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蔚藍

□喬秀清

入夏，我又想起遠方的海。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心馳神往，如醉如癡地迷戀著大海，是大海無邊無際、碧波萬頃的壯觀，或者潮起潮落、云起云飛的蒼茫，還是翻騰喧囂、變幻無窮的神奇？不是，都不是。我所迷戀的是大海呈現的蔚藍，那美到極致的蔚藍，賞心悅目，讓我癡迷，讓我陶醉，也讓我產生無盡的想象……

是的，我是穿過幾十年軍裝的共和國老兵，懂得“青出于藍”，對藍色情有獨鐘。我曾做過奇特的夢，夢中，我變成了一只藍鳥，飛向萬里海天，聆聽大海心臟的跳動。我還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朵浪花，流入藍色的大海，親吻大海的靈魂。

大海啊大海，你呈現的那一片蔚藍，已經深深嵌在我心上，成為我追求的最純凈的生活底色。

指尖上的太陽

早在讀中學時，我從偉人毛澤東的一首詩詞中就領略過秦皇島雨中的風景，海上滔天的白浪，消逝的打魚船，還有秦皇魏武登臨的碣石，宛如一幅巨大的山水畫卷在蕭瑟秋風中徐徐展開，深深留在我的潛意識里。那海市蜃樓般的綠島，碧波連天的海灣，讓我心馳神往。參軍來到北京，一直沒有際遇去秦皇島，只有放飛一顆心，去親吻北戴河海域的雪浪花。機會終于盼來了。盛夏，我攜妻帶子，同301醫院十幾位專家一起到北戴河休假。晚上枕著濤聲入眠，白天踏著濤聲觀海，盡覽海上風光。然而，最有興味雅趣的莫過于觀賞海上日出了。

北戴河的早晨涼爽而靜謐 。天朦朧，海惺忪，濕潤的海風撥動黎明的琴弦，海浪有節奏地拍打著沙灘，奏響黎明的樂章。為了觀看海上日出，我和妻子、兒子趁黎明之前趕到海邊，等待那個令人向往甚至癡迷的時刻。長長的海岸上，等待日出的游客影影綽綽。哦，盛夏的黎明，怎么有這么多的人走近你，這秦皇島寧靜的海灣，這北戴河誘人的海？

平原上長大的我，對于地平線上紅日噴薄而出的景象再熟悉不過了。參軍后，我有機會在高山、海岸和飛機上看日出，一次次領略未曾見過的奇觀。誠然，在不同的地域和環境觀日出，其景象和感覺迥然不同，但有一點毋庸置疑，日出總是給人間帶來光明和溫暖。所以歷代文人墨客、中外名家雅士對日出謳歌贊美，留下不少佳作。漢代的《郊祀歌》有《日出入》篇，慨嘆日出入無窮，人命卻短暫，愿乘六龍成仙上天?！痘茨献?、冥覽訓》記載，魯陽公與韓激戰，時至黃昏，魯陽公揮戈使太陽退三舍（一舍三十里）。唐代大詩人李白反其意寫出了《日出入行》，認為日月運行，四時變化是自然規律?！叭粘鰱|方隈，似從地底來。歷天又復入西海，六龍所舍安在哉？……魯陽何德？駐景揮戈？逆道違天，矯誣實多。吾將囊括大塊，浩然與溟涬同科?！?/p>

等待海上日出，對于來自天南海北的游客的確是一種奢侈的等待。日出的一瞬間，以其蓬勃、鮮活、新奇、壯觀，留在人們的視野里、鏡頭里和心海里。游客們各自懷揣秦皇島上的太陽踏上歸程，于是，世界各地便擁有這里的碧海紅日了。因此可以說，渤海灣是太陽灣，北戴河是太陽河，秦皇島是太陽島呵！

我站在海岸，遙望東方，遠處兩只海鳥凌空飛翔，鳴叫著掠過海面，啄破了大海的夢。只見海天連接處露出了一抹微紅，漸漸地，那一抹微紅拓展成玫瑰花的花瓣，雞冠花的花冠，繼而，由深紅變成了鮮紅，艷紅，火紅，簡直紅得刺眼了。

海灘沸騰了！我身邊的一對年輕夫婦激動地呼喊著、跳躍著。

“老公，快看呀，太陽從海里升起來了，像出生的孩子?！?/p>

“太陽是孩子？那，母親是誰？”

“海，無邊無際，深不可測的海?！?/p>

“海是母親，父親哩？”

“山，巍峨聳立，高不可攀的山?！?/p>

“哦，我明白了，海連著山，山連著海，海和山相依相伴，太陽是他們的驕子?！?/p>

“老公，咱們來北戴河度蜜月，這里的海和山有蜜月嗎？”

“依我看，他們比蜜月還美哩！海和山相親相愛，每天都過著甜蜜的日子。他們生下兩個孩子，男孩是太陽，應取名甜日；女孩是月亮，應稱為蜜月?！?/p>

呵，甜日，蜜月，多么浪漫，多么美妙！

小兩口的綿綿絮語，使我聯想到高山、大海、太陽、月亮的和諧之美，妻子也被這蜜月中的心語打動了，瞧她那眼神，流動的全是羨慕。

“媽，爸，你們看，太陽在洗澡呢?！眲倽M十歲的兒子陽陽，用手指著從海里鉆出來的紅彤彤、濕漉漉、水淋淋的太陽，大聲喊著，逗得身邊那一對年輕夫婦偷偷地樂。

“乖孩子，你長大了，不用媽媽給你洗澡了?！逼迵崦鴥鹤拥念^說。

“可是，太陽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他每天早晨在大海母親的懷抱里洗澡。讓母親洗澡，那是人生最幸福最快樂的事情?！痹挼酱?，我驀地想起早已辭世、遠在天堂的母親，也許，她老人家也在眺望海上日出吧。

此刻，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火球離開了海面，緩緩地上升，方才籠罩在?？盏陌翟埔幌伦幼兂闪宋宀试棋\，仿佛是給初升的太陽準備的彩衣。紅日和朝霞斗艷，碧海與長天爭藍，橘紅色的陽光在海面上鋪開一條寬闊的大道，猶如瑪瑙、琥珀、珪璋鑲嵌的海路，色彩斑斕，閃閃爍爍。我想，那是太陽眷戀大海投下的萬縷情思吧。

“陽陽，快，舉起右手，伸出食指，爸爸給你拍一張照片?！?/p>

“干嗎讓我伸出食指呀？”

“指尖頂太陽，這樣的照片實在難得，象征著天人合一，你年紀小，不懂這個大道理?！?/p>

“我知道喬陽這個名字是爸爸起的，你給我起名時咋想的，是讓我像初升的太陽嗎？”

我點了點頭，舉起相機，對準鏡頭，當兒子的指尖頂住紅色乒乓球般的太陽那一瞬，我迅速按動了相機的快門。于是，一張夢寐以求的藝術照便定格在鏡頭里。此時，我不禁想起詩人郭璞“愧無魯陽德，回日向三舍”的一聲長嘆，笑他不知“駐景揮戈”純屬矯誣之談。日月運行終古不息，四時運轉皆循自然，誰也無法改變這自然規律。如今，我借助小小的相機，卻將太陽定位在指尖上，成為永久的留念。

金燦燦的太陽高懸在北戴河的?？?，秦皇島的萬物都浸潤在金色的陽光里。每一個樓頂，每一扇窗戶，每一張白帆，每一朵浪花，每一株花蕾，每一片草葉，甚至每一個海貝，每一個蟹殼，都隱藏著一個小太陽。而我，偏偏鐘情于兒子指尖上的太陽，那是我的至誠至愛，能引發我無限的遐想。

從初次到北戴河觀海上日出，至今整整20個年頭，光陰荏苒卻似彈指一揮間。我和妻子一直珍藏著指尖上的太陽那張照片，每當翻開影集，總是凝目良久，浮想聯翩。今天是兒子30歲生日，我和妻子又翻開影集，同兒子、兒媳一起觀看那張不尋常的照片。

兒子說：“爸媽，這張照片你們珍藏多年，太陽在我的指尖上，我在你們的心尖上?！?/p>

兒媳說：“你正處在事業的風口浪尖，雖初露鋒芒，但要繼續努力打拼，才不辜負父母對你的厚望?！?/p>

我說：“兒子，照片上的你能用手指頂起太陽，相信你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p>

妻說：“太陽在兒子的指尖上，相信你一生不會缺少光明和溫暖?！?/p>

美好的希冀與祝福，一如陽光般亮麗而清馨。

愿我親愛的朋友們，都擁有一枚希望的太陽！

日照的月亮

一

日照，這座海濱小城被譽為太陽的故鄉，都說那里的太陽永不墜落。我寧愿相信這是真的。

為了追尋不落的太陽，我和春天一起來到日照。我驚異地發現，日照的月亮比太陽更純凈，更美麗。

是因為不落的太陽的折射，使日照的月亮粲然明照，光亦全輝？還是因為碧藍的海水的浸洗，使日照的月亮纖塵不染，冰清玉潔？

莫非我和月亮有緣嗎？為什么第一次見到海上明月，竟然一望而生仰慕之情。在日照短暫停留的日子里，我每天傍晚來到海邊，與月亮約會，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歲月，品嘗著初戀的甜蜜。

二

日照海灣的黃昏涼爽而靜謐。

暮靄熔金，遠山含黛，溫柔的海風親吻我的臉，海面上騰起一簇簇雪浪花，那是在歡迎一位穿了幾十年戎裝已經身心疲憊的共和國的老兵嗎？

也許，只有軍人沒有賞月的閑情逸致吧。如今，作為一名軍隊退休干部，清閑安逸的生活竟然使我產生了賞月的雅興。

我佇立海岸，等待月亮出海。莫笑我癡，我人生第一次追尋和等待海上明月。知道月亮美的價值嗎？我至今才明白，不愛月亮的人，他的感情世界無疑有一塊空白。

觀賞海上明月，是我多年的期盼。如今，我在海邊等待，人生的際遇莫過于一次美的等待。

三

月亮在海里洗了一個澡，然后水淋淋、濕漉漉的鉆出了海面，像一朵白蓮在我眼前綻放。我望見，海中有月，月中有海，月亮和大海交觸在一起，于是，?？兆兊萌绱撕椭C。

月亮像一把鑰匙，開啟了大海的心靈。大海像一塊碧玉，托起了月亮這顆珍珠，海風撫琴，奏響了一曲海月戀歌。

月亮像一盞銀燈高懸在夜空，當我走進她，唯恐把她撞碎，因為沒有她，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加黑暗。

只因為看了一眼海上明月，我的心一萬年也不缺少光明。

四

月華如練，把我的魂牽走了，只剩一個空殼兒。我躺在海灘上，疲憊地進入夢鄉。夢中，月亮微笑著向我走來，我迎上去，當我用雙手撫摸月亮時，月亮哭了。

枕著海入眠，這確實是一件浪漫的事。海浪打濕了我的夢，月亮悄悄地為我抹去臉上的淚痕。

我知海月心，海月知我情。

五

海天萬里，看不到盡頭。海霧迷蒙，給我心頭平添幾許惆悵。

海風嗚咽，斷斷續續傾吐著心事。

海鷗唱著凄婉的歌，撞擊著我的心靈。

我一顆顫抖的心撲向海上明月。月亮啊月亮，請你睜開眼睛，展開雙臂，我來了。

追月的路，從來沒有想象的那么遙遠。

月亮啊，夢中的仙子，送你一片鏡兒海，明凈澄碧，愿你有海一樣寬闊的心胸，海一樣澎湃的激情。

月亮啊，心中的美神，你是大海的女兒，而我，只是一只海鷗，我把心中的歌獻給你，但愿能引起你的共鳴。

六

月亮為什么沉默不語？莫非你有羞澀難言的心事，深深埋藏在心底。

海風啊，請你吹開月亮心靈的一扇門吧，我想解讀月亮的心事。

從小到大，聽人們講述過許多關于月亮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是一個美麗的童話。

如今，我伴隨著月亮走進童話世界，我感覺置身于童話中的故事并不美麗，更多的是凄婉孤寂和憂傷，即使這樣，我也不愿走出與月亮相伴的童話世界。

七

生平第一次見到這么美麗的海上月色。

姣美的月光照亮了海灣每一個角落。

海灘上，汪起無數片海水，每一汪海水都有一個小月亮。而我心中，只有一個月亮，那是我永恒不變的美神。

月亮走我也走，我拼命追趕著月亮。月亮離我多么遠，我的思念和愛戀就多么遠。

近，固然很美，其實，遠比近更美！

八

月亮高懸在天空，聽海浪吟詩，海風撫琴，海上巨輪汽笛長鳴。

你遙望海上日出，天邊落霞，還有消逝的帆影……

你可望見了我，一個執著的追月人？我仰望著你，珍惜這美好的一刻。我把握今天，相信明天勝過今天。

月亮啊，你應該明白，人的情感可以超越時空和年輪。

世界上最美的是海上明月。一首《春江花月夜》堪稱詩中的詩，成了千古絕唱。

我愛嬌美的月亮，尤其愛這日照的月亮，她讓我心醉，讓我神往。

我把心交給了你，把夢交給了你，天論你走到哪里，我都要和你一起翱翔在蒼茫的天宇。

九

我發現，月亮是從太陽的背后鉆出來，綻開迷人的笑靨。她不愿和太陽媲美，總是在暗夜里悄然露面。

世上許多美不易讓人發現?！般y碗盛雪”雪無痕、“明月藏鷺”鷺無影。真正的美是看不到的。

大白天，誰見不到太陽呢？夜晚，如果你不經意，怎么能見到月亮呢？

月亮悄然無聲地把光明灑滿人間，但是，有多少人留意看一看她那美麗的倩影呢？哪怕是望上一眼！

我不遠千里來到日照，觀賞海上明月，不為別的，只是為了見證美的價值。

十

海灘很靜，靜得只能聽見大海的呼吸，那富有節奏的海浪聲告訴我，大海并沒有安睡。

大海也在望月嗎?

此刻，我想起了10年前寫的一首小詩——《海月戀》：

大海遙望著月亮，

越過歲月滄桑，

把古老的夢幻，

化作萬頃海浪。

月亮啊月亮，

你聽見了嗎，

大海日月在歌唱！

月亮窺視著大海，

穿過夜色蒼蒼，

把思戀的月華，

灑在蒼茫的大海上；

大海啊大海，

你看見了嗎，

月亮那秀麗的臉龐。

海知明月心，

愛戀那姣美的月光，

月知大海情，

愛戀那澎湃的海浪。

海浪啊海浪，

月光啊月光，

把彼此的思戀，

灑滿天空，融進海洋……

十一

我如醉如癡地望著天上的明月，感覺整個身心融進銀色的月光里。

月光里的我依然是那么渺小，小得宛如一滴海水。

我知道，一滴海水勝過我一生得到的陽光和月光。

海風徐徐，送來陣陣芳香，是花香，茶香，還是芳草香？

月兒望著我笑，笑得很神秘，也很甜蜜。我忽然明白了，原來，日照的月亮是香月！那是春花、春茶，春草把她熏染的吧。

卡倫海灘掠影

我和妻子、兒子、兒媳同機飛抵泰國的普吉島，一家四口人下榻的是普吉島卡倫梅沙酒店。這家四星級酒店依山傍海，與海灘只有一路之隔，站在酒店門口便可清楚地看見那長長的卡倫海灘和藍藍的安達曼海。

走，下海游泳去。我們身穿泳衣，頭頂著中午火辣辣的太陽，來到了卡倫海灘。遍布海灘的太陽傘宛若春花綻放，傘下躺椅上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共同分享這海灘的樂趣。海灘上的沙潔白、松軟、柔潤，難怪吸引了那么多孩子在海灘上玩耍。

瞧，那兩個大約三歲的金發女孩，模樣何其相似，肯定是一對雙胞胎。她們的小臉蛋白皙透著微紅，眼睛像海水一樣碧藍。一個手握藍色的小鏟，爸爸看著她在海灘上挖坑；一個手提粉色的小桶，媽媽拉著她的手去取海水。嘩啦啦，一桶海水倒進海灘上的小坑里，兩個女孩高興地跳起來。哦，她們是要造一個海呵！我驚嘆她們天才的想象和宏大的氣魄！這兩個女孩天真無邪的心，像海一樣澄碧純凈。我多么想走進孩子們心中那一片海，窺探她們憧憬的蔚藍世界。

“你快來看，那個男孩用沙子修建了一座城堡?！逼拮佑檬种噶酥负┥下∑鸬囊蛔鲁?。那是沙子堆成的幾幢樓房，廣場上矗立著一座金字塔，四周有城墻包圍著。我簡直不能相信，這位神奇的建筑師竟是一個四歲的男孩。他的頭發是金黃色的，眼睛像藍寶石，雪白的皮膚在陽光映照下微露紅暈。我不知道這個四歲的男孩是否聽大人們講述過印度洋的地震海嘯，他精心修建的城堡是為普吉島劫后建造的家園嗎？他用沙子堆成的金字塔是紀念亡靈的無字碑嗎？那四周的城墻是用來抵御兇猛的海嘯嗎？

看著沙灘上的孩子們無憂無慮地盡情玩耍，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代，沒有憂愁，沒有悲傷，沒有痛苦，天真，自由，爽快，那是多么令人眷戀的美好境界呵。莫笑我癡，我這個戎馬半生的共和國老兵，此時竟變成了一個傻乎乎的孩子，對海灘上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有趣。置身于孩子們中間，我想，只要沒有地震海嘯，再深的海水也不會淹沒孩子們在海灘上留下的足印。

手拉著手，我和妻子下海了。這就是印度洋的安達曼海嗎？海水碧藍，清澈，溫暖，柔潤。我們細心體驗著海的溫情，海的博大，海的遼闊，把整個身心都浸潤在蔚藍的海水里，的的確確有一種回歸大自然的感覺。其實，人原本就是海中細小的生命進化而成的，大海無疑是人類生命最原始的搖籃。人類不應該忘記大海的恩寵，所以，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都如醉如癡地擁抱大海，像嬰兒撲進母親的懷抱。妻子從來沒學過游泳，她緊攥著我的兩只手，驚恐地站在沒胸的海水里，不敢挪動一步。

“老伴，我來教你游泳?！?/p>

“唉，年過半百的人啦，早過了學游泳的年齡?！?/p>

“人衰老的主要標志不是年齡和身體，而是心態。冰心老人說過，人生九十是少年。照此說來，我們不過是嬰兒。你攥緊我的手，趴下身子，用兩只腳蹬水，別害怕，試一試?！?/p>

這時，兒子兒媳也游過來保駕。

妻子匍匐在海水里，用兩只腳蹬水，撲騰騰，撲騰騰，海面綻開一簇簇浪花。

初試成功，妻子第一次享受海泳的樂趣。她愜意地笑了，笑得像嬰兒般天真。我會永遠記住她在安達曼海這么開心的微笑。

大海知情，起伏的海浪簇擁著我們，依偎著我們，親吻著我們，海水深含著對我們的厚愛；海風撫琴，海鳥歡唱，仿佛為我們祝福。遠山無語，卻見證了一個和諧家庭；大海亦無語，卻是我們最好的知音。我們陶醉在安達曼海寬廣溫馨的懷抱里，感受從未有過的悠然和暢快。

妻子回到海灘，坐在太陽傘下觀看我和兒子、兒媳游泳。兒子、兒媳自幼學會了蛙泳，此刻趁機在海中一展身手。在故鄉冀中平原的清水塘里泡大的我，最拿手的游式是仰泳，不僅游出很遠，而且可以靜靜地躺在水面上一待就是一個鐘頭。說好了，此番來普吉島，妻子要親眼看到我在安達曼海施展一下自己的“絕技”。

順著海風，挾著海浪，我在大海里開始仰游。我覺得，蒼茫的大海像蔚藍的天空，而我像一片漂浮的落葉，渾身感到輕松爽快，這種舒適感在陸地上是不可能體驗到的。畢竟年逾六旬，仰游了半個時辰，我的雙臂有點痛，于是，我躺在海面上漂浮，為防止身體下沉，我用兩只手輕輕拂動海水，此時我感覺大海就像一張溫床，平軟而舒適。天上火辣辣的太陽當空照著，有幾片薄紗似的白云點綴在湛藍的天空?；蛟S是我常年在室內伏案寫作，難得清閑曬太陽，此刻心生幾分貪婪，巴不得把這些年丟失的陽光全部撿回來。我安安靜靜地躺在海面上，任陽光流水般傾瀉而下，灑遍我的全身。

“爸，你來看，我在海底摸到了一只寄居蟹?！眱鹤佑蔚轿疑磉呎f。

我站在齊肩深的海水里，接過寄居蟹，仔細觀看。小家伙躲在橄欖般大的琥斑螺中，先伸出毛茸茸的爪兒，然后露出頭來，兩只黑米粒般的眼睛閃著黝黝的光澤。

“走，讓你媽瞧瞧?！蔽液蛢鹤颖枷蚝?。沒料到，一只小小的寄居蟹卻引起海灘上許多游客的好奇和雅興，紛紛圍上來觀看。

我對兒子說：“把這只寄居蟹帶回北京，看到它，就想起安達曼海，想起印度洋的地震海嘯?！?/p>

妻子不同意，她說：“寄居蟹離開海，會死掉的?！?/p>

兒子思考了片刻，最后作出決定，將寄居蟹送給了海灘上修建城堡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手捧著寄居蟹觀看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送回了大海，他是讓寄居蟹和海嘯中幾千個亡靈作伴嗎？

大海猝然歡騰起來，浪花在陽光下閃爍，像孩子們臉上綻開的笑容。

卡倫海灘沸騰了！沒有傷痕，沒有悲痛，也沒有余悸，沉浸在歡樂中的人們似乎忘卻了昨日的劫難，濃濃的海趣在海灘上蔓延開去。安達曼海那如泣如訴的海浪聲，仿佛向游客們傾訴著綿綿不盡意味悠長的心語……

我像一個好奇的追夢人，在卡倫海灘尋覓著那場災難的影子。

醉臥皇帝島

一大早，我和妻子、兒子、兒媳乘快艇離開普吉島，向皇帝島進發。普吉島被譽為泰國的“珍珠”，印度洋的“金銀島”，而皇帝島則是世界十大浮潛勝地之一，較之普吉島別有情趣。

快艇像一枝離弦的箭在海上疾飛。墨綠的大海，風急浪洶，快艇顛簸得很厲害，坐在快艇上，整個身子被顛得快要散架了，沒辦法，只好強忍著?？墒?，當我看到快艇上的二十多位游客，一個個若無其事，那么悠然自得，談笑風生，真的自慚形穢，覺得自己過于嬌氣了。

妻子拉了我一下，說“你看，那雪浪花，真美！”

我轉過身來，望著快艇后面的那一片海，兩道銀光閃爍，那是快艇犁開的一簇簇雪浪花，翻騰跳躍著，追隨著快艇，銀鏈般伸展飄蕩。

快艇在海上航行了四十分鐘，終于在皇帝島的海灣碼頭停了下來。走下快艇，跨過舟橋，來到皇帝島海灘，我被海灘上的銀沙吸引住了。那厚厚的、軟軟的、潤潤的銀沙，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恰似潔白的雪，篩過的銀。海灣里，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正在追波逐浪，不少游客浮潛于清澈的海水里，與魚兒嬉戲。在海灘上，幸遇七八位來自北京的游客，倍感親切。他們說，這皇帝島的海灘太美了，來一百次也不煩。

時至中午，我和妻子、兒子、兒媳到鄰近海灘的一家山間飯店就餐。登上山坡，兒子喊了一聲：“看，巨蜥！”我順著兒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山間樹叢中有三只巨蜥正在爭食，追逐著，撕咬著，好不熱鬧。

真沒想到，我們來到皇帝島，寄居的寓所竟是海邊椰林深處的小木屋。別看這小木屋外觀簡陋，屋內卻生活設施齊全，整潔干凈，應該說是一個幽靜舒適的住所，沒什么可挑剔的。輕風習習吹來，花兒的芬芳透過窗口在小屋里彌漫著，讓人醉意朦朧。此時，如入仙境，我真正感受到什么是心曠神怡，我想，即使世上的神仙皇帝也難得如此舒心清靜吧。

清晨，我的夢被小鳥啄破了，醒來的時候，我聽到椰林里那些不知名的鳥兒在歡叫，真好聽，心想，這偌大的椰林不就是一個“音樂王國”嗎？林中那些鳥兒們，既可瞭望大海，又能聞到花香，自由自在，沒有一點憂愁和煩惱，世人如果像鳥兒那樣悠閑自得該多好呀！

太陽升起老高了，我們穿上泳衣，帶上浮潛用具，沿著椰林中的小路來到海邊。海岸有五棵高大粗壯的雨傘樹，濃密的樹蔭遮蔽著炙人的陽光，每棵樹下都擺放著躺椅，供游客躺著休息，也可坐著觀海。

我和妻子都未曾在海中浮潛過，比到過馬爾代夫潛海觀魚的兒子、兒媳，對浮潛更感到新奇，簡直有點躍躍欲試了。

任何一種嘗試都可能帶來成功的喜悅，因此我從來不拒絕嘗試，哪怕是潛藏著可以預知的風險。

還是兒子想得周到，他不僅為我和妻子準備好了浮潛用具，多次教我們演練，囑咐我們如何用嘴吸氣呼氣，還特地為我們租了救生衣。我和妻子“全副武裝”，手拉手下海了。這里的海水竟然清澈得像碧玉一樣透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海底那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那藍色、紅色、褐色和黃黑條紋的小魚兒穿梭般游弋，真讓人目不暇接。我漸漸走到齊肩深的海水處開始浮潛，剎那間，好大一群魚忽地圍過來，對我這位遠方的來客親熱得不得了，莫非我的前世曾經是魚們的同類？我頓時心生一種奇異的想法，能抓住一條魚兒嗎？我用手抓呀，抓呀，可那些魚們真是賊精，賊精，動作敏捷，我怎么也捉不住。哦，一條一尺多長的大魚游過來了，它仿佛向我說了一聲“您好”，然后一擺尾，閃電般地消失了。我羨慕海中魚們的生活，它們擁有真正的自由，這是人類不可企及的。

“爸，你來看，媽被魚咬了一口?！眱鹤幼叩轿腋罢f。

“怎么可能呢，我來看看?！蔽彝衅鹌拮拥囊恢皇?，仔細觀看，發現她的手背有一個紅紅的血印。我告訴妻子，那不是魚咬的，是魚親了一口。

“去你的?！逼拮酉蛭疑砩狭昧艘话押Ｋ?，然后“撲哧”笑了。

海風，帶著濕潤和咸味的海風，輕輕親吻著我們的臉。海浪，飽含溫柔和深情的海浪，纏綿地簇擁著我們。我，妻子，兒子，兒媳，都醉入這片藍藍的海。

我想記住這座美麗的島，這片美麗的海。浮潛結束，我打算在海邊揀幾顆小石子帶回北京，放在書桌上，這樣，每天都可以看到皇帝島的剪影，聽到大海的濤聲。正當我在淺水處彎腰揀石子時，一排海浪涌來，將我拍倒，跌在鵝卵石上。我用力掙扎，怎么也爬不起來。這時，正在海岸休息的一位來自歐美的游客，迅速跑了過來，幾乎同時，妻子也趕到了，他們將我拉了起來。妻子嗔怪我，不該貪心揀石子，這明擺著是一種懲罰。我無言以對?？刹皇菃?，皇帝島上的小路是用鵝卵石鋪的，飯店和小別墅的底墻也是用鵝卵石砌的，在這小島上，鵝卵石是有大用場的。而我，想把鵝卵石作為欣賞的玩物，皇帝島能答應嗎？大海能同意嗎？想到這兒，我甘心受懲罰。

今日，恰巧是兒子的生日。妻子和兒媳在皇帝島一家酒店安排了豐盛的晚餐。

夜幕低垂，晚風送爽，附近傳來有節奏的海浪聲。我和妻子、兒媳舉杯為兒子祝賀生日。兒子從來沒有這樣高興，著實有點受寵若驚了，那神氣的樣子簡直就像“小皇帝”。餐罷，我們一家四口在酒店里玩撲克，直到深夜。

皇帝島枕著濤聲早已進入了夢鄉，夢中，也許會聽到我們開心的笑聲吧。

三人行（攝影）/玉 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