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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代絲織物中“鷹隼”紋飾特征探析

2021-05-06 03:22王赫德李正安額爾德木圖
藝術與設計·理論 2021年4期
關鍵詞:鷹隼紋飾

王赫德,李正安,額爾德木圖

(1.內蒙古師范大學,呼和浩特 010022;2.清華大學,北京 100080;3.內蒙古民族大學,內蒙古 通遼 028000)

一、溯源

早期契丹民族過著“畜牧畋漁以食,皮毛以衣,轉徙隨時,車馬為家”①373的游牧生活,但隨著其社會封建化進程的深入以及對中原農耕文明的向往,遼代統治階級對源自漢地的絲織物傾心不已,擁有一件仿佛如獲至寶?!哆|史·太祖本紀》中關于“易袍馬,約為兄弟”①2的記載為目前最早的遼與中原絲織物交流與貿易的官方記錄,出使遼地的中原使臣也曾留下“浮海奉書幣、衣帶、珍玩來聘”①2的表述。此后遼代絲織物的織造多來自戰役俘獲的漢族工匠,公元九世紀遼太宗揮師中原,俘虜了“方技、百工、圖籍、歷象、石經、銅人、明堂刻漏、太常樂譜、諸宮縣、鹵簿、法物及鎧仗,悉送上京”①43,并于遼地建立相關的織造基地②。此外還有一定數量的渤海及回鶻工匠參與其中,如祖州“東為州廨及諸官廨舍,綾錦院,班院祗候蕃、漢、渤海三百人,供給內府取索”①441。與此同時,養蠶業在遼地得到較大發展,宋人路振所著《乘軺錄》有載:“沿靈河有靈,錦,顯,霸四州,地生桑麻貝錦,州民無田租,但供蠶織,名曰太后織蠶戶”③??梢娫诳椓系玫奖WC的前提下,遼代絲織產業進入一種集約化生產模式且工藝技術得以提高,由此產生了豐富多姿的裝飾紋樣,其中最具感染力的莫過于自然靈動、形態各異的“鷹隼”造型。而本文將其定為研究主體,究其原因基于以下兩點。一方面,隨著考古勘探與挖掘工作的日益積累,出土了數量可觀的“鷹隼”紋飾織物,為進一步研究夯實了基礎。目前對其的探討多集中于考古學范疇,然此類研究僅做歸納后便中道而止,使得“鷹隼”紋飾特征的專項研究處于相對薄弱環節。另一方面,“鷹隼”在遼代狩獵生產與娛樂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并形成別具一格的“鷹獵”文化;故本文從諸多遼代絲織物中選取代表性的“鷹隼”紋飾加以剖析,力求客觀、嚴謹地追溯其特定時空背景下之風貌,并對其折射出的文化特質進行解讀。

二、特征解析

遼代絲織物中的“鷹隼”形象幾乎涵蓋了鷹、隼、鶻、海東青等中國北方地區的重要獵禽,由此表明“鷹隼”在遼代狩獵生活、生產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通過對紋飾類型、組織形式及造型規律的探索與分析可視為研究其形態特征的切實路徑。

(一)以“擎鷹”備獵為主題的獨立紋飾構成

遼代絲織物中與“鷹隼”相關的獨立紋飾當屬慶州白塔出土的《紅羅地聯珠鷹獵紋繡》(圖1)。從畫面構成角度分析,其采用中軸為準且等量而不等形的組織構成方法,中心位置飾有頭戴金盔,體掛鎧甲,跨下駿馬之勇士。雙手“擎鷹”的形象特征突出,體現出“擎鷹”備獵為主題的獨立紋飾形態。此紋飾雖沒有直接出現“鷹隼”捕獵場景,但通過畫面構成的方式別具匠心地烘托出相關活動之宏偉氣勢。其生動傳神、氣勢非凡的形態與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遼代《出獵圖》中的“鷹隼”造型有相似之處。人物與“擎鷹”形態具有強烈韻律感及裝飾性,也給予觀者充分發揮豐富聯想的余地;使得《紅羅地聯珠鷹獵紋繡》成為遼代織物中“擎鷹”備獵為主題的獨立紋飾之典范。此外,畫面中的“擎鷹”姿態同王世襄先生在其著作《錦灰堆》中對“擎鷹”備獵的描述如出一轍,表明遼時雖無定式的“擎鷹”手勢,但其姿態與習慣對后世至今的鷹獵愛好者影響深遠。

(二)以“縱鷹”捕獵為主題的連續紋飾構成

>圖1 《紅羅地聯珠鷹獵紋繡》

>圖2 《簇四球路奔鹿飛鷹寶花綾》

>圖3 《花綾雙鷹紋》

遼代絲織物中“鷹隼”相關的連續紋飾出現較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如《簇四球路奔鹿飛鷹寶花綾》(圖2)等。此類紋飾通常簡化外部輪廓、強調形象特征,并且由一個或幾個基本單位向上下或左右連接,使得單位圖案及元素在連續排列中呈現出規律變化。從形態角度分析,通過巧妙的構思與穿插將以“縱鷹”捕獵為主題的紋飾與構圖有機地結合起來,既有捕獵“鷹隼”在低空直線飛行并尋覓獵食的精彩場景,也有發現獵物后將雙翅緊收直沖獵物的瞬間動態。如同民間養鷹人所述:“有如一條閃電,照準獵物射去,瞬間將獵物擒于地上”④。與此同時,注重“鷹隼”神情的精雕細琢,如敏銳的捕捉并展現其嘴短如勾、腳爪鋒利及孤傲目光等形態特征??梢?,“縱鷹”捕獵的鮮明形象與織物緊密契合,形成一種既有強烈生活氣息,又有濃厚民族特色的和諧整體。

(三)以“控鷹”巡獵為主題的綜合紋飾構成

綜合紋飾構成通常由單獨紋飾、連續紋飾中的兩種或三種圖案形式組合在一起,從而保證圖案紋樣的完整性。遼代絲織物中的《花綾雙鷹紋》(圖3)在不同位置采用適宜紋飾來處理好虛實、平衡關系,將綜合紋飾構成體現得恰到好處。此外,尤其著重“控鷹”巡獵為主題敘事情節的抒發與刻畫,如雙鷹盤旋與周邊環境相得益彰,其中既有物象特征,也有穿插自然得體的獨立構成??梢?,在明確主題及外形的基礎上,在特定范圍進行設計并加以反復推敲,方能取得較為理想的視覺效果。

綜上所述,獨立、連續及綜合圖案的構成形式使遼代與“鷹隼”相關的紋飾特征在絲織物上充分展現??芍|代織造工匠熟知“鷹隼”解剖知識,能夠將“鷹隼”形象準確領悟并掌握其運動節奏變化與動勢規律。同時恰如其分地去繁就簡,進而造就了動靜結合、多樣完備的形式美感。

三、內涵闡釋

依據上述探析可感知遼代絲織物中“鷹隼”紋飾真切地展現了遼代“鷹獵”生活的情景與概況。究其根源,從三個層面切入與追溯可知“鷹隼”紋飾及內涵與遼代社會生活間存在著的一條難以割舍的文化臍帶。

(一)地域習俗之凝練

遼代始終遵循著居無定所的傳統游牧習俗,并造就了聞名于世的“四時捺缽”制度。遼代絲織物中與“鷹隼”相關的內容則凝聚了其獨到的地域文化,從而驗證了“紋飾藝術就是一個開放的系統脈絡,是其民族習俗與底蘊長期積淀的結果”⑤。此外,徐昌祚著的《燕山從錄》有載:“海東青,大僅如鵲,既縱直上青冥,幾不可見,俟天鵝至半空,歘自上而下以爪攫其首,天鵝驚鳴,相持殞地?!雹?4由此,貼切的展現出遼代“鷹隼”于獵物上空高飛潛翔并造成極大威懾,而后俯沖下來直擊天鵝頭部,經過數次搏斗之后擒落地下的情景??芍苞楒馈奔跋嚓P習俗在遼代狩獵生活中扮演了極為關鍵的角色;不僅是對傳統游牧業的補充,更是民俗生活的重要構成部分。

(二)帝王貴胄之偏好

《遼金紀事》有載:“海東青出于女真東北鐵甸等五國,遼主延禧酷愛之,每歲大寒發使趣女真以海東青入貢”⑥67。表明遼代帝王對“鷹隼”珍愛有加,并建立由地方到中央的“鷹隼”朝貢體系;基于此,品質良好的“鷹隼”就成為王公貴族的追捧對象,通常將其作為極高的恩寵賜予家臣。究其原因,得益于“鷹隼”在高空善用重力加速俯沖攻擊空中獵物的特定形態具有極高觀賞性。通過上述遼代絲織物中的“鷹隼”紋飾及相關史料可以清晰地了解到“鷹獵”活動并不是單純的消遣與娛樂,而是“契丹統治者在當時特殊的經濟與政治背景條件下,通過精心設計和長期實踐而形成的一種具有重大教化意義和政治意義,有莊嚴隆重和盛大熱烈的節慶儀式”⑦。

(三)民族精神之展現

遼代絲織物中的“鷹隼”紋飾之所以能夠獲得青睞并備受推崇,一方面源于其彪悍兇猛、迅雷之勢的形態為遼代狩獵活動夯實基礎,使得牧人對其敬畏有加、仰首景慕;另一方面“鷹隼”以小博大的精神以及不畏艱險的生存觀念具有極強教化意義。故契丹民族將草原上常見的威震蒼穹、風發凌厲之“鷹隼”形象織造在絲織物上,使得翔于藍天白云之間的“鷹隼”形象以近乎信仰的力量融入契丹民族觀念中。正是與“鷹隼”的朝夕相處激發了契丹手工藝人的創作靈感,巧妙地將富有特色的民族地域精神與“鷹隼”形象結合,從而造就了極具地域特色的遼代絲織物“鷹隼”紋飾。

概而言之,遼代絲織物中“鷹隼”紋飾吸收游牧民族的文化藝術精髓為營養與滋補,展現出極強的民族地域內涵,從而將“鷹隼”形象逐步符號化、神秘化直至成為一種精神圖騰。

四、總結

本文通過對遼代絲織物中的“鷹隼”紋飾的系統剖析,可知其少有浮華奢靡之表現,多是質樸情感之傳遞。同時,其紋飾醇厚的底蘊也根植于遼代社會的文化沃土中并歷久彌新,以波瀾壯闊、自成春秋之勢為遼代絲織物紋飾增添了一絲曠野氣息與高亢之風。

注釋:

①〔元〕脫脫,等.遼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②趙豐.遼代絲綢[M]香港:沐文堂美術出版社有限公司,2004:14.

③翦伯贊.中國史綱要[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7.

④曹保明.東北獵鷹——趙氏家族[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123.

⑤劉玉亮.中國北方捕獵民族紋飾圖案與造型藝術·鄂倫春卷[M]哈爾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08:60.

⑥〔清〕厲鄂.遼史拾遺[M].江蘇書局重刊,光緒乙亥三月:4.

⑦烏力吉.遼代墓葬藝術中的捺缽文化研究[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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