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半結構訪談的高中英語教師閱讀教學信念研究

郭 穎， 徐國輝

(1.北京市廣渠門中學， 北京 100062；2.北京教育學院 人文與外語教育學院， 北京 102609)

一、問題的提出

21世紀以來，課程教育改革經歷了由“灌輸式教學”到“建構式教學”，到強調學科本質和育人價值的 “發展學生核心素養”教學的三個階段[1]。但是，教師的教學方式仍然會受到根深蒂固的教師信念影響[2]。教師信念在教學中具有重要的價值，影響教師的閱讀教學行為[3]。然而，目前國內研究大多聚焦于閱讀教學方式，教師所持有的閱讀教學信念的價值有待進一步挖掘?；诖?，本研究旨在圍繞高中英語教師閱讀教學信念探索以下問題：

1.高中英語教師如何定義閱讀？

2.高中英語教師認為優質閱讀課應具備哪些特征？

3.影響高中英語教師閱讀教學方式轉變的主要因素是什么？

二、教師信念與閱讀教學

教師信念主要包括教師對教學本質和方法、學生、學習過程及教學過程的思考，它揭示了教師的意識形態、價值觀、個人理論及思維過程[4]。教師信念形成主要受教師學習、生活、教學經驗和專業教育經歷的影響。聚焦英語教學，教師信念包括教師的語言觀、語言學習觀、語言教學觀和職業發展觀。

教師信念與閱讀教學相關研究顯示，閱讀活動和教學行為很大程度上由教師信念所決定。閱讀教學行為反映出教師所形成的信念。如，強調語法技巧、詞匯和句法在閱讀解碼過程中的重要性，其受自下而上閱讀觀念的影響[5]。借助社會情景、活動促進讀者和文本、作者、教師互動的教師則受交互式閱讀模式影響[6]。研究我國高中英語教師閱讀教學信念，可以揭示教師的語言觀、語言教學觀，以及由信念改變促進閱讀教學途徑轉變的職業發展觀。

三、研究方法

(一)研究對象

此次調查對象為北京市8位高中英語教師，受訪教師選定考慮到年齡、工作年限、職業發展階段、學校差異性三方面因素(參見表1)。

表1 被訪對象簡況

(二)研究工具

本調查采取基于半結構式訪談的質性研究途徑。研究者預先準備開放性訪談問題，采訪為時30分鐘到一小時，采訪者在采訪過程中靈活提出問題或調整問題順序，促使受訪者做出更有深度的反饋，進而獲取更多、更深入的數據[7]。

(三)數據收集與分析

本次研究全部采取面對面訪談的數據收集方式，經被訪者同意，訪談全程錄音。筆者將訪談錄音全部手動轉寫為文字稿。之后，采用扎根理論方式對原始數據進行手動編碼，提煉體現英語教師閱讀教學信念的主題概念(參見圖1)。

圖1 改編自五步數據分析法(Five Phases of Analysis)[8]

四、研究結果及討論

(一)高中英語教師閱讀觀

英語語言觀是教師信念主要構成內容之一，通過研究高中英語教師認為“閱讀是什么”能夠揭示教師閱讀觀。本研究首先讓被訪教師定義閱讀，多數老師感覺很難定義，對閱讀的元認知意識較為模糊。多數被訪教師對閱讀過程的描述依賴自身閱讀經驗和閱讀教學經驗。筆者通過數據編碼，揭示我國高中英語教師閱讀觀并展開討論。

1.行為主義閱讀觀

被訪教師D、F、G強調“閱讀是接收信息，理解文本內容的過程”。教師E描述的閱讀過程歸納為“解碼信息、推斷、識別目的、批判性評價”。認為閱讀是認知過程的信念受行為主義影響的自下而上的閱讀模型影響，厄克特和韋爾對閱讀的定義相吻合[9]。

雖然四位教師強調閱讀是自下而上的解碼過程，但該閱讀信念形成的原因并不一致。教師D、E、G所教學生英語基礎較為薄弱，多年教學經驗使他們認為“閱讀是讀懂文章。學生要認識文章中詞匯，通過句法分析弄明白句子什么意思，文章在說什么”。教師F職前和職后均未進行過英語教育專業理論系統性學習，其對閱讀的認識依賴于自己多年形成的閱讀習慣。她談到“閱讀，感覺就是讀的時候獲取信息，從輸入到輸出層層遞增的過程”。

2.建構主義閱讀觀

被訪教師C正在參加職后培訓項目進行專業理論學習，在定義閱讀時說道：“我看了很多理論書籍文獻上講到，閱讀是讀者結合自己的已有知識和經驗，與作者進行互動，構建文本意義的過程。閱讀，本身就是要構建意義，構建你對他的理解?！苯處烞的閱讀觀來自于其對閱讀教學過程的描述：“學生閱讀過程中需要結合自己已有知識、經驗，這樣才能夠更好地理解文本內容、感悟文章的內容和作者意圖?！比肼毴甑慕處烪參加過為時一年的對外英語教育交換項目，該教師強調“閱讀過程就是不斷和自己建立聯系，和閱讀內容進行交流的過程”。

以上三位教師非常強調讀者已有知識在閱讀意義建構過程中的積極作用，這一信念體現了受圖式理論影響的建構主義閱讀觀。強調閱讀過程是讀者聯結已有知識與文本、情境積極互動建構意義的過程[10]。盡管教師C、B、H認為閱讀是互動過程，但該信念形成分別受職后專業理論知識學習(C)、教學經驗(B)和職前學習經歷(H)的影響。

3.人本主義閱讀觀

處于職業發展成熟期的教師A認為“閱讀是促進學生全人發展的過程，學生在學習環境下建構意義的過程中形成自己的價值觀，更好地熱愛生活”，該描述與“自我實現”的人本主義視角下閱讀觀念不盡相同。教師A特別強調閱讀對學生發展的促進作用，體現出新課程理念下全語言教學觀和學科育人的理念。

可見，教師閱讀觀并非一成不變，閱讀信念的動態形成受學習經歷、工作經歷和職后學習等多因影響。在新課改背景下，教師應認識到閱讀是讀者和閱讀文本、作者、自我和社會情境互動建構意義，構建新知認識世界的過程。教師更應認識到閱讀素養涉及的語言、認知、社會文化和發展性四個維度，形成動態“多維閱讀觀”[11]這一信念。

(二)高中英語教師閱讀教學觀

本研究第二個問題通過探究優質閱讀課特征，揭示老師們對閱讀課“教什么”“為什么教”“怎么教”的看法，解析英語教師閱讀教學觀，并構建優質閱讀教學模型。

1.高中英語優質閱讀課信念聚焦五大特征

本研究提煉出我國高中教師所持優質閱讀課教學信念。研究結果(表2)從教學內容、學生學習過程與收獲、教師角色呈現優質閱讀教學觀。

表2 優質閱讀課特征主題編碼

(1)聯結生活

聯結生活是所有被訪教師公認的優質閱讀課特征。教師D、F強調“如果學生能夠把閱讀內容和自己生活聯結，就能夠更好地理解文本內容”，教師C提出“聯結能夠有助于學生以批判的視角形成對世界的認識”，教師A談到“教師要引導學生將閱讀內容和已有知識聯結，提升閱讀效果，最終促使學生享受生活，參與社會”。研究數據顯示，持有不同語言觀的教師對聯結生活的作用闡釋不一，分別體現在激活已有知識對語篇理解的促進作用，聯結自我、聯結生活對意義建構過程中以批判視角認識世界的輔助作用，以及將閱讀內容所形成的新的世界知識和觀念轉換為積極參與社會的實際行動的指導作用。事實上，聯結生活作為優質閱讀課特征可貫穿于讀前、讀中和讀后活動中，使閱讀教學體現社會文化視角下讀者與世界互動建構意義的過程。

(2)語料選擇

六位被訪教師提到“語料決定了閱讀教學的內容”。教師A認為“提供給學生大量的閱讀語料，可以為學生提供更多接觸語言的機會，提高學生閱讀量和語言習得”。教師C認為“提供聚焦同一主題，突出特定主題意義的多種體裁語篇能夠促進學生圍繞主題拓展詞匯和知識，并形成元視角”。處于職業發展不同階段的教師B、F強調“閱讀教學中應補充與教材閱讀主題相關的其他閱讀資料，學生閱讀主題拓展語料能夠獲取更多的相關內容，促進理解”。教師D、E提出“教師應選擇一些符合學生英語水平和貼近生活的語篇，學生讀起來會容易些”。語料選擇并未引起處于職業發展初期教師G、H的特別關注，這一發現很大程度上受新入職教師對現有教學語料、教學任務把控度的影響。語料選擇作為高中優質閱讀課特征體現了《普通高中英語課程標準(2017年版)》提倡的高中英語開展基于語篇的閱讀教學?；谥黝}的高質量、多種體裁語料、多模態語篇有助于學生在閱讀過程中發展語篇結構意識，形成話題情境下的內容圖式和結構圖式[12]。

(3)閱讀興趣

六位被訪教師提到“學生能夠投入閱讀并熱愛閱讀是最重要的”。教師H認為“學生如果對所讀的文章和書籍不感興趣，就無法有效運用已具備的閱讀技巧和詞匯語法知識建構意義”。處于職業發展成熟期的教師A、B、C都提到“閱讀興趣是培養積極閱讀者、自主閱讀者的關鍵要素”。已有研究顯示，融合閱讀興趣、好奇心和閱讀投入的閱讀動機能夠提升學生閱讀策略使用、閱讀效能[13]，有助于學生持續閱讀，逐漸發展為積極閱讀者。

(4)教師指導

教師指導這一優質閱讀課特征源于被訪教師對閱讀教學中教師角色的描述。教師D、E、F、G說道： “學生閱讀過程中會遇到長難句、較難的語段，教師應該在課上帶領學生一起分析句子結構，讀明白意思?！苯處烠提到“學生課下讀文章，課上老師用問題帶著學生進行討論，逐層引導學生對文本不同視角的理解，思維再上升一個層次”。教師H強調教師應指導學生使用閱讀策略，她說：“我認為不能讓學生直接畫思維圖，畫圖之前可以帶著學生快速閱讀找到圖的結構，或者教師示范第一段，再讓學生畫?！苯處烝因其全語言閱讀教學觀和任教學生整體水平較高，并未提及教師指導這一特征。

受教師所持閱讀觀影響，教師指導體現在不同方面。教師應指導學生借助語言知識解碼語篇中重點、難句和精彩片段賞析；學生使用閱讀策略實現對語篇的深層理解，通過問題引領學生在互動對話中從批判視角理解語篇，發展高階思維能力[14]，以及形成正確價值觀等。

(5)全人發展

處于職業發展成熟期的教師A說：“教師通過多種形式的活動，引導學生評判閱讀內容、作者觀點，形成自己的認識。然后運用閱讀獲取內容解決生活中實際問題，熱愛閱讀、熱愛生活?！痹摻處煼浅娬{閱讀對學生成長的促進作用，閱讀教學的目的不僅僅停留在獲取信息和自主評價，而是學生圍繞主題形成觀念。通過閱讀教學促進學生全人發展體現出人本主義閱讀觀念和閱讀教學的育人價值。

2.高中英語優質閱讀教學模型凸顯五大維度

閱讀教學中的關鍵問題早已引起許多學者關注。安德森指出閱讀教學中激活背景知識，培養詞匯、閱讀技巧，提高學生閱讀速度和閱讀策略選擇，提供閱讀語料，提升閱讀動機和及時評價學習效果的重要性[15]。杜克等從閱讀語料、世界知識、閱讀動機、教學指導、策略培養、語言知識、語篇結構、討論評價、讀寫結合幾方面總結出有效閱讀教學十條原則[16]。

基于本研究結果和國內外已有研究，初步構建融合語料選擇、閱讀動機、教師指導、聯結生活、生命成長五大維度的高中英語優質閱讀教學模型。如圖2所示，閱讀教學基于圍繞主題的語篇展開，通過激發學生閱讀動機促使學生產生閱讀興趣、積極閱讀態度和閱讀投入。學生在教師指導下的多種形式的自主、合作探究活動中，實現語言學得與習得、策略培養、思維品質發展、意義探究與價值構建。閱讀教學源于學生話題已知，構建廣域世界知識，學生在認識世界過程中實現全人發展，更好地參與社會，獲得生命成長?？傊?，高中優質閱讀課依托于真實生活情境，設計主題意義統整下的逐層探究活動，融合教學內容、學情特征，發揮教師角色促使學生語言習得、思維發展、問題解決和生命成長。

圖2 高中英語優質閱讀課模型

(三)高中英語教師專業發展觀

盡管教師信念在學生時期已逐步形成，職后自我反思和同事交往經歷同樣構成教師信念[17]。本研究第三個問題探索引起教師閱讀教學方式轉變的要素。

1.專業理論學習

被訪教師A、B、C分享了職后參加系統性專業理論學習對自己教學方式轉變的促進作用。教師D說“教師學習和自主閱讀文獻加深了對語言本質、教學法和二語習得的理解，直接影響自己閱讀教學方式”。教師G提到“新課標讓我學習到新理念，由此引起的考試變化促進教學方式的轉變”。

2.優秀教師引領

優秀教師引領是引發閱讀教學方式轉變的另一要素。教師C說“在教研員指導下承擔研究課，與其他老師備課磨課過程中嘗試新的閱讀教學方式，自己有很大的提升”。教師D提到“從工作到現在，區級研修對我閱讀教學方式影響很大”。任教遠郊區縣的教師E說“我經常到市里參加一些教研活動，聽講座和現場觀摩課，讓我接觸到很多新的教學方法，回來后會在自己班里嘗試這些新的方法”。處于職業發展初期的教師G提到“教學經驗的積累、通過聽課、向身邊教師學習促使教學方式的轉變”。

3.教師個體特征

教師A、C談到“教師個體不斷尋求變化，領悟能力，不斷反思尋求職業發展是引發閱讀教學方式改變的根本要素”。教師B同樣提出“教師個體特征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閱讀教學方式”。處于職業發展成熟期的教師A、B、C都特別強調教學過程中不斷尋求變化、不斷反思實踐尋求創新的重要性，開展基于學情特征、促使學生發展的教學，這一發現暗示出教師即課程的理念和后方法時代的英語閱讀教學途徑[18]。

五、研究啟示

基于上述研究結果，本文從高中閱讀教學和教師專業發展兩個維度提出建議：

(一)設計基于主題意義探究的主題式閱讀課程

基于本研究高中英語教師對閱讀的認識、優質閱讀課特征信念，建議高中階段展開主題式閱讀課課程。通過實施具有理論和實踐意義的主題意義探究的閱讀教學[19]，引導學生在主題意義探究的閱讀過程中發展語言能力、思維品質，提升閱讀策略和文化意識，解決實際問題。

首先，精選聚焦主題的閱讀語篇。教師提供給學生聚焦于同一主題的精讀語篇、群文拓展語篇、分級讀物及整本書閱讀。借助同一話題下不同體裁和多模態語篇提升閱讀興趣和激發閱讀動機[20]，促進學生激活并重構語言、內容和結構圖式，在圍繞主題的不同語境層中形成學科知識和多元視角。其次，設計社會建構視角下的指導性探究活動。教師通過設計符合學生認知逐層遞增的探究活動[21]，引導學生實現對語篇的深層理解、批判思維和價值觀。充分重視教師在學生意義建構過程中的指導作用，尤其是對閱讀策略使用的指導和話題觀念形成的適度引領。同時，教師要將探究式學習與多種學習活動形態結合，借助自主、合作、混合學習等學習方式提升學生探究的效果[22]。最后，體驗真實生活情境下的問題解決。學科知識只有被轉化為學習者的真實情境才有可能幫助其提出問題，生成探究主題[23]，閱讀教學要緣于實際情境下的問題解決，學生通過有效聯結已有話題圖式、借助生活體驗在閱讀過程實現積極與文本、作者、自我和情境的互動，形成觀念，解決實際問題。

(二)構建社會文化視角下的職后教師專業發展模式

從教師閱讀教學方式轉變關鍵要素可以看出，教師培訓項目應以教師信念轉變和職業成長為目的。社會文化視角下的教師教育引導教師參與特定教學情境下學習與教學活動，重構并運用專業知識于教學中[24]，實現信念轉變帶動教學行為轉變的專業成長。

首先，重構教學信念。教師培訓者、教師自身應持續進行理論系統學習和文獻閱讀，形成學科專業知識和新的教師信念。其次，構建實踐共同體。社會文化視角下的教師培訓模式強調與同伴教師交流和尋求意見，進而更好地理解教學中的問題及如何運用學科知識于實際教學情境。教師應圍繞所學習的新理念，結合學生實際情況，形成批判合作小組(Critical Friends Group)，在實踐共同體中通過課例研究、行動研究探索有效教學途徑[25]。最后，開展反思性教學實踐。教師個體特征在職業成長中的作用至關重要，通過反思性教學實踐，設計適切于學生發展的閱讀活動，逐漸形成基于理論支持和實踐導向的閱讀教學模式及教師發展模式。

六、結語

總之，高中英語教師閱讀教學信念的研究旨在引發一線教師反思對閱讀、閱讀教學的認識，通過轉變閱讀教學觀念落實發展學生核心素養的閱讀教學。教師教育者也可考慮設計基于教師信念轉變的培訓項目及構建研修共同體，促進教師職后專業發展。新課標為英語教學提出了新的挑戰，研究者和一線教師進行著英語閱讀素養提升的積極研究，基于主題意義探究的主題閱讀教學涵括了本研究所涉及的優質閱讀課主要特征，是落實英語學科核心素養的有效途徑之一。

另外，目前本研究僅展開針對高中教師閱讀教學信念的深度調查。在此基礎之上，后續有待開展針對不同職業發展階段教師閱讀教學信念及轉變的研究，并通過大樣本調查豐富并進一步驗證研究結果。同時，還可繼續開展教師閱讀教學信念及其教學行為的對比研究，旨在為新課改背景下高中閱讀教學和教師培訓提供更多可借鑒的經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