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網絡表情符號設計分析及實踐
——以莆仙方言為例

吳 琳

(福建商學院 藝術設計學院，福建 福州 350108)

莆仙方言是福建五大方言之一，是莆仙地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1]。莆仙方言的使用者主要分布在福建南部沿海地區，但對如今生活在莆仙地區的年輕人而言，鄉音已變得愈加陌生和遙遠，這與生活環境的變化和莆仙方言本身的特性息息相關。方言是一種聽覺語言，如果用視覺形式對方言進行轉譯，讓更多人能“看懂”方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推進方言的傳播[2]。應用圖形化的手段和網絡化的社交媒體來助力莆仙方言傳播，能夠激發年輕群體對本土語言的興趣，從而推動方言的傳承與發展。

一、莆仙方言簡介

1.莆仙方言特色

在語音上，莆仙方言融合了古漢語和古代百越民族的特點，具有特殊的邊擦音[?][3]。莆仙方言共有8種聲調，分別為陰平、陽平、上聲、陰去、陽去、陰入、陽入(文讀)、陽入(白讀)，在使用中會發生連續變調。莆仙方言中存在文讀和白讀兩種形式，文讀即書面語語音，白讀即口頭語語音，在語音上有文白異讀的現象[4]。比如“飛”字，其文讀發音為hi1，白讀發音為pue1。

在語法上，莆仙方言的特點為黏著形態，其疊詞的使用范圍十分廣泛，涵蓋多種詞性，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5]，其中一些經典語法如下。

AA式:珍珍(甜甜的)；A+AB式:小小禮(很害羞)；AB+B式:清氣氣(干凈)；A+XX式:氣命命(很生氣)；A+ABC式:嬸嬸娘形(像個女人)；AABB式:走走跳跳；A阿A式:笑阿笑(笑個不停)；卜A卜A式:卜吼卜吼(快要哭出來)；罔A罔B式:罔做罔好(越做越好)。

在詞匯上，莆仙方言有豐富精彩的語料，其中超過半數詞匯與閩南方言相同，并受到閩東方言的影響，還吸收了來自英語、印尼語、馬來語的一些詞匯[6]。此外，莆仙方言中的熟語極具地方特色，包含了當地人民對地理環境、生產經驗、社會風俗、文化觀念等各個方面的感受與思考，如“七月半，公媽熱”，農歷七月中旬仍有高溫天氣，七月半為傳統鬼節，家中因為擠滿了祖宗的陰魂而更為悶熱，是對“秋老虎”氣象的一種幽默表達[7]12；又如“蜀枝草，蜀點露”，把人比作小草，總會得到一點露珠的滋潤而活下去，鼓勵人們保持對生活的信心[7]43。

2.莆仙方言的保護現狀

改革開放以來，普通話的推廣和本土語言在課堂中的缺席，降低了莆仙方言的使用頻率，導致部分年輕群體無法熟練運用方言，甚至無法用方言進行交流。此外，莆仙方言的文字記載資料尚不完整、影音資料相對匱乏等問題也給方言學習者造成很大困難。目前，已有莆仙方言愛好者自發進行方言的搶救工作，莆仙鄉音社于2019年發起了“莆仙話電子詞典計劃”，并制作了莆仙方言的線上詞典[8]。但其線上詞典存在著碎片化和專業程度不足的問題。2021年12月，莆田市政協委托莆田學院編撰的《莆仙方言大詞典》出版，是第一次系統化科學化地對莆仙方言進行梳理和保護，對莆仙方言的保護工作可謂是意義重大。除此之外，尚缺乏更多形式的莆仙方言保護與推廣工作。由此可見，從整體而言莆仙方言的保護工作形勢依然較為嚴峻，需要政府部門的引導和社會各界的通力合作，以地域文化為載體，多渠道多樣化地發掘方言，展示方言，重點面向年輕群體推廣莆仙方言，加強其對地域身份和地域文化的認同感，從而實現莆仙文脈的延續。

二、方言與網絡表情符號結合的分析

1.方言與網絡表情符號結合的優勢

網絡表情符號是基于網絡社交的一種圖形符號，能夠實現非語言形式的信息交流[9]。在互聯網日益發達的當下，網絡表情符號在傳播速度、傳播范圍和使用程度上都有很大的優勢。有調查顯示，將近九成的網民在網絡社交情境中會使用網絡表情符號[10]。相比傳統的表達方式，網絡表情符號可以滿足年輕群體彰顯個性和表達情緒的需要，因此在年輕群體的網絡社交互動中占據了越來越重要的位置[11]。

將方言從聽覺轉譯為視覺，通過圖形符號進行方言的交流，可以幫助方言使用者和學習者突破口頭語言交流的局限，進一步激發年輕群體對方言的興趣，從而在日常溝通的同時實現方言的推廣與傳播。

2.微信平臺上的方言網絡表情符號分析

目前，能檢索到的絕大多數方言網絡表情符號投放于微信平臺。如圖1所示，截至2022年3月，在微信平臺的精選表情中有946組方言網絡表情符號，其中廣東地區和東三省較多。福建地區總計43組，其中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僅有4組，其他網絡平臺上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的數量也極其有限①。從統計結果來看，系列化的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存在較大的市場空白。

圖1 微信平臺國內方言精選表情數量統計②

三、方言網絡表情符號的內容及其視覺設計

1.方言網絡表情符號內容的特征

方言網絡表情符號的內容主要有以下特征:第一，以地域性的人物、動物及文字符號為內容；第二，文字一般為日常用語；第三，使用場景為日常交流和娛樂情境；第四，方言內容具有強烈的詼諧幽默感。

2.方言網絡表情符號的視覺設計分析

視覺傳達的設計領域包含表象符號和語言文字符號[12]。方言網絡表情符號的視覺設計方法可概括為:解讀方言的地域性特征，用大眾熟知且認同的表象符號和語言文字符號與方言詞語的內容相對應，達到能看懂方言的效果。如圖2的插畫設計[13]，以表象符號為主，通過人物圖形直觀地傳遞出南京方言詞語“喝人巴拉”的含義，同時輔以文字符號對主題進行補充說明；又如圖3的字體設計[14]，將文字符號作為設計主體，通過文字符號的形意特征以及相關的表象符號來闡釋經典的河南方言詞語。

圖2 南京方言插畫設計

圖3 河南方言字體設計

方言網絡表情符號的視覺設計風格具有以下特點:第一，卡通化?？ㄍL格有極強的親和力，能夠讓使用者迅速接受。第二，簡約化。網絡表情符號需要控制大小以方便網絡實時傳輸，因此多數方言網絡表情符號造型簡約、重點突出。第三，流行化。隨著流行風格的變化，不同階段的方言網絡表情符號中的主體形象往往會融合當下網絡中的流行元素。

四、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設計

1.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設計背景及現狀

總體而言，莆仙地區的年輕群體對本土語言的掌握情況和使用頻率都不太理想，具體表現為:第一，多數年輕群體在生活中較少使用方言，且有部分年輕群體的方言聽說能力水平較低；第二，隨著專家學者的考證，大部分莆仙方言日常詞匯的本字已得到確認[15]，然而絕大多數的年輕群體對莆仙方言缺乏系統的了解，因此對莆仙方言的對應文字全然不知。在現有的各類方言傳播媒介中，相比報紙雜志和電視廣播等傳統媒介，新媒體更有優勢，網絡表情符號更加符合當下年輕群體對于交流形式的偏好。因此，開發面向年輕群體的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用表象符號和語言文字符號對莆仙方言進行視覺轉譯，對莆仙本土語言及其精神內涵的傳播和繼承具有現實意義。

現有的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內容多為日常問候語和簡單的情緒表達，其主體形象多源于設計師自身以及當地的名人名家、宗教信俗和民俗風物等；視覺設計風格多為卡通風格，造型簡約、配色簡單；版式設計上突出主體形象，并搭配文字說明。目前，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普遍存在兩個問題:第一，標注文字錯誤。幾乎所有的標注文字都是通過普通話諧音模擬方言讀音，易造成對方言內容的誤解，不僅無法準確體現方言的文化內涵，也不利于方言的學習。如圖4，以普通話“脆踏聊”的發音模擬莆仙方言中“去玩?！钡陌l音，而正確的對應文字應為“出踏聊”[16]520；第二，內容和主題單一。大部分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是以普通的人物或吉祥物為主并輔以文字來表現一些常見的方言生活用語，缺乏主體的典型性和語料的豐富性，忽視了莆仙地域文化的多樣性。

圖4 小椰子君莆仙方言表情包

2.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設計實踐

本次設計實踐從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的設計現狀出發，開發兼具時代性、科學性、文化性的系列化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具體目的為:以網絡表情符號的形式探索莆仙方言的圖形化，利用圖形符號和網絡社交方式激發年輕群體對莆仙方言的興趣，提高方言的使用頻率；以相對準確的文字對網絡表情符號進行標注，讓使用者能夠更加準確地理解莆仙方言的內涵，提升對方言的認知水平；把莆仙地域元素、方言語料等融入設計之中，進一步傳播特色地域文化。

本次設計實踐根據不同性別和年齡的年輕群體的特點和偏好，從名人名家、宗教信俗、文化群體、民俗風物等方面開發5個不同主題的網絡表情符號系列——蔡襄主題、媽祖主題、湄湄主題、鹵面君主題、莆仙方言熟語主題。在視覺設計上從符號學角度出發，把莆仙方言中的高頻次且有代表性的一些詞匯，與大眾熟知且認同的視覺符號和視覺設計風格相結合，開發出能夠滿足不同使用群體、不同使用場景的網絡表情符號，擬投放于微信平臺。具體內容如下所示。

(1)蔡襄主題

蔡襄，福建省仙游縣人，是我國北宋時期的名臣，在書法、文學和茶學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詣。本主題主要面向25～35歲的年輕男性，滿足其網絡社交需要的同時，展示了莆仙方言中的常用詞匯和部分極具特色的程度副詞。如圖5中的文字 “絕用功”[16]574，188， 使用了程度副詞“絕”[16]574，意為 “很認真，很用心”，結合勤奮苦讀的蔡襄形象，生動地表現了該方言詞語的含義，也體現出蔡襄勤于治學的好習慣。在造型、服飾設計和色彩搭配等方面融入茶葉、毛筆、書本等與人物相關聯的元素，展示了蔡襄的文人特質和文化內涵。

圖5 蔡襄主題網絡表情符號系列[16]188-495

(2)媽祖主題

媽祖出生于莆田湄洲島，是我國著名的“海神”，媽祖信俗是寶貴的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本主題主要面向25～35歲的年輕女性，方便其在網絡社交中表達美好祝福的同時，展示了莆仙方言中的吉祥詞匯、經典句式，也融入了媽祖信俗文化。如圖6中的文字“罔做罔好”采用了“罔A罔B”句式，意為“越做越好”[16]386，結合媽祖的慈祥笑容與點贊手勢，能夠傳遞出祝?；蚬膭钪?。人物的造型、服飾設計和色彩搭配方面在借鑒傳統媽祖形象的基礎上進行創新設計，賦予其時代審美特征，打造更具有人文氣息與親和力的媽祖形象。

圖6 媽祖主題網絡表情符號系列[16]130-558

(3)湄湄主題

湄湄的形象源于“湄洲女”，她們生活在莆田湄洲島，是媽祖信俗的傳承者。本主題主要面向16～24歲的年輕女性，便于其在網絡社交中表達情緒和態度的同時，展示了莆仙方言中的慣用語和特色語法。如圖7中的文字“氣命命”采用了“A+XX” 句式，意為“氣得要命”[16]319，結合湄湄夸張的表情和形體，能夠傳遞出該方言詞語中所包含的強烈情緒。人物的造型上突出了具有典型海洋文化符號特征的“船帆髻”[17]，在服飾設計和色彩搭配方面融合媽祖裝等傳統“湄洲女”的形象元素，并充分地表現了新時代漁女天真活潑的一面。

圖7 湄湄主題網絡表情符號系列[16]54-355

(4)鹵面君主題

鹵面君的形象源于莆田著名美食鹵面，其獨特的口味已成為莆仙人民的味覺記憶和鄉愁符號。本主題主要面向16～24歲的年輕群體，在滿足其日常網絡交流需要的同時，展示了莆仙方言中的生活用語。如圖8中的文字“食糜未”意為“吃了嗎”[16]374，481，是當地人見面打招呼時的慣用說法，結合鹵面君的表情和手勢，生動地表現了該方言詞語的含義。鹵面君采用擬人的手詞語中所包含的強烈情緒。人物的造型上突出了具有典型海洋文化符號特征的“船帆髻”[17]，在中融入與鹵面相關聯的食物元素，展示了莆仙地區的生活習慣和美食文化。

圖8 鹵面君主題網絡表情符號系列[16]109-571

(5)莆仙方言熟語主題

莆仙方言熟語是廣大莆仙人民的智慧結晶，蘊含著豐富的農業生產經驗、社會生活經驗以及對人生的思考，體現了莆仙人民的思維方式。本主題主要面向25～35歲的年輕群體，滿足其在網絡社交中日常交流需要的同時，也展示了極具特色的莆仙方言文化。如圖9中的文字“打敵嘟”，意為“爭吵不和”[7]174，結合兩個正在拌嘴的人物表情，生動地傳遞出該方言詞語的含義。莆仙方言熟語系列以文字為主體，融入與詞匯內容相應的圖形元素，表現了莆仙方言生動、詼諧、幽默的語言特點和莆仙人民樂觀、勤懇、謙虛的心態。

圖9 莆仙方言熟語主題網絡表情符號系列[7]132-174[16]27-584

3.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設計小結

對視覺傳達設計各要素的合理設計與運用，能夠有效提升設計作品的視認性、可讀性和明確性[18]。在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的設計實踐中，應協調好視覺傳達設計各要素之間的關系，從圖形、文字、色彩、版式等方面探索莆仙方言的視覺呈現，使方言的內容與表現形式形成有機統一，從而賦予傳統語言時代性和創新性，使其煥發出新的生命力，讓方言使用者能夠領略本土語言的魅力，在網絡社交中推進莆仙方言的傳播與傳承。具體表現為:第一，圖形應具有直觀、具象、生動的特點，并突出方言語料內容的鮮明特色，讓使用者能夠準確地理解圖形所傳達的信息；第二，文字內容應選取使用頻次較高的日常用語，盡量避免生僻文字以及過分消極的詞匯，從而更廣泛地引起使用者的情感共鳴；第三，在字體的選擇上，應根據方言詞匯的內容選擇與之相適應的字體風格，以提升文字與圖形的協調性；第四，色彩的選擇應與方言詞匯所表現出的情感傾向相一致，并且在符合使用者審美偏好的情況下，適當地提高色彩的純度和對比度，從而提升方言網絡表情符號的視覺吸引力和藝術感染力；第五，因多數使用者對方言的對應文字十分陌生，所以方言網絡表情符號的文字在版式中要適當地加大占比，更易于引起使用者的注意，從而將方言文字與圖形相對應，提高方言網絡表情符號傳達信息的效率。

本次設計實踐最大的難點在于莆仙方言的文字標注，因不同考證方式帶來的差異性會對標注文字的準確性造成一定影響，所以還需要進一步收集和積累資料，對后續版本進行更新與修正。本次5個不同主題的莆仙方言網絡表情符號在小范圍內投放和試用后受到了一致的好評。從反饋情況來看，多數年輕的方言使用者借由網絡表情符號開始了解莆仙方言的對應文字，感受莆仙方言所包含的獨特的文化韻味和豐富的歷史內涵。在使用過程中，年輕群體不僅強化了對地域身份和地域文化的認同感，也提高了對本土語言的保護意識。由此可見，在信息時代背景下，將網絡表情符號作為方言的一種新的交流形式，能夠有效激發年輕群體對本土語言的興趣，從而提高其日常交流中使用本土語言的意愿和頻率。

五、結語

莆仙方言的延續和莆仙地域文化的傳承取決于年輕群體，因此需著眼于年輕群體的現實生活情境和交流方式，通過創新方言的表達方式和傳播媒介，激發年輕群體對本土語言的興趣。網絡表情符號是信息時代的圖形符號，是實現方言由聽覺轉換為視覺的新載體，它能夠使方言的交流突破聽覺形式的局限性，通過視覺圖形來實現信息的傳達。以網絡表情符號詮釋莆仙方言中的特色內容，符合當下莆仙地區年輕群體在社交情境中對方言交流的偏好，對莆仙方言的推廣與傳承有積極的作用。

注釋:

①數據來源于微信平臺精選表情，由作者統計。

②網絡可查的東三省表情包未細分為其中某個省的表情包，而是統稱為“東北表情包”，故圖中命名為“東三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