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鴨
樹還在,鏤空的鳥巢還在
幾只烏鴉還在呱呱說話
大水缸還在接待月亮
豬槽、拴牛樁,草筐,鐮刀把都在
斑駁的門窗還在脫落著朱紅色表皮
一只老狗在村子里兜轉,梅花開在蹄下
而這里靜極了
只有站立的土墻裝滿巨大的虛空
這些收納過糧食,迎接過新娘
送終過老人,強大的胃一樣的
泥土堆砌的房子在等待一場革命
像一個被押解的死刑犯
被一道土腥的公文宣布下馬
這些鄉親親手修葺維繕的棺槨
終將成為埋葬他的那抔黃土
一個人的命運何嘗不是如此
那時還是河東春風,長安花,百舸之勇
一轉眼,已變成河西斜陽,階前秋葉
回憶的廢墟成為最后活下去的稻草
時間這個劊子手啊讓你茫然,束手無策
回鄉的一個傍晚
夕陽放慢腳步,牛羊在反芻
溪水輕輕地流,云朵在天空散步
母親在田野里勞作,頂著一頭蘆花
很快他們將回到各自的位置
像一滴煤油回到油燈,一縷鐘聲回到鐘
里
母親將燃起她的炊煙
這些柴火的魂靈將升入它們的天堂
很快,眾神將回到神龕,黑將統治村莊
我越來越執著于這些沉默的事物
它緩慢的冷敘述總讓人無端地疼
溫柔的暴力像一把無形的尖刀
輕易殺傷我的躁動,不安分
這些年我像一顆滾動的石頭
懷揣人所共知的夢想,輾轉他鄉
從桃花潭到涼州城,過完獨木橋走梅花樁
現在回來了,兩手空空
這些熟悉的事物發出神秘的光澤
讓我眷戀,沉迷
突然就想像一株小草,放棄江湖
當一只麻雀,守住故鄉
而我這個叛徒,注定是一只不知所終的孤雁
注定要借助月光的白馬返回夢中的故鄉
我的故鄉啊,酸棗刺一樣插在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