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業
最近,“研究生為何不會提問”在《中國科學報》上展開了熱火朝天的討論。很多學者從不同的角度談出了自己的看法,都很有道理,也給人以深刻啟迪。但在我看來,這既然是中國高校和科研機構的一個普遍現象,那就猶如前些年的“錢學森之問”一樣,背后反映的應該是教育、科研體制的系統性、結構性和機制性問題——這就不能就事論事,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了。
實際上,這個問題可以分為兩個層面探討,一是研究生愿不愿提問,有無提問的強烈欲望或沖動;二是研究生善不善于提出很好的科學問題,抓住研究的關鍵。
第一個層面實際上反映了研究生有無強烈的求知欲、好奇心、獨立思考和探索精神。這個問題并非自今日始。我們先不要說研究生了,就說如今的大學,本科生會提問題嗎?再往前追溯,高中生會提問題嗎?初中生會提問題嗎?小學生會提問題嗎?眾所周知,應試教育模式下,中小學的孩子們早已被打造成一架架被動的學習機器,大多數少兒天生的濃濃好奇心早在中小學時代就已被消磨殆盡。老師在課堂上鼓勵的不是大家要踴躍提出問題,而是課間休息的五分鐘也要抓緊時間做題;學校運動會上學生在觀眾席上不是觀看運動員們如何表演競技,而是也要做題……十來歲的孩子,天天晚上都要做作業到深夜。好不容易度過了“玩命的中學”,熬過了黑色的“高考季”,孩子們此時早已“元氣大傷”,那點殘存的求知欲已經十不剩一二了。這些年我給本科生上課,一開始總是感到奇怪,怎么課堂上老是那么死氣沉沉,幾乎沒有學生就課程內容提出自己的思考和質疑?孩子們怎么沒有一點青年學子的朝氣?我們當年可不是這樣啊,大家提問都很踴躍,即便是課堂上沒有機會提問,但一下課,老師根本就走不了,因為人人都有很多要問的問題。及至家里有小孩子上了中小學,這才大吃一驚、恍然有悟:原來,我們的教育,早在中小學里就已出現大問題了!那種嚴重束縛孩子想象力、敗壞了孩子求知胃口的被動應付式的學習從中小學開始就已 “以一貫之”了十幾年,許多孩子甚至熬不到本科畢業就已經到了厭學的地步,很多人考研也無非就是為了好就業而已,你憑什么指望他們到了研究生階段,就忽然“腦洞”大開,“奇思如泉”,會提出很多問題?
第二個層面則涉及到對科學問題的思考深度和領悟程度。我個人認為,科學研究過程,實際上也是一個對科學感知的過程,或者說是獲得科學感覺的過程。對科學的感覺,人與人之間差異較大,有早有晚,有快有慢。一般而言,那些天生求知欲強、好奇心強、思想活躍的學生,科學的直覺感比較好,能較早進入科研狀態,這當然是最幸福的事了。也有的學生,限于天分的條件,對科學問題的敏感度差點,但只要有足夠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兼有足夠的科研定力,坐得住“冷板凳”,厚積薄發,或遲或早地也會找到這種科研的感覺,進入狀態。所謂“大器晚成”就是指的這部分人。關鍵是思想一定要活躍,不害怕“試錯”一時提不出一個好的科學問題也沒關系。因為,即便科學大師,也并非所提出的問題都有價值。楊振寧先生認為,一個科學家即使其理論90%是錯誤的,只有10%是正確的,也已經非常了不起,并能大步將科學推向前進。(2020.11.3《中國科學報》)
所以,第二個層面出現點問題關系不是太大。只有第一個層面的問題才構成了教育和科研實踐之殤。因為,“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孩子們失去了學習和探索的熱情,才是當今一切教育的最大問題。
“中國大學為什么總是出不了冒尖的人才”?這是錢學森之問?!把芯可鸀楹尾粫釂枴?,這是2020年以來科教界正在熱烈探討的問題。這兩個問題相互聯系,密不可分。什么時候我們的研究生(不止是研究生,包括本科生、中小學生)愛提問了,會提問了,“錢學森之問”迎刃而解的那一天也就為期不遠了。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科學報》發起的這場討論的影響的確十分重大而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