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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文學鄉土敘事的異質性表達和空間拓展
——以文清麗《從軍記》為例

2023-02-12 13:13
關鍵詞:陜西鄉土作家

馮 北 仲

(陜西理工大學 人文學院, 陜西 漢中 723000)

陜西以及大西北的地域風貌和文化形態,構筑了陜派作家鄉土敘事特色并呈現出平民審美意識和秦地獨特的民間情懷。中國當代鄉土文學的美學品質和價值向度,離不開作為當代文學重鎮的陜西幾代作家的勤奮創作和作品積淀。陜西的“幾代鄉土敘事者都曾經在鄉土中生活過,而不僅僅是因為寫作訪問過鄉土。他們先是鄉村之子,而后才是作家”[1]。陜西當代文學已走過了半個多世紀的歷程,幾代作家立足且深耕于黃土文化,不斷繼承、嘗試、質疑、堅守,持續探索藝術突破和拓展審美空間。

陜西六零后作家文清麗的《從軍記》[2],講述了陜西農家出身的女孩李曉音從軍的成長史,展現了當地的民間鄉俗和風土人情,洋溢著渭北鄉村純樸簡單的生活氣息?!稄能娪洝穼﹃兾鬣l土敘事有弘揚和繼承,同時也拓寬了陜西鄉土敘事的日常生活場域和空間范圍,拓展了人物形象的多元性和美學品格的堅韌性,進一步豐富了陜西鄉土文學的敘事語言和藝術表達方式。

一、弘揚民間文化價值并豐富了傳統鄉土敘事的日常生活場域

柳青、賈平凹、陳忠實、路遙、陳彥等一批陜西鄉土作家,深深地扎根于故鄉,以赤子情懷擁抱農村風土人情的點點滴滴。他們出身于農村,豐富的鄉村生活體驗和深厚淳樸的情感紐帶交織出身體里一根根血脈,書寫出他們對鄉村生活的熟悉和對農民生活的理解,以及對民間文化價值的繼承和弘揚。他們從未間斷在歷史時間和美學空間上孜孜不倦地追求主體意志的獨立性和異質性表達,各人在各自不同作品中,有各自的藝術表達和審美突破。他們的作品元素和文化密碼沒有離開陜西,屬于正統的史詩性的陜西鄉土敘事。相較于陳忠實和路遙,賈平凹作品數量眾多,在鄉土敘事中不斷地求索、創新、超越,突破了傳統鄉土敘事模式,體現出了闊大的文化視野、獨特的個性氣質、詩意的審美傾向、自主的個體意志和現代性意識?!奥愤b、陳忠實和賈平凹的鄉土敘事已經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文學景觀。陜西‘三大家’由于學養、出身等等問題而處在相對封閉環境當中,一方面封閉成就了他們的堅韌,而另一方面,封閉幫助他們變得沉靜,戰勝了這個時代普遍的精神浮躁,走向了深刻”[3]。

時維中國文壇興起颶風般的先鋒派,追求小說形式的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的實驗橫掃了全國各地。陜西六零后作家隊伍龐大,恰好與先鋒風氣融合,陜西文壇一改往日氣象,呈現出小說寫法的多元化發展趨勢。然而以賈平凹、路遙、陳忠實等為代表的一批作家,對于先鋒派的興起有自己的思考和審視,仍然堅守傳統的現實主義觀點和寫法,持守陜西鄉土的精神理念、審美取向、敘事視野和價值判斷,以冷靜的理性堅持了自我,而沒有卷入新思潮的洪流之中。

陜西六零后作家,以劇作家出身的陳彥為代表的鄉土敘事,仍以陜南的民間文化為立場和審美擇取范式。陳彥的代表作《主角》[4]以“詩與戲”的敘事方式呈現生命的大起大落,“戲如其人”地展現生命的瑰麗和精進。他和賈平凹同是陜南商洛人,地域色彩和民間文化孕育了他們近乎相同的文學氣質和審美追求。陳彥的鄉土敘事既緊密承接賈平凹的風格,也不乏自我的個性和突破。他以“戲觀人間”的獨特敘事視角,書寫了人世的蒼涼和不幸?!八械脑捳Z都是根源于陳述的內在欲求,都根源于未實現的生活無意識狀態”[5]121。六零后女作家文清麗,以軍旅作家的身份和創作成就脫穎而出。她的長篇小說《從軍記》,圍繞著李家兄妹的故事不斷推衍故事情節,呈現了軍營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講述了從陜西農村走出去的兄妹三人在新時代軍營里成長的奮斗發展歷程。

文清麗是陜西咸陽人,曾生長于關中平原北部,此地多山地溝壑,處于黃土高原和關中平原的分界線上?!稄能娪洝分刂v述了陜西農家出身的女孩李曉音從軍的成長史,細致地展現了民間鄉俗和風土人情,洋溢著陜西渭北鄉村純樸簡單的生活氣息。在城鄉差別巨大的時代,軍營里女兵以聰明美麗的城市女子居多,農村女孩非常稀少。小說娓娓講述了跳出“農門”成為軍人的農村女子李曉音帶有無法言說的理想渴望和自卑情結,卻又以陜西女子固有的不屈和堅韌,一步步克服了現實和內心的矛盾和沖突,最終成長為一名大校和著名作家的人生故事。小說既延續著陜西鄉土敘事的風格,又以軍人的敘事視角觀察軍營里的一切。陜西渭北鄉村的鄉俗、鄉音、鄉情,一直貫穿小說始終,雖然李曉音從軍后的生活空間跳出了陜西的鄉土生活空間,但她以陜西人的形象在軍營中完成了“陜西女子”天生具有的堅強個性和淳良品質的展示。

《從軍記》豐富了陜西鄉土敘事的生活場域。主人公李曉音在中國軍營中四處奔走,作為新聞工作者的她,足跡遍及海陸空三軍和祖國大江南北。文清麗以軍營的日常生活和工作為敘述對象,為陜西鄉土文學塑造了嶄新的形象,注入了新鮮的血液。

二、繼承傳統鄉土情結和道德理想并拓展了人物的多元性和美學品格

陜西幾代作家的鄉土敘事,因處于同一地域深受民風民情的熏染,不自覺中具有普遍性的民間資源取向、審美情感訴求以及同質化的傾向。正如孟德斯鳩在《農民的終結》里所說:“對于我們整個文明來說,農民依然是人的原型”[6]172。作家是獨立的自由意志的主體,有強烈的自我意識,追求敘事上的差異性和超越性是主體意志的使命。賡續傳承還是實現突圍,抑或是兩者結合,是陜西籍創作主體面臨的艱難困境。

小說《從軍記》從主人公李曉音的“女兵夢”開始敘述,表面上似乎與陜西鄉土敘事拉開了敘述距離,實質上仍是以陜西渭北為主人公的生活背景,以此揭開了小說敘述的帷幕。作品一開頭,主人公李曉音正在閱讀路遙的《人生》[7],恰好讀到了劉巧珍進城看高加林那一段。李曉音的身份是一個職業高中在讀學生、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女孩。從敘事方式和語態上,作品力圖沖出以往陜西鄉土敘事的范圍,沒有從地域地形、氣候狀況、特色人物等陜西元素起筆,而從教學課堂寫起。而后,筆鋒一轉,提到了路遙的《人生》。

《從軍記》的起始,呈現出陜西特有的文化風貌。不同于以往作家的敘述,文清麗提取的文化資源是小說里的“知識”——從前輩作家的作品中擷取“鄉土文化”的創造性藝術成果——小說以及小說人物,并且暗示出一種地域性的精神力量和價值引導——陜西幾代作家鄉土敘事文學理念的延續,是三秦大地獨有的鄉土情結以及道德理想。

從《秦腔》《白鹿原》《平凡的世界》到《主角》,已然突破了柳青時代文學情懷與意識形態結合的史詩書寫模式,但陜西鄉土敘事的“史詩”特質依然還在延續,民間傳統資源在現實主義的“寫實”開掘中依然是衡量作品價值立場和審美標準的重要指標?!肚厍弧穂8]從敘事形態和農民形象嬗變的意義上說,不再是宏大的史詩敘事,而是注重農村生活細節的敘述,將日常經驗的細流瑣碎化、審美化、詩意化,上承廢名、沈從文的詩意審美傳統,促使深植于黃土文化的民間生活在幾千年按部就班的日常重復中活泛了,靈動了,詩性了?!栋茁乖穂9]是家國同構的史詩敘事(也可稱為家族敘事),以家族的命運和世事的變化來審視傳統宗法制下的中國鄉土社會,家族興衰和民族密碼緊密相聯,并通過人與人的復雜關系來彰顯鄉土倫理的正義性和價值擇斷?!镀椒驳氖澜纭穂10]是傳統的現實主義鄉土敘事,上承柳青的敘事傳統,關注平凡的普通人,以底層平民視角和審美意向建構起“路遙式詩史”的鄉土情結和美學品格?!吨鹘恰烦小肚厍弧返摹吧盍鳌编l土敘事,又不同于《秦腔》,以對“一個人”的遭遇進行書寫,讓“更多人”的命運遭際窮形盡相。陜西鄉土敘事經歷了幾代作家的努力探索,也生發了細致又強烈的求變意愿。作家對農村變遷和農民現狀的關注點和審美傾向決定了民間鄉土敘事的方式和形態:有審美的,有史詩的;有懷舊田園的,有鞭撻陳腐的;有靜態封閉的,有變動開放的;有正統、消沉和瘋狂的人,也有勇敢、不屈和拼搏的人。自我主體的精神向度、敘事情結、個性色彩、審美情調給作品打上了深厚的陜西地域(陜北、關中、陜南)底色和個性烙印。從夏天義、白雪、白嘉軒、朱先生、孫少平、田小霞、憶秦娥等人物身上,作家們的發力點和著力點均在“品格”“德性”和“追求”上。他們有自己的生存領域,有對生活信念的堅守,有對操守氣節的捍衛,有不甘心于貧窮的拼搏志向,有追求愛情的勇力和膽識。他們從三秦廣袤的大地上走來,從作家們的筆下款款而出,躍然紙上,活色生香。他們是土地、文化、道德理想的符號和化身,彰顯出陜西文學的地域色調、美學氣質、詩意品格和濃厚的鄉土情懷。

陜西特有的文化樣態構建了醇厚的民間鄉村精神理念,傳統的道德理想成為作家追求的藝術目標和思想表達??傊?“作家們對鄉土世界從滿懷理想與憧憬,到質疑反思和追問,敘事立場從宏大走向邊緣,從共性走向個性,從表達時代話語到反映個體生存”[11]。

文清麗的《從軍記》進一步繼承了陜西文學敘事的鄉土情結和道德理想,拓展了人物形象的多元性以及美學品格的堅韌性。李曉音恰如高加林和孫少平,一心想脫離農村生活變成一名真正的城市人(從埋頭于務農的農村青年轉變為在城市有工作的知識分子)。高加林和孫少平最終沒有實現渴望的人生目標,心中的道德理想化為尋找途中的一縷青煙淡然散去,而李曉音以女性不屈和堅韌的意志過上了曾經向往的理想生活,成為了一名軍隊記者和作家,主體意志的實現使主體自身成為了道德理想,高加林和孫少平命運中所欠缺的,恰是李曉音所堅持并最終實現的人生理想。

《從軍記》在陜西鄉土情結的敘事語調上始終如一,從開篇到終結,是矛盾的統一體:逃離又熱愛,渴望又背離。這是李曉音的成長奮斗心靈史,也是在鄉村和城市之間不斷搖擺的“邊緣人”的心理成長過程,到底是城市人還是鄉村人?身在城市成為軍隊記者的李曉音怎能擺脫骨子里那股鄉村女子特有的堅強意志和拼搏力量,這是有著幾千年文化傳統的陜西大地給予她的,以及她的兩位兄長(長兄李曉忠,次兄李曉義)。兄妹三人自小接受陜西民間鄉土傳統文化的熏陶和浸染,力爭跳出“農門”出人頭地,給家族給家鄉爭光添彩。

李家兄弟以“忠義”之風格在軍營工作生活了幾十年,吃過很多苦,扎根于軍隊基層,歷經艱苦卓絕的奮斗,最終成長為兩名將軍。從道德理想而言,兄弟倆做到了忠、義、孝、誠。兄弟倆對人、對事、對工作的態度,體現出陜西漢子獨特的優秀品質:耿直、忠厚、踏實、勤奮,遇事不怕,迎難而上。秦地文化的道德理想根植于李家兄弟的血脈中,身在軍營的他們雖是軍人,卻與鄉儒朱先生在民族氣節、人格持守、價值原則上一脈相承。李家兄弟的道德理想源于秦地文化心理的遺傳,在軍營日常生活的言行舉止,既有軍人的嚴肅和正直,也有秦人的犟勁和要強。從家族和地域文化的立場,他們不畏艱難拼搏向上,最終成為了一名成功的將軍,是家鄉或家族的楷?!恢故亲鳛檐娙说淖晕覀€體,更是昂揚了陜西鄉土文化博大的氣魄和力量。

三、堅守陜西文學傳統立場并拓展了鄉土文學空間范圍和藝術表達方式

《從軍記》崇尚的美學品格是“艱難”之美,是深埋于內心的“苦悶”之美,是“不屈”的向上之美。小說洋溢著強烈的勵志價值和拼搏精神,與《平凡的世界》一脈相承。從美學原則來看,《從軍記》深受《平凡的世界》影響,敘事上著重于突出主人公生活的苦難和急于脫離鄉村的心理渴求。李曉音的家在渭北地區長寧縣一個偏僻的小村里,離縣城十里路。她家在村子中間,離全村唯一的澇池不到三百米。澇池常積雨水,有時水塔也放些水,供村里人洗衣飲牛,這也成為孩子們少有的耍水玩樂的地方。李曉音的生長背景是渭北地區的一個村子,地域偏僻,長年缺水,生活單調,這與孫少平生長的雙水村相差無二。身處于鄉村的李曉音不甘于在農村待一輩子,一是考大學無望,二是幼師畢業未必能找到工作,前途的迷茫和命運的不屈使她心里充滿了苦悶焦灼和躁動不安,急于找到改變命運的出口。恰巧,征兵的消息來了??墒?縣上不在農村招女兵。

作為農村孩子,李曉音對前途未知的處境與孫少平幾乎相同,但又有不同。李曉音生長在軍屬之家,兩位兄長皆是軍人且提干了。李家的生活狀況相較同村是優裕的,因有在城里掙錢的“外面人”接濟,在穿著和吃住上在農村算是相當好了。李曉音喜歡看小說《人生》,一有空就看,思考高加林的命運?!镀椒驳氖澜纭酚质恰度松返臄U展版,高加林和孫少平的命運對李曉音來說是刺激更是激勵,難道農村孩子只能傳承父母的衣缽繼續埋頭于黃土地當農民?李曉音不甘心。她體內的力量促使她沖破傳統觀念勇于追求自己的理想,去改變自身的命運。膽大和勇猛的棄學之舉,聚焦性映照出鄉村青年追求“走出去”的堅定決心,同時也交織出她無奈之下又充滿勃勃意志的心理困境。

陜西鄉土敘事一貫認同傳統民間的文化立場和審美取向,面對農村農民的生存境況,一方面堅守民間文化的精神原鄉,另一方面又特別理解農民不想再繼續當農民的不甘?!肚厍弧泛汀栋茁乖窋⑹鲫兡虾完P中的鄉村文化,是閉環的鄉土敘事模式?!肚厍弧吩陲L格上有明顯的審美突破,卻也沒離開“清風街”的地域限制?!镀椒驳氖澜纭凡灰粯?是流變的敘事形態,主人公走出農村并走向了城市,是“城鄉對話”的開放式表達。從鄉土敘事的封閉和開放來分析,《平凡的世界》從敘事的模式上拓展了《秦腔》和《白鹿原》民間敘事的地域語境和文化形態。高中畢業的高加林和孫少平沒有一直待在生他養他的農村,嘗試走向了“外部世界”。孫少平抱著闖蕩世界的雄心壯志,歷盡艱難,對命運不屈地進行抗爭,寧肯當攬工漢和煤礦工人,過飄泊不定的生活,承當繁重的體力勞動也不肯回家[12]?!俺青l對話”不限于主人公本身,而是摻入了“階級對話”的男女情感??h委書記的女兒黃亞萍愛上了高加林,地委書記的女兒田曉霞愛上了挖煤的孫少平。最終,兩位男主人公還是歸向鄉村的“內部世界”。人物命運呈現出夢幻般的童話性和戲劇化的殘酷性,敘事的意義已不是對民間文化資源的挖掘和持守,而是披上了撕裂般疼痛的苦難意識和凝重的冷靜審視,沒有考上大學又不想當農民的農村青年們,出路到底在何方?

《從軍記》的誕生,回答了如此沉重的話題。

李家三兄妹用自我的主體意志完成了高加林和孫少平的使命,參了軍,提了干,當了軍官,《從軍記》也圓滿地實現了民間鄉土文化的道德理想并拓展了陜西鄉土敘事的場域。高加林和孫少平從農村走出去的目的地仍然在陜西,并沒有離開縣域或省域,即便如此,離開的理想也被殘酷的現實擊得粉碎。李家三兄妹先后入伍,隨著軍隊輾轉于各省各地,實現了從農村到城市,從農村青年華麗轉身為軍官的飛躍。李曉音初到軍營時,各方面軍事訓練和日常生活均不適應,自卑的情緒和壓抑的心理糾纏著身心。她秉承陜西女子善良大氣的本性以及堅韌的性格和不屈的拼搏,造就了不凡的自我,終于脫穎而出,走向了成功?!镀椒驳氖澜纭防铩俺青l對話”的遺憾,在《從軍記》里圓滿了,并且輕松自如地實現了“階級對話”(愛情婚姻的幸福)。若是高加林和孫少平活在現實人間,定是羨慕李曉音兄妹三人前途和命運如此之幸。

《從軍記》里的“城鄉對話”,從上下級、同學、朋友、男女情感等幾個層面呈現,在不同層面的共同推進中,從不可能走到了可能。李曉忠和李曉義兄弟倆,在工作和家庭中,實現了“城鄉對話”和“階級對話”。工作上,不斷升遷,與上級關系處理得很好。他們娶的妻子皆是城市女子,兩位兒媳也對農村的公婆孝敬有加。再說李曉音,她與秦小昂的友情,她與城市女孩們的同學關系,她與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軍醫林詩詩的姐妹情,她與林特特的愛情婚姻,在各種不同的關系中,李曉音的身份標識都是陜西農村的女子,且是唯一性。圍繞在李曉音四周的他們,全是城市人,是工人、干部、軍隊高干和教授的女兒、兒子。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是城鄉差距非常大的時期,李曉音身處在這一群聰明漂亮的城市女子中,她的心理狀態可想而知。陜西的水土塑造了她頑強不服輸的品性,黃土文化不屈的勁頭兒,使得她堅定決心不能回到農村去,必須找機會提干留在部隊。她用日夜勤奮的工作,真誠的為人,寬廣的胸懷,贏得了周圍朋友和同事的賞識和尊敬,也贏得了愛情婚姻的幸福。小說描寫了秦小昂和林詩詩聰明過人,學習好工作好,樣樣領先;秦小昂是現代版的王熙鳳,林詩詩是現代版的薛寶釵;精明能干又深諳處世之道的兩個女人,在日常雞零狗碎的生活中,均視李曉音為無話不談的好姐妹。李曉音何以能贏得她們的信任?是她的善良、寬容、真誠、厚道。這正是黃土地女子天生的稟性,一種堅韌又有力的人格之美。

陜西鄉土敘事的民間立場和價值取向,在《從軍記》中完成了陜西前輩作家作品中留下的缺憾。在歷史的變遷中,城鄉交融了,敘事地域也擴展了?!稄能娪洝返臄⑹抡Z言簡潔明晰,與以往陜西鄉土敘事語言大有分別。賈平凹的文學語言來自于對民間文化資源的提煉和吸納,詩意滿滿,意象疊出,注重作品對詩意傳統的繼承和弘揚。陳忠實的敘事語言緊貼鄉土,瘦硬有力,著意于家國同構的秘史路徑。路遙用“苦難”的現實主義語言,質樸沉厚,注重平凡人物命運的起伏。陳彥以“戲劇”入話,關注小人物的命運,以此烘托出跌宕起伏又悲苦的人間蒼涼。文清麗著力于軍營日常生活的敘述,從克服訓練困難、寫新聞稿子、面臨軍隊變革、給兒子的信件、夫妻分居狀況、從事文學寫作等方面,將一位軍營的女新聞工作者的形象刻畫得豐富又生動。文清麗的語言吸收了海明威“新聞體”的特點,干凈利落,簡明有力,整部小說較少使用形容詞的修飾,開創了陜西文學敘述語言的另一種風格?!稄能娪洝防^承了陜西鄉土敘事的傳統道德立場和文化取向,依托主人公所處軍隊三十多年的巨大變革為敘事歷史背景,拓展了陜西鄉土敘事的空間范圍、敘事語言和生活場域,豐富了陜西鄉土文學的藝術表達方式。

陜西是一片神奇又厚重的土地,歷史召喚陜西作家創作出反映秦地鄉土特色又體現時代精神的作品,“優秀的秦地作家,需要在強烈的黃土情結驅動下,以敏銳的感受力對這片土地上日?;颡毺氐拿袼咨罴右圆蹲?、聚焦、攫取并歷練出秦地文化的縷縷精魂;但與此同時,作家又必須保持適當的疏離感及冷峻的判斷力,深刻地透視這片土地于現代化轉型過程中所經歷的撕裂與陣痛”[13]。轉型的時代是偉大的時代,撕裂與陣痛分娩出新的藝術探索和審美訴求。時代召喚陜西年輕一代作家,以前輩幾代作家為楷模,以自我獨特的生活體驗和文學修養為基礎,聚焦陜西又不受限于陜西,寫出更加優秀的文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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