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外五首）

宋時方

村莊

村頭一棵樹上落了一群鳥

第一次飛走一只

第二次又飛走一只

現在只剩下光禿禿的樹

一棵樹，縱橫的道路

虬干在體內盤曲

不安的樹葉企圖震動土地的心

青石砌成的古井臺

洗刷著生活的清涼

籬笆院墻，踟躇著的腳印里

村莊被我，踏出最熟的土地

和在那里丈量過的，炊煙的足跡

后山、禿樹、古井、鳥、人

像數學集合里的元素

鋪滿了整整一張草稿紙

站在格式化的稻田梗

光腳踏上田壟

張開雙臂攔下北上的南風

我害怕聽風中撒落的聲音

沉甸甸的稻穗，碾壓著田野

那是父親心尖上的重量

鐮刀過處，禾桿拼命捂住傷口

在被壓黃的時光里

麻雀啄食幾粒殘存的詩句

蒲公英

再貧瘠的土地

也能鉚著勁長大

白色絨球里的內核重千鈞

在時空的漩渦里

來一場蓄意已久的離家出走

在山尖、在原野、在谷底

在一個人跌跌撞撞的闖蕩里

羊腸小道

從村頭到村尾

只是一袋煙的功夫

卻似一縷炊煙

裊裊看不到頭

瘦了又瘦

藤蔓一樣地瘋長

輕輕一扯

就會扯疼了那年的記憶

匆匆來客

追著太陽的光履

跑進了村莊

在古銅色的臉頰上

涂下印記

從每個毛孔滲透進清甜的麥香

為你輕輕拂去肩上的夜色

想把你留下

轆轤的繩索，勒緊了晚霞

你誤把圓圓的月亮當做了車輪

消失在村頭

墻縫上擠出的野草

填補了你走后的縫隙

稻草人

稻草人是田野最忠實的小兒子

被指派站在田野里迎風揮大旗

獵獵作響

鳥雀敬而遠之

村莊老了 瘦了

稻草人默默守護孤獨的田野

和荒蕪的日子

稻草人沒有心

只是來人間執行任務

望著稀稀落落的炊煙

一次次的目送

白云把村莊的線條鑲鍍的模糊了

稻草人老了

倒在了村頭的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