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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代際支持、孝順期待與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
——基于2018年CLASS數據的實證分析

2023-01-31 07:31謝勇才周伊莎
社會保障研究 2022年6期
關鍵詞:孝順代際家務

謝勇才 周伊莎

(1 華中科技大學社會學院,湖北武漢,430074;2 華東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上海,200062)

一、問題的提出

中國的人口老齡化水平存在明顯的“城鄉倒置”?!捌咂铡睌祿砻?,我國農村60歲及以上人口的比重高達23.81%,遠高于城鎮的15.82%[1]。女性平均預期壽命長等因素,導致老年人口中女性占比不斷提升[2]。在農村老齡化程度高和女性老年人口規模大的背景下,農村老年女性群體應得到更多的關注[3]。以往的研究表明,農村老年女性晚年的身心健康更易受到損害,其孤獨感更甚于老年男性[4-7]。孤獨感反映了個體理想社會關系期望與實際社會關系的比較[8],與失眠、中風、早亡等疾病或事故密切相關[9]。隨著孤獨感的加劇,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不斷降低,抑郁風險陡然上升[10]。因此,關注及分析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問題,對于提升該群體的晚年生活質量和幸福指數具有重要意義。

從以往的研究可知,導致老年人產生孤獨感的因素是多維的,涉及個體、家庭、社區、社會制度等方面[11-13]。在農村社會養老保障水平依舊不高的現實情境下,家庭支持尤其是來自子女的代際支持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具有關鍵性影響[14],在后續有關孤獨感的研究中仍應將其作為關鍵變量納入。此外,老年人的孤獨感、接受的代際支持類型和強度都與其年齡密切相關[15-16],在探討子女代際支持對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時,關注不同年齡層次老年人孤獨感的異質性,有助于明晰特定老年人群體孤獨感的影響因素。

值得注意的是,以往的研究在探討代際支持對老年人孤獨感的影響機制時,大多僅著眼于子女的孝行為(供給),聚焦于不同代際支持類型和支持強度等外在因素,而對老年人自身的孝順期待(需求)等內在因素有所忽略。事實上,老年人孤獨感的主觀體驗可能是孝順期待(親代需求)和子女代際支持行為(子代供給)共同作用的結果。已有研究表明,老年人的孝順期待對其孤獨感的產生具有顯著影響[17-18],并且隨著社會的現代化轉型,農村老年人也呈現出被動或主動降低孝順期待以適應子女孝行為弱化的趨勢[19]?,F有研究尚未有效揭示老年人孝順期待、子女代際支持和孤獨感三者之間的復雜關系。

鑒于此,本文將分析子女代際支持(經濟、家務和情感支持)對不同年齡層次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同時深入考察親代孝順期待在其中的調節作用,進而提出緩解不同年齡層次老年女性孤獨感的應對策略,以期為推進健康老齡化社會建設提供有益的啟示。

二、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說

(一)代際支持、孝順期待與老年人孤獨感

以往諸多研究表明,子女提供的經濟、照料和情感支持會顯著影響老年人的心理福利[20]。在代際支持與老年人孤獨感的關系上,現有研究主要存在兩種觀點。一些學者在肯定了代際經濟轉移和生活照料對老年人生活的重要性的同時,也發現并非所有的代際支持都對老年人有益,有些可能會產生負面影響。一方面,子女向老年父母提供經濟支持和生活照料的初衷是滿足老年人對物質和健康的需求,但這些支持也可能使老年人意識到自身對生活失去控制[21],從而加劇無助感和失落感。此外,過度的生活照料可能會使老年人對子女產生強烈的依賴心理,從而喪失代際互惠能力[22],甚至造成代際關系惡化。因此這兩種支持可能會削弱老年父母的生活滿意度。

然而,大多數學者認為,子女及時充分的代際支持行為有利于降低老年人的無助感[23],增加老年人的積極情緒[24],進而緩解其孤獨感。具體而言,在經濟支持方面,由于農村的正式養老體系尚不健全,子女提供的經濟支持是部分老年人賴以生存的基本生活來源,不僅能改善老年人的生活狀況,還能傳遞子女對老年人的關愛,符合“養兒防老”的孝道傳統,有利于維持老年父母良好的情緒體驗。在生活照料方面,子女向父母提供生活照料契合了家庭養老的傳統孝道文化,促進了兩代人之間的情感交流,有利于提升老年人的精神慰藉水平[25]和生活滿意度[26]。在情感支持方面,有研究發現,相較于經濟支持和生活照料,情感支持更能促進老年人的精神健康[27]。

由此,本文提出假設1:子女提供的經濟支持、家務支持和情感支持均可以緩解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

孝順期待是指老年父母對成年子女孝順的期待程度[28]。隨著中國社會的轉型,盡管農村老年人的孝順期待水平仍然較高,但已呈現出下降趨勢[29]。已有關于老年人孝順期待、親子支持和孤獨感三者關系的研究多集中于心理學領域,研究結論也基本一致,大多認同孝順期待和子代支持都會直接顯著地影響老年人的孤獨感,同時孝順期待還會通過子女代際支持間接影響老年人的孤獨感[30]。這也許可解釋為,孝順期待較高的老年人傾向于通過日常言行使成年子女覺察到自身的這種期待,或力所能及地給予子女幫助,以期收獲子女更多“向上”的支持,進而其孤獨感得到緩解[31]。

由此,本文提出假設2:孝順期待較高的農村老年女性在接受子女代際支持(經濟支持、家務支持、情感支持)后的孤獨感更少。

(二)年齡分層維度下代際支持對老年人孤獨感的影響

孤獨感與個體所處的年齡階段存在密切關系??偟内厔菔抢夏耆穗S著年齡增加更感孤獨[32],中高齡老年人的孤獨感顯著高于低齡老年人[33]。與低齡老年人相比,中高齡老年人的經濟獨立性和自理能力顯著降低,更有可能面臨失能風險,對子女代際支持的依賴性更大[34],也會相應地獲得來自子女更充足的經濟供養和生活照料支持[35]。已有研究證實,中高齡老年人群體需要供養的比例隨著年齡增長穩步增加[36]。同時,親密關系的損失對老年人孤獨感的影響存在年齡異質性[37]。隨著老年人年齡的增大,情感慰藉變得逐漸重要[38]。代際支持會通過影響情感交流對中高齡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和精神狀態產生顯著作用。情感鏈接可以增加親子之間的互動,給予中高齡老年人面對危機或重大生活事件的信心,進而緩解其孤獨感[39]。

由此,本文提出假設3:子女提供的經濟支持、家務支持和情感支持能有效緩解農村中高齡老年女性的孤獨感。

基于已有研究成果,本文重點考察子女代際支持對不同年齡段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及孝順期待的調節作用。本文的邊際貢獻可能在于:第一,既有研究較少將親代的主觀孝順期待納入考量,從需求端出發關注老年人孝順期待在子女代際支持和孤獨感間可能發揮的調節效應,本文豐富了關于老年人孤獨感的影響因素的研究;第二,現有研究很少基于不同年齡組,將代際支持對孤獨感所產生的效用后果進行對比分析,本文進一步探討了年齡分層維度下子女代際支持對老年人孤獨感影響的異質性。在以上文獻回顧和研究假設的基礎上,本文構建了理論框架和變量關系(見圖1)??梢园l現,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受到多層次多因素的共同作用。子女代際支持對孤獨感具有直接影響(假設1),這種影響可能受到孝順期待的調節(假設2),且存在年齡差異(假設3)。結合已有研究成果,社會人口特征和家庭成員人均月收入等因素同樣會對孤獨感產生直接的影響。接下來,本文將采用2018年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數據對上述研究框架和假設展開檢驗分析。

圖1 研究框架與變量關系

三、數據、變量與方法

(一)研究數據

本文數據來源于2018年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China Longitudinal Aging Social Survey,以下簡稱CLASS)。CLASS是一項由中國人民大學中國調查與數據中心負責籌劃開展的全國性大型追蹤調查,其目的在于全面了解中國60周歲及以上老年人的基本概況和社會經濟狀況,從而為制定高質量的老齡政策提供重要參考。調查組運用分層多階段概率抽樣方法,在全國134個縣(區)的462個村(居)獲得11418份個人問卷和462份社區調查問卷。由于本文重點關注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問題,因而選取調查中的農村老年女性樣本(2233個)進行分析。經過變量篩選和缺失值處理,最終獲得有效樣本1243個。

(二)變量測量

1.因變量

本文的因變量為孤獨感。CLASS采用Hughes等設計的三項目孤獨感量表(UCLA-3)測量老年人的孤獨感[40]。該量表適用于大樣本調查,具體測量問題分別為“過去一周您覺得自己沒人陪伴嗎?”“過去一周您覺得自己被人忽略了嗎?”“過去一周您覺得自己被別人孤立了嗎?”。選項設置分為“沒有”“有時”“經?!比齻€等級,依次對應1~3分??偡謪^間為3~9分,分值越高說明孤獨感越強。

2.自變量

本文的自變量為子女代際支持,它包括經濟支持、器械支持和情感支持三種[41],其中器械支持涵蓋日常生活照料和家務支持兩方面[42]。由于CLASS的問卷中并未涉及成年子女對老年父母的日常生活照料支持,因此本研究主要關注家務支持這個層面。通過CLASS問卷問題“過去12個月,這個子女有沒有給過您(或與您同住的、仍健在的配偶)錢、食品或禮物,這些財物共值多少錢?”來測量子女經濟支持;通過問卷問題“過去 12 個月,這個子女多久幫您做一次家務?”來測量家務支持;通過問卷問題“從各方面考慮,您覺得和這個子女感情上親近嗎?”來測量情感支持。對于以上問題,最多收集5個子女的情況,依據填答人數得到相應的平均頻數,將自變量處理為連續變量。最終子女對老年人的經濟支持得分區間為1~9分,生活照料得分區間為1~5分,情感支持得分區間為1~3分。各項支持得分越高,表示子女對于老年人的代際支持力度越大。

3.調節變量

本文的調節變量為孝順期待。主要借鑒劉汶蓉針對老年父母對子女孝道認知的測量來評價其孝順期待水平,具體涵蓋榮親、順親、侍親、養親四個維度[43]。通過CLASS問卷問題“子女應該做些讓父母有光彩的事情”和“子女對父母孝敬最重要的是兒女有出息,不讓老年人操心”來測量榮親;通過“在必要時,子女應該為父母做出犧牲”和“無論如何,在家中父母的權威都應該受到子女尊重”來測量順親;通過“子女應該對父母的養育之恩心存感激”和“子女從情感上對父母的關心比經濟上的支持更重要”來測量侍親;通過“養兒(子)防老”和“子女應該有贍養父母的責任感”來測量養親。答案采用5級測量形式,其中,1表示非常同意,5表示非常不同意。在數據處理時,本文先對以上問題反向賦值,1表示非常不同意,5表示非常同意,進而做連續變量處理。加總受訪者8道題目的得分后,獲得反映老年人孝順期待程度的變量值,分值越大表明孝順期待水平越高。在本文中,孝道觀念量表的信度α= 0.820,這表明這8個問題所測量的孝順期待概念存在內在一致性,信度水平較高,因而這些問題可用來衡量被訪者的孝順期待水平。

4.控制變量

基于已有研究,本文的控制變量具體主要包括農村老年女性的年齡(連續變量)、受教育程度(0=不識字,1=識字)、婚姻狀況(0=喪偶,1=有配偶)、子女數量(連續變量)、患慢性病數量狀況(連續變量)以及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動能力(連續變量)、家庭成員人均月收入(連續變量,對數處理)[44]。CLASS數據中有4項問題涉及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動能力(IADL)。對于每一項問題,如果樣本回答“需要一些幫助”和“完全做不了”,則本文將其視為不能完全自理,賦值 0;如果樣本回答“不需要別人幫助”,則將其視為完全自理,賦值1。因此IADL的取值區間為0~4分,數值越高表示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動能力越強。

具體的變量含義、賦值及描述性分析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含義與描述性分析結果(樣本量為1243)

(三)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最小二乘法(OLS)線性回歸方法,以孤獨感為因變量,分析在孝道約束弱化的背景下,子女代際支持對不同年齡段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及孝順期待的調節作用。首先,利用單因素方差分析和卡方檢驗方法對比低、中、高齡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孝順期待和子女的代際支持;其次,利用OLS線性回歸模型,考察子女代際支持對不同年齡段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最后,在模型中加入代際支持與孝順期待的交互變量,探析孝順期待在子女代際支持和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關系中發揮的調節作用。

四、結果分析與檢驗

(一)不同年齡段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孝順期待及子女代際支持差異

如表2所示,受傳統文化和所處地域因素的影響,總體上,農村老年女性的孝道觀念比較保守,孝順期待普遍較高,但并不存在顯著的年齡段差異,其孤獨感問題較為突出。除情感支持外,該群體從子女處獲得的代際支持力度總體偏低。隨著年齡的增大,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有所增加,但并不存在顯著的年齡段差異。

相比之下,低齡老年女性群體(60~69歲)獲得的經濟和情感支持最多,高齡老年女性群體(80歲及以上)獲得的家務支持最為充足,而中齡農村老年女性群體(70~79歲)獲得的經濟和家務支持都較為匱乏。由此可見,低齡和高齡老年人似乎更能享受“年齡福利”,獲得子女更多“向上”的代際支持。這在一定程度上從側面印證了代際支持模型中的“經濟交換論”,即現階段中國家庭代際撫育—贍養關系存在交換關系[45]。由于低齡老年人與子代間在經濟和家務上的互惠性較強,代際關系往往更為緊密。但除基于互惠性的理性考量外,“需求論”指出家庭養老模式還會受到孝道倫理的保護[46],子女會基于父母因收入、身體狀況惡化產生的需求而提供支持[47]。

表2 各年齡段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子女代際支持和孝順期待差異

(二)子女代際支持、孝順期待對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

表3提供了子女代際支持對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影響的OLS回歸結果。其中,模型2-模型4分別體現了在引入控制變量的情況下,子女代際支持對我國低齡、中齡、高齡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

模型1估計結果顯示,總體而言,提高經濟、情感支持力度和孝順期待水平都有利于削弱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而家務支持對孤獨感并沒有顯著影響。由此,假設1得到了部分驗證。對于農村老年女性而言,傳統的性別分工導致其在生命歷程中累積了經濟和健康劣勢[48],子女提供的經濟支持能在其失去勞動能力后提供基本生活保障,這有助于彌補目前農村地區尚不完備的社會保障體系,增強老年人的安全感,與以往研究結論保持一致[49]。而頻繁的代際情感交流有助于農村老年女性感知到潛在的支持資源,有效緩解身體和經濟情況惡化給其帶來的精神壓力,避免無助感和孤獨感的產生。模型2-模型4的估計結果顯示,只有經濟支持和情感支持可以緩解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且這種影響存在年齡段差異,家務支持對各年齡段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都無顯著影響。具體來看,經濟支持的緩解作用主要體現在低、高齡群體上,情感支持的緩解作用主要體現在低、中齡群體上。由此,假設3得到了部分驗證。這或許可以解釋為,子女有力的經濟支持能為低齡農村老年女性的社會交往提供資本后盾,有利于緩解孤獨感。而對于高齡農村老年女性而言,子女的經濟贍養能讓老年人感受到子女的關愛,契合“養兒防老”的傳統孝道觀念和家庭養老的“反饋模式”,能增強老年人應對風險和不確定時的信心,有助于降低其孤獨感。值得注意的是,情感支持對高齡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并不存在顯著影響。這可能是因為,高齡女性容易形成更多的情緒體驗,加之社會交際圈受限,其對子女的情感支持需求會更加強烈,而這種主觀需求與客觀支持之間的差異造成的“失落感”也許會大幅度降低情感支持在削弱孤獨感方面發揮的作用。

表3 子女代際支持對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OLS回歸)

表4提供了孝順期待對不同年齡段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影響的OLS回歸結果。其中,模型6-模型8分別體現了在引入控制變量的情況下,孝順期待對我國低齡、中齡、高齡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芍?,孝順期待對所有年齡段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削弱效應都是顯著的,提高孝順期待水平有利于降低該群體的孤獨體驗。這可能是因為,傳統孝道文化對代際關系的形塑是基于外在結構性壓力,這意味著代際支持可能存在被迫性。但在高孝順期待驅使下的老年人會主動加強與子女的聯系,盡可能地給予子女幫助,這有助于形成較為和諧的代際關系,降低其孤獨體驗。

表4 孝順期待對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OLS回歸)

(三)子女代際支持與孝順期待對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影響的交互作用

為考察孝順期待的調節作用,模型9-模型12納入子女代際支持與孝順期待的交互項。表5顯示,孝順期待只在家務支持對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中有調節作用,且這種作用僅限于低齡、高齡群體。具體來說,對孝順期待較低的低齡、高齡農村老年女性而言,子女家務支持力度加大更可能會緩解其孤獨感;但對孝順期待過高的低齡、高齡農村老年女性而言,家務支持可能會加劇其孤獨感。不過,家務支持對孝順期待水平不同的中齡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并不存在顯著差異。因此,假設2未得到驗證。

這或許可以從兩方面加以解釋。一方面,只有滿足期望的社會支持才能改善老年人的心理健康[50]。如果老年人孝順期待較低,適度的家務幫助作為子女直接表達孝意的方式,能讓老年人感到關懷和欣慰[51],且此舉很大程度上超越了老年人原有的期待,更有助于緩解其孤獨感。但如果子女提供的家務支持未能滿足老年人較高的孝順期待,老年人的失望、無助感會加劇。另一方面,在老年人較高的孝順期待下,子女長期提供高強度的家務支持會給親子雙方造成沉重的負擔。此舉既加重了子女的贍養壓力,同時又使老年人感到對生活逐步失去掌控[52],導致代際親情關系惡化,從而加劇老年人的孤獨感。尤其是對高齡老年女性而言,其與子女更有可能呈現黏著的“矛盾型”關系,不利于緩解自身孤獨感[53]。

在控制變量方面,年齡、婚姻狀態、健康和家庭經濟狀況等因素都會顯著影響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有配偶、患慢性疾病較少、家庭經濟狀況較好的低齡老年人孤獨體驗更少,喪偶、患慢性疾病較多且家庭經濟狀況較差的高齡老年人更容易產生孤獨感,這部分農村老年女性作為弱勢群體中的弱者,應該被重點關注。

表5 孝順期待的調節作用分析

(四)穩健性檢驗

上文考察了子女代際支持對不同年齡段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為了驗證研究結論的穩健性,此部分采用兩種分析策略:一是替換因變量的界定方法;二是新增自變量與因變量間的遺漏變量。

1.替換因變量

本研究選擇“替換因變量”的方式進一步檢驗上述研究結論。在CLASS2018中選取問題“過去一周您覺得孤單嗎”,作為衡量孤獨感的替代指標,估計結果如表6所示??砂l現,核心因變量(孤獨感)回歸系數的方向和顯著性未發生改變,研究結果的穩健性得到證實。

表6 穩健性檢驗:替換因變量

2.新增潛在解釋變量

朋友網絡與孤獨感間存在緊密關聯,與周圍朋友保持良好聯系有助于老年人排遣孤獨[54]。為避免回歸誤差,本文新增朋友網絡為控制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CLASS依據“Lubben社會網絡分量表(朋友網絡)”在問卷中詢問了老年人可直接見面、可聊心里話、可提供幫忙的朋友數量,答案選項包括“沒有”“1個人”“2個人”“3~4個人” “5~8個人”“9個人及以上”。本文以此對朋友網絡進行測量。將上述選項依次賦值0分、1分、2分、3分、4分、5分,得分區間為0~15分,分值越高表示朋友網絡規模越大。如表7所示,新增解釋變量的估計結果與基準回歸估計結果基本保持一致,實證結果的穩健性再次得到驗證。

表7 穩健性檢驗:新增潛在解釋變量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利用2018年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數據,考察了子女代際支持對不同年齡段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及孝順期待的調節作用。研究發現,子女提供的經濟支持和情感支持對于緩解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都有重要意義,且這種影響存在著明顯的年齡段差異。與此同時,孝順期待的調節作用僅限于家務支持對孤獨感的影響,孝順期待較低的農村老年女性在接受子女的家務支持后更不容易孤獨。在采用替換因變量和新增潛在解釋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后,研究結論仍然成立。在“健康老齡化理念”的指引下,本研究具有如下啟示。

第一,適度提升農村養老保險的水平,在家庭內部增強子女與老年人的情感溝通。經濟支持對提高農村老年人心理福利的作用不容忽視,且子女提供的情感支持也能有效緩解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因此,國家在提高農村老年人社會養老保障水平,防止出現相對貧困的基礎上,還應繼續貫徹《“十三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體系建設規劃》中“加強老年人精神關愛”“督促家庭成員加強對老年人的情感關懷和心理溝通”的要求[55]。與此同時,政府部門應該大力構建親老、孝老、敬老政策體系,一方面以傳統佳節為契機在基層開展多種形式的敬老愛老助老評選與表彰活動,另一方面在家庭、學校和社區推廣敬老愛老助老教育。

第二,子女應基于年齡特征有針對性地滿足老年女性的需求,加大對中高齡老年女性的代際支持力度。隨著年齡的增大,農村中高齡老年女性在經濟和生理上的累積劣勢凸顯,孤獨感問題突出,在經濟和生活照料方面支持力度不足會導致老年人的消極心理效用,但對子女的過度依賴同樣可能加重其心理負擔。因此,子女一方面應充分重視與中高齡老年父母間的情感交流,促進代際和諧,另一方面在提供家務支持和日常生活照料的過程中注意保護老年人的自我效能感,充分關注“沉默的需求”,讓父母有尊嚴地養老。

第三,引導農村老年女性調整自己的孝順期待水平,以適應新時代下子女孝行為的轉變。在當前的農村代際資源分配中,現代化使成年個體更傾向于支持子代,老年人過高的孝順期待可能會導致有限的家庭資源分配緊張,易造成代際摩擦。因此,應引導老年人向積極的養老模式轉變,順應新時代下“孝”內涵的變化,以平等理解的互惠性孝道觀念取代強調服從的權威性孝道觀念,鼓勵老年人主動調整自己的孝順期待以適應新時代下子女的孝行為,促進代際支持互惠,增進家庭整體福祉。

本研究的不足之處主要在于:第一,囿于數據,無法將生活照料支持的另一指標——生活起居幫助作為預測變量納入模型。生活起居和家務幫助可能會對農村老年女性的孤獨感產生不同影響。未來的研究將嘗試在問卷中新增對生活起居幫助問題的詢問,以便區別分析兩種生活照料支持,更全面地探究不同照料類型對農村老年女性孤獨感的影響。第二,在進行數據篩選后,高齡農村老年女性的樣本量僅有188份,這可能會對最終結果的顯著性產生一定的影響。未來的研究將嘗試以高齡農村老年女性為專門研究對象,進一步探討三種代際支持對其孤獨感的影響以及孝順期待在其中可能發揮的調節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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