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一米花園

鹿晚

在我的家鄉，家家戶戶總要種些花花草草，陶冶情操。有人喜茉莉，有人愛桃花，獨獨我的母親，最愛仙草。

木屋墻邊那一米地，是母親的領地，我管它叫一米花園?；▓@里只栽種仙草，仙草的名字來源潮汕，花開如米，不起眼兒，因此是沒人能注意到或不被承認的。

仙草的葉子脈絡復雜，其性狀奇特——三葉一枝干，規律整齊。每逢新人嫁娶或出門郊游，總要折一枝三葉放在身上，以表祝?；虮Ｆ桨?。有時遇喪，也是一樣，不過是放在臉盆里，再多加一根曬干了的稻草，和著水洗三遍臉，寓意去晦迎運。

母親的花園沒有別人的艷麗也沒有別人的多樣，但一定是最受歡迎的。小孩愛仙草籽，每年的五月前后，仙草便會開出米粒大小的花，成群結隊，你追我趕，再過不久便蛻變成籽，籽的長短不一，干癟的外皮上有短絨毛，常常是火車式生長。打鬧時，常用它作為武器攻擊小伙伴。因其顏色低調，神不知鬼不覺的，被它賴上，像魔力貼，撕開時還會發出類似的聲音，莫說小孩愛玩，大人也愛玩。大人愛折仙草的枝，為家中將要高考的小孩，或是為出遠門祈平安。

兒時的我，也喜歡種點花花草草，但那時我的出發點皆是好玩兒，什么西瓜籽，葫蘆籽，陰溝旁里的圣女果都要被我連根拔了占為己有，紅紅綠綠與母親青澀淡雅的花園總是格格不入。熟人常常會以此作對比笑話我，就連奶奶都會說我浪費土地，種這些做什么用。

從那之后的一段時間，我再也沒種過什么花花草草，就像不現實的夢想，怕人詢問，怕人嘲笑。

前些年，鄰居老嬸送來幾個雞蛋果，說是她的兒子從海南帶過來的，覺得不錯便拿幾個與我們分享。我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愛上雞蛋果的，雞蛋果里有兩到三顆果仁，洗凈后晶瑩飽滿，如同棕色寶石。

大概是我遲遲沒有將果仁丟棄的緣故，母親竟為我尋來花盆，并鼓勵我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不要因為別人的閑言碎語就停止了對熱愛的探索。但我卻覺得，若不是沒有堅定的信念，又怎么會輕易被旁人左右？

除了母親為我找來的花盆，其余之事我都一人完成，每天按時照料，持續半年，才20厘米高，我的耐心也差不多磨沒了。我想我應該是沒有母親那樣的閑情雅致，把一件事堅持到底的精神的，索性丟在一邊，不再照料。

后來高考在即，母親折了一枝最漂亮的三葉仙草到寺廟為我祈福，不求高榜提名，但愿出入平安。

仙草長相普通，沒有漂亮的花朵也不會結果，但卻是潮汕地區的吉祥物。

現在我已遠離家鄉多時，想起母親時總會想起母親的一米花園，那里種著的不僅僅是仙草，還有人生哲理，在往后的日子里，總使我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