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隨感

⊙ 姜壽田

本土書法是哲學與美學性質的，因而是追求內在超越的，它最終關乎人性的深度。所以，書法不是唯技論的，而是由“技”上升到藝術本體——即生命境界。在這方面本土書法與西方現代藝術完全不同。西方現代藝術追求外在超越，以色彩、形式為鵠的，因而它追求的終極目標不是境界，而是形式，這決定了形式變革——形式的不斷翻新成為西方現代藝術的宗旨。但從藝術的長遠發展來看，形式化的不斷變革并不能完全符合藝術本體，它只是體現出西方現代藝術的欲望性生產與破壞性沖動，從而也導致藝術變革的即時性實驗性質。本土書法是思、詩、史的統一，它以形上之思切入審美之維與歷史之維，在時間性綿延中凸顯出空間之維的存在性。所以宗白華說：書法在美學上表現為生命單位與空間單位。這無疑是鍾繇名言“筆跡者界也，流美者人也”的現代美學表述。

書法何為？什么是書法的最高體現？從書法史立場而言，好像沒有最高，只有不同。每一個時代書家都以對書法的不同觀照與創造性詮釋載入史冊。重要的是，是否賦予書法以生命感性的詮釋與創造。離開了生命精神與文化品格，其書法就不可能進入歷史。每一時代書法的歷史性，恰恰在于每一時代都賦予書法以不同的生命感性與歷史文化形態。無論是做“加法”，還是做“減法”，都在圍繞書法提供以其創造性的理解與表現。西語有“說不完的莎士比亞”之說，中國也有說不完的唐詩、宋詞、《紅樓夢》，當然，更有王羲之與《蘭亭序》。只要中國文化不消亡，人們對王羲之與《蘭亭序》就會一代一代不斷研究、談論下去?！皶ㄊ俏覀兲赜械乃囆g。我們一代又一代摹寫不止千百萬次，《蘭亭序》《祭侄文》《天發神讖》《石門頌》《金剛經》……仿佛中魔，仿佛患了神經官能癥，糾纏在我們內部的是怎樣一套結構？我們如何去分析，透視闡說？如何在其中看出我們特有的敏覺、智慧、文化取向？”（熊秉明語）好像沒有結論。重要的是“書法仍是我們向往的表現工具、最后的寄托，亦是認識我們自己的最好的鏡子”。

姜壽田 行書 元·倪瓚《送諸從事之越中》

姜壽田 行書 倪瓚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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