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強盜

馬衛

民國二十年間，長生河上沒有橋，得坐船過河。沿河兩岸，每隔十里八里，自然形成個渡口，設過河船一只?？蓮氖芳覟车絼⒓也?，長長十多里水路，兩岸都沒有過河船，不是人們不想設渡口，而是因為這段河面常出現強盜。遇上強盜的人，都說得模棱兩可，因為誰也沒有見到過他的真面目，感覺就是被魚尾巴狠狠抽在頭上，然后就昏了過去，財物被洗劫一空，于是人們稱這里有魚強盜。

史家灣的財主史明清的少爺史逸禪，清明節前一天，從萬州城出發，回鄉憑吊祖先，因要趕時間，雇了艘小船，沿長生河逆行。船過劉家槽，到了個地名叫蝦爬巖的小地方，他在船尾觀風景，船家在船頭搖槳。突然，兩條大魚，有斗碗那么粗，同時向兩人襲來。史逸禪是書生，弱不禁風。他讀的省四師在萬州城近郊的亢家灣，那是下川東的文化中心。兩人的頭被魚尾猛擊，就昏了過去，好一陣才醒來。船家手軟腿抖，搖不了槳。兩人努力了半天，船靠河邊，把船拴在岸邊的一棵水麻柳上，從陸路回了家。

史逸禪弄不明白，這長生河為啥會出現魚襲擊人？按說，這長生河深不過三尺，寬不過兩丈，河里的魚，重也就兩三斤，突然出現這樣大的魚，還襲擊人，太奇怪了。

史逸禪找到他童年的好友羅生明，請他來幫著分析。羅生明和史逸禪同庚，可他家窮，沒有讀過書。學了端公，專門替人除妖掃孽祛邪，大字不識一個的他，居然混得風生水起，不僅有吃有喝，還蓋了新房。

史逸禪的到來，讓羅生明十分高興，兒時的玩伴，有著深厚的友誼。兩人喝酒，史逸禪講了他被魚襲擊，財產被搶劫的事。

你說，真有魚強盜嗎？

羅生明詳問，又掐指半晌，然后說，這不是魚強盜，是惡人作怪。

史逸禪瞪大眼睛，羅生明卻不說話了，起來離開座位，到內室拿出一樣東西，是鄉村常見的葫蘆，只不過是干的，外面涂了層黑漆。

你這是？

石鼓觀師父送給我的收精葫蘆，我們這就去蝦爬巖。

天陰陰的，像要下雨，但雨終沒有下。二人沿旱路到達蝦爬巖時，云越來越黑，竟然到了對面不識的程度。史逸禪害怕了，死死拽著羅生明的手。

羅生明嘴上說：別怕，別怕，這妖我能收。

他從背包中拿出黑漆葫蘆，拔掉瓶塞，冒出紅煙，飄向空中，那黑霧漸漸退了，空中卻多了股魚腥味。羅生明說：好了，好了，你看地上是啥？史逸禪見地上數尾一寸多的小魚兒，每條魚都口吐鮮血而亡。

這時，從巖邊樹林一棵樹上跳下個道人來：誰敢破我法術？

哈哈哈，羅生明大笑：我敢，我敢，白眉道長傳我法寶，專來收你。

這時羅生明拋出張大漁網，將道人罩住，然后捆上，押回村里交保長處理。

史逸禪目瞪口呆，不知何故。羅生明拉著他回家，一一道來。原來，羅生明的父親坐船走到史家灣，被魚強盜劫了，父親是去城里買藥，爺爺病重，眼看著快要咽氣。父親的錢被搶了，沒買回藥，爺爺就死了。羅生明恨死了魚強盜，就遠到外省的石鼓觀向白眉道長求助。

白眉道長說：這長生河上的魚強盜，是他的徒弟，因為犯偷盜罪，被他驅逐。這惡徒能驅魚，是本門絕技之一。但他只取錢財，不取人性命。因為自己當初立下誓言，絕不出道觀一步，所以不便去收拾這個妖孽。

那怎么才能收得住這妖孽呢？

這個比較難。魚的天敵是魚鷹，但這個惡徒驅的魚，一下能膨脹十倍，魚鷹對付不了。但魚最怕的，是一種叫銀抓耳的中藥煙霧，魚吸入后就會吐血而亡?？蛇@種藥太難找，因為它要生長在百年以上的古墓邊，有尸毒浸染的地方，至少五年后才可用。為了收拾這魚強盜，我整整用了五年時間，才弄好這葫蘆毒煙。

史逸禪握著羅生明的手說：我們的老師講，人一生要為民做事，為百姓存活獻身。你沒有讀書，卻實踐了老師的話。我謝謝你！

羅生明說：謝個啥？我不過是替父報仇。

從此長生河上再無魚強盜，船行暢通。

選自《遼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