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性·互文性·現實性：《雄獅少年》的三維解讀

揭祎琳

摘 要： 《雄獅少年》不僅有著鮮明的民族特色，在藝術表現和精神內核方面也獨樹一幟。影片不精心打磨內容，而且積極運用象征、比喻、拼貼等表現手法，滿足觀眾多元的審美需求。作為一部現實主義動畫，這部講述“小鎮少年”成長之路的影片也處處洋溢著浪漫主義色彩。

關鍵詞：現實主義；敘事；民族特性

中圖分類號：J90 文獻標識碼：A

影片《雄獅少年》講述了小鎮少年的艱辛追夢故事，憑借對現實的把握和刻畫而牽動著每一位觀眾的心，其中許多浪漫寫意的鏡頭則洋溢著蓬勃的信念感和無限的生命力?！缎郦{少年》承載了民族文化內涵，通過刻畫懷揣舞獅夢的小鎮青年的艱辛“上山路”，觀照個體生命體驗，引起了觀眾的精神共鳴，是藝術性和思想性俱佳的動畫作品。

一、民族性：舞獅文化的傳承與展現

中華傳統文化，是豐富的文化瑰寶，是國人共同的文化記憶，也是國產動畫走民族化創作道路的素材和源泉?！段饔斡浿笫w來》（2015）、《哪吒之魔童降世》（2019）、《白蛇·緣起》（2019）、《姜子牙》（2020）、《新神榜：哪吒重生》（2021）……不難發現，近年來比較成功的國漫大多從中華傳統文化中取材，主人公亦是觀眾耳熟能詳的經典人物?！芭c《魔童降世》《大圣歸來》相比，《大護法》《風語咒》等動畫電影，由于不是大IP，相對缺乏群眾基礎，較難引起現象級的傳播?！盵1]9

取材神話傳說，改編經典故事，在波詭云譎的電影市場中，是個穩妥之舉，亦使電影作品天然就具有一定的話題度和觀眾基礎。但《雄獅少年》不同，用監制張苗的話來說，這是一個“三無動畫”，即：無IP、無流量、無卡司。最終，這部電影交出了一張驚艷答卷。經過點映場的口碑發酵，截至2021年12月13日24時，《雄獅少年》豆瓣評分8.3分，2.2萬人標記看過。到了2022年4月，豆瓣上有40余萬人標記看過，維持了8.3分的高口碑。

與許多模糊背景、故事時間地點不明的動畫電影不同，《雄獅少年》是一部頗具地域特色和時代屬性的影片。故事發生在21世紀初的一個廣東小鎮上：農田魚塘磚瓦房，燦爛綻放的木棉花，祠堂中勤奮練習的舞獅隊，穿著拖鞋的師傅，“瘦猴”的一口廣東普通話，以及電影中的方言插曲……“在地性”可謂是一種“實”，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動畫形式的虛擬性，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感受到了濃郁的嶺南風情，進入一種沉浸式觀影的狀態；同時，構筑了虛實相生的電影空間，帶給觀眾獨特的審美體驗。

如果說，徐克導演執導的《黃飛鴻》系列電影讓許多觀眾在銀幕上領略到了舞獅的風采，《雄獅少年》則相當于一場生動形象的舞獅普及課，讓大家了解到了關于舞獅的許多有趣知識。獅舞，又稱“獅子舞”“獅燈”“舞獅”，多在重大節日和喜慶活動中表演，寄托著人們消災除害、求吉納福的美好意愿。2006年，廣東醒獅遺產入選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目錄。傳統舞獅已在中國流傳了1600多年，“舞獅運動融繪畫、刺繡與音樂，匯舞蹈、武術等藝術于一身”“是極具中國特色的民間體育運動”。[2]66舞獅運動對技術、智力、體力等方面的要求比較高。要想將獅子的神韻表現出來絕非一日之功，舞獅表演者需要進行長期、反復、持久的訓練。

有學者指出，近年來，“國產動畫電影在創作中存在的問題不外乎‘形’與‘神’的問題”[3]91?！靶巍?，即形式上對傳統文化元素的運用；“神”即對傳統文化內涵的表達。過往不少號稱“中國風”的動畫作品空有對中國元素的表面運用，并無對中國文化的深層解讀。

可喜的是，電影《雄獅少年》難能可貴地做到了“民族性”。一方面，作品具有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印記，電影主創將舞獅的基本知識巧妙融入到了電影敘事之中。例如，師父帶著咸魚小隊去商店里采購服裝和獅子頭時，向他們闡述了“點睛”儀式等一系列知識，又在日常練習時講述了“擎天柱”存在的意義，介紹了“采青”等概念。凡此種種，既體現了師徒傳承，也為觀眾上了一門生動的舞獅民俗課。

起勢、奮起、施禮、驚躍……電影中出現了許多練習舞獅以及舞獅競賽的片段，大量流暢的運動鏡頭展現了電影主創團隊對每一幀畫面的精心雕琢。影片中的運動鏡頭大致分為兩類：一是客觀鏡頭，即全知視角，有利于客觀地呈現咸魚小隊們經過刻苦練習舞獅技藝得以逐漸提升的全過程；二是主觀鏡頭，即有限視角，渲染了咸魚小隊們面對強敵時的膽怯、迎難而上的堅韌，有利于引起觀眾的共鳴。

另一方面，作品自始至終涌動著強烈的民族精神和民族韻味。在近些年的國漫當中，《雄獅少年》是少有的表現了“中國氣韻”的動畫作品?！啊袊鴼忭崱腔诿褡逍跃裎幕囊环N審美經驗，它由內而外地體現在動畫作品的藝術美感中，通過創作者、作品、觀者之間的循環溝通，在共同的‘呼’與‘吸’之間，以共鳴的方式感受著動畫電影中蘊含著的內在韻味?！盵4]86-87

例如，影片《雄獅少年》非常注重情景交融手法的運用。當咸魚小隊決定前往舞獅館拜師學藝時，他們頗有“程門立雪”的精神，在門口呆了幾天幾夜，電影運用晝夜更替、日升日落等寫意的畫面表現了時間的流逝。當大門終于打開時，身上堆滿樹葉的咸魚小隊驟然驚醒，許多樹葉抖落在地。此處，便是夸張手法的一次巧妙運用。經“掃地高人”指點，他們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即使行到山窮水盡處，亦不改拜師學藝之志。

在電影當中，尤以阿娟的天臺舞獅場景直擊人心。無法忘記心中的咆哮，阿娟帶著獅頭來到天臺，在一堆雜物之中徹夜練習舞獅，漸入佳境，進入到了一種“忘我”的境界。太陽慢慢升起，阿娟張開雙臂，沐浴在朝陽之中，鏡頭此時一個三百六十度的移動處理恰到好處。風景美和人物美相得益彰，展現了高度的“人景合一”。地面上的梅花樁的陳舊意味著阿娟一直在默默練習舞獅，天亮之時，阿娟將獅子頭留在高臺，選擇和獅子頭告別，無疑是一個艱難的選擇。阿娟的天臺獨舞讓觀眾看到了他心中的信念，也看到了他無奈的妥協。

以舞獅為線索，我們可以將電影大致劃分為三個部分：舞獅念頭萌發的摸索階段→拜師學藝，能力漸長的發展階段→阿娟暫離獅隊，隊員和師傅誓不放棄的成熟階段。在這三個階段，咸魚小隊所面對的困難各異，克服的手段也不同：摸索階段，被其他獅隊欺負，缺乏名師指點，也沒有專業硬件，但咸魚小隊不服輸，用誠心打動咸魚店的老板“咸魚強”并拜其為師；發展階段，實力不足，難以應對強者如云的激烈比賽，因而虛心請教，刻苦練習，不斷增進技藝；成熟階段，阿娟離隊，隊友不離不棄，選擇理解和信任阿娟，繼續練習為廣州賽事做準備。一言以概之，咸魚小隊的少年們有滿腔凌云志，也深知舞獅之路并非坦途，在成為“雄獅”的道路上他們披荊斬棘，義無反顧，高揚了自強不息的民族品格。獅子的百般神韻與咸魚小隊鍥而不舍的奮斗精神相得益彰，共譜“中國氣韻”圖。

二、互文性：后現代主義風格的致敬之作

第一次見到咸魚小隊三位成員時，許多觀眾對他們的第一印象往往是“丑”。小眼睛，塌鼻梁，不是太瘦就是肥碩，三個角色沒有一個夠得上“主角”長相。事實上，“丑”是有意為之。一方面，三位成員是被人嘲笑的路人甲，長相平平符合“弱貓、瘦猴、胖豬”的角色設定；另一方面，“丑”是一種“不完美”，具有“小人物”的意涵，更能拉近與觀眾的距離。在2019年現象級的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也被認為是“丑”的。哪吒的外形之丑與內在的亦正亦邪相得益彰，產生了顛覆性的美學效果。電影主創大膽改編，用哪吒之“丑”，講述“打破偏見”“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道理。

如果說紅色蘊含熱烈，玫瑰代表愛情，鴿子象征和平，“咸魚”則是“失敗者”和“無名氏”的象征符號。馬斯洛在《人的動機理論》中提出，人具有五種最基本的需求，即生理、安全、愛、尊重和自我實現。咸魚翻身的內核其實是小人物的追夢與逆襲?！断矂≈酢贰吨袊匣锶恕贰犊p紉機樂隊》《奇跡·笨小孩》《這個殺手不太冷靜》等受觀眾歡迎的電影作品，它們所講述的都是籍籍無名的小人物不向生活低頭，通過努力奮斗實現夢想，進而獲得尊重和自我實現的故事。

《雄獅少年》的主人公是一個瘦小的留守兒童，在別人看來，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他頂著一頭形似西瓜皮的滑稽發型，身體瘦弱，說話綿軟無力，脾氣溫吞，沒有存在感。他的父母長年在外打工，只有他和爺爺在家中相依為命。為了好養活，他甚至有一個女性化的名字——阿娟。種種巧合下，他遇見了一個同名女孩，女孩在木棉樹下把自己珍視的獅子頭交給他，對他說了一些鼓勵的話。此處情節具有強烈的對比意涵：男阿娟是被人欺負的舞獅擁躉，女阿娟是引人矚目的舞獅高手。這一設置無疑是一種鏡像結構。與《少年的你》《七月與安生》《哪吒之魔童降世》以鏡像結構來推動敘事不同，《雄獅少年》中對鏡像結構的運用非?？酥?。女阿娟鼓勵男阿娟：“別再做一只被人欺負的病貓了，去做一頭雄獅吧！”女阿娟鄭重其事地把舞獅大賽的海報遞給了他。男阿娟從女阿娟身上看到了自己向往的模樣，從她手上接過了絢麗多彩的獅子頭。于是，一聲咆哮開始在男孩的心中醞釀。換言之，女阿娟給男阿娟點了一把名叫“你也可以舞獅”的火，但這把火之所以成為“燎原之勢”，主要是靠男阿娟的自我覺醒。

阿娟想要參加全國的舞獅大賽，不但為了見那個女孩，也為了去廣州給自己的父母一個驚喜，更重要的是——證明自己并不是一只人見人厭的“病貓”。他找到了阿貓、阿狗兩個伙伴。但他們卻只有一腔熱血，不懂技術又沒有服裝道具。于是，他們決定拜師學藝?！跋挑~強”是昔日威震江湖的一位舞獅高手，為了養家糊口，選擇放下愛好，和妻子共同經營一家咸魚店，人稱“咸魚強”?！跋挑~強”甫一出場，便讓咸魚小隊大失所望，就這樣邋遢普通的樣子，怎么可能是個舞獅高手？他們竊竊私語自己找錯人了，沒想到咸魚強開始大顯身手，一招一勢功力盡顯，讓咸魚小隊大為吃驚。這一幕不由讓觀眾想起了周星馳導演中的許多橋段——越是高手，越是外表平平。

導演孫海鵬是周星馳的影迷，對周星馳的致敬貫徹電影始終。一方面，《世間始終你好》等周星馳電影中的經典配樂頻頻出現；另一方面，許多橋段非?！盁o厘頭”，也在有意無意提醒觀眾“這是一部致敬周星馳的電影”?！盁o厘頭”是粵方言，本應寫作“無來頭”，由于粵方言“來”與“厘”讀音相近，故名“無厘頭”。在電影中，“無厘頭”的主要表現是情節破碎零散，主人公的行為怪異，臺詞夸張，常常陷入幻想。20世紀90年代，周星馳的許多作品便是“無厘頭”之作。

《雄獅少年》在人物行為、情節設置等方面流淌著濃郁的“無厘頭”風格。例如，咸魚小隊剛成立不久，打算向街坊鄰居借鼓。正所謂“冤家路窄”，高大威猛的陳家村舞獅隊突然出現，言語中滿是譏諷。在此危難關頭，觀眾沒有看到期待的奮起反抗，等來的卻是咸魚小隊近乎瘋狂的自貶和自損。但自我貶低并沒有換來自我保全，陳家村舞獅隊把咸魚小隊暴打一頓，還故意踩爛了獅子頭。此處，咸魚小隊的自損，看似“無厘頭”，但究其根本，其實又與周星馳電影中人物的自卑心理和自嘲之舉遙相呼應。換言之，“無厘頭”是小人物為了抵抗生活的無力感，而自我安慰和自我掙扎的一種方式。正如學者所言：“‘無厘頭’一詞往往是周星馳電影的代名詞，然而周星馳電影在無厘頭的背后卻有著更深刻的精神內涵和哲學思考?！盵5]157

諸如隱喻、轉喻、互文、拼貼、戲仿、象征等多種表現方法在影片《雄獅少年》中運用得恰到好處，不但豐富了電影文本的深層表意，而且引導觀眾結合以往的觀影經驗獲得深層的審美體驗，進而對電影主題有更為明確的把握?！缎郦{少年》無疑是具有后現代主義特征的一部動畫作品。正如弗雷德里克·詹明信所言：“后現代主義：它不再生產現代主義的不朽作品，而是不停地將以前文本的碎片、原先的文化和社會生產基礎材料進行重組， 并在這些現有材料的基礎上進一步發揮?！盵6]267

導演巧設“裝置”，通過獅子頭自身意義及其與阿娟的關系來闡釋電影的精神內核。我們可以將影片中的獅子頭比喻成一種“裝置”藝術。戴上它，阿娟就是意氣風發的追夢少年；一旦取下它，阿娟便要面對生活的許多壓力和不如意。如果說，不戴獅子頭的阿娟貌不驚人，是個忍氣吞聲的普通少年；戴上獅子頭之后，他就可以短暫地掙脫現實的束縛，擁有無限的勇氣和能量，憑借自己的精湛技藝讓全場掌聲雷動。影片中頗具主體意識的一幕是，“下下鋪”的阿娟打算不久之后前往上海謀生，他凝視著“不遠處”積滿灰塵的獅子頭，難以入眠。此時暗合著一種意義：在現代社會中拼命打拼、疲于奔命的人，夜深人靜之時，受到了理想的強烈感召。與此同時，獅子頭作為一種民俗文化，是傳統的象征，在城市的高樓大廈中，獅子頭只能閑置在一角，意味著現代對傳統的擠壓。

三、現實性：小鎮少年的悲歡交響曲

在中國，許多流傳甚廣的佳作都是現實主義的作品。中國的現實主義文學以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為源頭，到春秋戰國時期的諸子散文，司馬遷的《史記》，漢樂府的民歌，建安文學，東晉陶淵明的詩歌，再到唐代杜甫、白居易的詩歌，元代關漢卿的雜劇，直至明清四大古典小說發展到一個高峰?！洞盒Q》《一江春水向東流》《洗澡》《可可西里》《親愛的》《我不是藥神》……中國許多優秀電影作品都秉持了現實主義的創作法則。

具有虛擬性的動畫，能否講述現實？不同學者看法迥異。有學者認為：“動畫無論多么生動逼真，都永遠只能靠近佛尼斯‘模仿——抽象’軸線的中間位置，而不可能抵達模仿那一端。抽象是動畫的本質特征，因此動畫不能也不應該嘗試去代表現實?！盵7]179對此，不少學者提出了反對看法。例如，有學者指出：“當虛擬的動畫與現實主義所要求的真實性進行合理嫁接時，即虛擬的動畫能夠反映出社會存在的普遍問題和社會矛盾，表達出社會大眾的情感需求及其愿望，凸顯出社會主義本質規律，動畫片就有了動畫現實主義的重要特征?！盵8]7-8

如果說電影前半段的拜師學藝的“鬧”尚在觀眾的“期待視野”之中，隨著阿娟父親的事故發生，阿娟不得不承擔著外出養家的重任，就已經超出觀眾的“期待視野”了。這意味著電影開始“往下沉”，從理想和少年議題轉換到了生活和成人層面。但電影的高妙之處在于，前半段有意無意地通過一些細節在為后半段的轉向做鋪墊。一是阿娟大年三十和父母打電話時，父母謊稱自己伙食非常好，其實不過是饅頭咸菜；二是咸魚小隊詢問師傅為什么不再舞獅時，師母不無感傷地說舞獅無法養家糊口，只能轉行了。

為了給父親治病，阿娟從充滿人情味的村莊背井離鄉到了人來人往的都市，他同時打幾份工，住在“下下鋪”，沉默不語，眉頭緊鎖，無人在意也無人關心。著名社會學家齊美爾在《大都會與精神生活》一文，闡述了大都會對居住其中的人們精神上的“改造”。城市如同一座鋼筋水泥式的森林，置身其間的人們越來越理性與算計，同時越發孤獨和疏離。德國學者哈爾特穆特·羅薩在《加速：現代社會中時間結構的改變》一書中，提出了加速理論。社會在發展，技術在進步，人的生活節奏也越來越快。影片在表現城市生活時，出現了不少擁擠狹窄的空間：灰蒙蒙的高樓大廈，人滿為患的宿舍，行人來去匆匆的街道……此外，城市畫面的色調是灰蒙、暗沉的，與小鎮畫面時的飽滿形成強烈反差。在逼仄黯淡的空間中，阿娟的孤獨和壓抑被渲染和傳達，給人帶來現代性的焦慮、壓迫，讓人懷念起師徒四人一起練習時的快樂時光。

“電影中的起承轉合由開端、展開、危機、高潮、結局五個階段構成，也可以由開端、展開、糾結（爭論）、危機、高潮、結局六個階段構成?！盵9]136-137套用這一結論，影片中高潮片段當屬阿娟“鯉魚躍龍門”，奮力一躍，將獅子頭掛上了擎天柱，全場歡呼聲經久不衰。

電影的結局以“彩蛋”的形式呈現，是一種反高潮處理：阿娟離開廣州到上海謀生，回到了自己的軌道。這也意味著：高光時刻結束后，主人公回到了自己的平凡生活。如果說海報上的宣傳語“病貓崛起，爛泥發光”是一種熱血和激昂，電影彩蛋則是“底層小人物逆襲之后復歸平凡”，這是一種平淡和真實。而阿娟病重父親的手指微動，又讓觀眾感受到了一種希望。二者互相勾連，拓寬了電影文本的精神意蘊。

當許多國漫都在竭力挖掘神話故事之時，《雄獅少年》堅持走現實主義創作之路。這是它的獨到之處，亦是它的取勝之法。如果說電影前半段是一場幻夢，自阿娟離開小鎮外出謀生開始，電影則提醒觀眾“這場夢該醒了”，在這份“殘酷”當中，阿娟不忘舞獅夢最終一躍而上將獅頭送上擎天柱的舉動最終產生了震撼人心的效果。從這個層面而言，影片“真實地（當然這種真實不是歷史檔案式的真實，而是藝術作品式的真實）摹寫出中國當下社會的樣貌，像一面鏡子照見當下社會，讓觀眾走進電影院看見自己，看見自己身處的這個世界”[10]10。觀眾在影院灑下的熱淚，既為阿娟的逆襲，也為自己的堅持。從這個角度而言，“《雄獅少年》以酣暢淋漓的敘事和動人雋永的情感贏得口碑，提供了另一種勵志故事，即低調務實地面對并不完美的現實人生” [11]101。孫海鵬導演也以“關注當下”為自己的創作初衷：“我在策劃這個項目的時候，就想要去做一個落地的故事。我覺得動畫的風格它有很多的可能性，不一定就只能去做一些比較飛的，或者是比較奇幻的風格，它完全可以關注當下?！盵12]

當然，這部電影也不乏缺點。例如，影片的人物建模有些粗糙簡單；前半段過于“鬧”，節奏感和場景轉換還有提升空間；致敬太多，既設置了觀影門檻，又側面反映了故事原創性的不足。因此，正視國內動畫與日美動漫的差異，在技術、故事、原創性等多方面深耕細作，不盲目模仿，沉下心來講好中國故事，國產動畫的未來想必會更加敞亮。

四、結語

動畫電影因其表現形式而具有天然的虛擬性和抽象性，但它與現實主義觀照并不互斥。少年是民族和國家的蓬勃力量，少年以何種面貌和姿態立于世，帶有深刻的時代烙??；雄獅則是頗具民族意蘊和文化觀念的經典物象，涌動著中華兒女自強不息的精神品質。從這個視角而言，《雄獅少年》運用動畫形式，將“少年追夢”和“雄獅裝置”相結合，關注的是傳統與現代當中的“人”將往何處去，講述了關乎“平凡”和“熱血”的勵志故事，表現了民俗、民風對于都市人的精神慰藉，引起了觀眾的精神共鳴和情感共振，成為原創故事、小眾題材的成功破圈之作。

影片也為中國動畫電影提供了一種可供借鑒的新思路。民間神話故事固然是動畫創作的一大寶庫，但中國動畫創作者更應把目光投向現實、投向當代、投向個體，以普通人的奮斗歷程為可供挖掘的多元礦藏，自覺立足于當代人的審美品味，準確把握觀眾的觀影期待，將動畫形式、民族特性與現實表達相結合，打造具有文化意蘊、社會效益、中國特色的動畫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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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萬書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