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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仁義忠孝為萬民 正心善念得赤金

2022-02-03 23:10
今古傳奇·雙月號 2022年6期
關鍵詞:宜城仲景張仲景

如何體面而又不再以傷亡兵士和百姓為前提讓程頌投誠,也確實讓張曼成傷了腦筋。自己身為黃巾余孽,剛剛投誠劉表,又招撫同是黃巾余孽的程頌,不免有壯大實力之嫌。更因程頌叛軍接連數日與宜城兵士交鋒,各自死傷千人,已是結下死仇。今日,剛剛支應程頌叛軍一些糧草,便被宜城尉馬泰斥為資助叛軍,圖謀不軌,必要上奏劉表及朝廷。多虧張仲景反復解釋,甚至以性命擔保叛軍來降,馬泰方才開城放行。身為蔡瑁心腹,馬泰不可能不向蔡瑁稟報此事,早晚必生禍端??磥?,只能等到三日之后,由在荊州頗負名望的督軍蒯良前來定奪。

是夜,月圓如鏡,初桂灑金,微風習習,涼爽宜人。依著漢水的城樓上,張曼成設宴為沈晆父女壓驚,作陪的也就張仲景、魏延、趙五伯、張溫、李豐及其副將陳茂數人。

酒過三巡,南嘉已控制不住淚水。雖說被叛軍裹挾數日,但每時每刻無不是擔驚受怕、度日如年。若非程頌依賴沈晆為他療傷,自己在叛軍營中,無論如何也難得周全。想到這里,再看著張仲景關切的目光,南嘉含淚站起身來,為張曼成敬酒,說有一個請求:請求自己能代子諾照顧張溫。話音剛落,已經懂事的張溫就一下子緊緊抱住南嘉,看著張曼成:“祖翁,我想娘了!”

張仲景瞬時低下頭去,淚水滿眶。

張曼成卻裝作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正側身與沈晆低語。片刻后,沈晆捋須淡笑,張曼成這才笑著說話:“南嘉,我已與你阿翁商議,明日即是吉日。老夫身為宜城令,親自為你和仲景主婚如何?”

“‘南有嘉魚,烝然汕汕!”未待南嘉作答,張仲景連忙跪地施禮,“仲景全聽阿翁安排,決不委屈南嘉?!闭f完話,才愣過神來,“婚姻大事,還是南嘉先言?!?/p>

諸人大笑。南嘉笑中含淚,扯著張溫先行下了城樓……

所有的童話都這么說,從此,張仲景和沈南嘉過上了幸福生活。而事實上,一個醫者仁心的人,一個負有天命的人,人生跌宕起伏的張仲景又如何能夠給予愛人現實安穩?無非在他的人生中,多了一位甘于犧牲的偉大母性而已。

督軍蒯良在張仲景、張曼成及諸人期盼中,帶著荊州從事劉忘之、參謀楊翔及三千精兵和充足糧草總算來到宜城。被張曼成派去先行迎接蒯良的宜城尉馬泰,顯然已將張曼成來到宜城后的所作所為向蒯良作了稟報。故而,蒯良升帳時,面色一直陰沉。

“張將軍,與江夏叛軍之仗如此打法,本主簿可是前所未聞?!必崃加兄侵\,也想到了,“是否懷有招撫之策?”

“稟督軍,叛軍裹挾百姓結成肉陣,若以常規攻守之法,百姓死傷在前,而叛軍死傷于后?!睆埪傻挂财届o,“劉使君既然委任我為宜城令,就不得不先替宜城百姓著想?!?/p>

“有些道理!”蒯良略思,又問魏延,“然魏將軍又為何放了叛軍猛將?”

“那將悍勇,我以計謀勝他,他必定心有不服?!蔽貉庸笆?,“殺人無如誅心!”

“好一個殺人無如誅心!老夫要看魏將軍明日一戰,如何誅心?”蒯良大笑,又問張仲景,“聽聞張醫令求得一百車糧草前去支應叛軍,又是為何?”

“為等督軍!”張仲景看著面有驚詫的蒯良,款款起身拱手,“叛軍大將程頌曾是張將軍故人,若以張將軍之名去招撫其部,恐有坐大之嫌?!必崃夹念I神會,“叛匪糧草斷絕,若無一百車糧草資助,便等不到督軍來到宜城?!?/p>

馬泰忍不住插話:“讓叛匪全部餓死,豈不更好?”

見蒯良并不介意馬泰之言,張仲景回應:“若叛匪糧草斷絕,必趁我立足未穩而拼死攻城,勝負尚難意料。退萬步而言,若叛匪真是全部餓死,豈不壞了主公仁愛名聲?”

“所言極是!”蒯良重重點頭,“張醫令真乃仁者、智者!”又問,“張醫令只身敵營為賊酋療傷,又是為何?”

“以全沈醫令醫者之名,行招撫之策?!睆堉倬耙膊浑[瞞,“賊酋裹挾沈醫令為他療傷,賊酋便也是沈醫令之病人。賊酋傷勢未愈,沈醫令身為醫者,便不可不醫。對于大醫者,只有病人,沒有敵人?!逼鹕砉笆?,“賊酋感沈醫令如此大愛,甘愿招撫!”

“仲景,真乃圣人也!”蒯良不由得面露敬佩之色,站起身來,“為主公盡忠,為沈醫令盡孝,為百姓盡仁,為我等盡義!言忠孝仁義易,行身體力行難!”拱手施禮,“仲景,請受本督軍一拜!”

“督軍抬愛!”張仲景連忙還禮,“明日便可招撫叛匪,以安宜城百姓?!?/p>

“南陽郡秦太守忠于朝廷,身殉大漢,理應厚葬!”蒯良最后輕嘆,“只是,江夏趙慈又何苦來哉?”

招降臺設置在漢水一處開闊的江灘上。出乎意料的是,江夏叛軍先鋒將程頌并未出現,而是由其弟程觀和參謀郭非率領數千疲卒前來投誠。叛軍十幾個將校先抬著秦頡棺槨來到臺下,而后,程觀將程頌的一封書信交于沈晆,讓蒯良有些不悅:“賊酋不親自前來投誠,是何居心?”

馬泰斜眼掃過沈晆,對同為蔡瑁心腹的荊州參謀楊翔低語:“莫非賊酋與這老家伙還有聯絡?我可是聽說沈晆任了叛匪醫官,又親眼見他為叛匪療治傷病?!?/p>

“也是老糊涂了!”楊翔點頭,不陰不陽地笑著,“不過,沈醫令現在可是張仲景之阿翁,只能看看再說?!?/p>

沈晆看完書信,倒笑了:“蒯督軍,程頌信中所言,他無顏見宜城令,又怕宜城尉記仇,又無勇氣自戕,更不能回安陸叛軍大營,”將書信遞給蒯良,“你看看,他無路可走,一定要向老朽學醫?!?/p>

“向你學醫?”蒯良捋須笑著,“說明其人性未滅,”點了點頭,“也好,讓他在內疚懺悔中度日,也未必不是一種責罰!”又笑對張曼成、張仲景,“看來,此人不但被沈醫令看好了箭傷,也治好了心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督軍睿智!”張仲景拱手道,“程頌畢竟與宜城官兵結下太多仇怨,他不親自前來,也是為了督軍能夠順利招撫?!?/p>

“此言有理!”張曼成看著臺階下江夏叛軍將校,對蒯良附身低言,“宜城官兵死于叛軍刀箭之下者,不下千人。恩怨恐怕一時難消。只有將他們遷往別處屯田,日子久了,方能讓恩怨化為流水?!毕肓讼?,“至于程頌愿意拜沈醫令學醫也好,度己度人!”

“屠夫學醫?笑話!”立于旁側的宜城尉馬泰忍不住嗤笑,“程頌不是怕我宜城將士記仇,而是怕死。實乃懦夫!”

剛才暗見楊翔與馬泰一直面帶陰笑低語,蒯良心中略有不祥之感:“楊參謀受蔡軍師之托,可有話說?”

“這賊酋分明是怕死,所以不敢前來?!睏钕枰膊豢蜌?,“又讓屬下扛著滿是晦氣之棺槨進入宜城,其心當誅!”

楊翔話音剛落,秦頡棺槨前站立的參謀郭非大叫一聲:“大丈夫可殺而不可辱!程頌誤我!我做鬼也饒不了你們!”言畢,竟一頭撞向棺槨,當場腦漿迸出,死于非命。

蒯良和諸人頓時臉色大變。

江夏叛軍本欲投誠,此刻卻人心浮動,目光緊盯著猛將程觀。而程觀一聽備受愛戴的兄長被冠以懦夫之名,登時七竅生煙,轉身對著身后準備投誠的數千兵士大喝:“兒郎們,給我提起刀槍!”

風云突變!未待臺下十幾個將校轉身,魏延帶兵已截斷他們退路。蒯良見狀,大驚,只得高聲安撫:“程將軍,還有諸位江夏軍將士,少安毋躁!我主公劉使君愛民養士,誠心招撫,切莫因一時言語不合,而再起刀槍?!鞭D身大喝,“來人,將參謀楊翔綁起,交程將軍發落!”

“我何罪之有?”楊翔大聲嚷著,“蒯良,老匹夫,莫非你與叛軍勾結?”

“就沖此言,以誣陷長官之罪,當斬!”蒯良也不待楊翔辯解,手起劍落,楊翔血濺當場,死不瞑目。

臺上臺下,頓時靜寂。唯有旌旗獵獵,漢水低回。

蒯良拄著淌血寶劍,無力坐在臺上。說好的化干戈為玉帛的招撫,怎么生生弄成這般模樣?又如何向主公交代?難道真的要血流成河,方可罷休?

張仲景面帶悲憫之色,緩緩步下高臺,以手撥開軍士們的刀槍,來到程觀和十幾個被圍的將校中間,一字一頓:“你們真的都不怕死嗎?死的人還不夠多嗎?”轉身又對著手持刀槍的魏延和軍士,“你們以刀槍對著手無寸鐵之人,哪怕他們是敵人,都是懦夫之舉!”見魏延和軍士們無力地垂下刀槍,張仲景不由感慨萬端,“你們也都是父母所生所養,無論造反之人還是身在官軍,無非都是為了在亂世中活命,無非是讓自己和家人在亂世中有口飯吃?!陛p嘆一聲,“今劉使君不念舊怨,特意派蒯主簿前來招撫,愿意讓大家都活下去,你們又何必再生變故,去你死我活地廝殺?”仰天落淚,似乎在問叛亂的主使、腐敗的朝廷、昏庸的皇帝,“上天啊,人都死絕了,哪里還有社稷?還要這宜城做什么?還要這漢水做什么?還要這江山做什么?”拭干眼淚,“殺吧,你們就在這里死戰。我身為醫者也救不了必死之人,更救不了不憐世人的天!”

言畢,不忍眼見殺戮的張仲景懷著莫大的悲憫和憂傷,歌著哀婉的歌謠“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還落復,人死一去何時歸”,走出人群,走向悠悠漢水。漢水蕩滌著他的靈魂,張仲景再次感受著一種悲天憫人的大孤獨。當漢水波濤濺濕他的衣袂時,站在高臺上的沈晆大呼:“仲景,你要活下去,他們也要活下去!”

在張仲景低低地吟唱著“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還落復,人死一去何時歸”的歌聲中,有人開始低聲加入合唱,慢慢地,更多兵士也開始唱起葬歌《薤露》,哀哀歌聲與江濤共鳴,形成嗚咽的風暴……

“張醫令,我等愿意招撫!”一個江夏叛軍的聲音,兩個叛軍的聲音,三個叛軍的聲音……上千聲音從背后傳來。張仲景投江的步伐略一遲疑,被身后騎馬而來的魏延攔腰托起:“仲景,他們要活下去,你更不能死!”

看到江夏叛軍一隊隊地低著頭走過來,將手中兵器擲下,逐漸在招降臺下堆積如山,蒯良起身,總算長吁一口氣,飽含熱淚:“仲景又救了萬千百姓?!?/p>

宜城戰事平息。依著朝廷太守的規制,蒯良在安葬好秦頡靈柩后,代表荊州牧劉表,加封宜城尉馬泰為偏將軍,以安撫其心。張仲景不愿加賞,蒯良也不勉強,便加張仲景徒弟李豐和張曼成副將陳茂為屯田郎,跟隨從事劉忘之,帶著招撫的數千昔日叛軍、今日百姓前去沙洋屯田。程觀與魏延又盡力一戰后,再敗,便死活要為魏延牽馬墜鐙,甘為馬前小卒。蒯良從大處著眼,也就讓他留在魏延帳下,隨魏延帶兩千精兵移守北山,與駐守大洪山隘口的兩千荊州軍互為表里,以抵江夏趙慈叛軍襲擾。張仲景、沈晆暫留宜城,與張曼成一起安民,整修城垣。蒯良也借此北上洛陽,代劉表向朝廷奏事。走之前,張曼成親自為蒯良送行,自然向蒯良問起仇人趙忠、蘇章文之下場。蒯良也不隱瞞,告訴張曼成實情:“招撫程頌部眾,你立下大功,劉使君必然不會再對你有疑,也就會處置二賊。只是二賊被一千羽林軍保護,急切不能下手。今代劉使君入朝,面見大將軍即為此事?!睆埪梢怖斫獯耸虏荒懿僦^急,那些“為國羽翼,如林之盛”的羽林軍軍士皆來自六郡三輔之地,戰力遠在荊州軍之上,貿然行事,得不償失。故而,只讓蒯良回荊州后代稟劉表,他要親手斬殺趙忠、蘇章文,也好讓那些屈死和戰死的亡靈安息。

送走蒯良,張曼成聽聞沈晆也要回鄉,便匆匆趕到沈晆暫棲的宜城善春坊。暮秋的陽光和颯風刮打著院里的銀杏樹。樹下,神仙一般的沈晆瞇著眼睛正為懂事兒的張溫講著神仙鬼怪的故事,逗弄得張溫瞠目結舌,惹得一旁閑坐的趙五伯忍不住發笑。屋內,張仲景一邊記著藥方,一邊與正篩著小米黃酒、準備著飯食的南嘉閑話,偶爾隔窗看著院中樹下的兩個老者和一個孩童嬉笑,心中竟有今夕何夕之感。

張曼成來到院門口默立良久,總算被眼尖的張溫看見,一把扯著他衣袂,來到樹下:“祖翁,我正聽沈祖翁講狐貍精怪的事兒呢!你也聽聽!”

“好,我也聽?!睆埪尚χ?,示意沈晆把故事講完。沈晆“哦”了一聲,繼續講著:“在北斗星下有一座岐棘山,山下涅水河里有一條正義、善良的金龍,為百姓行云布雨,滋潤萬物。一日,金龍被招入天宮,按玉旨前去洛陽懲罰一個禍國殃民的奸臣。當金龍攜著雷霆,騰云駕霧來到洛陽時,沒想到那奸臣的四周擠滿了螻蟻一樣的小人—小人也是生靈!金龍擔心傷及無辜,卻又害怕完不成玉旨,倉促中發出的雷霆竟擊中一座破廟,殛死了破廟里一只九尾狐。那只狐貍魂魄不散,飄向天庭,上告玉帝。玉帝發怒了,將犯了錯的金龍懸在天空下示眾……金龍就在天空下,被一條看不見的鎖鏈捆綁著,艱難地行走,它一路將心血凝成一縷一縷金絲,布滿天空,那金絲只有太陽和月亮能看得見,只有像你這樣的孩子能看得見。你看見了嗎?”沈晆輕輕地握著張溫的手,指向那一抹西天余暉。

“我看見了。感到金絲是溫暖的陽光,就像阿母的笑容?!睆垳匦α?,“后來呢?”

“金龍因未能懲治那個奸臣,未能為黎民百姓造福而心懷憂憤。它于天空中不停地發出龍吟,勝似天籟的龍吟只有上天和自然山川能夠聽到?!?/p>

“我聽到了祖翁淚水的滴答聲……”張溫的眼圈有些紅了,他看見張曼成淚水成河。

沈晆一動不動,繼續為張溫講著故事:“那條金龍戴著枷鎖已游歷大半個天空,它已經蒼老不堪,胸中的金絲也已吐盡了。上天已感受到金龍吐出的金絲是它留給人間最好的東西,就要赦免它的罪了……”最后,沈晆的一滴濁淚也無聲地滴在張溫頭上,“要不了多久,金龍就會帶著兒女回到岐棘山下的涅水里,去過上美麗而富足的日子……”

過了良久,張曼成一聲輕嘆:“涅水總在夢中,是該回去了!”

趙五伯也點頭:“是呀,涅水在秋天的時候,水是藍的,水中還有紅尾的鯉魚。那鯉魚只活在涅水里?!?/p>

“真的?我要去看看?!鄙驎u睜開眼,看著趙五伯,語氣故意放松,“我說華佗那個老瘋子為何一去不復返了呢,原來是被紅尾鯉魚勾了魂。過些日子,我就找他去?!?/p>

說話間,張仲景和南嘉已托著酒食屜子來到院中,布于銀杏樹下的石臺上,招呼諸人落座。沈晆最長居中坐,張曼成、趙五伯作陪,張仲景、南嘉和張溫也坐,共同舉杯,為沈晆送行。

“程頌帶著他八歲的兒子一直在等待老朽,也是個倔強人?!鄙驎u頗有感慨,“這次,我被裹挾著為他療傷,老朽也不后悔?!?/p>

“是啊,治一人而治數千人,功德無量?!睆埪蔀樯驎u舉杯,“待我心愿已了,也隨你學醫,至少救自己!”

“豈不聞醫者不自醫?”沈晆看著張曼成,“你仇怨太大,不以生死何能消?”

“是啊,雖說懲惡方能揚善,然終不能徹底放下刻骨恩怨?!睆埪赡?,“剛才你講與溫兒的故事有趣!這些年,我又何嘗不是被鐐銬鎖著,懸在空中?”

“乾坤倒置!”張仲景心有戚戚,“早晚我要把它反正過來!”

“也不知道這個亂世啥時是個頭兒?”趙五伯飲了一杯酒,“這數年里到處戰亂,瘟疫橫起,莫非真是天???”

“天病無非人心之??!”張仲景思索,“若為官者清廉為民,恪盡職守;為民者勤勞果敢,任勞任怨,如此官民一心,也可勝天!”心中又隱隱有一絲豪氣涌動,“況我歷朝歷代不乏煉石補天者、移山就土者、興修水利者,更不乏為民請命者、以身許國者,更有慈悲為懷、普救眾生者!”

“昔南華老君為普救眾生,傳《太平經》與天公將軍,并囑咐,要為天下百姓謀福,安享太平。若生歹念,必遭天譴?!睆埪上肫鹋f事,“天公將軍見天下貪官污吏橫行,民不聊生,只好揭竿而起,打擊豪強,卻不料中道崩殂,黎民苦難更甚?!睋u頭,“如此說來,天公將軍、地公將軍、人公將軍莫非生了歹念?”

“只是忘了自己的本分!”沈晆淡笑,“《太平經》為醫人之術,天師身為良醫,當救死扶傷,仁者愛人,豈可以暴制暴,造成殺孽?”望著張溫,“就像老夫講與溫兒的故事一樣,涅水金龍雖奉天意,去除奸佞,雷霆之下卻也傷了一些無辜之人的生命,哪怕是自私自利的小人,或者是有靈的九尾狐?!?/p>

“上天公允,不因人之貴賤而舍晝夜長短,也不因物之不同而短陽光雨露?!睆堉倬叭粲兴?,“只因人間殺戮不絕,尸骨遍野,以致瘴氣遮天,瘟疫橫行。而致殺戮者,無不是心存惡念,凌駕于眾生者!”心中一道光閃現,“天道既藏星辰大海,亦藏萬家燈火。人人平等,萬物共生。而凌駕于眾生者,背離天道,故遭天譴?!?/p>

“如此說來,天公將軍也有罪孽!”張曼成輕嘆一聲,垂下花白的頭顱,“昔黃巾軍起事之際,天公將軍為各地渠帥、神天使賜以赤金珠,以正心念。傳聞此珠以上古息壤為基,聚人氣,納地靈,蘊生機,為辟邪至寶?!睆男厍百N心處托出一塊黃玉玨,“此乃赤金珠,今贈予仲景,以扶天地正氣!”

“赤金珠?”張仲景雙手接過這塊沉甸甸的黃玉玨,心中忽然想起夢中曾與涅水龍君之語,“我已集得合成還魂九龍珠所需之物—蛟珠、青玉珠,還差兩味天物,靈皋珠和赤金珠。想來機緣未到,而不得也!”似乎又聽到敖靈龍君之語,“不是機緣,而是扶正人心,逐魑魅魍魎。正人心即可得赤金珠,逐惡虺可得靈皋珠?!睆堉倬安挥裳鐾炜?,已是星光燦爛的天空,暗自禱告:“天地無心,我以真心正人心!天地無心,我以我心為天地立心。至人無我,我即眾生!”鄭重起身,斂衣肅容,對著張曼成納頭便拜,“仲景此身即使粉身碎骨,也定不負所托!”

“有勞仲景了!”張曼成忽然覺得一身輕松,似乎赤金珠在身時曾有千鈞之重?!霸瓉?,那些立志要救民于水火之人,每走一步都是如此艱難沉重!”心中感慨不已,“我走過了,我失敗了?,F在,仲景接過了赤金珠,他一定會走下去!”張曼成不由頻頻舉杯諸人,兀自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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