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登特-楊和亞歷克斯·登特-楊譯《水滸傳》頭飾“笠”的英譯探討

劉幼玲，楊 永

(1.浙江旅游職業學院 千島湖國際酒店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1231；2.湖南理工學院 外國語言文學學院，湖南 岳陽 410019)

引 言

中華服飾具有深刻的文化內涵，作為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深受文人喜愛，是文人傾心和抒懷的對象。倘若沒有絲質的衣服，就不會有李白《古風·十九》中“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的仙女；若非優質的絲質衣料，陶淵明“舟遙遙以輕揚，風飄飄而吹衣”的士人心態便難以刻畫。這種深刻的文化內涵使得中國傳統服飾文化在翻譯上有很大難度。然而縱觀中國傳統服飾文化的英譯研究史，依然可以發現國內學者對中國服飾文化傳播所做的努力[1][2][3][4][5][6][7]?！端疂G傳》是我國四大名著之一，是我國第一部使用白話文著的章回體小說，是漢語文學的代表作之一，其語言通俗易懂，膾炙人口，對后世文學有深遠影響。迄今為止，《水滸傳》有4個英語全譯本，其中，出版時間距今最短的登特-楊父子譯本[7](以下簡稱登譯本)內容全面，譯者分5部書翻譯了120回本《水滸傳》中的全部內容，在西方世界引起極大反響，為中國文化的西傳做出了巨大貢獻，是中西文化交流的重大成果之一。本文以登譯《水滸傳》中“笠”的翻譯為出發點，探析中國古代頭飾“笠”的翻譯方法，以期對中國服飾文化“走出去”注入微薄之力。

一、“笠”及其含義

笠是以竹箬、棕皮、草葛及氈類等材料編成的帽子。多用作遮日、蔽雨。形制大多為圓形，有檐。常用于勞作之人[8]75。笠子省稱“笠”。敞檐之帽，以氈、棕毛、牛尾、馬尾等材料制成，尖頂寬檐；外表皂紗，或涂以漆。夏季戴之，可蔽暑日，相傳由西域引進，宋代以后較為流行，多用于男子。宋陳元靚《事林廣記》后集卷十：“笠子，古者雖出于外國，今世俗皆頂之，或以牛尾、馬尾為之，或以皂羅、皂紗之類為之?！泵骼顣r珍《本草綱目》：“笠乃賤者御雨之具，……近代以牛、馬尾、棕毛、皂羅漆制，以蔽日者亦名笠子?！币蚍菨h物，常被禁之。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三：“大觀四年十二月詔：京城內近日有衣裝，雜以外裔形制之人，以戴氈笠子、著戰袍、系番束帶之類，開封府宜嚴行禁止?！泵骱蚊洗骸队喽蜾浾瓋韧馄肪硪唬骸昂槲涠隇樯陣澜砻敝?，凡文武官除本等紗帽，……公差出外許戴笠子，入城不許[8]76?！庇缮峡芍?，“笠”是古人用來蔽日遮雨的帽子，其制作材料主要為竹箬、棕皮、草及氈類等，形制大多為圓形，并有帽檐。

二、《水滸傳》中“笠”的翻譯

《水滸傳》中，“笠”一共出現了25次(見表1)，其中，譯者除了將第20回的“笠”譯為“cap”，其他“笠”全部用“hat”來翻譯。

表1 《水滸傳》中的“笠”

(一)氈笠兒及其翻譯

氈笠兒亦稱“氈笠”“氈帽”，以羊皮或氈類織物做成的暖帽。其狀如笠，圓頂大檐，多用于冬季。原為西域少數民族所戴，秦漢時期傳入中原歷經六朝、唐、宋諸代，千百年間流行不衰。從席帽改進而成。氈有保暖性能，且可御霜雪，防刀刃。宋高承《事物紀原》卷三引《實錄》語：氈笠(席帽)本羌人首服。以羊皮為之，謂之氈帽，即今氈笠也。秦漢競服之?！敝撂朴葹槭⑿?。唐李濟翁《資暇集》卷下敘其沿革甚詳，謂：“永貞之前，組藤為蓋，日席帽[8]69?！薄端疂G傳》中，“氈笠兒”出現的頻率最高?！皻帧笔怯毛F毛或化學纖維制成的片狀物，登譯《水滸傳》中“氈笠兒”的翻譯如下：

只見一個大漢，(劉唐)頭帶白范陽氈笠兒。(Chapter 20)

Fromherehehappenedtoobservethearrivalofatallstranger,wearingawhitefeltcapintheFanyangstyle. (Book1: 473(1)登譯《水滸傳》共5本書，本文中，Book 1, P37 代表第一本書，第37頁。(后同))

宋江戴著白范陽氈笠兒，上穿白緞子衫……(Chapter 22)

SongJiangworeawhiteFanyanghat,awhitesatintunic. (Book1: 521)

武松穿了一領新納紅綢襖，戴著個白范陽氈笠兒，背上包裹，提了桿棒。(Chapter 23)

WuSongwaswearinganewrobeoffineredsilkandawhiteFanyanghat. (Book2：5)

武松道：“感謝嫂嫂憂念?！比氲瞄T來，便把氈笠兒除將下來。(Chapter 24)

Entering，heremovedhishat,whichshetookwithbothhands.(Book2：35)

武松只不則聲……帶上氈笠兒，一頭系纏袋，一面出門。(Chapter 24)

Wusongwassilent.Afterhesitatingforalongtime,hefinallytookoff…hiscoatandhishat,andstartedforthedoor. (Book2：39)

武松自看道：“卻一似與我身上做的?！薄褮煮覂撼聛?，解開頭發。(Chapter 31)

“It’sasifthey’dbeenmadeforme,”saidWuSong, …tookoffhishattoloosenhishair. (Book2：211)

盧俊義來到店房內，倚了棍棒，掛了氈笠兒……(Chapter 61)

TheUnicornenteredtheroom,leanthisstaffagainstthewall,hunguphishat… (Book3:P419)

燕青趕上，把后面帶氈笠兒的后心一拳。(石秀)(此處氈笠即上文中“白范陽遮塵笠子”)(Chapter 62)

TheProdigystoleupandpunchedthesecondman,theonewiththefelthat,inthebackandknockedhimtotheground. (Book3：455)

當頭一個，頭戴白范陽氈笠兒，身穿白段子襖。(Chapter 74)

TheirleaderworeawhiteFangyanghatandawhiterobe. (Book4：251)

(a wild-brimmed hat of white felt and a white silk gown, dagger, halberd)

兩個都一般穿著領青衲襖子，頭上各帶黑氈笠兒。(Chapter 113)

Theselasttwoweredressedalikeinpaddedrobeswithbluesleeves.Theyallworeblackfelthatsandcarriedweapons. (Book5: 379)

從上面我們可以看出，10處翻譯中，譯者將3處“白范陽氈笠兒”均翻譯為“Fanyang hat”。范陽氈笠亦被稱為“范陽氈大帽”“范陽氈帽”，指的是以范陽地區出產之氈制成的帽子。多為本色，四周有檐，可用以遮陽蔽雨。多用于勞作之人及武士。武士所戴者常在帽頂綴以絲纓[8]73。此處“白范陽氈笠兒”即白色的范陽地區出產之氈制成的帽子，譯為“Fanyang-felt hat”更為合適。除此之外，有兩處“氈笠兒”譯為“felt hat”，“felt”是“a soft thick fabric made from wool or hair that has been pressed tightly together”[10]634，意為毛氈，“felt hat”為氈帽。表氈笠之意，是可取的譯文。另4處“氈笠兒”譯為“hat”，并未譯出“氈”之意，建議改譯為“felt hat”。筆者呼吁譯者使用同一譯文作為某一有特定文化內涵詞匯的譯文，統一前后譯文，這樣有助于外國讀者了解中國文化，而不至于看到前后不統一的詞匯而感到迷茫。上文中有一處“氈笠兒”被譯為“felt cap”，cap和hat的意義見表2。

表2 Cap和hat的意義

綜上可以看出，cap和hat均表示有帽檐的帽子，但cap更側重于“帽前方有帽檐”，反觀“氈笠兒”形狀，“其狀如笠，圓頂大檐，多用于冬季”，因此我們得出，用hat來翻譯“氈笠兒”更貼切。

(二)“氈笠”，“氈笠子”和“氈帽”及其翻譯

上文指出，氈笠兒亦稱“氈笠”“氈帽”，是以羊皮或氈類織物做成的暖帽，由此可見，“氈笠”，“氈笠子”和“氈帽”與“氈笠兒”意義相同，在文中共出現4次，如下：

話說林沖打一看時，只見那漢子頭戴一頂范陽氈笠，上撒著一托紅纓……把氈笠子掀在背梁上，坦開胸脯，帶著抓角兒軟頭巾。(Chapter 12)

ThestorytellsthatLinChonglookedandsawthatthestrangerworeafelthatintheFanyangstylewitharedtasselontop...hehadpushedthehatbacktillitrestedonhisshoulders,andbaredhisbreast.Hisheadwascoveredbyasoftknottedscarf. (Book1：285)

岸上側首墻邊，轉出一伙人來，當先一個大漢，頭戴氈笠子，身穿鵝黃絲衲襖，手里拿著一條哨棒，背后十數個人跟著，都拿木杷白棍。(Chapter 32)

Hewasstillflounderingaboutinthewaterwhenontheotherbank,besidetheperimeterwall,abunchofpeopleappeared.Theforemostofthemwasatallmanwithafelthat,gooseyellowsurcoat,carryingastaff,andbehindhimcameadozenorsofellowswithpitchforksandpeeledstaves. (Book2：223)

石秀看時，卻見楊林頭帶一個破笠子，身穿一領舊法衣，手里擎著法環，于路搖將進來。(Chapter 47)

Madcapstoppedandsetdownhisload.Behindhimheheardthesoundoftherattleapproaching,andPantherappeared,abatteredstrawhatonhishead.Hewaswearinganoldexorcist’srobeandholdingtherattle,andhedriftedalongasifwithoutpurpose. (Book3：101)

后面的，白范陽遮塵笠子。(Chapter 62)

Thesecondwearsawhitefelthattokeepoffthedust. (Book3：455)

青氈笠帽，似千池荷葉弄輕風。(Chapter 84)

Thousandsuponthousandsofgreenwoollenhats,resemblingalakefullofwaterlilyleavesstirredbythebreeze. (Book4：441)

前文已經說過，“范陽氈笠”之所以被稱為“范陽氈笠”，是因為其“氈”產自范陽地區，而非“Fanyang style”(范陽風格)。而“a white Fanyang hat”容易讓人誤解為“白色的產自范陽的帽子”，“范陽氈笠”只是其“氈”產自范陽，而整個帽子是否產自范陽，就不得而知了。為了使譯文更貼近原文，筆者建議統一前后文譯為“Fanyang-felt hat”?！皻煮易印弊g為“felt hat”是可取的譯文。上文中，“青氈笠帽”譯為“green woollen hats”?！皐oollen hats”為“羊毛所織的帽子”，是一種毛線帽，跟“氈帽”不是同一種帽子。氈帽的譯文還是用“felt hat”更為恰當。此外，“破笠子”譯為“battered straw hat”，意為“用舊了的草帽”，上文提到，笠是以竹箬、棕皮、草葛及氈類等材料編成的帽子，結合語境，用“straw hat”來表示“笠”是可接受的?！鞍追蛾栒趬m笠子”譯為“white felt hat to keep off the dust”，筆者建議適當改譯為“white Fangyang-felt hat to keep off the dust”。

(三)“箬笠”、“蓑笠”及其翻譯

登譯《水滸傳》關于“箬笠”和“蓑笠”譯文如下：

那阮小七頭戴一頂遮日黑箬笠，身上穿個棋子布背心，腰系著一條生布裙。(Chapter 15)

ItwasRuantheSeventhintheboat.Hewaswearingabroad-brimmedblackhatasprotectionfromthesunandacheckshirtheldinatthewaistbyaclothbelt. (Book1：339)

船頭上立著一個人，頭戴青箬笠，身披綠蓑衣。(Chapter 19)

Themaninthebowhadabluehatandagreenraincoat.(Book1：433)

只見蘆葦里簌簌地響，走出一個人來，頭戴蓑笠，身披蓑衣。(Chapter 65)

Somethingstirredamongthereeds,andamanappearedwearingabroadbamboohatandaraincoat. (Book4：49)

船上一個人，頭戴青蓑笠，身披綠蓑衣。(Chapter 77)

Intheboatwasamanwearingabluecooliehatandagreencoatofwovenbamboo. (Book4：297)

把手指一指，棄了蓑衣蓑笠，翻身攢入水底下去了……那漁人正是浪里白條張順，頭上箬笠，上面是箬葉裹著，里面是銅打成的；箬衣里面，一片熟銅打就，披著如龜殼相似。(Chapter 77)

Heshookhisfingeratthemandthenstrippedoffhishatandcoatanddivedintothewater...ForthisfishermanwasWhiteEel.Thehatheworehadacoveringofwovenbambooleaves,butunderneathitwasmadeofbronze.Thecoattoohadasheetoftemperedbronzeunderneath,anditfittedhimlikeatortoiseitsshell. (Book4：297)

箬笠是以箬葉編制而成的敞檐大帽，多用作遮陽避雨。三處譯文“a broad-brimmed black hat as protection from the sun”“a blue hat”和“The hat he wore had a covering of woven bamboo leaves”，譯文一登特-楊父子凸顯了“箬笠”的形制和功能，是更為合適的譯文，而最后一個譯文屬于誤譯，“箬葉”和“bamboo leaves”不是同一事物，因此不能用“bamboo leaves”來翻譯“箬葉”。同樣作為雨帽的蓑笠是古代勞動人民用箬竹葉和竹篾編制而成的寬邊帽，戴在頭上與蓑衣配合使用，用以遮雨。蓑衣是勞動者用一種不容易腐爛的草(芒草、莎草等)編織成的雨衣，一般制成上衣與下裙兩塊，后來人們發現棕后也有用棕葉制作的，在古代為勞作人民帶來方便[8]192。蓑笠和蓑衣經常是配合使用的，因此我們將其放在一起討論?！端疂G傳》中分別兩次出現了“蓑衣”和“蓑笠”?！癮 broad bamboo hat”凸顯了蓑笠的材質和形態，“a blue coolie hat”突出了其佩戴者為勞作人民，與原文表達的意思基本相符。反觀“蓑衣”的翻譯，“raincoat”將蓑衣獨特的功能表現了出來，但缺失了文化內涵，若加上“straw”會使譯文更顯原語文化內涵。

(四)“涼笠兒”“遮塵暖笠”及其翻譯

《水滸傳》中分別出現了一次“涼笠兒”和“遮塵暖笠”，詳見下文。

楊志戴上涼笠兒，穿著青紗衫子，系了纏帶行履麻鞋。(Chapter 16)

YangZhihadastrawsun-hatandwasdressedinagreencottontunicbeltedatthewaist,andworelighthempshoesforwalking. (Book1：365)

安道全脫下衣服，與張順換穿了。張順戴上頭巾，遮塵暖笠影身。(Chapter 65)

SoDoctorAntookoffhisclothesandexchangedthemforWhiteEel’s.WhiteEelputonthehead-dressandthebroad-brimmedprotectivehat,whichshadedhisface. (Book4：59)

“涼笠兒”是一竹篾、若葉和莎草等編制而成的敞檐大笠，古人多用以遮日避暑[8]77?！皊traw sun-hat”容易使人聯想到另一種笠子——草笠(以稻草麥秸等編制而成的笠子)，不如直接用“sun-hat”簡潔明了。此外，第65回“遮塵暖笠”譯為“road-brimmed protective hat”是可取的譯文。

結 語

本文以登譯《水滸傳》[11]中的“笠”的翻譯為例，對中國古代頭飾英譯進行研究。研究發現，對于“笠”的翻譯，登特-楊先生父子首選“hat”作為譯文，只有一處譯為“cap”。通過對比分析二者意義，筆者認為“hat”比“cap”更適合翻譯中文的“笠”。其次，譯者對于“笠”的翻譯中，服飾詞匯用詞前后多處出現不一致的現象。以“范陽氈笠兒”和“箬笠”為例，前者出現了“Fanyang hat”“ a felt hat in the Fanyang style”和“a white felt hat to keep off the dust”等三處不一樣的翻譯，后者分別譯為“a broad-brimmed black hat as protection from the sun”和“a blue hat”等兩處不一樣的翻譯。筆者認為，對于富含中國文化內涵的詞匯，譯者應統一前后文譯文，這樣不僅有益于中國文化走出去，同樣的譯文多次出現也能減少外國讀者的疑惑，有益于他們對譯本的整體把握。除此之外，筆者在分析中發現，譯文存在誤譯現象。如“范陽氈笠”譯為“Fanyang style”(范陽風格)，“青氈笠帽”譯為“green woollen hats”，“頭上箬笠，上面是箬葉裹著”譯為“The hat he wore had a covering of woven bamboo leaves”等。最后，譯者多次對一些很有中國文化內涵的詞匯省略其翻譯。如“白范陽氈笠兒”譯為“Fanyang hat”，“氈笠兒”譯為“hat”等。登特楊先生在后來的論文中提到，對《水滸傳》的翻譯，“我們從一個基本的前提開始，那便是試圖將一本在原語國相當受歡迎的書翻譯成在目的語國也非常受歡迎的版本，這樣的前提是合情合理的。當然，受到讀者歡迎并沒有固定的公式，或者至少沒有與翻譯的目的相符的公式，但是這個前提為翻譯中必須做出的許多選擇提供了標準[12] 249-261?！弊g者的翻譯目的可見一斑。筆者認為，譯者應盡量保留原語文化，對于無法翻譯的文化詞匯，可采取加注方式，使譯文讀者有機會對原語文化進行深度了解。作為譯者，對原文隨意曲解和誤讀是不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