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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與“情”:從對立到共存
——解讀《駱駝祥子》中的女性角色

2021-03-08 00:31卓宛蓉
文化學刊 2021年4期
關鍵詞:小福子虎妞駱駝祥子

卓宛蓉

《駱駝祥子》中不乏女性角色,其中圍繞在主人公駱駝祥子身邊的主要女性有二:虎妞和小福子。然而,這兩位女性角色的元價值不僅表現在真善美的單一層面,還表現在人物命運背后潛藏的悲劇美學。

物質層面上,虎妞無疑是改變祥子生活的一個重大轉折節點,她給祥子帶來了物質層面的“享受”(以虎妞的視覺),看似更好地“擒”住了祥子,實則生活“擒”住了她。小福子自不必多提,她從遭受父親的束縛到被生活逼入死角,點點滴滴無一不顯示出一個弱小的靈魂所經受的無聲的折磨與苦痛,物質生活落魄的她似乎永遠都無法擺脫受制于人的局面,于是她的內心開始了掙扎與逃亡,最終被逼入命運的死胡同。精神層面上,虎妞與小福子對祥子都付出了自己的“情”,但二者所投入的情感在某些方面存在天壤之別?;㈡ο樽拥那楦芯哂袠O強的功利性,她懷著“害怕自身難以嫁人”的心理將祥子引誘入自己精心設下的情感圈套,隨后才慢慢開始付出身為人妻該有的本分與情感。小福子的情感稍顯樸素,她對祥子的感情出于心靈上的某種依賴與執著,這種真摯的愛慕之情在第一時間以歡喜的形式起始,以悲傷的形式告終。情感曲線上的突降使得小說中這一角色的個人形象在適當的審美距離下產生出微茫的美感。

一、虎妞:“悍女”與“癡女”的聯結

老舍在書中這樣描寫虎妞:“她的臉上大概又擦了粉,被燈光照得顯出點灰綠色,像黑枯了的樹葉上掛著層霜?!盵1]65這無疑透露出某種令人反感的意味。似乎虎妞從一開始便扮演著黑臉的角色,實則不然。筆者認為,老舍對虎妞個性的塑造是全書最成功處之一,從某種意義而言,虎妞的確代表著心機,甚至沾染著剝削階級的氣息,但作者對她影射的那類人卻是憎惡與憐憫并存的,有著“悲其怠惰,贊其利落”的矛盾心理。書中有這樣一段對虎妞的語言描寫:

她坐起來,半笑半惱的指著他:“這兒有你的吃,有你的穿;非去出臭汗不過癮是怎著?老頭子管不了我,我不能守一輩女兒寡!就是老頭子真犯牛脖子,我手里也有倆體己,咱倆也能弄上兩三輛車,一天進個塊兒八毛的,不比你成天滿街跑臭腿去強?我哪點不好?除了我比你大一點,也大不了多少!我可是能護著你,疼你呢!”[1]47

這不禁讓人聯想起《紅樓夢》里的王熙鳳,虎妞在此的談話口吻和社交風格與王熙鳳著實有著異曲同工之處。與小福子不同,虎妞是書中以“強悍”形象存在的女性。文中的這段話語從祥子的角度(有吃有穿)到虎妞自己的角度(不能守一輩子女兒寡),再到祥子的角度(包車收租),最后站回虎妞的角度(付出疼愛),這是一個雙向遞進的結構,其中道出的反問給人以心理上的壓制和抨擊,體現出一種讓人難以回絕的語言藝術。與王熙鳳類似,虎妞伶牙俐齒,她是一個反派的聰明人,她知曉自身的不利處境,因此布下陷阱設法將祥子拉攏過來,使他成為自己情感投入的犧牲品。與王熙鳳不同的是,虎妞存有一片人性初始階段的“癡”,這與王熙鳳的功利化情感有極大的區別,它是一種真實情感的存在,具體表現在虎妞懷孕之時,曾經和祥子一起憧憬美好的未來這一細節上。此外,她的“癡”不僅表現在祥子身上,還表現在她對小福子這一朋友的全力扶助上?;㈡π「W訌囊婚_始是帶有好感的,甚至一度幫助身陷困苦的小福子,即使目的是達到剝削。在為人處世方面,虎妞并不曾表現出王熙鳳的狠辣,相反,她有著一種女子所固有的本真的“癡性”,撇開其他特征不談,至少這份“癡”帶有那么一絲無關功利的純情。

錢鍾書先生曾說過:“人類最初把自己沁透了世界,把心鉆進了物,建設了范疇概念;這許多概念慢慢地變硬變定,失掉本來的人性,仿佛魚化了石?!盵2]131這是錢鐘書先生一個淺顯的隱喻,它強調的是人性最原始的本真?;㈡ο樽拥膼矍槭且环N來自彼岸的企盼,于利益的背后掩蓋著真心,在潑辣的極端迸射出愚癡。對于自己與虎妞之間產生的羈絆,祥子的內心世界是復雜的。他和虎妞之間的愛情是“埋怨與同情”的結晶,這不像正常的愛情一樣從“認可和欣賞”開始萌芽。因此,他們的愛情附帶著兩個人無窮大的心理壓力,也被迫套上人性的枷鎖。雖然最終祥子改變了自己對虎妞的偏見并逐步認可虎妞,他開始對虎妞付出自己真實的情感,但是,這種趨勢恰恰是二人悲劇性結局的回光返照。細讀文本不難發現,祥子始終無法給予虎妞需要的“愛”,虎妞的“癡”也難以得到對方的真心回應,這樣的愛情勢必走向終結。

二、小福子:“悲劇者”與“逃亡者”的整合

如果給每一個人的人生都加上色彩的話,小福子的人生大部分呈現的是蒼白的顏色。這一人物開場便以“悲劇者”的身份(即妓女這類弱勢女性)出現在小說當中,作者借她傳遞給讀者的是:一位身世悲慘的女性角色一直在試圖尋求治愈痛苦心靈的解救良藥,也迫切地在找尋自己精神上的救主。接著,小福子遇見了駱駝祥子,把他當作救命的稻草,祈求自己能夠借助祥子脫離苦海,于是,小福子在這里扮演的是“逃亡者”的角色??上?,角色的轉化并未在此停止。小福子最終自殺身亡,由此又演變回了“悲劇者”??v觀全程,這是一個“悲劇—逃亡—悲劇”的循環往復。書中將虎妞對小福子的印象有過精練描述:

虎妞,一向不答理院中的人們,可是把小福子看成了朋友。小福子第一是長得有點模樣,第二是還有件花洋布的長袍,第三是虎妞以為她既嫁過了軍官,總得算見過了世面,所以肯和她來往。婦女們不容易交朋友,可是要交往就很快;沒有幾天,她倆已成了密友?;㈡鄢粤闶?,每逢弄點瓜子兒之類的東西,總把小福子喊過來,一邊說笑,一邊吃著。在說笑之中,小福子愚傻地露出白牙,告訴好多虎妞所沒聽過的事。[1]120

以上可見,作者安排小福子的首次出場并不是為了塑造一個孤苦無依的弱者形象,相反,為了在后文中突出小福子的人物性格,在文字中一開始便著重點明了她的軍嫂身份。人們從虎妞的視覺是難以想象小福子日后的悲劇色彩的,而這一伏筆恰到好處地將小福子自殺身亡的最終結局烘托出來,給讀者帶來精神上的震驚與沖擊之效果。

筆者之所以認為小福子心理上是一種逃亡的情緒,是因為小福子在虎妞死亡之后立馬向祥子表露了心態,她受縛的內心極渴望得到解脫,家庭的壓力使得小福子顧不上昔日好友虎妞的離世,她只在意自己是否有機會逃離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并得到心靈的救贖,而祥子看起來是她所能投奔的最大目標。筆者認為,“逃亡”一詞并非“反抗”那么具有革命性,它是個人人格在承受壓迫后做出的無奈之舉,意指人物精神的釋放?!疤油觥本哂斜粍有?,主人公的結局一般不樂觀;“反抗”則具有主動性,主人公一般有樂觀的結局。因此,在《駱駝祥子》中,小福子終究無法掙脫命運的枷鎖,可以說悲劇造就了她的“逃亡”,而不能說她在“反抗”命運。因為她的逃亡也最終釀成了一場悲劇。這場勇敢但又憂慮的逃亡在人物的內心中無限遞進,最終形成了小福子這一“一朝紅顏春盡老,花落人亡兩不知!”(1)出自曹雪芹《紅樓夢》第二十七回之《葬花吟》,第二十七回標題為“滴翠亭楊妃戲彩蝶 埋香冢飛燕泣殘紅”。的弱勢女性形象。

三、祥子、虎妞與小福子的三角結構審美分析

虎妞與小福子呈現出一種平衡與穩定的架構,恰恰因為接連人物祥子是這個關鍵支點,他的情感介入使得三者的角色定位開始以三角形的穩定形式嚴密建構了起來?;㈡ぷ鳛榉疵娼巧?,小福子作為正面角色,而中介者駱駝祥子使二者得以共存。先是作者以零聚焦的視覺使虎妞與小福子產生橫向關聯,虎妞對居住在隔壁的小福子產生一定好感,二人的距離逐步拉近。隨后,祥子的角色介入,開始對虎妞與小福子之間的關系產生一定影響。最終,三者的形象融合成一個整體,并導向一個固定范式下的綜合性悲劇?;㈡づc小福子這兩位女性的設立是祥子最終墮落不可或缺的兩大因素,其中融合了作者對人心、人性的理解。不得不說,作者對人生悲劇的釋讀是十分透徹的:不論是祥子充滿夢想的初心粉碎一地,還是虎妞與小福子由幸福走向悲慘,作者都是以“喜”開頭,以“悲”收尾,用歡快輕松的筆調帶領讀者一步一步走向一場悲劇的最終完滿。在《駱駝祥子》中,時間線和空間線是極其清晰的,主人公在何時何地經歷了何事,讀者一目了然。但是,人物之間層層交織的關系并不是十分明朗,祥子、虎妞與小福子三者之間的定性關系,以及小人物在社會背景中性格扭轉、異化的本質原因需要深層挖掘。

四、結語

本文著眼于《駱駝祥子》中人物矛盾的對立沖突,分析了文本中典型人物的具體形象,并結合結構主義原理和美學原理進行研究,對讀者更好地感受作者在作品中傳遞出來的對社會現實的終極關懷有較大幫助,因此本文具有一定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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