于世界第五大強國?!?/p>

潘琰:“這也是全國人民的心聲。關鍵在于,國民黨必須放棄獨裁,真正實行民主?!?/p>

潘琰浮現出甜美的微笑,連著轉了幾個圈兒,對張虹說:“張虹,你看我穿旗袍好看嗎?”

張虹笑著點點頭:“當然好看,你的身材好,最適合穿旗袍。哎,你以前最不講究穿著,土里吧唧的,怎么突然愛起美來了?”

潘琰低下頭,眼圈紅了:“我已經8年沒有回家了,這件旗袍是我用自己代課的工錢做的,我要穿得漂漂亮亮地去見我的母親?!?/p>

張虹調皮地扮了個鬼臉:“對,最好呀,帶上新姑爺一起去?!?/p>

潘琰一板正經、落落大方地說道:“好啊,我也正為此事犯愁呢,你趕緊給我介紹一個吧!”

張虹“啪”地一個立正,舉手敬禮:“遵命,我一定替你找一個天地無雙的好姑爺?!?/p>

潘琰:“就是不知道反動派讓不讓我回去,前幾天咱們開個反內戰時事晚會反動派還開槍騷擾咱們,你說可恨不可恨!”

張虹:“是??!所以我當晚就簽名支持罷課”。

校園里突然響起緊急敲鋼軌聲(學校沒有吊鐘,以一小節鋼軌代替,上下課就敲鋼軌)、敲臉盆聲、以及呼喊聲:“特務暴徒進攻我們的學校了,同學們快出來保衛咱們的校園??!

潘琰、張虹向大門口疾奔而去。

疊影:特務暴徒攻打校門、同學們拼死守衛、夾雜著吶喊聲。

旁白;1945年12月1日,國民黨駐昆軍警、特務暴徒襲擊西南聯大、云大、昆華工校,打死師生于再、潘琰、李魯連、張華昌四人,打傷數十人,制造了震驚中外的“一二·一”慘案。

47.午后。

聞一多邁著急匆匆的腳步,正往聯大方向走。

遠處,隱隱傳來手榴彈的爆炸聲。

街上行人神色驚惶,紛紛加快腳步,四處逃散。

聞一多不由停下腳步,臉上露出驚愕之色。

48.西南聯大門前。軍警林立,崗哨密布,戒備森嚴。

有四副擔架被四名工人模樣的人抬了出來。

聞一多見狀,迎著擔架走了過去。

兩名軍警舉起手里的步槍攔住他。一個滿臉橫肉的家伙厲聲喝道:“站住,你是干什么的,不準過去!”

聞一多把手臂一揚,朗聲說道:“我是聯大教授聞一多,我要去看我的學生?!?/p>

那家伙略一遲疑,聞一多已經幾步沖到一副擔架面前。

“潘琰!”他止不住驚叫失聲。

潘琰滿臉血污,氣息奄奄。

聞一多用袖口替她摖去臉上的血跡,俯下身去,聲淚俱下:“潘琰,你一定要挺住、挺住??!等你好了,我請你吃過橋米線?!?/p>

幻化:青春健美的潘琰,身穿一件簇新的陰丹士林布旗袍,高高地揚起手臂,歡笑著迎面向聞一多跑來,聲音是那樣甜美綿軟——“老師……”

49.云大醫院。

一間病房里,躺滿了受傷的學生。

聞一多和吳晗走進病房,一一看望受傷的學生。

潘琰病床前。

幻化:青春健美的潘琰,身穿一件簇新的陰丹士林布旗袍,高高地

揚起手臂,歡笑著迎面向聞一多跑來,聲音是那樣甜美綿軟——“老師……”

旁白:潘琰因傷勢過重,經搶救無效,不幸犧牲。

50.西倉坡,聞一多居所。

聞一多 、吳晗、朱自清、潘光旦、潘大逵、楚圖南、費孝通、高孝貞、張虹或站或坐,人人神情激憤,怒不可遏。

聞一多揮舞著手臂,氣得聲音發抖:“看看,看看,李宗黃這個所謂的省主席,居然明目張膽地鎮壓學生,他的良心難道被狗吃了?這是什么樣的國家?這是什么樣的政府?我們一定要向李宗黃討還血債!”

吳晗剛要拍桌子,想起屋里還有孩子,急忙縮回手,咬牙說道:“還有那個邱清泉,堂堂國軍第五軍的軍長,竟然支持和縱容自己的部下殺害手無寸鐵的學生,是可忍孰不可忍?”

潘光旦的臉都氣紅了:“還有那個警備總司令關麟征,也是個背后主謀!”

朱自清也摘下眼睛,拿在手里舞動著:“抗戰剛剛勝利,他們就調轉槍口對準自己的老百姓,這跟希特勒法西斯和北洋軍閥有什么區別?”

潘大逵連連點頭,“佩弦說得對,他們就是法西斯和北洋軍閥;我們絕不能對他們存有一絲一毫的幻想,一定要給予堅決回擊,不獲全勝,絕不收兵!”

朱自清的眼睛里滾動著淚花:“學生們有什么罪?不就是要那么一點可憐的民主嗎?中山先生不是早就說過要民主建國嗎?難道這些號稱中山信徒的人連自己的老祖宗都不要了?”

潘光旦斥罵道:“這些個王八蛋!早就背叛了中山先生,是一伙不折不扣的‘猶大!”

高孝貞也忍不住熱淚橫流:“四位烈士都還是些孩子啊。最大的潘琰不過30歲,最小的張華昌只有16歲??!”

張虹不停地用手背抹去涌出眼角的淚水:“潘琰太可憐了,她已經買好了回家的車票,明天就要動身了?!?/p>

費孝通雙目噴火:“法西斯早就喪失了人性,比禽獸都不如!”

楚圖南沉靜地說:“聯大師生已經成立了罷課委員會,要求嚴懲殺人主謀和兇手,否則,絕不復課!”

聞一多振奮地握緊拳頭:“對!我們就是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51.重慶。李公樸住所。

旁白:“一二·一慘案”發生時,李公樸正在重慶。聞此噩耗,悲痛萬分。

李公樸(字幕:李公樸)走到書桌前,鋪好宣紙,奮筆疾書,立成挽聯兩幅——

要獨裁殘殺學生之政府從來沒有好下場

反內戰代表人民的公意不久一定會成功

四位民主戰士你們死去你們永遠不會死去

一群專政魔鬼他們將來他們已經沒有將來

52.張瀾手里拿著登有“一二·一事件”的報紙,雙手顫抖,淚如雨下。

旁白:民盟中央常務委員會主席張瀾發表公開講話,強烈譴責殺害“四烈士”的暴行,要求迅速查明事件真相,嚴懲兇手。

53.聯大會議室。

聞一多講話鏡頭。

字幕:12月2日,聞一多、吳晗等人促成聯大教授會召開緊急會議,聽取慘案經過情況報告。聞一多在會上指出:“‘一二·一這一天,是中華民國最黑暗的一天。在與會進步教授的推動下,教授會一致同意向屠殺學生的軍政當局提出抗議,并進行四項工作:(一)、向軍事委員會控告關麟征;(二)、向重慶最高法院控告李宗黃;(三)、向重慶最高法院控告云南黨政軍聯席會議作出的禁止集會、游行的決議;(四)、召開記者招待會,說明“一二·一”真相,并議定組織法律委員會,擬寫《告訴狀》,推定三位教授赴重慶告狀。

54.陰霾滿天,烏云低垂。

浩浩蕩蕩的出殯隊伍,舉著“四烈士精神不死!” “停止內戰!” “還我民主!”“正義必勝!”等大幅橫標,經過金馬、碧雞坊、正義路、小西門,到達西南聯大。聞一多、楚圖南、吳晗走在出殯隊伍最前列。

(字幕:1946年3月17日)

悲壯沉郁的《送葬歌》聲起——

天在哭,地在號,

風唱著摧心的悲歌。

英勇的英雄們,你們被誰殘殺了?

你們被誰殘殺了?

那是中國的反動派,

那是中國的法西斯,是中國人民的仇敵。

55.西南聯大。四烈士墓地。

聞一多向烈士墓深深地鞠了三個躬,然后轉回身來,宏亮的嗓音是那樣激昂和雄壯:“今天我們在死者的面前許下諾言,我們今天的方向是民主,我們要懲兇……他們跑到天涯,我們追到天涯,這一代追不了,下一代繼續追,血的債是要血來償還的?!?/p>

56.聞家。

聞一多正坐在床頭翻看報紙。

李公樸一下闖進來,一屁股坐到聞的身邊,摟著聞一多的脖子,臉對臉親熱交談。

聞一多:“公樸啊,你這一去就是大半年,可想煞我了?!?/p>

李公樸:“我也想你??!這下好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p>

聞一多坐起身來:“公樸,聽說你在較場口事件中傷得很重?是嗎?”

李公樸來了氣:“一多,你是沒見到,當時包扎傷口的毛巾,都可以擰出大把大把的血來?!?/p>

聞一多在床上擂了一拳,“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們的日子不會很長了?!?/p>

李公樸忽然臉上露出笑容,“不過,在重慶期間,還真有幾件高興的事?!?/p>

聞一多來了興趣,“是嗎,快說來聽聽?!?/p>

李公樸捋了捋自己的美髯,笑著說道:“一、我舉辦了‘紀念冼星海音樂會,好家伙,只能容納600人的會場,一下子擠進來上千人,場面那個熱烈呀,真是無法形容。反動派本想破壞,結果被那個陣勢震住了,只能干瞪眼。二、共產黨領導人周恩來專門接見了我,我倆談得非常投機。周先生對民盟寄予厚望,我們兩家今后就是同盟軍,為了共同的理想和目標而奮斗?!?/p>

“好!太好了!”聞一多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李公樸的肩膀。

李公樸輕聲哼起了冼星海的《二月里來》——

二月里來好春光,

家家戶戶種田忙。

指望著今年的收成好,

多捐些五谷充軍糧……

聞跟著吟唱起來。

57.西南聯合大學校園。林蔭道。

聞一多與吳晗不期而遇。

吳晗拱手作揖:“一多,恭喜,恭喜??!”

聞一多微笑:“喜從何來?”

吳晗指指聞一多:“一多,你還想保密??!賓夕法尼亞大學邀請你去講學,校園里已經傳遍了?!?/p>

聞一多搖搖頭:“我不準備去了?!?/p>

吳晗不無疑惑地:“為什么?”

聞一多:“唉,國家糟到這步田地,我怎么有心思去國外講學呢?”

吳晗把聞一多拉到路邊的涼亭里坐下,“一多,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眼下的局勢你是清楚的,危險朝夕而至。別的不說,就從你的安全考慮,還是出去避一避吧,???”

聞一多慨然言道:“吳兄啊,林則徐說得好:‘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我已經想好了,留下來,用我們這雙無縛雞之力的手,空空如也的窮措大的手,拿了一輩子粉筆的手,和那些拿鋤頭的手、開馬達的手、打算盤的手、拉洋車的手、縫衣煮飯、掃地擦桌子的手一起,去實現世界大同的夢想?!?/p>

吳晗點點頭,“好吧,我也不勸你了,你走的是正路,多保重吧?!?/p>

聞一多問道:“你什么時候走?飛機票買到了沒有?”

吳晗的臉上泛起愁云:“一多兄,不滿你說,我正為此事發愁呢。去上海的飛機票特別難買,我托了好多人,都沒有著落?!?/p>

聞一多:“好吧,我來替你想想辦法,你等消息吧?!?/p>

吳晗喜出望外,“那太好了,一多兄,我先謝謝你?!?/p>

聞一多:“你先別忙謝,成不成我也沒有把握,只有看你的運氣了?!?/p>

吳晗:“成,成,肯定能成。你一多兄辦事,我一百二十個放心!”

58.圓通山。大方亭。

聞一多和羅隆基在石凳上相對而坐。

羅隆基開口問道:“一多啊,你今天約我來,肯定有事吧?”

聞一多:“沒啥,好久沒見,找你聊聊?!?/p>

羅隆基 :“好,我也正想和你聊聊呢。一多啊,這一年多來,你進步非???,可以說跨出了三大步。第一步,拍案而起;第二步,認清現在只有一條路——革命;第三步,實現了思想上質的飛躍。連中共的負責同志都說,你從民主主義者變成了馬克思主義的信仰者、共產主義者。這么說來,你是善變的,變得快,變得猛,現在是第三變了,將來第四變不知會變成什么樣子?!?/p>

聞一多樂呵呵地回答:“我已經上了路,摸索了幾十年才成形,可以說定了心,再也不會變了?!?/p>

羅隆基也笑了,“那就好,那就好。我們都要向你學習,向你看齊??!”

聞一多:“哪里,哪里,還是你把我領進民盟的呢,說起來,還得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呀!”

羅隆基:“一多兄,你就別開玩笑了。我知道,你是百事纏身,日理萬機,今天找我來,肯定有事。你就來個竹筒倒豆,直說吧?!?/p>

聞一多:“你呀,真是個人精,什么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是這樣,吳晗的夫人患病,急需去上海做手術,可就是買不到機票。你在昆明神通廣大,能不能想想辦法,幫他解決這個難題?”

羅隆基爽快地:“自己的同志嘛,當然要幫這個忙。正巧,我和航空公司的經理很熟,估計不會有多大問題,你等我的消息吧?!?/p>

聞一多喜上眉梢:“好,太好了,我先代表吳晗謝謝你,改天我請你喝酒!”

59.昆明巫家壩機場候機廳。

聞一多與吳晗夫婦話別。

吳晗:“多公,對不起,我先走了。我想,你就不要耽擱了,還是早點走吧?!?/p>

聞一多:“好,反正早走晚走都得走,你就放心吧?!?/p>

吳晗:“多公,你聽我一句勸,晚走不如早走。反動派是什么壞事都干得出來的。不要說對共產黨,對民主人生他們照樣會下毒手,鄧演達、楊杏佛、史量才等人就是先例!”

聞一多不以為然地:“他們都是搞政治的,我只不過是一個教書匠,蔣介石殺我干什么?”

吳晗神色嚴峻,加重語氣說道:“多公,你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反動派到了四面楚歌、日暮途窮的時候,必然窮兇極惡,喪心病狂!”

聞一多:“好,我多加小心就是?!?/p>

吳晗:“袁震在上海動完手術,我們就去北平,你在北平有什么事要我辦的嗎?”

聞一多含笑道:“有,你去清華園我的舊居看看,我栽的那些竹子長得怎么樣了。好不好?”

吳晗點頭應允:“好的,我一定去?!?/p>

聞一多伸出手:“北平見!”

吳晗也伸出手,與聞一多緊緊相握:“北平見! ”

60.西倉坡。聞家。

聞一多正在伏案筆耕。

聞惠羽忽然間哭鬧起來,“我的鉛筆不見了,誰拿的?誰拿的?”

高孝貞急忙來到她面前,勸道:“乖,媽幫你找?!?/p>

聞惠羽繼續哭道:“我不么,我不么,我現在就要?!?/p>

高孝貞又哄道:“乖,別影響爸爸寫文章。???”

聞惠羽依然不得,反而哭得更兇了。

聞一多好不氣惱,沖動地走過來,在聞惠羽的屁股上拍了幾下。聞惠羽這下炸了鍋,又蹦又跳,扯著嗓子干嚎起來。

高孝貞對女傭趙媽說:“趙媽,你帶惠羽惠羽出去玩會兒吧?!?/p>

趙媽牽著聞惠羽出去了。

聞立雕見狀,幾步沖到父親面前,毫不留情地批評道:“爸,你平時天天在外面講民主,怎么在家里動手打人!這叫什么民主?”

高孝貞也在一旁說道:“孩子說得沒錯,你就是把民主裝在手電筒里,光照別人,不照自己!”

聞一多稍稍一愣,一扭頭走進里屋。

高孝貞對立鵬說:“你爸是一時沖動,過一會兒就好了。其實啊,他最疼你們幾個?!?/p>

不一會兒,聞一多從里屋出來,走到立鵬面前,誠懇地說道:“立鵬,今天是我的不對,不該打小妹。我小時候就是受這樣的教育過來的,希望你們以后不要這樣對待你們的孩子!”

立鵬感動地說:“爸,我剛才態度不好,請你原諒?!?/p>

聞一多開心地笑了,“父子之間,有什么原諒不原諒的。你放心,只此一回,下不為例?!?/p>

61.一組短鏡頭——

李公樸、聞一多縱情于昆明的青山綠水之間,游泳、打球、騎馬、唱歌、跳舞。

62.昆明石林。望峰亭。

李公樸站在群峰之巔,不無感慨地說道:“很多人都以為我李公樸只是一個只會喊喊口號、做做報告的政治動物,其實,我比誰都熱愛生活、熱愛生命?!?/p>

聞一多不住地點頭,“公樸兄真是多才多藝,我今天算是親眼領教了。好多東西我不會,只能陪太子讀書了?!?/p>

李公樸帶有幾分傷感地說道:“一些人攻擊我,說我李公樸那么醉心于政治,是因為做不成學問,只能搞政治投機?!?/p>

聞一多不由來了氣,憤憤不平地說道:“這些人真是睜眼瞎,你辦的北門書屋多有品位,給大后方的人民輸送了多少精神食糧,這些人懂嗎;還有,你辦的北門出版社,出版了多少好書啊,這些都是無價之寶、無價之寶??!沒有大學問,能做的到嗎?”

李公樸的眼眶濕潤了,“一多啊,還是你最了解我。魯迅先生說過:‘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p>

聞一多:“公樸,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兄弟,遠遠超出一般朋友的情誼?!?/p>

李公樸:“一多兄,這兩年你太辛苦了。

聞一多:“公樸,你也知道,有人譏笑我們是共產黨的尾巴。其實,做尾巴有什么不好。有頭就有尾,誰的意見對我們就支持誰。如果這就叫‘當尾巴,那我們就是共產黨的尾巴?!?/p>

李公樸:“一多兄,怪不得你入盟以后表現得那么堅定、那么英勇,短短兩年時間,你已經成為昆明愛國民主運動的領袖人物之一,在廣大愛國人士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了不起、了不起??!”

聞一多也激情難抑:“公樸老弟,你不要這么說;雖然我虛張你幾歲,可是你的資格比我老,功勞比我大,你是我的楷模和榜樣!”

李公樸緊忙搖頭、擺手:“不敢當,不敢當,要說榜樣和楷模,應該是中國共產黨人,是毛澤東、周恩來……他們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多少年如一日,披肝瀝膽,鞠躬盡瘁,艱苦卓絕,百折不撓……他們才是中華民族的希望和未來?!?/p>

聞一多默默地點點頭,忽然說道:“你見過毛澤東,真幸福??!總有一天,我也要到延安去,去見毛澤東,向他討教,做他的學生?!?/p>

李公樸不由笑出聲來,在聞一多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好,到時候我一定給你牽線搭橋?!?/p>

聞一多向他伸出手:“一言為定!”

李公樸也伸出手:“一言為定!”

兩人擊掌為誓。

李公樸忽然面色變得凝重起來,“一多啊,你想過沒有,我和你現在已經成了國民黨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必欲拔之而后快。據我們的內線報告,我倆都已經上了他們的黑名單,隨時都有生命危險?,F在聯大已經復員,你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昆明。還是那句老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為了你的安全,你還是趁早去北平吧?!?/p>

聞一多直視著李公樸的眼睛,懇切地說道:“實不相瞞,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我也想早點離開昆明??涩F在存在兩個問題,一是民盟的工作實在太多,我不能一走了之,把所有的擔子都撂給別人,我能干一天算一天;二是我們家人口太多,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錢來買飛機票。我和孝貞已經合計好了,讓立雕、立鵬先走,我們等湊夠了錢,立馬就走,絕不耽擱?!?/p>

李公樸擔心地問道:“那什么時候才能把錢湊夠???”

聞一多故作輕松地笑了笑:“你知道,刻圖章是我的絕活。我現在加班加點日夜苦干,每天收獲頗豐;孝貞呢,每天去擺地攤,也有些收入,估計不要多長時間,我們就能把錢攢夠,你放心吧?!鞭D而,他關切地問李公樸:“那你呢,你的風險比我更大,你什么時候走?”

李公樸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和你存在同樣的問題,手頭工作太多,不能說走就走。不過你也放心,我正在同上海方面聯系,該走的時候立馬就走,絕不耽擱?!?/p>

聞一多長嘆一聲:“那我們就各自保重,好自為之吧!”

63.昆明市中心近日樓及文林街、云南大學門口等地。 ?夜

墻上出現一些墨跡未干的標語、布告和壁報。其中有 “李公樸奉中共之命,攜巨款來昆密謀暴動”,“云南民盟組織暗殺公司,董事長聞一多夫” “懸賞40萬元收購聞一多的人頭”;還有赫然大字“桃色新聞”——中共重要人物艾XX與李公樸爭風吃醋,從延安秘密潛昆,要同李算老賬。

“李公樸,云南不要你,中國不要你”,“本盟愿出40萬元收購聞一多的人頭”等等、等等惡毒謠言,污蔑之辭。

落款是:中國民主自由大同盟

明亮的月光下,李公樸、聞一多靜靜地佇立觀看著,嘴角不時露出嘲諷的冷笑。

李公樸指著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對聞一多說:“他們干的這些下作玩意兒蔣總裁知道嗎?”

聞一多輕蔑地笑出聲來:“造謠污蔑本來就是蔣介石的看家本領,可他又偏偏怕別人戳穿他的鬼蜮伎倆。前幾天有個刊物隱約地罵了蔣介石,于是他的黨徒們嚷起來了,說侮辱了什么似的,還有好心腸的知識分子也跟著說這太過分了。難道說,他這些年造了那么多的孽,害了那么多的人民,罵一下都不行嗎?咱們應該講真理、明是非。我有名有姓,我叫聞一多,我就要罵。這些話,我在前幾天的一次話別會上公開說過?!癫晃匪?,奈何以死懼之。我已經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p>

李公樸急忙以手制止,“一多,快別這么想,我們的命比反動派的值錢。再忍忍吧,黑夜總有盡頭,曙光就在前面?!?/p>

64.聞家。

華羅庚離昆前,前來告別。

華羅庚:“近日樓、文林街上那些東西我都看到了,很為你擔心??!那些東西雖然不堪入目,但還是多加小心為是?!?/p>

聞一多微笑:“你在百忙之中還那么惦記我的安全,真是太感謝了!”

華羅庚:“情況這么緊張,大家都走了,我看你也早點走吧?!?/p>

聞一多很從容地:“要斗爭就會有人倒下去,一個人倒下去,千萬人就會站起來,形勢越緊張,我越是要把責任擔當起來?!癫晃匪滥魏我运缿种?,難道我們還不如古時候的文人!”

華羅庚點點頭:“是??!話是這么說,不過不到山窮水盡疑無路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走這條路。留得青山在,前途光明的很??!”

65.西倉坡。聞家大門口。

聞一多全家為立雕、立鵬送行。

聞一多把立雕拉到一邊,叮囑道:“立雕啊,你是第一次出遠門,我就多嘮叨幾句。你記著,這次出門大人不在身邊,萬事要當心;要注意冷暖、講衛生,別亂吃生冷東西,防止生病;有事多向大人請教,錢要節省著用,不要亂花,要收好藏好,防止丟失,防止被盜?!?/p>

聞立雕一一答應。

聞一多繼續叮囑道:“還有,不要光顧自己貪玩,要多關照弟弟;多寫信,免得大人牽掛。到了重慶,能買到票就先飛北平,到了北平暫時住在叔叔家,走不了就安心在重慶等,我和你母親很快就會來重慶和你們見面,都記住了嗎?”

聞立雕抬頭望著父親,“爸,您放心吧,我都記住了?!?/p>

聞一多背過臉去,眼睛里有淚花在閃爍,他向著立鵬擺擺手:“去吧?!?/p>

立雕、立鵬坐上人力車,兩人回頭望去,只見父親、母親依然站在門口,目光中滿是依戀、愛撫。

66.夜幕深沉,星月無光。

北門街。北門書屋二樓,李公樸居所。

李公樸正在燈下看書。張曼筠在一旁作畫。

樓下有人敲門。李公樸下樓,開門。

方仲伯(字幕:方仲伯 ?李公樸秘書 ?中共地下黨員)一頭闖了進來。

李公樸驚問:“仲伯,這么急,出什么事了嗎?”

方仲伯著急地:“先生,你快走吧。據我們的內線報告,霍揆彰很快就要對你動手了?!?/p>

李公樸讓方仲伯在凳子上坐下,親手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他的手上。

方仲伯愈加著急:“先生,你快拿個主意呀,不然就來不及了?!?/p>

李公樸沉靜地:“我已經想好了,哪兒也不去?!?/p>

方仲伯不解地:“為什么?”

李公樸不緊不慢地說:“他們既然要殺我,去到哪兒還不一樣。再說,他們肯定已經對我嚴密監視,我肯定出不了昆明了?!?/p>

方仲伯急得直搓手:“我們一起來想辦法,辦法總會有的?!?/p>

李公樸柔和的目光中充滿關切:“小方,倒是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你還年輕,還可以干很多事情。告訴那邊,我李公樸永遠和他們心連心。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和他們一起并肩戰斗,共同迎接新中國的誕生。好了,你快走吧?!?/p>

方仲伯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先生,你不能這樣,你的生命不屬于你自己,屬于……”

李公樸推著他向門邊走去,“走吧,記住我的話,好好愛惜自己,未來是屬于你們的!”

方仲伯在門邊站住了,“先生,我馬上向組織匯報,盡快安排你轉移。你一定要等我的消息??!”

李公樸平靜地說:“為了民主,我已經準備好了,兩只腳跨出門,就不準備再進門?!?/p>

方仲伯執拗地:“先生,你一定要等我的消息?!彪S即拉開門離去。

67.天色昏暗,淫雨霏霏。

字幕:(1946年7月11日夜10時)

青云街口。一輛公共汽車駛來,李公樸夫婦下車。

夫妻倆相攙相扶,邊走邊談。

李公樸:“這個劉淑清真不錯,借南屏電影院開音樂會募捐的事看來沒問題了?!?/p>

張曼筠:“公樸啊,你總有操不完的心。昨晚上你和小方的對話我都聽見了。小方說得對,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實在不行,到那邊去。投共就投共吧,反正我們跟共產黨已經拴在一起了?!?/p>

“呯呯……呯……呯……”

四聲槍響過后,李公樸的身軀搖晃了幾下,頹然倒地。

“公樸……公樸啊……”黑暗中傳來張曼筠凄絕、悲憤的哭喊聲……

68.(1946年7月12日凌晨一時左右)聞家。

高孝真一覺醒來發現聞一多仍在臺燈下刻圖章。關切地叫道:“一多,趕緊睡吧,你看看都幾點了!”

聞一多:“好,好,還有最后一點,刻完就睡?!?/p>

高孝真忽然捂著心口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聞一多急忙站起來,“你怎么了?怎么了?”

高真臉色蒼白:“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p>

聞一多著急地:“那明天還是要去看看醫生?!?/p>

高真默默地點點頭。

“砰!砰!砰!”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誰?”高真走到門邊急問。

“師母,是我?!遍T外傳來張虹的聲音。

高真急忙把門打開。

張虹一頭撞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剛才,公樸先生被刺了!”

聞一多大驚,把雕刀一扔,拿起手杖就要往外走。高真、張虹把他死死拉?。骸耙呀浰瓦M了云大醫院,那邊有同學們照應,現在夜深人靜太危險,不能出去,天亮了再去吧,”

聞一多在椅子上坐下來,眼睛里有一團烈火在燃燒。

69.清晨。云大醫院病房。

李公樸雙目緊閉,停止了呼吸。張曼筠把臉緊緊地貼在丈夫的額頭,泣不成聲。

旁白:1946年7月12日5時許,我國近代史上偉大的愛國主義者,杰出的人民政治活動家、教育家和出版家李公樸不幸遇難,終年44歲。

聞一多肅立在李公樸床前,欲哭無淚,反反復復說著一句話:“公樸沒有死……公樸沒有死……”

70.午后。西倉坡。聞一多居所。

聞一多匆匆進門,高孝貞高興地迎上去,“一多,你回來了,太好了。你看,總務處已經把機票送來了,我們明天就可以走了?!?/p>

聞一多看了看高孝貞手里的機票,心情沉重地:“明天,明天不行?!?/p>

高孝貞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為什么?”

聞一多的嗓音嘶啞了:“明天我要去參加公樸的追悼會?!?/p>

高孝貞茫然地:“那機票怎么辦?”

聞一多堅決地:“退掉!”

高孝貞愣住了,眼淚順著腮幫流淌下來。

聞一多見狀,語調立刻變得溫和起來,“孝貞,要不,你帶孩子們先走?”

高孝貞下意識地點點頭,又趕緊搖頭。

正在這時,羅隆基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他急切地對聞一多說:“一多,組織已經決定,你趕快離開昆明,明天的追悼會就不要參加了?!?/p>

聞一多固執地搖搖頭,“不行,我要去,一定要去?!?/p>

羅隆基急得變了臉色,“根據可靠情報,暗殺名單上的第二個人就是你!”

“知道?!甭勔欢鄰膽牙锾统鲆粋€大信封,有兩顆子彈從里面滑落下來,掉在地上。

羅隆基傻眼了:“那你還不快走?!?/p>

聞一多慨然言道:“事已至此,我不出去,什么事都不能進行,怎么對得起死者!假如因為反動派的一槍就都畏縮不前,放下民主工作,以后有誰還愿意參加民主活動,誰還信賴為民主工作的人?”

羅隆基無奈地皺緊眉頭:“嗨!”

“聞先生!”有人大喊一聲,闖了進來。

聞一多沖他點點頭,“張虹,你這時候來干什么?”

張虹表情嚴肅地說:“先生,我是中國共產黨黨員。我們黨對您的安全非常關心,讓我轉告您,最好還是趕快離開昆明。反動派是殺人不眨眼的。李公樸先生已經遇難,您將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p>

聞一多上去握住張虹的手,“張虹同學,感謝你們黨對我的關心。我知道處境很危險,附近已發現不三不四的人。但是,難道這就住手了嗎?他們打擊了我們,我們必須回擊他們,辦法就是抓緊李先生犧牲這件事宣傳,揭穿他們?!?/p>

張虹忙說:“辦法多想想,您的安全一定要考慮,可以避免的損失,還是避免為好?!?/p>

聞一多依然顯得那樣平靜,堅定地說:“必要的時候也就顧不得了?!?/p>

張虹一時無語

聞一多接著說:“這樣的社會,叫我如何忍耐?叫人如何活下去?”

張虹只好說:“先生,您一定要特別謹慎。李公樸先生出事之前,我們也派同志通知過他,他堅持自己的意見,結果慘劇就發生了?!?/p>

聞一多沉默有頃,抬起頭來笑著說:“這樣吧,我去了以后一言不發,他們抓不住什么把柄,總不至于動手吧?等開完追悼會,我立馬上飛機走人,你們看咋樣?”

張虹苦笑道:“真拿你沒辦法?!?/p>

高孝貞苦笑。

張虹隱隱似有不祥的預感,再次勸阻道:“先生,我看還是不去為好?!?/p>

聞一多爽朗地笑道:“就這么定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再說了,我這顆人頭值40萬,我還舍不得給誰呢!”

71.清晨。西倉坡。

院子里突然出現一個裝瘋賣傻的女妖,四十來歲,長著一副丑陋的馬臉,手持《圣經》,一個勁地往聞家闖。手指《圣經》的某些段落,怪聲怪氣地叫嚷什么:

“聞一多,懺悔吧,你還不懺悔就要大難臨頭了!”

家里人拼命把她往外轟趕,她死皮賴臉就是不走,叫嚷著要見聞一多!

最后丟下一封信,瘋瘋癲癲地走了。

聞夫人往門外一看,只見一些不三不四、鬼鬼祟祟的家伙,有戴墨鏡的,有歪戴破禮貌的,有收破爛的,還有賣丁丁糖的……

72.聞家。 夜

聞一多打開那封信,只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著:

共產黨是奸黨,中國有大難,警告你聞一多,不要跟著走。不聽老娘的警告,多字是兩個夕字,就命在旦夕了。

張柴靜一

即日

聞一多輕蔑地冷笑一聲,把信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簍里。

高真緊張得坐臥不寧,戰戰兢兢喘不過氣來,對聞一多說: “一多,我看那個女瘋子是特務!”

聞一多:“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他們是想威脅我,逼我就范?!?/p>

高孝貞:“那咱們怎么辦?總不能坐以待斃吧。咱們還是趕緊走吧?!?/p>

聞一多:“是的,我也是想早點走,你看我不是加班加點地工作嗎?公樸先生的后事還沒有料理完,民盟那邊還有好多事沒移交完,我總不能一下子撒手不管吧,你放心,我會盡量抓緊的?!?/p>

聞一多和高真并排靠在床頭。

先生心情沉重地向夫人解釋:“現在好比是一只船,在大海里遇到了狂風惡浪。在這種時候,如果我們緊緊地把住舵,堅持下去,還有轉危為安、到達彼岸的希望。如果撒手不管,聽任風吹浪打,那就必然是船毀人亡。所以,現在必須堅持下去?!?/p>

高孝貞眼里涌出淚水,緊緊靠在聞一多的肩頭。

73.云南省警備總司令部?;艮裾棉k公室。

身著中將制服,威嚴中露出殺氣的霍揆彰(字幕:云南省警備總司令部總司令 ?霍揆彰)坐在辦公桌前,從一份注明絕密的卷宗中抽出一份電報,目光落在電文上——

霍總司令密鑒:

中共蓄意叛亂,民盟甘心從亂。際此緊急時刻,對于該等奸黨分子,于必要時得便宜處置。

國防部

霍揆彰一個一身戎裝、看樣子蠻精明強干的青年軍官蘭鵬問道:“小蘭子,你想為黨國立功嗎?”

蘭鵬忙不迭點頭:“想,當然想,不瞞司令您說?!?/p>

霍揆彰指了指桌子上的照片:“好,我現在就給你個機會?!?/p>

蘭鵬趨前幾步拿起照片,“總座,您放心好了,這兩個奸黨分子死定了?!?/p>

霍揆彰手指聞一多的照片:“這件事一定要策劃周密,辦得干凈利索,要從行動隊里找幾個心狠手辣的家伙去干,千萬不能失手露陷。干好了,功勛蓋世,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干砸了腦袋搬家!”

鮮血在地上汩汩流淌。

高孝貞從院壩里沖出來,撲到聞一多懷里,凄聲呼喚道:“一多,一多,你怎么啦?”

聞銘、聞惠羽也圍在父親身邊,哭喊道:“爸爸!爸爸!”

高孝貞緊緊抱著聞一多,痛不欲生:“一多,一多,你醒醒啊,醒醒啊,我們家不能沒有你,孩子們不能沒有爸爸??!”

聞一多瞪著雙眼,嘴唇微微蠕動著,緊緊握著兩只拳頭。

“啊……”高孝貞悲憤地大叫一聲,暈厥過去。

“媽媽!媽媽!”

聞銘、聞惠撲到媽媽身上,大哭起來。

烏云遮天,電閃雷鳴,暴風雨就要來了!

聞一多激昻慷慨的畫外音:“我們不怕死,我們有犧牲的精神!我們隨時像李先生一樣,前腳跨出大門,后腳就不準備再跨進大門!”

77.重慶。張瀾住所。

張瀾(字幕:張瀾 ?民盟中央主席)手里拿著登有李、聞被刺新聞的報紙,雙手顫抖,淚如雨下。

(快閃):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人的唁電像雪片一般飛來。

78.安寧溫泉。一棟中西合璧風格的別墅。

富麗堂皇的客廳里,顧祝同(字幕:國民黨陸軍總司令 ?顧祝同)坐在沙發上,霍揆彰畢恭畢敬站在他的面前。

顧祝同的兩道濃眉擰成一團,滿臉慍怒:“揆彰啊,殺李、聞可不是總裁的意思??!”

霍揆彰垂首回答:“總座,我是接到了國防部的密電,才……”

顧祝同擺擺手:“我知道,你是奉令行事,可你知道這件事的后果嗎?大街上的老百姓都在罵,軍警公然拿著槍,殺害兩個手無寸鐵的書生,這樣的政府是‘兔子尾巴長不了了。你這回不僅成全了李、聞的千秋美名,而且還幫了共產黨的大忙?!?/p>

霍揆彰上前一步,正想分辯,顧祝同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什么都不用說了。云南你是不能呆了,到湘西去當綏靖主任吧,避避風頭再說?!?/p>

霍揆彰滿臉委屈地:“我……”

顧祝同的臉色緩和下來,“來日方長,你是總裁的得意門生,會有用武之地的?!?/p>

霍揆彰點點頭:“好吧,我就來當這個‘替罪羊吧?!?/p>

顧祝同忽然加重語氣說道:“派去殺李、聞的兇手一定要公開宣判,判處死刑!”

霍揆彰驚異地:“兇手?死刑?”

顧祝同決絕地:“對!”

79.云南警備總司令部?;艮裾棉k公室。

霍揆彰手里舉著一瓶茅臺酒,把酒灑在地板上。他鐵青著臉,掩不住兔死狐悲的凄涼:“神仙斗法,小鬼遭殃。弟兄們,下輩子別當軍人了。一路走好!”

他一甩手,酒瓶飛了出去,正砸中蔣介石的掛像?!斑燕?!”鏡框落地,砸得粉碎。

“哈哈哈……”霍揆彰忘情地狂笑起來。

80.上海。李、聞烈士追悼會。

張瀾沉痛、激昻的嗓音——

耿耿丹心,耀如紅日; 錚錚鐵骨,強似勁松。公樸、一多,你們是頂天立地的真漢子、偉丈夫!現在,我們最需要的是中國魂、民族魂,你們就是中國魂、民族魂的代表,是全體盟員學習的榜樣和楷模。你們的精神不死!公樸、一多,你們未竟的遺志將由我們來繼承,“和平、民主、救中國!”我們要為建立一個嶄新的、強盛的、名副其實的人民共和國而奮斗不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公樸、一多,安息吧!

81.昆明西南聯大校園。

蒼松翠柏之間,聳立著李公樸、聞一多的衣冠冢。

羅隆基、朱自清、潘光旦、潘大逵、楚圖南、費孝通、張曼筠、高孝貞、張虹肅立在衣冠冢前,悲不自勝,熱淚橫流。

歌聲起——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82.聞一多在會場演講的鏡頭,漸漸幻化成云南師范大學操場上“拍案而起”的雕像。(定格)

83.一隊少先隊員穿著整齊的隊服,一起向雕像敬禮。

字幕、旁白:我們中國人是有骨氣的。許多曾經是自由主義者或民主個人主者的人們,在美國帝國主義者及其走狗國民黨反動派面前站起來了。聞一多拍案而起,橫眉怒對國民黨的手槍,寧可倒下去,不愿屈服……我們應當寫聞一多頌……他們表現了我們民族的英雄氣概。

——毛澤東

全劇終

作者簡介:

李國慶,男,上海市人。自1972年以來,在中央、省、市級報刊及網絡平臺發表各類文學作品600余萬字,獲國家、省、市級獎勵50余項?,F為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中國微型小說學會、云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吨袊敶骷覀髀浴贰对颇鲜∽骷?、評論家傳略》收有小傳?,F為昆明盤龍江文藝創作中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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