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的回顧與前瞻

汪笑笑 彭榮礎

內容提要：退役軍人，是黨和國家的寶貴人力資源。要使退役軍人從“最可愛的人”向“最有用的人”轉變，必須加強其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改革開放以來，這項工作經歷了探索奠基、發展完善、升級提質三個重要階段，已形成了短期職業技能培訓、校企聯合職業技能培訓、學歷教育與職業技能培訓相結合培訓等多種模式，正朝著打造終身教育培訓體系和擴大易地教育培訓范圍、走開線上教育培訓路子、建立訂單式教育培訓機制的方向發展。

退役軍人（本文主要指退役士兵）是黨和國家的寶貴人力資源。從軍期間，他們保家衛國，為國防和軍隊建設作出了犧牲奉獻，成為“最可愛的人”；回到地方，他們奮斗在各行各業，為國家經濟社會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成為“最有用的人”。而促成他們從“最可愛的人”與“最有用的人”融合的重要橋梁紐帶，則是黨和國家不斷推進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特別是改革開放后，退役軍人就業逐步適應市場機制實行“雙向選擇”，教育培訓的價值意義日益提升、工作快速發展，培訓對象實現了從城鎮士兵到全體退役士兵的發展過渡，培訓模式走過了從一般性短期教育培訓——針對性短期教育培訓——技能培訓與學歷教育相結合的歷程，如今正朝著面向時代要求打造終身教育培訓體系，以及充分利用社會科技發展成果改進創新教育培訓模式的目標邁進。

一、歷史脈絡

我軍歷來重視退役軍人教育培訓。在革命戰爭早期，毛澤東就提出要把軍隊建設成為一個大學校，并在井岡山時期、抗日戰爭時期親自為學員上課，以提高干部戰士的政治覺悟和文化水平，這可視為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的“基因”。但是，嚴格地說，我國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是市場經濟體制的產物。計劃經濟時代，退役軍人按照“城鎮戶口的由政府安置工作、農村戶口的返鄉務農”的原則安置，這時沒有形成完整的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工作制度安排。新中國成立之初，開辦過轉業軍人速成中學和文化學校，旨在提高他們的文化知識水平以適應就業要求，這充其量只能算是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的“萌芽”。不過，1977年12月，鄧小平結合新的形勢，在中央軍委全體會議上指出：“我們軍隊要搞得生動活潑些，只著眼于軍隊建設本身的需求是不夠的，還要著眼于干部、戰士轉業復員到地方工作的需要?！彪S之，部隊廣泛開展培養軍地兩用人才活動，這雖然是在計劃經濟體制下進行的，但很快國家就進入了改革開放新時期，因而可以看作是退役軍人職業教育與技能培訓的“雛形”。其實，這也與改革開放后市場經濟社會的退役軍人職業教育與技能培訓有著極大的不同。改革開放后，隨著我國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和完善，傳統的安置制度機制暴露出許多問題，且越來越不適應形勢發展的需要。于是，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推動退役軍人安置工作逐步由計劃安置模式向市場安置模式轉變。而市場安置模式對退役軍人的社會就業能力提出了新的要求，基于此的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很快拉開帷幕——政策法規陸續出臺、制度安排日趨完善、工作機制不斷健全。

（一）探索奠基期（1979-2008年）

改革開放后，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陸續出臺相關文件，強調職業教育與技能培訓在退役軍人安置中的重要性。1997年，國務院退伍軍人和軍隊離休退休干部安置領導小組、民政部、總政治部下發《關于印發〈培養和使用軍地兩用人才工作發展規劃〉的通知》，這是最早有關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培訓的規劃或政策。2004年，國務院辦公廳轉發民政部等部門《關于扶持城鎮退役士兵自謀職業優惠政策意見的通知》首次提出，中央財政對安置任務重和經濟欠發達地區城鎮退役士兵的職業技能培訓經費給予補助，確保自謀職業的城鎮退役士兵能夠領到一次性經濟補助，得到一次職業技能培訓。2005年7月，國務院下發《關于進一步做好城鎮退役士兵安置工作的通知》要求，各級人民政府充分利用現有公共就業服務機構、院校和培訓機構，開展多種形式的職業技能培訓，幫助城鎮退役士兵盡快轉換角色，掌握就業技能，提高就業競爭力。與此同時，“退役+培訓+推薦就業”、繼續完成學業再就業等多種方式相結合的退役軍人教育培訓與就業安置制度逐漸建立。但是，從這些文件可以看出，改革開放后相當長時間內，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只限于城鎮退役士兵而不是全體退役士兵。2006年3月，在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大力開展職業培訓和就業服務體系建設”被寫進了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計劃報告，給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帶來很大的利好，廣東率先面向全體退役軍人開展免費提供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的試點工作。

（二）發展完善期（2009-2012年）

2009年4月5日，在軍委領導同志呈送的一份調研報告中，胡錦濤同志針對廣東省為退役士兵免費提供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情況作出重要批示：要總結各地經驗，逐步推廣，并研究制定相關政策和制度。此后，打破城鄉戶籍區分的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機制快速發展完善。2010年12月9日，國務院、中央軍委聯合發布《關于加強退役士兵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工作的通知》，該文件標志著退役士兵的教育培訓正式上升為國家政策，極大地促進了退役士兵職業教育與技能培訓工作在全國范圍內推開。2011年10月29日，經第三次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兵役法》規定：義務兵退出現役，安置地的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應當組織其免費參加職業教育、技能培訓，經考試考核合格的，發給相應的學歷證書、職業資格證書并推薦就業，為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提供國家大法保障。隨后，退出現役義務兵就業全面享受國家扶持優惠政策，可以免試進入中等職業學校學習；報考普通高等學校以及接受成人教育的，享受加分以及其他優惠政策；在國家規定的年限內考入普通高等學?；蛘哌M入中等職業學校學習的，享受國家發給的助學金。

（三）升級提質期（2013年至今）

新時代，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體系建設日益深入推進，提質升級。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政協委員赴四川省考察兵役工作報告上批示，要深入推進退役士兵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2014年，民政部、財政部、總參謀部三部門聯合發布《關于加強和改進退役士兵教育培訓工作的通知》要求，進一步加強和改進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2018年，國家成立退役軍人事務部，專司退役軍人管理保障工作，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體系建設踏上新起點。退役軍人事務部部長孫紹騁指出：“退役軍人在部隊長期從事軍事訓練，回歸地方后，許多人面臨軍事技能轉化為職業技能的需求，需要采取針對性措施給予幫扶，變‘經濟補償’為‘能力提升’?！蓖?，退役軍人事務部、中共中央組織部、中共中央政法委員會等聯合下發《關于促進新時代退役軍人就業創業工作的意見》提出，開展退役前技能儲備培訓，加強退役后職業技能培訓，推行終身職業技能培訓。這個整體統籌“役前”“役后”“終身”教育培訓的體系化意見的出臺，標志著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的理念和政策實現質變性發展。2019年，教育部辦公廳、退役軍人事務部辦公廳、財政部辦公廳下發《關于全面做好退役士兵職業教育工作的通知》要求，高職院校加大對退役士兵招生工作力度，靈活開展教育教學工作，加強就業指導服務。2020年6月18日，《退役軍人保障法（草案）》首次提請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九次會議審議，在這部退役軍人專門法中進一步明確了退役軍人的教育培訓、就業創業的相關內容?！蛾P于全面做好退役士兵職業教育工作的通知》《退役軍人保障法（草案）》的出臺，標志著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培訓漸入新境界。

二、現行模式

改革開放以來，在日益健全完善的政策法規推動下，目前我國退役士兵的職業教育與技能培訓已經步入制度化軌道，建立了短期職業技能培訓、校企聯合職業技能培訓及學歷教育與技能培訓相結合等多種模式，走出了一般性技能培訓向針對性技能培訓轉進、技能培訓向學歷提升的發展路子。

（一）短期職業技能培訓

這是早期普遍采取的退役軍人職業技能教育培訓形式，旨在讓退役軍人快速掌握一種就業技能。主要是由省級民政部門（退役軍人事務部門）指導、監督市縣級民政部門（退役軍人事務部門）組織實施，由取得培訓資質許可的教育培訓院?；驒C構承擔。退役士兵完成培訓任務并經考試合格后，承辦單位頒發職業資格證書并推薦就業。政府下發退役士兵短期職業技能培訓資金，主要用于退役士兵的培訓費、住宿費、職業技能鑒定費，并按照實際受訓時間，由承訓單位向受訓人員發放生活補助費。所有符合條件的退役軍人，可在退役后一年內報名參加。這種培訓方式可使所有參訓退役軍人迅速掌握一項技能，為其后擇業就業打下一定基礎。但是，由于專業針對性不強、時間較短等種種原因，無法取得理想的效果，并且隨著經濟社會發展特別是其科技含量的提高，社會就業專業針對性要求越來越高，這種基于泛化的短期職業技能培訓生命力不斷弱化，逐漸成為其他培養模式的輔助形式。

（二）校企聯合職業技能培訓

校企聯合開展退役軍人職業技能教育培訓模式，旨在通過企業的參與克服退役軍人短期職業技能培訓模式專業針對性不強的問題。培訓周期通常為3個月，結束后進行結業考核，區分專業發放培訓合格證、職業資格證、上崗證等，并協調當地人才資源與就業服務中心定期召開專場招聘會，優先推薦到當地龍頭企業工作。校企聯合職業技能培訓的模式，雖然與短期職業技能培訓一樣參訓時間不長，但由于是院校、企業共同舉辦，在校企聯合優勢的作用下，培訓專業設置更加貼近市場需求和退役軍人優勢特長，一定程度上克服了短期職業技能培訓模式的弱點，提高了退役軍人就業競爭能力，因而在近年來退役軍人職業技能培訓中受到廣泛關注。

（三）學歷教育與職業技能培訓相結合

這是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實踐升級發展模式，旨在提高退役軍人的綜合素質。隨著國家經濟科技快速發展，社會就業對學歷的要求日益提高，大部分退役軍人學歷水平偏低成為他們就業的重大障礙，學歷教育與技能培訓相結合的培訓模式應運而生，成為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升級提質的重要標志。2019年5月6日，教育部等六部門印發的《高職擴招專項工作實施方案》，將退役軍人再次納入福利對象。2019年8月7日，教育部辦公廳、退役軍人事務部辦公廳、財政部辦公廳下發的《關于全面做好退役士兵職業教育工作的通知》，要求加大職業院校招生工作力度，鼓勵符合高考報名條件的退役士兵報考高職院校；退役士兵申請就讀中等職業學校，可免試入學；鼓勵支持退役士兵參加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及各類高等學校舉辦的學歷繼續教育；鼓勵高職（?？疲W歷的退役士兵申請就讀普通本科高校。這個通知的出臺與實施，標志著退役軍人學歷教育與技能培訓相結合的升級培訓模式正式誕生——從某種意義上實現了“授人以魚”向“授人以漁”的轉變，有利于退役軍人更好地融入社會、與社會接軌。在我國高等教育正向普及化快速邁進的大背景下，走開學歷教育與技能培訓相結合之路，是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的必然選擇，也必將越走越好。

三、發展前瞻

“潮平岸闊催人進，風起揚帆正當時?！毙聲r代，在強國強軍大背景下，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工作不斷加強和改進，正在擁抱更加美好的明天。

（一）教育培訓體系建設與時俱進

現行多種形式的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規定，確保了自主就業退役士兵在退出現役1年內，可以選擇免費參加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期限一般為2年，最短不少于3個月?？陀^地說，就傳統社會條件而言，退役軍人融入社會的教育培訓，這個時長不算短了——完全能夠滿足一般就業的要求。但是，信息時代是“知識爆炸”的時代，經濟社會的科技含量之高前所未有，而且更新發展越來越快，終身學習便成為就業的普遍要求。退役軍人經過現行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體系教育培訓并走上社會工作崗位后，與其他社會成員一樣面臨繼續社會化、繼續技能化和繼續職業化的課題。因此，貫徹落實2018年退役軍人事務部、中共中央組織部、中共中央政法委員會等聯合下發的《關于促進新時代退役軍人就業創業工作的意見》中關于推行“終身職業技能培訓”的要求，基于時代特點打造退役軍人終身教育培訓體系，讓退役軍人不斷接受新的質量更高、效果更好的教育培訓，使他們始終保持軍人優勢與適應社會需求的活力，具有重大意義?？上驳氖?，強化退役軍人人力資源開發意識，基于時代要求構建面向退役軍人的終身職業培訓體系，已成為黨中央和國家有關部門及各級地方黨委政府開展退役軍人工作的共識。2018年國務院下發的《關于推行終身職業技能培訓制度的意見》指出，構建終身職業技能培訓體系，深化職業技能培訓體制機制改革，提升職業技能培訓基礎能力，其中多項具體內容涉及退役軍人，這是打造退役軍人終身教育培訓體系的重大政策紅利。今后，為退役軍人構建終身職業教育體系，進一步健全完善退役軍人技能培訓制度，將退役軍人打造成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人才”群體，必將成為退役軍人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的發展方向。

（二）教育培訓模式建設拓展創新

著眼克服現有模式的短板弱項，寓于退役軍人終身教育培訓體系的教育培訓模式建設要堅持面向時代要求，充分利用社會便利條件，盡快實現提質增效。

擴大易地教育培訓范圍。當前，大部分省市退役軍人的職業教育培訓工作由省級有關部門部署、指導、監督，市縣級有關部門具體實施，地域局限在退役軍人原籍所在地。在居住、就業地域限制日益模糊的信息社會，這種限制具有明顯的時代滯后性，既給退役軍人參與教育培訓和就業造成一些不便，也不利于整合資源以提高教育培訓質量。目前，有些省市已經著手探索解決這個問題。例如，2014年安徽省民政廳下發《安徽省退役士兵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實施辦法》規定，退役士兵可以通過向安置地民政部門申請參加易地教育培訓，所需學費采取個人預先墊付的方式，培訓結束后憑結業證書、職業資格證書、學費收據向安置地民政部門申請，按不超過安置地相關教育培訓標準據實報銷，深受退役軍人歡迎。同年民政部、財政部、總參謀部下發《關于加強和改進退役士兵教育培訓工作的通知》，允許退役士兵在安置地省級行政區域內的承訓機構中易地選擇教育培訓機構，這種省域內異地對退役士兵進行教育培訓的方式，讓退役士兵滿足意愿的選擇性更強，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一些退役士兵工作地點與教育培訓地點沖突的問題。但是，基于省域行政區仍然不能使易地培訓的效用得到充分發揮。因此，還需要繼續探索跨?。ㄗ灾螀^、直轄市）易地培訓的辦法，逐步實現退役士兵可在全國范圍內選擇培訓機構和專業。

走開線上教育培訓路子。網絡遠程教育是隨著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而產生的一種新型的教育方式，具有雙向互動、內容豐富生動、可進行個性化教育等多種優勢。相對于其他教育形式來說，線上教育對基礎要求沒有那么高，便于靈活安排學習時間和內容，退役軍人既可以先參加普通職業教育培訓打下就業基礎再就業，也可以邊就業邊參加教育培訓而不受工訓矛盾制約，還可在參加普通職業教育培訓的同時，發揮經過嚴格軍事教育訓練的優勢和特長報考警衛、消防、安保等專業作為第二專業，為創造美好未來打下多樣化、更堅實的基礎，因而很受歡迎。深圳職業技術學院與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兩校聯手，建立了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深圳遠程學習中心，共同為深圳培養社會經濟所需要的人才，至今已有15批次退役士兵參加了對外貿易大學遠程學歷教育課程的學習。因此，要充分借助信息科技飛速發展的成果，按照“先試點試行再普及推廣”的思路，盡快走開網絡遠程教育的路子，實現只要有網絡的地方都能方便參加教育培訓，開辟退役軍隊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新天地。

拓展訂單式教育培訓模式。2019年11月21日，寧波市出臺全國首個《退役士兵職業技能訂單式培訓辦法》明確，退役士兵就業技能培訓堅持市場導向、需求牽引原則，通過訂單式培訓提升退役軍人就業創業能力。所有符合條件的2019年及以后正常退役、寧波市負責接收的自主就業退役士兵，每人可選擇接受一次免費培訓。具體分為全員適應性培訓和就業技能培訓兩種類型：全員適應性培訓，由市或各縣（市）、區退役軍人事務部門負責組織實施，堅持即退即訓、全員參加，原則上接收報到一個月內完成；培訓期限一般為5天；培訓費用是人均1000元（由政府承擔）；培訓內容包括開展心理引導、樹立正確擇業觀、精準掌握培訓就業需求等。就業技能培訓，采用訂單式培訓，培訓期限一般為6個月（最短不少于3個月），重點培訓就業崗位所需知識和專業技能，強化實踐環節。所謂職業技能訂單式培訓，就是聯合有培訓資質的各類企業和用人單位、人力資源服務機構、培訓機構、創業園區、職業院校等單位，根據全員適應性培訓掌握到的培訓就業需求，開發挖掘針對退役士兵的高質量可成長的就業崗位形成崗位訂單，然后定向招人進行上崗培訓?！坝唵问脚囵B”，就業目標明確，緊跟生產需要，能培養出有理念、切合企業實際需求的人才，同時滿足了退役軍人培訓后就上崗的愿望，是今后退役軍人教育培訓模式的發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