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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大均故里及故居遺址考

2022-12-28 07:56王富鵬
關鍵詞:聽泉番禺祠堂

王富鵬

(廣州大典研究中心,廣東 廣州 510623)

屈大均(1630—1696),字翁山,是中國古代社會后期的一流詩人、詞人和學者,撰著達40 多種,被譽為“嶺南文宗”。他“學為圣賢”以承續華夏文脈,是明末清初“天下將亡”之時華夏道統學統的守護者和承續者。雖知其為廣東番禺沙亭人,但其故里到底在哪里,學界卻長期懸而未決,相關學者含糊其辭。其故居或故居遺址是否還有跡可尋,更無人言及。筆者詳細考索相關文獻,再驗之以實地考查所得,基本確認了翁山故里及其故宅所在之地。

一、前賢研究的結論

翁山父親屈宜遇“幼遭家多難,寄養于南海之邵氏”[1]137。明崇禎三年庚午(1630),翁山生于南海之西場(今屬廣州)[2]39,初名邵龍,號非池①。幼時居浮丘前之撒金巷②。南明“隆武乙酉,按院觀風拔取英異,年十六以邵龍姓名,補南海生員,號曰非池。宜遇于是攜歸沙亭謁廟,復姓屈氏”[3]。隆武乙酉,即順治二年(1645)。其后移居番禺,更名屈大均。

移居番禺之后,翁山居住在何處呢,也就是說其番禺故里在哪里呢?這不僅是對事實的追索,也關涉翁山一些作品敘述視角的問題。汪宗衍和鄔慶時兩位先生的說法最為權威。但研究之后發現汪、鄔兩位先生的表述要么含糊其詞,要么存在問題。汪先生認為:“屈氏世居番禺茭塘都思賢鄉,又名新汀?!保?]1851汪宗衍《屈大均年譜》順治二年條又說:翁山“是時居沙梨園”[4]1858。第一條汪先生只是說屈氏世居之地,第二條又只是說順治二年翁山住在沙梨園。嚴格地說,這兩處表述都沒有明確說出翁山故里所在之地,而且,第二條更有明顯的錯誤。因為順治三年十二月翁山才與其父母弟妹一家七口從南海移居番禺,因此,順治二年翁山是不可能住在沙梨園的。汪先生當是誤把順治二年認祖歸宗等同于移居番禺了。

鄔慶時先生認為翁山為“廣州府番禺縣茭塘司深水社沙亭鄉人”[5]7。鄔先生接著在按語中對汪先生的說法進行了分析和辯駁?!皯c時按思賢、新汀、沙亭,皆鄉名,皆屈氏世居,在昔屬番禺縣茭塘司深水社,俗稱十七鄉。各為一鄉,形如品字,不相統屬,亦非別名?!锻畏尽啡杏谲了緦佘炼贾?,先列沙亭,次列新汀,隔六鄉乃列思賢?!保?]7“慶時按思賢鄉雖是深水社社址所在地,但與沙亭、新汀在深水社分作三鄉,未嘗合為一鄉也……《汪譜》將三鄉綜合為一鄉,未免誤會……屈翁山故鄉之沙亭,今作沙路。與莘汀、北村、嚴坑,俱在《番禺總圖》橫六縱三。而卷二《輿地志》亦注明沙路古名沙亭,嚴村原名思賢,又名嚴坑?!保?]8確實如鄔先生所說,汪先生將三者混一是有問題的,那么鄔先生所謂的“屈翁山故鄉之沙亭,今作沙路”,是否準確呢?

除汪、鄔兩先生之外,還有一些學者言及相關的問題,但基本皆如汪、鄔兩先生。再如歐初和王貴忱《屈大均全集·前言》云:“屈氏自宋紹興年間以來世居番禺沙亭(今廣東省番禺市思賢鄉)?!保?]這一解釋直接把沙亭與思賢等同了,非但沒有解釋清楚,反而使問題更為混亂。因為,《屈大均全集》1996年出版之前,早已有沙亭、思賢等不同的村落名稱了,屈氏世居之地也不只是今番禺思賢村。

二、文獻的詳細辨析

關于在番禺的居住之地,翁山雖在文章中多次提及,卻沒有明確其故里所在。由相關文獻可知翁山在沙亭一帶的居住之地也不止一處。

《廣東新語》卷二十五云:“予所居覆船山下,曰沙梨園,地皆黃細沙,多井氣,掘地尺許,水沄沄上溢?!保?]575沙梨園在哪里?覆船山又在哪里?《翁山文外》卷二《存耕堂稿序》云:“予所居名沙梨園,去翁之家咫尺?!保?]67《存耕堂稿序》是翁山為其“族父友石先生澹翁”詩集所寫的序文。如果能確定“友石先生澹翁”家居何處,沙梨園和覆船山也就不難知道了。(乾?。斗h志》卷十五云:“屈騶,字友石,號澹翁,新汀人。崇正十五年舉于鄉,隱山中不與計偕且十年……手一卷日夕詠歌不輟……澹足之子居沙梨園,去其家咫尺,春□佳景,觴詠流連?!保?]“澹足之子”意指翁山。當時文網嚴密,《縣志》的編撰者不敢明白說出大均之名。由此可知翁山所居之沙梨園當在莘汀村或附近,位于覆船山下。

康熙十八年己未(1679)春,翁山曾攜家避地至南京,第二年秋回鄉,十二月返沙亭。陳恭尹《壽屈母黃太夫人序》云:“往歲,屈子奉太夫人客金陵,既歸,予入揖,太夫人雙鬢皤然,而體貌加壯,為之大喜相慰。屈子既還其鄉新汀,開九歌草堂以居,予不獲見太夫人者,于今數年,非疏也?!保?]新汀,即莘汀。這一文獻進一步證明翁山所居之地在覆船山下莘汀村。以陳恭尹與翁山的相知程度,基本可以確信無疑。不過,翁山故里真的就是今番禺區化龍鎮的莘汀村嗎?

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為祭祀其第十一世至第十四祖,翁山曾捐地建“壽昌”祠堂。其《告四世祖文》云:“維丁卯十有一月丙子朔,十八世孝孫大均敢昭告于十一世祖考聽泉公……十二世祖考滄洲公……十三世祖考素庵公……十四世祖考梅侶公……念吾祖自十一世至十四世,凡四世皆未有祠,神靈不安,無以享祀,其罪在于孫子。茲大均有自買沙田頭地一區,在本鄉思賢里社之東,前對煙管、福船二岡,后倚蔗林平阜,左接人居,右鄰父宅,地勢方直而深,厥土堅厚。數求簽筊于丕顯南海之神,皆云‘大吉’,以建祠惟良……大均茲以此沙田頭地,敬獻于我四世祖,俾諸父諸兄卜曰為祠,同堂異室,昭穆并列,以為先靈降福無疆之丕基。謹先議祠名曰壽昌……大均故議祠名曰壽昌,使子子孫孫顧名而思其義,以求所以光大于前人也……大均今者僦居沙梨之園,未有寧宇,此沙田頭片地,不以為半畝之宮,以庇其身及其妻子,而以歸之吾祖焉,夫亦遑遑報本之意?!保?]216-217細讀這段文字可以發現一些重要信息。其中有云“大均今者僦居沙梨之園,未有寧宇”?!百志印?,意為租住??梢娢躺骄璧亟ā皦鄄膘籼脮r,“未有寧宇”,仍租住在沙梨園。由此可知沙梨園并非翁山故宅所在之地。又云:“左接人居,右鄰父宅”,其意當是祠堂左邊是民居,右邊緊鄰其父母之宅。果真如此,祠堂右邊的“父宅”,依照常理,也就可以說是翁山故宅。那么,“壽昌”祠堂在哪里呢?這段文字有清晰的表述:“在本鄉思賢里社之東,前對煙管、福船二岡”?!案4?,即“覆船”?!皦鄄膘籼迷谒假t里,前對覆船山,而不是在覆船山下。既然翁山故宅在此,那么也就可以確定今番禺區新造鎮思賢村即是翁山故里了。

盡管“父宅”即翁山故宅,但還需要進一步追問,翁山是否曾經長期在此居住呢?如前所述,翁山父親屈宜遇幼遭家難,寄養于南海邵氏,翁山生于南海之西場,至順治三年17 歲時才與父母、弟妹一家七人自南海西場移居番禺。移居番禺之后,是否即居住在此處呢?翁山《先考澹足公處士四松阡表》云:“隆武二年丙戌十有二月,廣州陷,公攜吾母夫人黃及大均兩弟兩妹返沙亭?!保?]137隆武二年丙戌,即順治三年(1646)。又云:“是冬,十有一月,復病。甫十日,遂爾不起。是為永歷三年己丑之十二月五日?!保?]138永歷三年己丑,即順治六年(1649)。由此可知屈宜遇移居番禺僅僅三年就去世了。再參照翁山當時行跡,可以相信,翁山17 歲至20 歲之間,一家人移居番禺之后,應該就住在所謂的“父宅”。翁山《祔食祠記》云:“有屋廬一所,在賢溪東,先君澹足公之所營也。大均與兩弟嘗迭居之,今以為祔食祠,以祀舉宗之殤與無后者……在壽昌祠西偏,與吾聽泉公以下四代祖考相近?!保?]319在“壽昌”祠堂和“父宅”附近,“大均與兩弟嘗迭居”的這一所“屋廬”,當為其父在順治三年底至順治六年間所建?;蛟S因為“父宅”狹窄,所以又在故宅附近的“賢溪東”另建一所“屋廬”,讓成年的翁山兄弟晚上棲止在外。這進一步證明,此“父宅”當為翁山故宅和故居所在之地。

位于思賢村的翁山故宅是否還有跡可尋呢?祭祀“聽泉公以下四代祖考”的“壽昌”祠堂是否依然完好呢?筆者帶著諸多疑問,多次到沙亭一帶實地探訪。

三、實地尋訪與文獻比照

庚子年底的一個周末(公歷2021年1月16日),筆者開車來到位于化龍鎮莘汀村的屈氏大宗祠,與相約前來的番禺區文化館的朱光文副研究館員和莘汀村屈氏族人屈巨賢主任會合。上午在附近進行了考察。三人站在煙管崗南面的小丘之上四處遙望,尋找翁山筆下的覆船山。煙管崗和覆船山是翁山文章中常常提到的沙亭地標。翁山云:“吾鄉有煙管山,巃嵸特出,其脈逶迤而下,為丘陵者三四,復崛起為一大山。其冢高而長,形如船覆,因名之曰覆船?!庇衷疲骸案泊谀?,煙管在北”。[2]423按照筆者對翁山筆下兩山方位的理解,前面不遠處的那個較為高聳的小山應當就是覆船山了。但站在這里,遠望山體,卻看不出覆船的形狀。屈巨賢兄告訴我,此山名為老虎崗。三人猜測一番,帶著遺憾離開了。下午新造鎮黨委劉偉東等和思賢村幾位屈氏族人帶我們先在村里看了幾個地方,然后來到一個祠堂前,門額上赫然刻著“聽泉屈公祠”幾個大字,款署“光緒丙申孟秋吉旦”幾個小字。此時,筆者才真正明白《屈氏族譜》卷十一“康熙丁卯,送地建聽祖祠”①這句話的意思?!奥犠骒簟奔创恕奥犎簟?,為翁山捐地所建?!奥犎簟币嗉礊榧漓搿奥犎韵滤拇婵肌钡摹皦鄄膘籼?。祠堂最初建于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光緒二十二年丙申(1896)孟秋重修。祠堂宏大寬敞,保存完好。整個建筑座西向東,依斜坡而建,兩進一儀門,兩邊皆有走廊,后寢供奉著十一世祖聽泉屈公以下幾個牌位。既然“壽昌”祠堂保存完好,翁山故宅位置的確定即為易事。

稍后,沙亭屈氏第二十七代、翁山第九世孫、83 歲的屈蔭華老先生應邀前來。老先生聲音洪亮,思路清晰。他說聽泉屈公祠后座原懸掛“壽昌堂”牌匾,為翁山手書,今已不存。問他是否知道翁山故宅,他指指祠堂右邊說:“這就是翁山故居?!彼讣词蔷o靠祠堂右邊的一棟舊房子,上面釘著一個“危險房屋,禁止靠近”的牌子。這棟舊房子左手邊是祠堂,前后及右手邊皆為民房。一行人冒險進去,屋內屋外雜草過人,墻體也有些許傾斜,房頂上長出的藤蔓已從巨大的破洞絲絲縷縷地垂下。據時代推算,清初翁山故居早已不存,此屋當為其后人重建。不過,就墻體所用青磚尚能確認,這棟房子當為清代或清末民初的建筑。祠堂與翁山故宅相連,與房屋并立自然形成一個小巷。祠堂前面是一個小廣場,再前面是一片水塘。據族人回憶,小廣場原來豎有旗桿夾。遙想原初的地理形勢,此處當為一絕佳之地。一行人在祠堂南側和背后又走訪了幾戶翁山后人,進一步得到確認:緊靠祠堂南側一帶的民房所在之處,原皆為翁山故地。當問及覆船山的位置時,得到的回答是覆船山即是老虎崗。從思賢村望過去,形似覆船;從莘汀村望去,則為一只臥虎。至此,所有的疑問一下全部釋解。

從聽泉屈公祠大門前,沿著堂前小路向北一百多米,就到了村頭。村頭原有齊禮門。村頭路口豎立著民國十八年(1929)番禺縣縣長陳樾主持修建的八泉亭。亭內石碑鐫刻著翁山畫像和陳樾的《八泉亭記》?!队洝吩疲骸皻q己巳,余宰番禺,于役扶胥江,遂至沙亭,訪屈翁山先生故宅,因及其墓……置亭于沙亭鄉齊禮門外,圖先生像,志景仰焉?!保?]八泉亭所在的位置,也是一個旁證。八泉亭在翁山故宅北面一百多米,立于村口齊禮門外,背靠故宅,北望翁山墓園。陳樾在主持修建八泉亭時,曾訪翁山故宅于父老,一定確知翁山故宅的具體位置,否則選址難以如此巧合??上洹栋巳び洝肺从柙斒?,致使后世學人不能了解翁山故里和故宅的準確位置。

從八泉亭向村外偏北方向數百米就到了翁山墓園所在的寶珠峰③。順治六年己丑(1649)其父宜遇去世。翁山“于十世祖野藪公涌口之山卜得一穴,左襟落雁,右帶迴溪,三峰在前,一峰在后,坐坤向艮之原以葬,而以金留得四松,蒼蒼競秀,其高六七丈許,望而知為華表也。敝廬在墓之南咫尺。相望依稀,四松之聲色在窗戶間?!保?]138由最后兩句可知,翁山及其父墓所在之涌口山寶珠峰在翁山故居北面近處。這與實地考察的結果完全一致。這進一步證明了聽泉屈公祠南側即為翁山故居所在之地。盡管后來翁山自莘汀沙梨園回到思賢之后,未必入住“父宅”,但其居處一定在此附近。如果翁山居住在莘汀或沙亭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四松之聲色在窗戶間”。

另外,巨賢兄說,屈氏族人公認翁山后人在思賢村,這也能從一個側面說明問題。翁山故里為思賢村一旦確定,也就明白翁山敘述覆船山這一沙亭地標,為什么不稱“老虎崗”而總是稱“覆船山”了。

筆者以尋訪的結果與翁山先生的敘述進行對照,二者若合符契。不過,還有一些問題需要說明。如既然翁山故宅在思賢村,為什么翁山在相關的文獻中,多言沙亭,而較少言及思賢呢?

翁山《沙亭解》云:“沙亭在番禺茭塘都,吾始祖迪功郎誠齋當宋徽宗時,來居于此。其地濱扶胥江,多細沙。又念先大夫懷沙而死,因名鄉曰沙亭?!保?]472由此可知“沙亭”當非遷入地原名,而是其始遷祖屈禹勤為其遷入地新命之名,屈氏遂以之泛稱族人在番禺的聚居之地。大均尊祖敬宗,故言其鄉必稱沙亭。明清至今行政區劃和鄉鎮之名屢有變化,有關敘述難免出現相互沖突的現象。有關翁山在番禺沙亭一帶居處的資料,主要涉及的地名有:沙亭、思賢(嚴坑、嚴村)、莘?。ㄐ峦。?、沙梨園、沙路等。思賢村、莘汀村所在之地,可以準確定位,而沙亭這一地名所指不同時期卻變化很大。屈氏族人云某個時期沙亭鄉范圍很廣,包括今莘汀村、思賢村、沙亭村(原名沙路④)等地,但某個時期又變得很小?,F在番禺沙亭村,僅是化龍鎮屬下的一個村子。據了解,番禺屈氏族人主要聚居在今珠江南岸的莘汀村、思賢村、沙亭村三處。三處略呈品字形,沙亭在東北,思賢在西南,莘汀在思賢偏東。思賢與莘汀很近,大約一公里左右;思賢村距沙亭村也不遠,大約也僅二三公里。三者雖相距不遠,但并不是同一個村子。翁山筆下的沙亭鄉現在已經分屬化龍和新造二鎮。莘汀村和沙亭村現在化龍,而思賢卻在新造。

如前所述,鄔慶時認為翁山故鄉為沙路(今作沙亭),問題出在哪里呢?其《屈大均年譜》云:“屈翁山故鄉之沙亭,今作沙路。與莘汀、北村、嚴坑,俱在《番禺總圖》橫六縱三。而卷二《輿地志》亦注明沙路古名沙亭,嚴村原名思賢,又名嚴坑?!保?]8“ 《宣統番禺志》二茭塘司屬深水社各鄉,首列沙路。原注:‘古名沙亭’?!保?]7看來,鄔先生的主要依據是《番禺縣續志》中的一個小注。鄔先生《屈大均年譜》記載了有關翁山的許多遺聞軼事,有其獨特的價值。此譜幾經修改,定稿于“一九六三年六月”。鄔慶時之母為屈氏族人,“屈太孺人諱鳳竹,號五桐,沙亭塘邊街人……翁山其十八世族祖也?!保?]卷首依照情理,其所述應該較為可信。不過也有屈氏族人認為其說有些地方存在問題,多有不確之處。這里鄔先生僅以《番禺縣續志》中的一個小注就認定翁山故里為沙路,就值得商榷。綜合翁山的有關記述可以確信其故里不在沙路。

沙亭之名,所指范圍時大時小,容易造成人們認識的混亂。屈氏族人巨賢兄認為沙路為后起之名:“宋元明清,沙亭鄉包括現在三個行政村,后來人多了,分成三個村,沙路這一名字就出現了。沙路又于1983年改名為沙亭,現有一千多屈氏族人”??磥磉@個村子由沙亭而沙路,再改回沙亭,幾經改名給人們帶來的困擾不少。筆者在閱讀明清兩代有關方志時產生這樣一個印象:番禺屈氏族人最早遷入地當為莘汀,后來有人移居思賢,再后,又有人移至沙路。沙亭這一泛稱逐漸衍生出新移入地的專稱。這一印象得到了巨賢兄的肯定。巨賢兄告訴筆者,沙路原為江邊一片灘涂,后來逐漸淤積成平地,沙路村屈氏祠堂是為供奉其分支第十一世祖屈東潭而建。翁山在思賢村為其第十一世祖聽泉公捐地建祠,依照情理,翁山作為其直系后嗣,其故里和故宅也應在思賢,而非沙路。

將實地考察所得與翁山《屈沱記》中的有關記載相對照,還可以進一步證明翁山故宅在今思賢村?!肚洝吩疲骸扒吆??吾沙亭之鄉,所謂石坑涌者也。穿自吾之先祖……其口在扶胥南岸,橫貫沙田,崩奔而入,演漾于丁奇岡之陽,沿洄于石坑山之陰。石坑之山,先祖之丘壟在焉,故以系之而曰石坑涌也。其長三里余,其廣三丈……為曲者九十有九……自南宋迄今,數百年于茲矣……是涌也,吾族人夾岸而居……予草堂處于東隈?!保?]312-313另一有異文的《屈沱記》云:“吾鄉在沙亭,前有一溪,引牂江扶胥之流而入焉。其長三里余,其廣三丈,其曲九十有九……吾宗人夾岸而居,白煙素火,南北相蓋。予草堂處于南偏,當溪欲盡之所。其淺可揭,其清可鑒,日出則水光在門,雨過則水痕在戶?!保?0]由此可知,屈沱(石坑涌)曲折彎轉流經翁山門前和其墓所在的寶珠峰之石坑山北面。另一則文獻也能證明屈沱距其故宅與墓地很近。翁山母黃氏去世之后,翁山作《先夫人祔葬記》云:“于是以十九日辛卯昧爽祖載。是午,舟及山口,暮宿不可,則扶柩登岸。壬辰,柩至壙前?!保?]317由此可知,當時應是以舟載柩,行于屈沱之上。其故宅與墓地本來不遠,既然以舟載柩,可以確定屈沱距兩處都很近。

據實地考察得知,石坑涌流經思賢和莘汀之間,而距思賢更近,沿石坑山東北進入珠江。思賢和莘汀村人分別稱之為思賢涌和莘汀涌。其長、寬和曲折與翁山在《屈沱記》中的描述基本一致。流經沙路村附近的一條水道,據了解是上世紀50年代末開挖的運河,距石坑山甚遠,自南而北,經沙亭(原名沙路)村,無曲折,直奔珠江。顯然這條水道和沙路附近其他極小的河涌,絕非翁山筆下的屈沱。由上述可知,沙路絕非翁山故里和故居所在之地。

結合文獻與實地考查,基本可以確認今新造鎮思賢村即翁山故里,“聽泉屈公祠”南側即其故宅所在之地?,F在翁山故宅上的舊房屋已成危房,被翁山命名為“壽昌堂”的聽泉屈公祠尚未被列為受保護的建筑。舊村拆遷改造正如火如荼,挖掘機隆隆而來。祝愿翁山先生捐地而建的古祠堂及其故居遺址安然無恙,以使后世之人有以憑吊華夏道統學統的守護者和承續者、“嶺南文宗”翁山先生。

注釋:

① 《屈氏家譜》卷十一,見《屈大均全集》第2 冊,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第2114-2115頁。

② 屈大均《西園》詩云:“少小撒金仙巷住,先人精舍榜芙蓉?!币姟肚缶返? 冊,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第1224頁?!稄V東新語》卷五云:“丘前有撒金巷,予家嘗近焉?!币娗缶稄V東新語》,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第162頁。

③ 翁山及其父母之墓皆在沙亭石坑山(又曰涌口山)“東南一峰……寶珠峰”上。見《屈大均全集》第3 冊,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第314頁。

④ 梁鼎芬等修、丁仁長等纂(宣統)《番禺縣續志》卷二所臚列的茭塘司屬深水社各村之名,第一為沙路。名下小注曰:“古名沙亭?!币姟稄V州大典》第279 冊,廣州出版社,2015年影印民國二十年刊本,第79頁。(宣統)《番禺縣續志》為清末民初所纂撰,所載“沙路”亦應為當時的名稱。屈氏族人屈巨賢說,沙路為后起之名,于1983年又改回沙亭之名,現在有一千多屈氏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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