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動畫中多元文化的融合與當代書寫

張成文 齊朋成

(河北美術學院動畫數字藝術學院，河北 新樂 050700)

自2015年《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在眾多國內外電影中異軍突起后，我國動畫創作者持續發力，脫胎于傳統民間神話故事的哪吒、白蛇系列神話動畫電影也相繼被推出，全新創作的《大魚海棠》《雄獅少年》《狐妖小紅娘》《羅小黑戰記》等也以絕美的中國文化風情令觀眾折服，連番操作奠定了我國動畫電影新一輪強勢發展的態勢。當然，諸多動畫電影均在傳統的敘事路徑、主題內涵等各方面有所突破，雖與傳統故事相比有了極大的改變，但仍受困于特定的時空背景的限制和固有角色個性的束縛。除此外，各種形式、內容的動畫電影也嘗試借勢再發展，但并不是所有的動畫電影都能取得如《西游記之大圣歸來》那樣現象級的公映成績，如剪紙動畫《江海漁童之巨龜奇緣》(2020)入圍了“第23屆意大利海灣國際卡通節”最佳動畫故事片，影片不乏亮點卻缺少觀眾欣賞。而《我們的冬奧》相比以往的動畫電影，其顛覆性突破可圈可點。究其原因，本文從以下三方面來論述，借《我們的冬奧》來分析國產動畫如何在現在的文化環境下得以繁榮發展。

一、多元碰撞：我國五代人動畫的集合

《我們的冬奧》講述了在冬奧會舉辦之際，吉祥物冰墩墩和雪容融在去參加奧運村開村典禮的路上所發生的一系列奇妙故事。圍繞著冬奧會和冰墩墩、雪容融，以接力的形式將電影主要的四個單元《冰雪玫瑰》《九月的冬季假日》《小虎妞奇夢記》《胖大圣借冰器》串聯起來，實現了我國五代人童年記憶中的多種動畫形式、動畫角色的夢幻聯動，更打破了動畫低幼化的限制，在歡笑中喚醒了五代人的童年回憶，是對各年齡層觀眾的覆蓋與吸納。這或許會成為煥發傳統動畫新活力的一個契機。

(一)多種動畫形式的呈現

動漫自民國時期傳入后，在我國取得了一定發展，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繁榮發展的中國動畫得到了國際上“中國學派”的美譽。[1]皮影動畫、剪紙動畫、水墨動畫、定格動畫等多種結合我國傳統文化工藝制作而成的動畫，琳瑯滿目，驚艷了一代代人的童年時光。這條由前人探索出來的有中國特色的動畫發展之路，在近些年他國動畫文化的強勢入侵下，逐漸喪失了活力，以往那樣有中國特色審美情趣的中國動畫近乎銷聲匿跡。中國動畫文化出現斷層，直至《熊出沒》《喜羊羊與灰太狼》動畫連續劇的出現，才讓中國原創動畫重新在本土站穩腳跟，而《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則可說是開啟了我國動畫電影的新征程。

中國動畫的發展，最重要的一點是走一條具有中華民族特色的民族化之路，在創新中將我國在幾千年歷史沉淀中積淀的優秀文化和人文精神融入其中，帶給觀眾美的享受。[2]但在動畫文化斷層又講創新的時代里，大量的動畫從業者，都曾將之前的動畫形式當作過時的東西而棄之如敝屣，使其消失在新生代的視野中，誠如剪紙動畫電影《江海漁童之巨龜奇緣》這樣在國際獲獎的作品也無法在國內獲得應有的公映成績。

走一條有中國特色的民族化動畫發展之路，相比以往，更成為一件任重而道遠的事情。對此，《我們的冬奧》做出了極致的有益嘗試。電影以接力冬奧的線性邏輯，用四個單元的串聯展現了我國動畫發展中的多種動畫形式，用二維動畫、三維動畫和木偶定格動畫喚起回憶，展示文化自信。其中《小虎妞奇夢記》將時間倒回到二十多年前，以定格動畫的形式展示了那個年代兒童記憶中的折紙玩具、小布虎，家家戶戶貼的福壽祿老爺爺的畫像，還有人們玩的休閑紙牌、撲克牌等。事實上，定格動畫如今已經實現了跨媒介傳播，該形式在短視頻平臺吸引了大量粉絲。因此讓經典動畫及富有中華特色的多樣動畫形式重回觀眾視野，是為富有中華文化特色的中國動畫重新賦能的其中一個方法。

(二)多次元動畫角色的夢幻聯動

經典動畫角色在這部電影里實現了夢幻聯動，帶給人滿滿的心意和回憶。如《冰雪玫瑰》里我們可以感受到動畫人物永恒的生命和帶給觀眾的永遠的悸動。故事展示了滑雪運動員給少年光頭強帶來的偶像力量，以光頭強因此踏上的成長歷程為故事線，把滑雪、冰壺、雙人滑冰等運動元素融入在狗熊嶺大家破除萬難前往火車站的情節中，保持了熊出沒系列一貫的制作水準。再如《胖大圣借冰器》這樣的彩色動畫片中，孫悟空受邀參加天宮冰雪運動大會，但花果山的猴子們因缺乏運動變成胖猴子，或者干瘦無力的猴子。因此孫悟空因太胖在路途中跌落入大耳朵圖圖家，并與各路神仙紛紛來到東海龍宮借“冰器”，是傳統神話人物與現代動畫角色的破次元聯動，將以往相互隔絕的敘事時空連接在了一起。

雖然受篇幅限制，許多動畫角色如羅小黑、黑貓警長等都只是在電影中短暫出現，并未作為故事主線上的角色重點呈現，但眾多的經典動畫角色的出現，仍然充滿了懷舊情懷，喚醒了各個時代對動畫片的童年記憶。

二、當代書寫：傳統神話角色的傳承與鼎新

構建現代背景下的神話世界，是這部電影最大的亮點之一。我國各階段的動畫及其IP角色有先天的時空間隔，如哪吒先天生長在商朝末期的陳塘關，唐僧是在唐朝貞觀年間西行取經，受此時空設定的限制，動畫文本也只能在小范圍內創新，即使新動畫電影在嘗試突破，但改動也大多是圍繞其主題立意而改，角色的時代背景、人物關系基本無改動，整體難出新意。與以往對傳統神話人物的再塑全然不同，《我們的冬奧》完全放在現代背景下講神話故事，聯動性文本打破了固有的時空限制，使神話人物脫離了傳統的敘事框架，進入一個全新的當代敘事里，講述新時代的神話故事和精神面貌，探索出新國風動畫的路線。

激活傳統神話故事的文化潛能，是走民族化道路的必經過程。對此動畫電影早有嘗試，如《白蛇2：青蛇劫起》進行了點式的突破，構建具有現代文本才有的修羅城，結尾處青蛇與現代的白蛇轉世再相遇等，都是其在當代語境下對傳統神話文本的重構[3]，《小門神》(2016)把鮮少受人關注的門神兄弟作為主角推到觀眾面前，作為中國傳統習俗，貼門神這一行為背后有很深的民俗情感積淀，只是大家忽略了神話故事里眾多其他神仙人物的故事，《小門神》的出現讓大家意識到我們還擁有如此寶貴豐厚的文化資源有待發掘出其文化潛力。這部電影結合門神兩兄弟的際遇講述了現代的天庭任職環境，故事的完成雖有現代小女孩的參與，但整體的敘事路徑仍是沿用了傳統陰謀論中反派制造災難與正派英雄斗爭的文本。但創作者在從諸如此類的嘗試中重新激發了傳統神話故事的文化潛能，對動畫的民族化進程有所裨益?！段覀兊亩瑠W》則進行了徹底的顛覆，構建了全新的、當代的神話動畫，以冬奧為時代背景，延續了傳統動畫中經典角色在現代文化環境中的生命力，重新激發其文化活力，拓寬了我國動畫的現代化發展路徑。

尤其是《九月的冬季假日》這一單元動畫，神話故事里的諸位神仙妖怪都在現代化的公司里工作，公司經理是觀音大士，職員有修行兩百年的九尾狐九月、西海龍王三太子白龍馬敖烈、神犬哮天、嫦娥的玉兔小玉。大家紛紛“跌落凡間”，在這家現代化委托服務公司，用各自的能力幫客戶解決各種大事小情，像普羅大眾一樣頻繁地開會改方案，公園里隨處可見的九龍壁是白龍馬的龍族叔叔們，無人時湊到一塊兒聊天，有人時各歸各位，扮演好九龍壁，配合游客拍照。傳統神話人物完全脫離古代神話時空，神仙們都在現代社會里各司其職，完全融入都市生活，配合其幽默輕快的畫風，契合了新時代傳播背景。除此外，電影還特地融合了北京小吃糖人、山東快板兒大爺講冰壺規則等情節，讓傳統文化切入現代化生活，最終實現激活傳統神話故事、動畫文化的潛能的目的。

三、國民話題：冬奧的現代故事與傳播邏輯

《我們的冬奧》是北京冬奧組委特許的動畫電影，致力于向全世界展現中國的“中國學派”動畫，同時助力奧運，傳播奧運精神和新時代中國人的時代面貌。因此，這部電影是對一個大眾主題的全民傳播，是對新時代精神面貌的接力刻畫。放置在冬奧這一現實的時代背景下，電影顛覆性地展現了我國經典動畫角色齊心協力助力冬奧的現代化動畫書寫，其內容的積極性和趣味性也非常符合當下新舊媒體的傳播邏輯，最終取得傲人的成績。

(一)大眾主題的全民傳播

其大眾基礎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冬奧和吉祥物冰墩墩、雪容融本身就是全民關注的熱點話題，吉祥物玩偶和掛件當時甚至出現了一件難求的現象，國民熱情之甚難以想象。因此，以冬奧為題，吉祥物為串聯四個單元的線，上演了一場全民、全動畫IP一起助力冰墩墩、雪容融按時參加冬奧各項活動的接力故事，調動了全民情緒。二是由國產動畫創作主力軍集合歷年經典動畫角色共襄盛舉，這些角色都有其堅實的粉絲基礎，遍布各年齡層觀眾，同時以新穎的故事文本，打破動畫電影觀眾的年齡限制?！毒旁碌亩炯偃铡防锶绱诵路f的神仙公司是從當今的社會文化中生成的，遵循了當下新媒體環境下觀眾的傳播邏輯，促使觀眾自發傳播。

(二)新時代精神面貌的接力刻畫

以冬奧會冰雪運動、吉祥物冰墩墩與雪容融這樣全民參與度極高的話題吸引了觀眾，還需要以極強的趣味性和敘事流暢性贏得觀眾的喜愛，以積極正向的時代面貌引導觀眾。

從敘事的流暢性來說，電影一開場就以前進式的鏡頭推移來逐一展現冰雪之路上踩著各樣滑冰冰器的各路動畫角色，開場便以中國動畫角色資源之富饒吸引了觀眾，而這條冰雪之路也對應了電影的敘事線索，起到文學上總領全片的作用，也讓觀眾對后續具體會出現哪一角色充滿期待。

從趣味性上看，各單元動畫均結合了冬奧的滑雪主題，從冰雪項目和滑雪冰器上發力，設計出趣味性、知識性極強的動畫情節，如《冰雪玫瑰》篇，光頭強等人在滑雪去送冰雪中盛開的玫瑰給滑雪運動員，冰墩墩、雪容融分別采用單雙板滑雪，熊大、熊二坐木船滑雪，在與猴子們在冰地上搶奪玫瑰時，雙方展開了打冰球、花樣滑冰等多種冰上運動形式的搶奪賽；《九月的冬季假日》里敖烈為贏得吉祥物玩偶而參與冰壺比賽，因對比賽規則天馬行空地解讀而上演了啼笑皆非的鬧劇。

最后，在進入四個單元的具體敘事后，各單元分別構筑了新時代的精神面貌?！侗┟倒濉氛蔑@了滑雪運動員作為新時代的人民偶像，給青少年帶來了積極的引導作用，助力他們克服心中的恐懼，勇敢嘗試，小伙伴間的團結友愛更是充滿童真童趣；《九月的冬假日》則在現代的忙碌生活外，撿拾了生活的初心，讓吉祥物帶領九月完成了他無限延后的假日心愿；《小虎妞奇夢記》是在福壽祿老爺爺和小布虎的鼓勵下，小虎妞在夢境中自我突破，直面失敗與恐懼再次勇敢挑戰自我；《胖大圣借冰器》一改悟空瘦猴形象，把肥胖的現代難題拋到動畫中去，因太重跌落大耳朵圖圖家里，在實現小朋友的大圣想象時，融入了以孫悟空為家鄉代表、圖圖為刻苦努力卻不被認可的兒童代表，化解了在成長中父母期盼卻忽視孩童的努力而造成的雙方間彼此的焦灼和失落情緒，同時提倡全民運動，結尾處神仙們紛紛參加天上冰雪運動即是對全民運動、全民健康的號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