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留房”漲價后的官商博弈

文軒宇

近年來，隨著房地產市場持續升溫，開發商利用房產優惠賄賂官員的案例屢見不鮮。由于這種賄賂交易相對隱蔽，一些貪官樂此不疲。

一般而言，貪官購房大多會按照開發商同意的優惠價格一次性成交，貪官一手交錢，開發商一手交房，從而完成表面上看似雙方自愿的賄賂交易。但也有例外的，本文主人公佛山市南海區政協原主席張輝明就因與開發商講好優惠價格后未及時辦理購房手續，并在房價上漲后遇到了被開發商加價的“意外”。

樓市上漲干擾灰色交易，官員延期購房被加價

張輝明受賄案上演了以房產大幅優惠的方式進行賄賂交易的戲碼，只不過這場交易并不順利。先是張輝明讓開發商預留房產；但在談好優惠價格后遲遲未辦手續，讓開發商心里直犯嘀咕；接著張輝明在一年后房價大幅上漲時出手購買時，卻被開發商“坐地起價”，比之前雙方約定的價款每平方米多付1000余元。

開發商為何同意給張輝明優惠購房，后來又為何“撕毀”君子協定，提出要加價？這還得從2004年始于深圳并在廣東率先試點推行的“三舊改造”項目說起?！叭f改造”是指“舊城鎮、舊廠房、舊村莊”改造，是由國土資源部與廣東省開展部省合作，推進節約集約用地試點示范省工作的重要措施。

2007年12月，張輝明升任廣東省佛山市禪城區政府副區長，同時兼任南莊鎮黨委書記、禪城經濟開發區管委會主任等職務，成了南莊鎮推進“三舊改造”項目的主要決策者。

2008年，南莊鎮羅南村的一塊約400畝（1畝=667平方米）左右的土地被政府納入“三舊”改造范疇，當時已有南莊鎮本地開發企業參與該項目開發。為了參與到這個項目中，佛山市龍光房地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龍光公司”）常務副總經理錢碩等人找到張輝明，請托張輝明幫助龍光公司順利拿到這個項目，張輝明答應了。

后來，張輝明在南莊鎮黨政聯席會議上就南莊鎮土地“三舊”改造工作定了調，提出既要照顧南莊本土企業，也要引進上市公司，讓他們都參與到南莊鎮土地“三舊”改造工作中，這就為作為上市公司的龍光公司參與相關工程項目埋下了伏筆。

與此同時，張輝明還向時任南莊鎮羅南村黨委書記劉暢推薦了龍光地產，要求其從400畝土地中拿出一部分給龍光地產開發?？紤]到張輝明當時是自己的上級領導，羅南村開展各項工作需要得到他的支持，加之龍光地產也是實力雄厚的房地產開發企業，劉暢遂表示同意。后雙方經多次協商，羅南村決定將其中的200畝地交給龍光地產開發。后來，錢碩還因為上述改造“三舊”項目的規劃報建、地塊用途變更等方面問題找過張輝明，張輝明都幫其與相關部門協調予以解決。

2009年上半年，龍光公司在佛山市禪城區開發了天湖酈都樓盤。當年4月的一天，錢碩接到張輝明打來的電話，張輝明在電話中稱自己看中了天湖酈都王座（靠近湖邊）第三期大戶型樓盤，想訂一套，并提出了一些具體要求。錢碩接到電話后，想都沒想就滿口答應了。

后來，錢碩按照張輝明的要求選擇了天湖酈都的一套房產（以下簡稱“案涉房產”），張輝明詢問每平方米需要多少錢，錢碩回答稱按自己的權限，價格大概是每平方米1.15萬元，張輝明當即表示讓其幫自己留下該套房。于是，錢碩讓銷售人員將案涉房產辦理了銷控，即在銷控表上做好記號，說明這套房已有人訂了。

按說，買賣雙方達成口頭協議，接下來買方就應當找賣方簽訂合同并支付定金。但張輝明卻遲遲不提辦理購房手續的事。由于當時恰逢金融危機，整體樓市銷售形勢并不好，錢碩也不好意思催張輝明。過了一段時間，錢碩打電話問張輝明是否還需要案涉房產，張輝明說還是幫他留著，卻依然沒提辦理購房手續的事。

2010年上半年，隨著全國樓市的復蘇，天湖酈都樓盤銷售形勢突然轉好，價格也節節攀升。一天，錢碩聯系張輝明說現在樓市轉好，樓盤成交量增多，如果確定還要的話，要盡快來簽合同付款。錢碩同時表示，由于天湖酈都樓盤市場成交價漲了不少，如按原先的定價出售，公司會比較為難，經請示深圳總部，決定對案涉房產的銷售價格上漲每平方米1000余元。

按說當時雙方講好的價格不應隨意變更，但張輝明也許是考慮到房價整體上漲的形勢，仍然表態接受漲價后的價格。后錢碩讓銷售人員與張輝明的妻子劉某某對接，聯系辦理了購房合同和付款事宜。雖然漲價了，但與案涉房產的市場價相比，張輝明還是享受到了巨大的優惠。

同年3月19日至22日，張輝明交付購房定金。同年5月2日，張輝明以其妻子劉某某、兒子張某某的名義，與龍光公司簽訂總價360.2875萬元的購房合同。經核價，該套房產在2010年3月19日的市場價為445.8944元，張輝明購買案涉房產比市場價格優惠了85.6069萬元，僅支付了實際房款的80%。

錢碩事后證實稱，龍光公司之所以幫張輝明預留房子時間長達一年，并且一年后簽訂的銷售合同幾乎按照一年前談好的價格來計算，一方面考慮到張輝明的身份，另一方面考慮到張輝明在龍光地產參與南莊“三舊改造”項目中給予了幫助，因此在他購房方面給予了很大的優惠。

暗箱操作，培育政府工程專業戶

20世紀90年代，政府采購還不規范，一些小項目確定工程施工單位不需要招投標，這就給一些素質不高的地方官員留下了暗箱操作的空間。

按說，對于小的工程項目，政府部門確定施工單位時即便不需要招投標，也應該堅持好中選優，確保找到質高價低的施工單位。然而張輝明卻反其道而行之，不僅公然進行暗箱操作，直接將相關工程指定由自己的關系戶做，還關照手下，只要有工程，就找這個關系戶做，從而把自己的關系戶培植成了“政府工程專業戶”。

1997年，張輝明任松崗鎮任黨委副書記，分管松夏工業園工作。1998年起，佛山市匯韻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匯韻公司”）老總趙宏發找到張輝明，向其賄送20萬元現金，并請托其幫助匯韻公司承攬松夏工業園的工程。

張輝明接受請托后，直接將匯韻公司的工程隊納入松夏工業園工程承包單位，并且指示松夏工業園分管工程的張松之，以后園區內的土方及部分道路工程交給匯韻公司做。

就這樣，在1998年至2001年的4年間，匯韻公司的工程隊包辦了松夏工業園所有的土方工程，并參與了部分道路建設，成為松夏工業園建設名副其實的工程專業戶。

為了感謝張輝明的幫助，趙宏發在陸續獲得多個工程后，又多次利用過年過節等名義向張輝明賄送各種紅包共34萬元。

應聲落馬，人財兩空

2020年10月，據佛山市紀委監委消息：佛山市南海區政協黨組書記、主席張輝明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張輝明遂應聲落馬，并于同年10月30日被刑事拘留，11月6日被逮捕。

2021年1月1日，廣東省江門市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張輝明犯受賄罪，向法院提起公訴。江門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1月27日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

法院經審理查明，1997年至2019年期間，被告人張輝明利用其先后任佛山市南海松崗鎮黨委副書記、禪城區南莊鎮黨委書記、禪城區副區長等職務上的便利，收受他人賄送的財物合計人民幣239.6萬元，為他人在承接工程、工程款支付等方面提供幫助。案發后，被告人張輝明的家屬代其主動退繳全部贓款人民幣239.6萬元。

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張輝明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額巨大，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

2021年5月7日，廣東省江門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被告人張輝明受賄案一審判決結果：被告人張輝明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4年，并處罰金人民幣50萬元；所退贓款239.6萬元由廣東省江門市人民檢察院依法沒收，上繳國庫。

張輝明受賄被查處再次印證了那句古訓：“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睆堓x明最終不僅“吐出”了苦心經營20多年的賄賂所得239.6萬元，自己還要賠上4年的牢獄生涯和50萬元的罰金，真可謂得不償失。

（除張輝明外，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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