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劇《波吉和貝絲》中《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的藝術風格及演唱實踐分析

范 達

引 言

喬治·格什溫（George Gershwin，1898-1937）美國作曲家、鋼琴家，原名雅各布·格肖維茨（Jacob Gershowitz），是從俄國移民到美國的猶太人。猶太人機智聰明，有著不羈熱愛自由的內心；俄國是世界藝術的殿堂，音樂在世界中獨領風騷；美國是當時發展最快的國家，各種思想交織碰撞，融會貫通。這樣的基因及成長經歷，讓他吸收了不同國家和民族的藝術思想，并形成了獨一無二的音樂品格。作為二十世紀以來重要的現代音樂作曲家，他在短暫而又充滿藝術光輝的一生中，創作出了諸如《一個美國人在巴黎》（《An American in Paris》）、《藍色狂想曲》（《Rhapsody in Blue》）等融合著現代音樂與爵士音樂的藝術佳作，成為現代音樂界不朽的藝術明珠。作為他的代表作，《波吉和貝絲》（《Porgy and Bess》）被譽為“黑人音樂的林肯”，其中多首歌曲，結合了爵士樂、布魯斯、靈歌、民謠、非洲鼓樂等音樂元素，尤其是在那個思想并不開放的年代，格什溫成功將當時被社會主流不屑一顧且認為十分低俗的爵士樂與布魯斯帶到了高雅的歌劇殿堂，從世俗民間走入高雅音樂廳，為上流社會所欣賞。他是白人，卻虔誠地熱愛著具有黑人特色的音樂，在那個充斥著嚴重種族歧視的年代，跨越了種族和膚色的障礙，體現出了音樂無國界、無種族，平等而無私地把美的感受帶給所有人的普世關懷。

創作背景上，《波吉和貝絲》的創作萌芽于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美國社會的思想解放熱潮，格什溫看到了主流資本主義世界的僵化腐朽，轉而目光轉移崇尚黑人文化的自由、奔放，認為黑人文化能更好地表現他的音樂思想，在親身體驗了黑人生活與藝術后，他創作出了以二十世紀初美國黑人生活為藍本的《波吉和貝絲》。

在《波吉和貝絲》中，男主波吉是美國南卡羅來納州查爾斯頓市黑人區“鯰魚巷”里一個善良的、靠乞討為生的跛腳中年男人，而貝絲則是一個無主見、終日沉迷酒精與毒品的美麗、放蕩女人。在男友克勞恩因吸毒后輸了賭局殺人畏罪潛逃后，貝絲無家可歸，暗戀她的波吉危機時收留了她，并生活到了一起，兩人日久生情，貝絲也一改原先的放縱變得勤儉持家。但美好的一切，因為克勞恩的出現而出現裂痕，但波吉仍舊深愛著貝絲，并愿意照顧她，善良、天真的波吉與邪惡、齷齪的克勞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最終，在克勞恩的挑釁與逼迫下，老實的波吉徹底爆發，亂刀砍死克勞恩并被警察帶走。貝絲被人蠱惑到了紐約，而波吉卻神奇地被無罪釋放，并孤獨地前往紐約尋找心愛之人。歌劇最后，并沒有對兩人的結局做明確解釋，但悲劇的基調已然被鋪展開來，波吉和貝絲的未來也是充滿了迷茫。

按照波吉和貝絲關系的遞進與變化，格什溫創作了符合不同情感基調的多首歌曲，諸如：《我愛你，波吉》（《I love you，Porgy》）、《我一無所有》（《I got plenty of nothing》）、《我的男人現在走了》（《My Man’s Gone Now》）等，雖然有很多人因此批評該歌劇風格雜亂，但筆者認為這恰好符合了不同情節下人物不同的心理狀況。接下來，本文將對《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Bess，You is my woman now》）藝術風格與演唱實踐進行具體分析。

一、《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的藝術風格

（一）簡潔流暢的音樂要素

《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的曲譜如圖1所示：

圖1 《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曲譜

整部歌劇都帶有鮮明的美式風格，而美國獨有的黑人音樂文化，例如：爵士樂、布魯斯、靈歌、民謠、非洲鼓樂共同構成了《波吉和貝絲》整部歌劇的“語言”。通過對《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的曲譜研究，可以看到在曲式上，爵士樂為主的歌曲結構遠比古典和通俗音樂更為簡單直接，為二部式，讓整首歌曲短小精悍。但歌曲的層次性表達卻不會被簡潔短小的曲調所阻礙，作為波吉和貝絲“熱戀期”的剖白，整首歌曲旋律自然生動、悅耳動聽，雖然簡單，卻運用簡單的五聲音階，純粹地融匯了美國黑人傳統音樂的特點，既表現出了層層遞進的演唱關系，又洋溢著真摯、深情的曲調風格。同時，為了盡最大可能達成歌劇風格上的和諧，格什溫在每首曲子中，都運用了布魯斯的音樂特點，以《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為例，這首男女對唱的情歌，格什溫在“woman”一詞上用了降七級音，讓旋律更為婉轉動聽，表達出波吉對貝絲深入骨髓的愛意，而貝絲也同樣以歌聲對其做出了回應。

整首歌是波吉和貝絲二人飽含深情地重唱，在結構上，根據不同演唱雙方的不同性別，在曲調上有著細微的加強或者減弱，以配合深沉的男聲與高亮的女聲。波吉唱段為?B調，貝絲唱段為D調，二人重唱段繼續在D調進行。為了體現出布魯斯音樂的慵懶和深情，曲調張弛有度，隨著搖擺的節奏、連音、休止符、切分、附點等節奏工具的使用，讓整首歌曲具備了獨具特色的個性節奏。爵士樂最不可缺少的就是切分與搖擺節奏，這些節奏互相搭配，錯落快慢互相調和，與整首音樂的情感相互匹配，讓曲調更加富有韻律和彈性，也讓曲調更為朗朗上口，即使不了解語言的人，也能從中聽出濃厚的愛意和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向往，給人一種洋溢在明媚春光中的歡樂與幸福。

（二）深情直白的情緒情感

將《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翻譯成中文后，歌詞含義大致如下：

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你必須為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歡笑、唱歌、跳舞。

你的額頭上不要再有皺紋了。

無論如何，因為過去的悲傷都結束了。

貝絲，我的貝絲。

真正的幸福才剛剛開始。

波吉，我現在是你的女人，我是，我是！

我哪也不會去，除非你和我一樣開心。

我的額頭上沒有皺紋了，我不會離開！

你聽到我說的了，只要你不走，我會和你在一起。

波吉，我現在是你的女人，我永遠是你的早晚夏冬。

早上和晚上，夏天和冬天。

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永遠是我的女人。

貝絲，別忘了女人，你有你的波吉了！

我們將在這幾年里一起歡歌。

早晨和晚上，夏天和冬天。

早上和晚上，夏天和冬天哦。

我的波吉，我的男人波吉，我的寶貝。

從這一刻起，我告訴你我信守誓言：

波吉，我永遠是你的了。

從這一刻起，我告訴你，我會遵守誓言。

我的貝絲，我們現在很幸福。

明代作家陳繼儒在他的《小窗幽記》里有一聯：“閉門即是深山，讀書隨處凈土?！边@里借用一下：不憚世路風塵，隨處即是書房。

我們現在是一體了。

歌曲的背景是波吉和貝絲終于克服心結走到一起，兩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波吉感到自己暗戀多年的女神終于愿意來到自己身邊，貝絲則感覺生命中有了更珍愛自己的人和更忠誠的依靠。通過歌詞不難看出，在波吉與貝絲逐漸擦出愛的火花后，兩人便進行了一番膽大而又熱烈的表白，歌詞能夠將男女演唱者各具特點的音樂完美地糅合在一起，深沉、深情的男聲，高亮、熱情的女聲互相配合、互為補充，在歌曲的演繹和動作的配合中，帶給觀賞者飽滿的視聽感受。

波吉對貝絲有一種超越生命的強烈的愛，這也為他后面為了貝絲憤怒殺人埋下了伏筆，波吉對貝絲是真愛的，是有占有欲的，他希望看到貝絲幸福，而他更希望自己是那個帶給貝絲幸福的男人。而直到重遇克勞恩之前，貝絲對波吉都是有一種信賴感，并愿意讓自己完全屬于這個男人，內心也充滿了幸福和滿足，這也體現出貝絲這個女人如同浮萍一般，是需要依附別人的，所以她后面在重遇克勞恩之后，顯示出了猶豫和糾結，并最終被騙到紐約。但無論如何，此刻的貝絲對波吉的愛進行了回饋，她與波吉是擺脫了肉體和錢財的一種精神上的交織。所以這首歌曲洋溢著幸福和希望，這對男女在外形和年齡上或許有著一定的差距，但此刻他們之間的愛情無疑是純粹而又美好的。

二、《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的演唱實踐

（一）層次豐富的演唱風格

典型西方歌劇都為美聲唱法，追求聲音統一性、音樂一致性、音樂連貫性、注重情感表現力、藝術感染力，要求演唱者聲音具備“明、亮、厚、沉、柔、立、暢”等關鍵字眼，在音質上還要蘊藏著豐富的金屬質感。有別于其他音樂演唱的形式，美聲唱法強調混合聲共同作用，即真聲和假聲轉換的方式，在演唱中低音聲區的時候以真聲為主，在演唱高聲區的時候多用假聲進行混合。演唱者無論身處何種姿態下，其頭、鼻、口、胸、腹腔都一定是舒展、自然打開的，以便于氣息更加雄厚深入、通暢、均勻、持久，足以支撐起音樂的完美呈現?！敦惤z，你現在是我的女人》相比于其他歌劇中的歌曲，要更具流行元素，所以定調會稍微低于傳統的歌劇，這能使演唱者的吐字更加清晰明確。當然，放低定調并不意味著脫離美聲唱法這個核心，美聲永遠是歌劇的主流、正統唱法，也是在劇場及音樂廳里不能或缺的演唱方式。目前，只有美聲才能在空曠的廳內產生立體交響感，無需使用擴聲，在交響樂隊的演奏下，確保每一位聽者可以清晰聽到。

另一方面，這首歌曲以爵士樂為主，格什溫在傳統的歌曲唱法中，恰到好處地加入了黑人音樂和流行音樂的元素，更貼切地表達爵士樂風格，這就要求演唱者也需要根據自己內心的節奏進程，讓演唱更具靈活性與自由度，使得整首歌曲既有美聲的圓潤、連貫，也有爵士樂的熱情、慵懶。演唱風格上也要兼顧美聲和流行，不能固步自封地把自己局限在某種特定的風格當中。除了提高自己的演唱素質外，還要更加投入于整個故事情節當中，把自己真正地代入角色，處于波吉和貝絲雙方的位置，體驗并表達出他們此刻內心對愛人的宣誓，理解二人此刻纏綿交織的內心世界，才能在整體演唱風格上感染人心。

（二）自然流暢的演唱技巧

《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用來表達那種熱烈而毫無顧忌地情感、戀人間盡情地互相表白，整體聲區是高低轉換、張弛有度的，男聲主要負責低音，而女聲主要負責高音。與傳統歌劇遵循原譜演唱的規范與嚴謹不同，此曲雙方在演唱中，需要加入一些曲譜中沒有標記出來的滑音和倚音，有時甚至要表現出一種帶有些許獨特慵懶感的色彩，以實現更加細膩化地表達，讓演唱變得更加自然流暢，也能準確呈現出二人內心的表達。如果完全按照曲譜標記演唱，就會顯得刻意和呆板。在演唱中，因為技巧的加入，可能導致氣息不夠或收不住，這就需要演唱者繼續扎實地錘煉基本功、提高身體素質，在更為自然的嘆氣中轉換氣息，強化頭腔、胸腔的共鳴。同時，要保持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尤其是承擔著更多高音任務的女聲，在呈現高聲地同時，也要兼顧氣息，保持高位置、深氣息。

男女演唱者雙方的音量都是非常具有穿透力度且收放自如的，演唱者在演唱的過程中，也會隨著自己情感的遞進，而加入一些即興的風格元素，這些元素是屬于演唱者個人對歌劇情感的把握的，所以在不同人演唱同一首歌曲的過程中，觀賞者會聽出不同的風格區別，也就保證了這部歌劇的經久不衰，因為每首歌曲都會在每場演出中呈現出熟悉而又讓人眼前一亮的演唱風格，每一次聆聽這些樂曲，都會收獲不同的審美享受。在演唱的過程中，可以選擇自己適合的方式來演唱，適當加入一些個人風格，更符合爵士樂特有的自由風格。

結 語

《波吉和貝絲》從美國上世紀的社會中真實取材，用來自民間的聲音，對處于社會底層的黑人所面臨的悲喜人生進行剖析，并成功發揮了爵士樂的藝術風格，以旋律熱情、真摯感人且飽含著濃郁生活氣息的多首歌曲，展現出戲劇性、悲劇性、幽默性等多種情感的起伏跌宕，也對所謂的“美國夢”進行了揭露，用音樂反映出黑人與美國商業社會的矛盾，以及隨之而來的黑人不幸生活和精神壓力。通過以上對《貝絲，你現在是我的女人》的詳細分析，不難發現，格什溫在他的歌劇作品中，將黑人音樂盡善盡美地融入了他的歌劇當中，使黑人音樂的藝術風格與傳統歌劇的創作精神深入結合，讓端莊嚴肅的音樂與通俗大眾的音樂實現雙向溝通，在音樂形式與情感表現上都大膽創新，因此開辟了全新的創作思維。

研究格什溫的《波吉和貝絲》等音樂，將有助于我國音樂界體會如何將“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這兩種形式、主題不同的藝術結合起來，創作出更具民族韻味和社會風格的現實主義音樂作品，貼合人民群眾的真實需求，讓大眾喜聞樂見。將該思路進一步拓展開來，我國歌劇也正處于發展的關鍵期，缺乏具有影響力本土風格的歌劇，受眾者依舊將目光鎖定在歐美歌劇，一直是我國歌劇發展中的問題，如何借鑒外國歌劇的發展途徑，研究中國歌劇的新面貌，是下一步開展此類研究的關鍵點。筆者認為，相關從業者應當具備藝術思考與社會擔當，既懂得繼承傳統、兼收并蓄，又要不斷挑戰傳統，彰顯中華民族的精神面貌，創作出民族性和時代性兼具、多元化和大眾化同在的藝術作品，讓更多具備現代文明新精神、社會發展新面貌的歌劇作品走入人民群眾的生活，豐富對美的欣賞方式和途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