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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外賣餐盒的環保之路

2023-01-03 01:06李慧琪
中外文摘 2022年24期
關鍵詞:餐盒廚余垃圾箱

□ 李慧琪

“一人獨居,兩眼惺忪,三餐外賣,四季淘寶”,這句對當代青年的寫照也是趙然真實的生活。一周早午晚二十一頓飯,趙然點外賣的次數在十次以上。

每一次下單前,趙然都會勾選“不需要餐具”的選項,但她數了數近期點過的二十多份外賣,只有三家餐廳沒有附贈餐具。在這么多份外賣中,打包費最高為6元,最少為0.5 元,其他普遍在1到3 元之間。

為了招攬顧客,商家對外賣的“過度包裝”日趨普遍。有時候,層層疊疊的外賣包裝讓趙然有一種拆盲盒的感覺。

上周末,她點了一份粵菜,里面有三個流沙包、三個蝦餃和一塊糯米雞。當外賣送到手中時,趙然發現其體量略微“超標”。精美的無紡布保溫袋外包裝被打開后,里面躺著3 個塑料大餐盒,裝蝦餃的餐盒至少能放下10 個,3 個蝦餃顯得有些單薄。另外,還有一個紙質信封,信封內有一張面積約一平方米左右的塑料桌布,以及一副塑料手套。

和大多數人一樣,趙然享受著外賣帶來的便利,但家門口堆成小山的外賣垃圾也讓她有些心理負擔。

近期,一份清華大學環境學院的博士生論文《中國外賣包裝物環境影響和政策有效性分析》受到關注。通過分析3500 多萬份外賣訂單,這份報告描摹了中國外賣包裝的基礎組成和環境影響。據統計,2020 年,中國外賣行業共產生了170 億個外賣訂單,平均每個訂單包含3.44 個餐盒,其中近70%是塑料餐盒。此外,90%的訂單包含1 個塑料包裝袋。研究表明,2020 年中國外賣行業共產生了160 萬噸塑料垃圾。

如此龐大的數量,讓趙然不禁好奇,一個外賣餐盒從生產出來到被廢棄經歷了什么,“我制造的這些垃圾最后去了哪里?它們會對環境造成怎樣的壓力?”

一人一周外賣的碳排放,一棵樹吸收要一年

趙然租住在北京市朝陽區五環外的一個小區里。每天早上4點到10 點是劉建東師傅的工作時間,他是小區物業聘請的清運員,負責將整個小區的垃圾清運到附近的垃圾中轉站。趙然周日丟的那種塑料外賣餐盒,是他在“其他垃圾”桶里最常見的。

這些外賣垃圾主要用了哪些材料?清華大學報告中來自八個城市的3500 萬份樣本給出了答案。

首先,包裝材料的選擇與飲食習慣有關。中式飲食具有高油、高鹽、高濕度的特點,因此餐盒必須滿足防溢、防滲透、隔熱的要求。目前市場上常見的餐盒材料有四種:聚丙烯(PP)塑料、聚苯乙烯(PS)塑料、紙和鋁箔。

報告顯示,中國外賣餐盒約六成被PP(聚丙烯)材質壟斷,部分城市的使用率甚至更高。PP材質適應中國飲食結構高油、高鹽、高濕的特點,它耐熱性很好,150℃高溫時也不會明顯變形,而且幾乎不會吸水,是唯一能放入微波爐中加熱的材質,還是最輕的塑料之一。

趙然丟掉的就是三個PP 材質的餐盒。值得注意的是,這三個餐盒盒體是PP 材質,盒蓋卻是透明度更好的PS 材質。因為PS 不耐高溫,加熱時需要取下盒蓋。

此外,外賣包裝還因地域呈現出顯著差異。因為喜愛吃火鍋、冒菜、烤魚、燒烤等,成都、重慶的鋁箔包裝比例比其他城市高出不少。

在包裝袋方面,高密度聚乙烯(HDPE)塑料袋占據主導地位,使用率約為90%,但高檔餐廳一般使用牛皮紙袋和白卡紙袋。

在包裝重量方面,PP 塑料餐盒每個約24g,全國總消耗量為176 千噸,廣東省使用量最大,達30 千噸;紙質餐盒不是很受歡迎,但因為單件重量較大,約27g,總消耗量也達到了87 千噸;一次性木筷(平均重量約為5g)和HDPE塑料袋(平均重量4 到5g)使用比例高但單件重量較小,全同總消耗量僅為45 千噸。

特大城市的包裝袋相對更重。北京的外賣包裝總重量最大,達52g,湖北襄陽最小,僅29g。這是因為大城市的外賣更常用較重的牛皮紙袋、保溫袋和編織袋,而小城市主要使用較輕的HDPE塑料袋。

從一個外賣餐盒的全生命周期來看,制造階段的環境影響占到45%。塑料的制造需要消耗大量石油,紙制品的生產需要消耗大量木材,所以這一階段資源消耗帶來的環境壓力十分突出,生產過程中排放的廢氣和廢水也會產生污染。

相較之下,外賣餐盒在垃圾處置階段對環境的影響更大,占到全產業鏈環境影響的50%。

在北京每份外賣全生命周期內產生固廢0.1185kg,排放當量二氧化碳約0.68kg。據測算,按一棵樹每年可以吸收并儲存4~18kg 二氧化碳的慣例計算,一個北漂年輕人每周點外賣(6~14 次)產生的碳排放,可能要一棵樹一年才能吸收完。

從垃圾桶到焚燒廠

6 月20 日早上5 點,天剛剛亮,劉師傅手里拿著長臂木制鑷子,掀開綠色的廚余垃圾桶蓋,在桶里仔細檢查后,從中挑出一塊被揉皺的濕巾,用鑷子夾著扔進了一旁灰色的“其他垃圾”桶內。

在小區住戶逐漸從睡夢中醒來的五個小時內,劉師傅重復了上千次夾、提、放的動作。他開著一輛拼接起來的四輪平板車,加上后面加長的部分,一共能裝八個標準垃圾桶。

趙然所住的小區有1100 多戶居民。每棟樓標配了三個其他垃圾桶,一個廚余垃圾桶和一個可回收垃圾桶,小區的門口放著兩個有害垃圾桶。劉師傅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垃圾再分揀一次,然后把即將裝滿的其他垃圾和廚余垃圾運到附近的垃圾中轉站。

20 號這天是周一,劉師傅一共往返了10 趟,合并拖運了80桶垃圾。劉師傅說,周末、周一和節假日是他最忙的時候,在家待著的人多,制造的垃圾也多。

上午9 點半左右,趙然丟掉的那包外賣垃圾,已經被轉運到了七棵樹村密閉式清潔站。垃圾在這里被分類和壓縮,這個清潔站承接著周邊五個小區產出的垃圾。

在清潔站,劉師傅和其他小區清運員拉來滿車的垃圾,焦急地等待著。在清潔站工作的王師傅說,周一的垃圾量太多,原有的其他垃圾箱已經裝滿了,他拿起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向車隊要求緊急增派其他垃圾箱。

垃圾箱和普通集裝箱一般大。一個密閉式清潔站的基本配置是8立方米的其他垃圾箱兩個,8 立方米的廚余垃圾箱一個。

王師傅按下車身后側的按鈕,車廂打開尾蓋并放下鐵質掛桿。清運員將垃圾桶兩個分為一組,同時掛在垃圾箱的掛桿上固定,他手持消毒水對垃圾桶內垃圾進行消毒,隨后撥動車身上的開關,掛桿自動將垃圾桶內的垃圾倒入車廂內。伴隨著巨大的液壓泵轟鳴聲,廂內巨大的抓手隨即將垃圾進行內部壓縮,最終產出五噸左右的壓縮垃圾。

這一天,該清潔站的垃圾量在18 噸左右,其中廚余垃圾約3噸,其他垃圾15 噸。這樣的清潔站在朝陽區有120 多座,整個北京有900 多座。根據北京市城市管理委2020 年的數據,北京全市的日均清運量在2.2 萬噸左右。

在朝陽區,其他垃圾最終會被運到高安屯垃圾焚燒廠,或者小武基轉運站進行處理,廚余垃圾則清運至大屯轉運站堆肥處理,可回收垃圾主要靠拾荒者們平時在小區里收集轉賣。

在這條流水線的末端,馬師傅是朝陽區環境衛生服務中心第二清潔車輛場的一名司機,他開著一輛大卡車,每天往返三趟,將清潔站里的其他垃圾箱轉運到車架上,最終開往高安屯垃圾焚燒廠。

高安屯垃圾焚燒廠坐落在北京循環經濟產業園內,整個產業園就像一個大型公園,環境干凈整潔。在焚燒廠門口的電子顯示屏上,寫著5 月30 日到6 月5 日的生產數據,其中,“進廠垃圾量有11528.94噸,入爐量有“10214.34噸,滲濾液有4240 噸”。

每天,朝陽區運載垃圾的車輛都會經地磅稱重后沿著引橋行駛到卸料平臺,將垃圾卸到垃圾池內。每天進入高安屯的生活垃圾約2200 噸左右。因為垃圾里面富含水分不容易被立即焚燒,通常會在卸料池里面存放5 到7 天進行脫水發酵,然后,由垃圾吊車將混合發酵后的垃圾投入給料斗,再通過液壓推料機推入爐排進行焚燒,燃燒產生的煙氣會經過無害化處理再排放。

對于燃燒過程中的產生物,也會再次循環利用。首先是燃燒垃圾產生的熱量把余熱鍋爐中的水加熱成蒸汽,蒸汽驅動汽輪發電機組發電,送入公共電網。其次,垃圾燃燒后產生的爐渣每天約有500 多噸,會先進行篩分,篩下物用來制成建筑材料,每天篩分剩下的殘渣約有200 噸,送到焚燒廠旁邊的高安屯垃圾填埋場進行填埋。

到這里,趙然的那包外賣垃圾已經在焚燒爐里完全分解,貢獻最后一絲熱能,結束了它的生命旅程。

“外賣減塑”的未來

20 世紀90 年代,“垃圾圍城”是大城市最嚴重的環境問題之一。那時候的生活垃圾隨意地填埋在城市周圍,焚燒還不是我國垃圾處理的主要方式。

華中科技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段華波向本刊介紹,目前國內針對生活垃圾的處理主要是填埋和焚燒兩種方式,濕垃圾轉化為肥料的比例相對比較小。

從2000 年以來,垃圾焚燒技術的應用呈現一個快速擴張的過程,從2001 年2%的占比,發展到2015 年,已經有了34%。到2020 年,這個占比超過50%。據2020 年城鄉統計年鑒的數據,目前全國共有垃圾焚燒廠463 座。整體上,垃圾處理技術格局與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保持了同步。

段華波說,現在來看,一般經濟發達的地區,選擇垃圾焚燒的比例會更大,因為垃圾填埋需要的土地資源更多。比如,在土地資源緊張的深圳,垃圾幾乎是全量焚燒的,填埋的量已經很少。

垃圾焚燒也曾在我國面臨很大的爭議。人們擔憂焚燒煙氣對環境的影響,尤其是煙氣里面的劇毒類物質二噁英。2010 年前后,很多地方都在投入建設垃圾焚燒發電廠,導致多起鄰避現象(指居民或當地單位因擔心附近建設如垃圾場、核電站、殯儀館等公共項目,對身體健康、環境質量和資產價值等帶來諸多負面影響,而產生的強烈反對和抗爭行為)的產生。段華波說,現在技術已經逐漸完善,焚燒煙氣排放標準也日趨嚴格。

清華大學環境學院劉建國教授曾在一次演講中提到,我國生活垃圾的特點是高水分、高廚余。歐美國家廚余垃圾占比在25%左右,而我國這一占比超過60%。在垃圾混合不分類的情況下,垃圾焚燒就有高含水量垃圾能量回收效率低等問題,焚燒發電的熱值會變低。

段華波也指出,垃圾分類最大的特點是將干濕分離,提高垃圾的可回收比例和利用效率。近幾年,全國各地都在主動推行垃圾分類政策,其實就是提高末端的處理效率,在前端做好分類。

2020 年,北京開始實行垃圾分類。但本刊發現,一些小區垃圾混投的比例還是很高,可回收垃圾桶里也常有外賣垃圾,居民們很少將外賣垃圾中的剩余食物和外賣餐盒分開投放。

目前,盡管外賣垃圾的數量令人咋舌,“但管理上還沒有把它放到一個特別重要的位置,也沒有制定一個讓外賣包裝發生根本變化的政策?!倍稳A波解釋說,因為外賣包裝畢竟只是生活垃圾的一部分,盡管外賣訂單數量有百億,但在整個生活垃圾中占比不高。從產生數量和危害程度來看,也暫未納入固廢管理的重點。

段華波還表示,目前塑料餐盒尚無更好的替代材料。整體來看,建立外賣全產業鏈的系統減塑體系不甚明朗,有技術和成本多方面的障礙,而政府和外賣頭部平臺主要以呼吁減塑為主。

無紡布保溫袋、紙袋等是近幾年為“減塑”由平臺方發起的改變。在人們印象中,這些包裝似乎更加環保?!暗珜嶋H上由于油漬等原因,目前的保溫袋、食品紙袋幾乎都無法回收,當它們隨生活垃圾被運往垃圾中轉站,最終對環保消納造成的壓力可能還甚于塑料袋?!倍稳A波說。

環保餐盒

此外,還有一些由玉米淀粉制成的可降解包裝餐盒,由于可降解材料特殊,若要達到減碳效果,必須通過特殊的回收途徑和處理設備?!艾F在一方面很多地方還沒有這樣的回收處理能力,另一方面許多紙質餐盒內還都有一層PP 膠,難以分類,最終的歸宿還是同樣被當作生活垃圾填埋或焚燒?!倍稳A波說。

雖然這些方式從單個環節來看是更環保的選擇,他總結道,“但減塑的目標不是減少塑料包裝的使用,而是從全局來看系統性地減少環境影響?!?/p>

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段華波認為“外賣減塑”主要靠三個方面:一是優化設計,定制化比較節約的低成本包裝;二是繼續在技術上探索可降解材料的可實現性;三是在相對封閉的場景下,比如校園內、工業園區等地方,可以小范圍地推廣循環餐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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