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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亮程研究綜述(2009-2023)

2023-02-13 01:23何家輝
湖北工業職業技術學院學報 2023年6期
關鍵詞:劉亮程劉亮鄉土

何家輝

(西南民族大學 中國語言文學學院 ,四川 成都 610225)

1998年4月,劉亮程的散文集《一個人的村莊》出版,但因邊緣和小眾作家身份,并未引起強烈反響。1999年《天涯》雜志在第5期開設“劉亮程散文專輯”,邀請李銳、蔣子丹、李陀、南帆等學者撰寫評論文章,中央電視臺“讀書時間”對劉亮程專訪,使劉亮程的散文掀起一股討論熱潮。2000年《南方周末》、《書屋》、《大河報》、《重慶晨報》、《深圳晚報》等報刊相繼推出劉亮程的散文,劉亮程也就被稱之為“20世紀中國最后一位散文家”、“自然文學大師”、“鄉村哲學家”。2002年3月新疆人民出版社匯集相關批評文章,出版《鄉村哲學的神話——“劉亮程現象”的反響與爭鳴》一書,之后劉亮程散文研究熱潮逐漸消退,但并未停止。

劉亮程最初寫作詩歌,著有詩集《曬曬黃沙梁的太陽》,由于詩歌一直不被重視,轉型散文和長篇小說創作,陸續出版散文集《一個人的村莊》《在新疆》,長篇小說《虛土》《鑿空》《捎話》《本巴》。由于“在場式”與“原生態”的經驗書寫,再加上頻頻獲獎,使得劉亮程研究在近些年成果豐碩。

針對劉亮程及其作品,李垣璋曾在《劉亮程研究十年綜述》一文中,以1999年至2008年相關文獻為例,從內涵、內容題材、語言風格、創作方法等研究視角出發,對劉亮程研究進行綜述。以此文研究結束的時間點起,筆者選取2009年到至今有關劉亮程的研究文章,根據研究主題和研究方法進行分類,通過從文本細讀視角、中外作家作品比較研究視角、多元學科交叉研究視角,試著整理劉亮程創作的基本概況和研究思路,并對未來劉亮程研究給予期待。

一、文本細讀視域下的作品研究

文本細讀作為研究中外作家作品的一種解讀方式,它能從作品更細處和深處挖掘作者所傳達出的思想觀點。在劉亮程創作的相關研究中,文本細讀是學者較常用的一種解讀思路。在2009年到至今的劉亮程相關研究文章中,學者多從生命書寫、意象書寫、鄉土書寫以及語言風格研究出發來理解作品的深刻內蘊。

(一)作品中的生命書寫研究

在劉亮程的創作中,他以細膩、溫婉、詩性的筆觸,或雅致、或俚俗、或莊重、或詼諧的語言,向讀者刻畫了一個充滿鄉土氣息和理想主義情懷的鄉土世界。劉亮程筆下的村莊擁有廣袤的自由氛圍,清新的泥土氣息和萬事萬物的勃勃生機,這一切都在真實還原鄉土世界中飽脹的生命意識和純粹的生命形態。

在趙玲玲的《劉亮程散文中的生命焦慮意識考論》中,作者認為其一劉亮程以對自然生命完全的尊重與平等,展現人與動植物之間沒有貴賤高低之分。其二劉亮程對生命的脆弱和有限,對生命的傷痛和荒涼,感受著自身作為個體的無助感和對生命的焦慮感。張淋珺,張春梅的《論劉亮程作品中的生命意識》一文中,作者結合柏格森提出的“綿延”和“生命沖動”的概念,認為時間是生命的本質,生命本身只同時間有關[1]。時間的“慢”是鄉村與城市的最大區別。劉亮程作品中的“慢”時間、“慢”生命是基于個體生命的存在體驗而建構的。死亡則是另一種形式的“生”,同“生”一樣有尊嚴和儀式。

汪娟在《新疆當代散文的關鍵詞:生命、邊緣、焦慮》中,認為劉亮程用善意愛惜的眼光看待世界上的每一個個體生命,對所有的生命都充滿著善意與悲憫。他的生命意識始終穿梭在字里行間之中。邊緣書寫、邊緣心態與邊緣經驗成為作家的優勢,使劉亮程筆下的黃沙梁成為全中國獨一無二的村莊。焦慮作為新疆當代作家的共同言說主題,它主要來源于對邊緣地域的思考。劉亮程的詩意村莊,深深體現著現代性焦慮,是一種鄉村文明與城市文明碰撞交織下的焦慮,是古老文化與現代文化融合互補與碰撞下的焦慮。

蘭浩,陳居靜的《鄉土世界生命和死亡呈現:<一個人的村莊>二重敘事》中,作者以鄉土世界生命和死亡現象的慣例敘事、白描呈現和復雜情感意向三個層次分別論述。一是劉亮程在莊子“方生方死,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同一”的思想影響下,通過鄉土生活的素材來源,以生命現象和死亡意識的敘事模式加以呈現。二是在沒有理性語言、世俗化的鄉村美學和鄉愁敘事、農民貧困愚昧的社會學主題的情況下,以白描式的語言,留給讀者無限想象空間。三是劉亮程對故鄉生死世界的復雜情感意象。他對鄉土生命的無奈,對死亡的恐懼,做到以死觀生,以生觀死,以情觀物,以物表情。

劉亮程在作品中化身為一個村莊中的“閑人”,與大自然互愛互敬的伙伴身份,傳達著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觀念,給予自然生命無限地尊重。他也在借助城鄉抉擇、死亡敘事、傷痛經驗、焦慮孤獨來表達在復雜社會環境中的生命追求與生存抉擇,以此激發讀者對生命精神的敬畏、審視與反思。

(二)作品中的意象書寫研究

意象在西方文論里主要是針對詩歌而言的。韋勒克認為:“在心理學中,“意象”一詞表示有關過去的感受上,知覺上的經驗在心中的重現或回憶?!比鹎∑澱J為:“人們總是過分重視意象的感覺性。使意象具有功用的,不是它作為一個意象的生動性,而是它作為一個心理事件與感覺奇特組合的特征?!饼嫷抡J為:“意象是一種在瞬間呈現的理智與感情的復雜經驗?!盵2]借助深厚的鄉村生活經驗,驚人的洞察力和藝術創造力,劉亮程在作品中擅長書寫動植物,這成為其內容的重要組成部分,對表達作者生活經驗和生命思考起著無法替代的作用。

通過對劉亮程的散文集《一個人的村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詞頻統計,發現這部散文集書寫動植物的頻率極高。據不完全統計,其中動物詞“馬”220次,“?!?97次,“狗”154次,“驢”145次,“鳥”96次,“蟲”72次,“羊”69次,“螞蟻”57次等。植物詞“草”197次,“樹”130次,“麥”123次,“花”52次等[3]。對以上動植物詞頻的統計,可以了解到劉亮程對動植物的關注程度以及喜愛程度。有關劉亮程作品中的動植物意象書寫,在近些年也成為學者研究的一大亮點。學者們借用相關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觀點,闡述意象書寫的深刻意蘊。

2012年廣東技術師范學院李雅娟的碩士學位論文《論劉亮程散文中的鄉村意象》一文,從鄉村意象、鄉村意象的建構,鄉村意象建構的意義出發,看其背后所生發的內蘊。一是從現實意象(自然意象、生命意象、生活意象、死亡意象),虛幻意象(無意識的夢意象)中看劉亮程所構筑的一個有機且不可分割的鄉村世界。從別致的視角,活躍開放的思維,詩性自由的表述,展現對原始生命力和淳樸生活的追尋。二是以智性敘述高揚生命的審美建構,鄉村時間的把握,生死觀念的表達,探討劉亮程在構筑鄉村意象時的精巧。三是從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到展現生活的信仰與追求,再到用生存哲學去尋找永恒精神。劉亮程借種種鄉村意象,傾訴著對生存狀態、生存模式、生存意義、生存方向的思考。

2015年廣西師范學院杜真真的碩士學位論文《劉亮程散文的詩性建構》中,從劉亮程散文的意象世界概觀,意象的文化內涵的詩性,意象營造的審美詩性三個方面來探討散文意象的詩性建構。一是通過“驢”、“?!?、“狗”三個鄉村動物意象,表達劉亮程鄉土情結中的崇拜意識。劉亮程對驢的崇拜作為對人性上的崇拜,自稱是“通驢性的人”,他把驢看做是與他同等的生命體,而非一般意義上的牲畜。在《城市牛哞》中,由牛在城市中的悲慘命運窺探城市文明中人的欲望膨脹與人的本質力量軟弱的反差,從而希望人們去反思現代的生活方式?!肮贰弊鳛榇迩f代言人,劉亮程借助狗對村莊的守衛,表達對家園的回歸與自我出走的反思,以及影射自己對家園的背叛。二是通過“路”與“樹”的思考,反映人性在兩極中的囚禁掙扎?!奥贰钡难由齑沓鲎叩娜诵?“樹”的守恒代表人性的堅守[4]?!奥贰钡臅r空流動,“樹”的始終堅守,一方面對應人的熱情與奮斗精神,另一方面又表現人性中尋求穩定的需要。

李泳臻在《探析劉亮程<一個人的村莊>中的狗意象》中,通過狗意象在散文中的體現、狗意象的生活意蘊和生命意蘊進行解讀。從生活意蘊上來看,狗作為童年生活的玩伴,在童年記憶中尤為深刻,同時狗異于其他牲畜,但它又始終是牲畜,它的根本屬性就是服從于人類。劉亮程從狗身上清楚看到人的影子,在現實生活中受挫妥協。在生命意蘊中,狗總是和村莊一起出現,劉亮程將狗的生命力視為村莊的生命力。在《狗全掙死了》一文中,村民不斷向城市遷移,剩下來的村民肆意開墾破壞村落,狗作為村莊的守衛者,長時間的吼叫,因勞累最后全掙死了。村民的出走與村落的衰敗,意味著鄉村文明與城市文明間存在著巨大的落差。這也成為個體生命意義的價值何在,村莊未來命運將會如何的一道道難題。

不管是劉亮程的詩歌、散文或長篇小說,文中非常多見動植物意象,這些意象的出現次數比描寫家鄉人民出現的次數都多得多。這也是因為劉亮程對鄉土的認識多來源于原生態的地方生活體驗,他以一個“閑人”的身份去觀察體會與思考大自然萬事萬物給予人類的饋贈,以此生發出這些動植物意象背后的深層次意蘊。

(三)作品中的鄉土書寫研究

近些年,鄉土題材成為作家寫作的一個主題,同時鄉土文學的流變和鄉土作品的細讀也成為了學者關注的一個方向。在劉亮程創作研究中,像鄉村書寫、鄉土書寫是學者關注的一個方面。張華的《劉亮程:另類鄉村經驗書寫之突圍》中,認為劉亮程在小說中建構了一個另類,充滿異質色彩的鄉村。小說《虛土》中的原初鄉村圖景,借五歲孩子的視角,用虛實相間,夢幻與隱喻交錯的手法展現鄉村中的時間、生命、孤獨與死亡的體驗[5]?!惰徔铡穭t以感覺經驗出發,描寫阿不旦村的驢和坎土曼被拖拉機和挖掘機逐漸取代,鄉村遭遇現代文明的沖擊,這種講述帶給讀者強烈地陌生化體驗。

在蔡郁婉的《鄉土或異域:認同的焦慮——劉亮程小說論》中,以《虛土》、《鑿空》為例,認為劉亮程對鄉土的建構是一種異域的建構,虛土莊帶有地域的魔幻,阿不旦村中驢與坎土曼的作用逐漸失效,退出大眾視野,被拖拉機和挖掘機所取代,使虛構鄉土變得現實化和世俗化。

鄉土書寫作為眾多現當代作家書寫的題材以及研究者批評討論的視角,從最初的對鄉土題材、鄉土意象、鄉土風格的解讀,再到近些年隨著理論的深入,多學科的借鑒,出現了眾多新穎獨特的研究成果。在上述的兩篇論文中,作者都通過從建構異域的鄉土出發,對劉亮程的小說進行個性化的解讀。

(四)作品中的語言風格研究

語言風格研究是學者進入作家寫作世界的一種方式,在研究界該視角多常見。2012年新疆師范大學尹倩的碩士學位論文《劉亮程散文語言風格研究》一文中,作者借用語言風格學理論,將劉亮程散文語言風格定性為樸實、簡約和明快。論文從樸實、簡約、明快以及語言風格形成原因四章入手進行解讀。一是散文大量運用口語詞、常用詞、地方色彩詞以及生活氣息濃厚的喻體。二是散文常用短句,篇章開門見山,句子結構緊湊。三是散文多用單音節詞、諺語、順口溜、省略關聯詞,較少使用辭格。四是從作家生活經歷、個性特質、文化修養、當代散文的生存環境出發,分析散文語言風格的形成原因。作者認為樸實、簡約與明快的語言形成正是與這些原因息息相關,密不可分。

吳若愚,程如鐵在《劉亮程作品中的新疆漢語方言語用特點與審美意蘊》一文中,通過從名物詞語、動詞、風俗詞匯出發,以文本細讀的方式來鑒賞劉亮程筆下的新疆漢語方言的獨特性。如名物詞語(方言人名:劉榆木、驢師傅阿赫姆;方言地名:黃沙梁、阿布旦村;方言物名:坎土曼、馬燈),動詞(方言動詞:叼、撒歡;近義動詞:溜(遛)達、諞串(傳);動詞性熟語:牙長一截截路),風俗語匯(形容詞:老到(攢勁);重疊式形容詞:好端端、紅兮兮;四字格俗成語:黃皮寡瘦、舞馬長腔;數量詞、擬聲詞:一趟子、嘰昂嘰昂嘰;詈詞:跟屁蟲、賊娃子)。劉亮程多個作品中借由方言來深刻體現地域中的文化傳統、生活習俗和人情風韻,以此讓讀者做到“聽聞其聲,便知其人”。

劉亮程用裹挾著“牛糞味”的語言進行著文學創作。深受新疆地域方言影響的他,在散文和長篇小說中,用一種收放自如的姿態來傳達新疆地方生活的點點滴滴。接地氣和原生態成為劉亮程作品中的語言特點,他用這些語言元素生動展現天地萬事萬物間的交流互動。他在運用新疆漢語方言方面,在當代新疆文學中是較為出色的一位。

二、比較文學視域下的作品研究

不同時空,不同時代的作家可以通過作品進行對話。假設將整個人類社會中的文學作品看做一個“大作品”,并且它是由不同時代、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性別,不同風格流派的作家共同完成。但這個“大作品”依然是一個未完成的作品,因為時代的發展,作家的不斷創作。然而在這一“大作品”中的一小部分,在寫作面向和研究價值上總會出現相關、相同、相異的局面。劉亮程作為60后作家,在起步詩歌寫作后開始散文和長篇小說創作,他結合自身經驗書寫,在表達鄉土、書寫自然、感受生命,體蘊哲學等方面有獨到之處。而正是這些獨特的地方,成為學者關注的重點,成為作家作品比較的重頭戲。

劉涵華在《葦岸、劉亮程散文創作同異比較》中,通過作家生活和創作背景,對都市的態度,思想淵源,藝術風格等方面進行比較。葦岸與劉亮程的散文創作均著眼于農業文明面向現代的一種轉化。劉亮程與葦岸對都市的態度都是進行激烈批判,這側面反映出從農村進入都市的作家身上帶有的某種“通病”,即都市文明的欲望,鄉村文明的古樸。在思想淵源方面劉亮程的創作思想多來源于老莊思想,但是劉亮程認為影響深刻地是新疆這片土地給予他無限地靈感。相比劉亮程,葦岸的文學眼光更廣闊,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的他,深受外國文學的影響,尤其熱衷于閱讀托爾斯泰、梭羅、普利斯文的作品。這些作家的寫作也在影響著葦岸。在藝術風格方面,劉亮程與葦岸都是從寫詩開始,詩歌之后的一系列作品,從音律美的角度看,帶有一種詩歌的節奏美。他們的文字是詩性的文字,精當、含蓄、富于聯想,不受常規約束而經常跳躍變化。

陶思莉在《回歸自然與逃避都市——葉爾克西與劉亮程散文創作的相似性研究》一文中,以《永生羊》和《一個人的村莊》為研究對象,從哲理思辨書寫、生死觀書寫、回歸自然與逃避都市書寫這三個面向來進行對比研究。一是二人擅長通過動植物來影射人類生活狀態,在瑣碎事物中感悟哲學之思。二是借自然萬物與人類的生死抒發從容豁達的生死觀,生命就像自然界晝夜更替,四季輪回,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種存在形式[6]。三是在對鄉村與都市生活的態度上,盡管二人都受到過都市文化的熏陶,但似乎都對童年和青年時期生活過的村莊和牧場百般依戀。城市的喧囂,現代化的節奏給予他們慌亂與不適。村莊和牧場才是心靈棲息之地,安居之所。

孫霄在《鄉村敘事中“自然”情懷的分野——劉亮程<一個人的村莊>與梭羅<瓦爾登湖>之比較》一文中,結合弗萊對鄉村敘事中的“自然”觀點,以“外在自然”(自然原型),“人性自然”和“藝術化的自然”為參照系,對二人作品進行解讀。一是梭羅借助山水、四季、動植物、黎明、黃昏、黑夜,這些原生態的意象進行書寫,而劉亮程則將自然物與人類緊密結合在一起,做到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二是梭羅敘述“外在自然”時常常能對人性進行必要的反觀,從而最大可能地使人性與自然交織融合在一起[7]。劉亮程擅長將自然意象擬人化,或者將敘述者物化,挖掘自然物與人類之間的聯系。三是在“藝術化的自然”中,劉亮程在外在自然書寫中“主觀介入客觀”過多,在尚未客觀再現自然物時,劉亮程借表現手法進行表現,使得藝術化不夠自然。而梭羅則將主觀情感降至冰點,借藝術化了的自然物進行在場式自然書寫。

汪娟在《生命、邊緣、焦慮——周濤、劉亮程、李娟散文的共同言說方式》中,三位新疆作家在同一片大地上生長,用同一種言說方式訴說著生命、邊緣與焦慮。一是作品中生命內蘊是豐富復雜的,并且帶一種感性、靈性與悟性。他們以平等和善的視角看待每一個個體生命,對所有的生命充滿關愛[8]。二是由于新疆的地理位置偏遠,政治、經濟與文化的邊緣,致使他們始終書寫自身的邊緣經驗。周濤筆下的北塔山邊防連,劉亮程筆下的隱沒在國家版圖,沒有名字,沒有經緯度的黃沙梁,抑或是長篇小說中呈現的虛土莊、阿布旦村等,李娟筆下的春牧場、前山夏牧場、冬牧場?!斑吘墶币环矫鏄嫵闪俗骷覄撟魃系膲毫?另一方面也形成了作家創作的張力。三是“焦慮”是新疆作家在作品中普遍性的情感表達。由于地理、經濟、政治、文化的多重邊緣,使得他們不得不進行焦慮寫作。周濤的作品對焦慮的言說表現在對文化的思考。劉亮程更多的是生命意識的焦慮,是在后工業化時代下鄉村丟失的現代性焦慮。李娟的焦慮在于惡劣的天氣,匱乏的資源,家園的漂泊,親情的失散的共同作用下,凸顯生命的渺小與脆弱。

劉榮華在《沈從文與劉亮程創作中的鄉土意識的比較》一文中,通過“鄉愁”試圖進入沈從文和劉亮程的創作。沈從文以一個鄉下人的警惕和審視態度,以鄉村的優美回應現代文明的沖擊,認為鄉村圖畫即將消失,安靜穩定的鄉村秩序即將土崩瓦解[9]。劉亮程以“鄉村哲學”治愈都市的“文明病”,書寫與無數動植物親密接觸的鄉村生活,以此來映照對城市生活的不認可。

張永輝在《魯迅、劉亮程、劉慈欣在“故鄉”層面的異時空對話》中,從故鄉角度解讀魯迅的《一件小事》,劉亮程的《對一朵花微笑》和劉慈欣的《帶上她的眼睛》。作者認為故鄉有三個層面:第一故鄉是人文故鄉,隱喻意義上母親是第一故鄉。第二故鄉是自然故鄉。第三故鄉是精神故鄉[10]。魯迅的《一件小事》中作者認為由于魯迅祖父的入獄和父親的生病,使魯迅缺失了第一、二故鄉,由此魯迅通過漫長的時間去建構屬于自己的第三故鄉,證明魯迅與自己身外的世界之間有一種血肉相連的親密感和歸屬感。劉亮程在《對一朵花微笑》中,將一片鮮花和一片青草的荒蕪作為自己的第二故鄉。因黃沙梁貧瘠惡劣的環境,無法承載第三故鄉,所以劉亮程建構了自己的第三故鄉,即一片廣袤遼闊的“原野”。劉慈欣的《帶上她的眼睛》中,作者認為其建構了第二故鄉的兩種形態:“我”的第二故鄉在現實生活中復活,“她”的第二故鄉在想象世界中復活。由于“我”帶上她的眼睛才發現了“她”的第二故鄉,所以第二故鄉的發現,是精神世界新能源的發現,由此人類重新復蘇對宇宙世界的勇氣。

張延國在《潛在的共鳴與對話——雍措與劉亮程的鄉土書寫》中,認為兩者在題材處理、意象選擇、思維觀念、語言策略與結構模式上,呈現一種鮮明的對話關系。鄉村書寫的題材,人、畜、靈共存的圖景,萬事萬物的和諧相處構成他們筆下的鄉土世界。由于兩位作家都追崇萬物有靈論,強調靈性,在寫作中注重視覺和聽覺效果,反復使用擬人、擬物、通感、夸張,反諷等修辭手法,因而具有一種魔幻怪誕的藝術風格。兩位作家因自身所處環境,文化傳統的不同,在創作上也有不同,一是對萬物有靈論的不同認識,劉亮程受莊子、屈原、《山海經》的影響,他的萬物有靈中帶有一種玄學化和哲學化色彩,與此同時少了一些人間真實。雍措的萬物有靈是帶有情感的,既有對世界萬物有情的救贖,也有對普通人生活生存的溫情關懷。二是對傳統、現代和自我的不同態度。兩者都感受到了城市文明和鄉村文明的樣態。但劉亮程更多的是表現鄉村文明與城市文明間的矛盾沖突以及城市文明對鄉村文明的抗壓。雍措則是通過時代、社會、民族、宗教信仰、自我命運隱喻時代變化下城市文明更迭鄉村文明的擔心與憂慮。

中外作家作品的比較研究作為一種文學作品解讀的方法,通過多方面比較能夠直觀了解兩者間相同或相異的地方。劉亮程作為鄉土風情、自然哲學、新疆地域書寫與文化傳播的代表,與不同時期、不同種族、不同國度、不同流派的作家進行比較,是一個值得深度挖掘的問題。這種研究思路在近些年劉亮程研究中成為一股討論熱潮,尤其在碩博學位論文中,體現較為明顯。

三、學科交叉視域下的作品研究

隨著近些年文化創新的進步,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的深入,西方文學思潮與文學流派的多元互鑒,人文社會科學間的交叉緊密,青年學者的涌入,使得文學界研究成果豐碩。有關多元學科交叉視角,在劉亮程作品研究中多有涉及,如劉亮程的哲學化書寫研究、人文地理學視野下的劉亮程散文研究、生態視閾下的劉亮程作品研究、區域路徑下的劉亮程小說研究、劉亮程的詩化小說研究以及空間敘事學下的劉亮程小說研究等等。

1998年散文集《一個人的村莊》出版。2001年再版,封面加印“后工業化社會的鄉村哲學”標簽[11]?!罢軐W”成為評論劉亮程散文經常使用的字眼,也成為劉亮程散文研究的一大方向。于祎在《存在之痛:論劉亮程的哲學化散文寫作》中,通過以存在主義哲學觀點為媒介,以時間、死亡、孤獨、牛、馬、驢、狗、老鼠、螞蟻、蟲子、花朵、韓老二、馮三、馮四等要素,表現鄉村生活的宿命感和虛無感。在作品中,劉亮程沒有簡單將要素直接公之于眾,或者直接表達個人情愫,而是借用哲學化的方法展現自己的世界觀、生命觀與人生觀。這也正貼合了劉亮程“鄉村哲學家”的美譽。

劉曉鈺在《“地方”與“自然”——人文地理學視角下的劉亮程散文》中,以地方書寫和自然書寫視角切入,將“地方”作為進入地域的一種方法,從最初的黃沙梁到沙灣縣、烏魯木齊、庫車,最終到新疆,給予了劉亮程一個看全疆視角的機會??臻g范圍的逐漸擴大,空間性質的逐漸變化,不同人地關系下衍生的生命體驗,使得劉亮程作品呈現不同的面貌。在自然描寫上,劉亮程是“游走在新疆的代言人”[12],黃沙梁的景是私人生活的印記,是自己的獨家記憶,是個人熱情、熱愛的見證。除黃沙梁之外的自然物,是帶有歷史感和文化感的自然物,是理性思考背后的產物。

葉繼群的《論新疆作家的生態視閾和自然思想》一文中,通過列舉劉亮程、李娟、葉爾克西·胡爾曼別克、溫亞軍的作品,表現他們把自然作為存在者的整體,每一個具體的自然物,既是地球家庭成員的統一,也是自然與歷史的統一,體現出一種人與人、人與我、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景象[13]。作者認為劉亮程把自然當做家園看待,追尋時間與空間的意義,追尋生命與靈性的光輝,把握生命成長中的每一次體驗,充分享受生命情緒的變化。

區域文學研究作為一種深入了解地方文化現象的路徑,在近些年文學界掀起討論研究熱潮。薛亙華的《劉亮程小說<鑿空>藝術世界中的新疆特色》一文中,作者從新疆民俗風情的藝術環境、人驢共處互生的幽默情節以及地域性現代性交響的敘事語言出發來看《鑿空》中豐富的地域特色。一是小說借地洞、麻扎、清真寺、巴扎,在空間上構成一種連接,象征人與物之間的心靈溝通。二是小說以擬人化的驢作為人主體意識上的“他者”,將人與驢的生命連接在一起,讓人的生活回歸到大自然中。三是小說大量方言詞匯的使用,帶有鮮明地地域感,拉近了與讀者之間的距離。

何英的《詩化小說的可能性——評劉亮程長篇小說<捎話>》一文中,作者認為《捎話》作為一部長篇小說,扭轉了之前用散文體寫小說的方式,成為當代詩化小說的新成果。文章從小說形式感,從語言到聲音的審美嘩變,感覺的撕裂與縫合以及詩化小說的可能性四個方面加以論述。小說在結構上,從最開始的毛驢謝與庫的視角交叉敘述,之后鬼魂妥覺進入現場,到最后沿著地名向前推進,直達回鄉之路。小說中劉亮程建構了一個人與萬物生存的聲音世界,雞鳴、狗吠、驢叫,均以色彩為形狀,傳達“聲音高于文字”的韻味。小說中的妥覺、人羊、喬克努克、騾子、驢人,這些形象在小說中撕裂與彌合,彰顯一種矛盾統一的哲學命題。劉亮程借通感、隱喻、象征手法,以詩的言說方式來寫小說,體現其思想的深邃和觀察視角的奇特。

劉凱麗、張凡的《試論劉亮程小說的空間敘事特征》一文中,從小說空間敘事的意象化、儀式化、夢幻化和孤獨化四個方面分析小說的空間內涵。一是小說中出現像虛土莊、地洞、母腹,夢境等空間意象,具有深刻的隱喻性。它一方面體現一定的文化內涵和社會價值,另一方面也是作家在作品中體現的符號學意味,帶有象征色彩。二是小說中出現的諸多儀式,如《捎話》中的墓地祭祀,《鑿空》中的割禮儀式,《本巴》中的贊歌儀式,青春酒宴等,皆通過在場的方式傳達新疆各民族生活的縮影。三是小說中大量的夢境與幻想書寫,如《虛土》中的白日夢,黑夜夢游。這一方面給讀者制造陌生化效果,另一方面增添想象空間的奇特和神秘色彩,朦朧意境以及“夢”背后對時間本質意義的思考與反思[14]。四是小說中人物內心的孤獨主題,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和周圍環境的封閉,讓人物在身體和心理上飽受孤獨和焦慮,再加上傳統生活方式與現代社會發展的雙重影響,使人與人之間產生隔膜感,使人心甘情愿成為孤獨的個體。

在近些年公開發表的評論文章中可以發現,研究視角越來越走向多學科交叉。進入21世紀,在劉亮程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虛土》出版發行之后,有關劉亮程研究,也慢慢轉向這些視角。上述所提及的是近些年劉亮程作品在多學科交叉視域下的研究成果。這在深入理論知識,拓寬學科視野,加強交流互鑒上,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以上論述是從2009年到至今劉亮程作品研究的大致方向,關于劉亮程的研究自1999年以來就不勝枚舉,有關詩集、散文集和長篇小說的研究越來越受到學者,評論家的關注,國內外針對相關問題的研究已經非常豐富,大量的研究已經證實了劉亮程創作研究的獨特性和異質性。近期劉亮程的長篇小說《本巴》獲得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這是新疆作家首次獲得這一中國文學最高獎項。此次獲獎,也能讓更多的研究者關注到邊緣地域作家的創作。

遺憾的是,在近些年的研究成果中,較少或沒有從史料學、文化人類學、民俗學等視野對劉亮程散文和小說進行深入分析和研究。但筆者相信在隨著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的不斷深入,文學研究視角的不斷創新與開闊,再加之所獲榮譽的影響,未來有關劉亮程的研究一定會大放異彩,碩果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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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亮程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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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在的共鳴與對話——論雍措與劉亮程的鄉土書寫
鄉土中國
冬天,與劉亮程有約
是誰給劉亮的被窩里鋪上了無窮的溫暖
芬芳鄉土行
劉亮程作品時間意象研究
讀《鄉土中國》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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